我侧卧在椅子上,正午的阳光温暖的泼在我身上,伴着商店里和缓的轻音乐,心生倦意.恍惚中,又是那个穿着红棉袄的我,侧着脸,悠悠地看着我,口中低声念着,小雪,小雪...然后,一条条血痕浮现在它天真的脸庞上,我大叫一声,唐思源满桌的扑克牌被我打落一地,唐僵住了动作,张大眼睛直视着我.

唐思源站起来,抖落一身的扑克牌."你要是真当个事儿了,那我们干脆来个直接的."他把棒球帽戴在了头上."怎么直接?""报纸啊,车祸什么的,说不定就刊登在日报上了,只是那么早的报纸,不好办..."我俯首努力思索着所有关于报纸的记忆,直到画面定格在那个陈旧的厨房.

"十多年来的都在这里了,我爸妈喜欢收藏这个."翔掸下报纸上的灰尘,我们三个站在一起,一页页浏览起来,可是所有的报纸都看过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车祸的新闻.

"这是怎么回事?"唐思源指着报纸中被撕去的残边."哦,这是我爸妈撕去的,十四年前的今天,尘尘的父母出以外去世了,被刊登在了报纸上,我爸妈就撕下去了.可究竟是不是车祸,他们没有跟我提过."翔的脸色有些难看."所以今天早上,你才叫我一起去采了些野菊花?"翔点点头."恐怕我们要找的,就在那张报纸上了."唐思源说.

我和翔束手无策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唐思源却一直在翔的家里乱找，我去阻止，翔却说不介意，最后唐思源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问道：“你们家有把报纸塞在窗户缝的习惯啊？”翔说：“是啊，因为冬天会比较冷，阳台的窗户会漏风，就用小块的报纸塞进去。”唐思源站起来，开始检查窗户缝中的报纸，我亦去帮忙。可是找遍了阳台，依然一无所获，我叹了一声，对唐思源说，走吧……
走到小区出口，天色已尽黄昏，一栋栋庄严肃立的楼房笼上了戈壁的暗黄，电线杆肮脏的剪影咄咄逼人，空气中泛着盛夏时节令人作呕的腥涩味道。回望着翔的家，回望着窗户框上刺眼的蓝油漆，回忆着尘漆黑的眼睛和清澈的笑容，想着那张脸渐渐溶解在这腐臭的黄昏中，我的心苦楚难耐。
“在看什么？”唐思源问。“在看那扇蓝色的窗户，尘跳下去的窗户。”唐思源凑上前，久久盯着那扇窗户。“我问你，想不想再回去一趟？”他问。我惊讶万分，却点了头。

"怎么回来了?"翔打开门.唐来不及解释,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径直闯入屋子.我随即跟了上去."哎!那是尘的房间!"翔惊慌失措.唐来到了那扇窗前,在窗户的缝隙中找到了一块折叠多次的报纸.我凑上前,慌忙地打开了它---城西高速发生车祸事件,四十五中学校长之女梁小雯颅骨粉碎,当场死亡.我盯着那张色如骸骨的报纸,浑身的血管撕扯般疼痛,强忍住泪水,绝望地看着唐和翔:"梁小雯死了,那我是谁呢?"

"爸...妈...这是......"翔紧张的上前解释."我知道这丫头!你坐!"翔的父亲抽出一把木质的椅子,格外响亮地置在我面前,我慌张四顾,竟不见唐思源.我小声问翔:"唐思源呢?"翔貌似没听清,疑惑地看着我."坐!"翔的父亲洪亮地命令.我坐下,手心已尽是汗."是你把我们家翻成这样的啊?"翔的父亲问."我......"我回头找着唐,身后却只有翔."是...是我让她翻的."翔说.翔的母亲走上前,抚着我的头发,对翔的父亲说,"你都把孩子吓到了."

"小雪."她微笑着注视着我."你姐姐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场,可我去医院看过你,你病了..."我端详着这位上了年纪却颇有风韵的女人.她缓缓侧过脸,望着窗外凋谢的残阳."你姐姐的死,让你受了惊吓,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爸爸妈妈伤心极了,本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大女儿死了,小女儿疯了."我幽幽地倾听着,大脑疲惫麻木,仿佛那是个遥远的故事,并不与我相关."后来你睡着了,睡醒后,你变得开朗了,爱笑了,你父母那么开心,可是时间一久他们才觉察,你把自己,当成你死去的姐姐了..."我敏感的神经再次被触发,头痛欲裂."医生也没了办法,劝你父母,既然如此,将错就错吧...从此,你就成了梁小雯.可是,尘尘的死,你真的不要怪自己,他早就已经...很严重了,剑翔都总是被他的刀子伤到.尘尘经常不去上课,也从不提起学校的事...如果我知道你们是同学,也不会..."我托着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站起来."谢谢你...可以请你...别再说了么..."我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翔追上来,我摆摆手,叫他别跟上来.

夜幕下,路灯的微光幽暗地投洒,在学校的操场上,我狂奔起来,突然,一个人影挡在我面前,张着臂膀,垂着头,目光深邃得无法看清."你去哪了?!"我大吼.他睁睁的看着我,委屈地哭出声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唐思源这个样子.他走向我,面容依旧模糊不已."你去哪了,说话啊!"我逼问.唐一把抱住我,抱得那么的紧.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涌出,哽咽地说:"小雪...为什么...你不肯相信....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他冰冷的怀抱融化在黑夜中,我扑了个空,跪倒在地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当我醒来时,眼角已挂满了泪水,面前竟是穿着篮球服的张海航."小雯儿,谁把你弄哭的啊?""就是那个...当初被你用篮球砸到的人...""被我用篮球砸中的人?!那不是你么?"我猛地看向张海航,所有的忍耐轰然崩塌,放声大哭起来.

"喂,马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咱们班和我一起保送交大的那个学生..."我边讲电话,边快步向唐思源的商店走去."跟你一起?咱学校保送交大的就你一个名额,哪有第二个?"我无力的挂了电话,走到店门口,掏出衣袋中的钥匙,顺利地开了门.映着银色的月光,我找到了一个相框,上面是长发飘飘的妈妈,蓄着胡子的爸爸,和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一道渺远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这个商店是为你们两个开的,你们不是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么?"我靠着墙,滑坐在地,双颊已经因为流泪而疼痛.回到家的时候,父母都睡下了,我躺在妈妈身后,抱着她,她大概很累,没有发觉.

临行前一天,我盼到了翔的电话,语气紧张了许多."我能送你么?""好啊...""最近过的好么?""好呢.""那就好,多快啊,都要上大学了.""恩,发生了这么多事,却像昨天一样."翔支吾片刻,说:"如果...如果昨天....我就等你一句话,好么?"我羞涩难当,叉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