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泗水为之不流。少年原本如朝阳般生机盎然的小脸此刻灰败黯淡,透出一股枯叶般的萧索气息。他跪在路边,还在不停地呕吐,眼泪与虚汗齐下。
青年男子蹲在他身边,一阵一阵抚着那单薄的脊梁,不住地喃喃,却不知是劝人还是劝己,“好了,好了,别再想了……”
良久,少年吐到虚脱无力,双目浮肿,终于昏睡过去。
那一晚,少年在颠簸的马车里,说出了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人命,就这么低贱吗?”青年抬了抬疲惫的眼睑,无力地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为天地!”少年突然青筋迭起,激切道,“道,为天地。若人世无道,势必干戈不休,丧乱无止。”青年怜惜地望了他一眼,“那你预备如何?”
少年眼里燃起蓬勃的,饱含希望的火苗,“天无道,人来匡!”
(二)
汉隶印在竹简之上,像是刀刻的一般,坚硬、挺拔、凛凛生威。
女子从他身后为他轻轻环披上一件氅,“又写这个‘武’字?”他顿了笔,回首朗然一笑,拉女子坐下,“你看看这个字,可能看出些什么?”女子秀眉微动,只片刻便答道,“武,即‘止戈’。”
他舒心地长笑,“知亮者,夫人也。”然而转瞬,那笑容便黯淡下去,眼中浮上一层凝重的阴翳,“或许有一天,亮,也要走一条‘以武止戈’的路呢……”女子并不讶然,淡淡笑道,“乱世之中建功立业,除战而何?”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以至于深得近乎一种悲哀的神色,“人命……可贵。”
(三)
“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他如是写。
他自任汉相以来,早已把心分成了十七八块,一部分给民生,一部分给军政,一部分给天子。
都江堰要好好修缮了,恐六月又涨大水……蜀锦的花样还要在翻新,缫丝的技术仍待改进,那是蜀汉财源,是他的命脉……屯田劝农、还军入民,北边几郡想来不会动乱了……南中济火又来朝贡,唔,这次让他带给南中的子民们一些什么呢……天子又长大一岁,不知自己手书的典籍可看进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