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就不必向你的新上司汇报了,他是不屑一听的。”熊自达接过了刘副官手上的公文包。意味深长地说:“我走了,这些报纸留下,给杜旅宁提个醒。”
熊自达走了,他的背影在侦缉处的走廊下,显得十分衰疲。
俞晓江来了,她坐着军用摩托车,显得英姿飒爽。这一天,也恰好是杨慕次康复后上班的第一天。
杨慕次看见俞晓江跳下摩托车,立即原地立正,向她致敬。
俞晓江的脸上,第一次对杨慕次露出了明媚婉转地微笑。
一日急雪,天气陡冷,街道两边的梧桐树都披上银装,杨慕次和俞晓江并肩漫步在街头。雪花散漫地飘落在二人的耳际发间,清新的空气盘桓在左右,两个人的心底都洋溢着淡淡的“春”的暖流,仿佛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
“你一直就知道我吧?”慕次问。
“你说呢?”俞晓江反问。
“我在你面前有些气短。”慕次笑着说。
“这很正常,毕竟我做过你的教官。”俞晓江说。“组织上也是考虑到,你我有师生关系,接触起来,方便一些。”
慕次点头。
“组织上对你和荣华同志在这次'特委会议'中的英勇表现,给予高度评价。你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全国特委的安全。组织上决定追认荣华同志为**烈士……”
杨慕次突然停住脚步,俞晓江诧异地抬起头,她顺着慕次的目光看过去,马路的对面,挂着“华美书店”的招牌。
门面是重新修缮的,显得焕然一新。书店的店堂里像是很清静,一个穿着淡青色薄棉袍的青年男子在门口躬着腰送读者出来,这个人头发梳得很整齐,面貌也有几分和荣华相似,只是他脸上多了些卑微地笑,这让慕次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很怀念她吧?”俞晓江说,她感觉得到慕次心中起伏回荡的痛楚。
“是的。我宁愿相信她还在那里。”
“你想进去走一走吗?”
“不,华美书店对我来说,依旧是一个雷区。”
“看来你的警觉度强于你的感性。”
“得益于你的教诲。”
“这次方致同叛变,对党组织的地下联络网是一次重创,为了情报通讯的畅通无阻,我们需要尽快恢复我们的秘密电台。”
“我来想办法。”慕次点燃烟。
“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我想向你征询答案。”
“你说。”
“军统电讯处最近在愚园路一带,侦测到不明电波。”
愚园路?慕次心中一怔。
“你是指……”
“对,我怀疑你家里藏有秘密电台。”
慕次不说话。
“你一点也不诧异。”俞晓江的表情很诧异。
“我发现过,但是不明确。”慕次说。
“你认为嫌疑最大的人是谁?”
“我母亲。”慕次回答得既冷静又干脆。
俞晓江短暂沉默。
慕次鼓足勇气地问了一句:“你认为,这部秘密电台应该是哪方面的?”
“日本人。”俞晓江回答得很肯定。慕次的烟灰烫了手指,他心口很堵。
“假如我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你的处境就很艰难了。”俞晓江说。
“杜旅宁怎么看?”
“他的态度很暧昧。你也知道,他十分推崇汪精卫的所谓'曲线救亡'政策。他对日本人抱有幻想,或许,他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慕次停下脚步。
“怎么了?”
“他还不至于要投靠日本人吧?”
“很难说。”俞晓江低头看着雪地上走过的足迹,历历可辨。“我们无法推断他到底会走多远。”
“如果说,我的母亲居然是一名隐藏很深的日本间谍,我觉得匪夷所思。”慕次说。
“你是她的儿子,你对她了解多少?”
慕次沉默了。
他对自己的母亲的确不甚了解。
童年时期,母亲的冷漠;少年时期,长期的寄宿生涯;青年时期,不回家的“叛逆”。使自己和家庭永远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所有这一切,都让慕次感到对母亲的生疏和茫然。
“也许,我应该去拜访一下,我的……那位神秘的'哥哥'。”慕次说。“或许他能告诉我一个答案。”
“问题是,你对他是否信任?”
“对于一个曾经救过自己命的人来说,他应该赢得信任!”慕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