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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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间相逢如梦中
荣初放下本该拥抱俞小江的双手时，俞小江也就明白了，阿次一定已经身遭不测。“阿次！”俞小江喊着阿次的名字，泪流满面，她此刻不再想什么任务，责任，她要为阿次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阿次！阿次！”“别哭了！”荣初听着她的哭喊，心痛得都要滴血了，但他还是要面带微笑。在别人眼中他就像一个远归的丈夫，安慰着相思日苦的妻子。“我回来了！”而阿次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走，我，我们回家！”荣初微笑着拉着俞小江的手，温柔的眼睛里含着泪光。“嗯！”俞小江明白潜伏正式开始了。原说荣初远赴重庆，阿次留下潜伏，如今人事皆非！
荣初携着俞小江回到福佑路时，已经是身心疲惫，他想起阿次，他孤身一人在敌营里谈笑自如，需要多大的勇气？“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俞小江已经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我不是阿次，但是我不会让阿次失望的！”荣初看着刚才还趴在自己肩膀上哭的伤心，此刻已完全看不到哀伤的俞小江，坚定地说着在心底想了无数次的话。“其实你比阿次更冷静，甚至更善于与人周旋。”俞小江点了点头，“只是我希望你能更像阿次一些，要是军统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阿次用生命换的人，我一定要保护好！俞小江看着此刻一脸哀伤的荣初，在心底暗自下着决心。“我明白！”荣初说道：“会的！以后你叫我阿次吧！死的那个应该是荣初！”他淡淡的语气掩饰不住深埋的悲哀和内疚，让一向坚强的俞小江的心为之颤抖，但她只能看着，看着他悲伤，看着他自责，看着他放弃自己！“我们的电台要安在哪里？”俞小江终于忍不住了，找件事来分散荣初的注意力。“我想想！”荣初站起来四处张望着，目光最后停在了阿次的房间。
当初本来是给阿次准备的另一间房间，阳光充足，通风良好，视野开阔。而阿次一进来就看中了那间最靠里面的房间，说是安全。当时自己还笑他职业病重！如今看来，他的房间的确很安全。“就阿….我的房间吧，那里底下有个酒窖，从房间直接能下去，很隐蔽！”俞小江把房间仔细地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这个房间的确是最理想的。
荣初配合俞小江在酒窖里布置着，心里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厉害，她每一处的安排都是恰如其分的，不多不少！就是有人进来半点也不会起疑心，酒窖依然是酒窖！“我看你要好好休息一下！”荣初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如果估计不错，日本人这几天之内一定会找来他的，荣初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必须养精蓄锐。
荣初一回到客厅。整个人就软在了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一个呼吸都能想到阿次，眼前全都是阿次的影子，他一脸羞涩地说：“大哥，我回来了！”阿次，你能不能回来再让我听你叫一声大哥？哪怕是在梦里！握着合影，荣初抚摸着照片里的阿次，他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那一刻以为这幸福会直到永远！
“铃-铃-铃”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荣初的沉思。“喂！”荣初拿起电话，声音依然是有力而温雅。“我是荣初，哪位？”“阿初！上帝保佑，可找到你了！”夏跃春很激动，“我从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到现在，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快点来医院，阿次的情况很不好！”荣初的耳边响起一声惊雷，阿次！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能在人间听到阿次的名字。阿次还活着！
夏跃春看着病床上浑身缠着纱布昏迷不醒的阿次，阿初看见他这个样子，只怕会狠狠揍他一顿。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给阿次定下的救治方案不知道会不会一枪毙了自己。夏跃春在心里仔细地遣词造句，完全没有发现见人心切的荣初，此刻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阿次呢？”
夏跃春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阿初，你来的好快！”“我问你阿次呢？”荣初显然没有心情讨论其他问题，来的路上，他反复想着夏跃春的话“阿次的情况很不好！”脑海里的无数个可能都快要把他逼疯了，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春和医院，夏跃春还尽说废话。“阿初，你先冷静，阿次的情况的确不太乐观，但是......”“我问你阿次在哪里？”荣初楸住夏跃春的衣领，若不是这帮什么党，阿次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落入危险的境地。“夏跃春，不要因为我没有揍过你，你就以为我不会揍人！”“阿初！”夏跃春拍开荣初的手，指着身边的病床说道：“阿次就在这里！你一进来其实就看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荣初转过头看着病床上的人，他呼吸微弱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纱布。不需要什么证明，荣初就知道这个人就是阿次，就是从鬼门关回来的阿次。“他到底这样？”荣初站立不稳，他几乎用尽全力扶住病床才没有倒下。“很不好！我们将他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就失血过多，而且全身大面积创伤，我当时给你打了好多遍电话，你都没有接！”夏跃春有些庆幸地说道：“好在，当时对阿次开枪的四个日本人中有两个也受了重伤。”荣初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跃春打电话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被阿次打混，还没有醒过来。“很幸运，其中有一个俘虏的血型居然跟你们是一样的，在找不到你的情况下，我只好用他的血了！”夏跃春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要不有这个凑巧，阿次现在已经是冷冰冰的一具尸体了！“谢谢你跃春！”荣初此刻才觉得力量一点点回到自己身体里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夏跃春摇了摇头：“我们虽然给他输了血，也止住了伤势。但是今天早上我们发现阿次有颅内出血的情况，还有一颗子弹现在还在的心脏动脉旁边，随时会要他的命。”“那马上给他做手术！”荣初也是医生，完全明白夏跃春的话意味着什么。“我也想！”夏跃春推了推眼镜，“可是阿初，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好的脑科外科医生都已经跟着跑了，就是没有跟着跑的现在也不在上海，我们一时间到哪里去找信得过又技术过硬的手术医生？”“我......”荣初看着夏跃春，又看了看毫无生气的阿次。的确跃春说的都是实情，自己和跃春虽然都是医学博士，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外科医生，更别说做开颅手术呢！“你叫我来，是不是有办法了？”跃春若是没有办法，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来的。“有，但是很冒险！”夏跃春点了点头，“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医生，会做这两种手术，只是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手术费也很高！”“多少？”钱对现在的荣初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二十万！”夏跃春说道：“价值二十万的黄金！”“但愿他值这个钱！”荣初说道：“他在哪里？我要见见他！”“没有时间了，手术定在两个小时之后，马上就要进行术前准备！”夏跃春摇了摇头。其实对手术的结果他心中也没有底，如今只好权且相信这位医生有好的医术。“这是术前准备的资料，这次手术全程只怕都要你陪着呢，估计要不少血液！”夏跃春说道。“我知道开颅手术的危险系数，你不用说！”荣初仔细看着术前准备资料，点了点头。“好！那你抓紧时间休息，调整状态，最好是睡一觉，时间一到我就过来通知你！”“嗯！”荣初看着阿次，目不转睛：“对了，你打电话告诉俞小江，说我在你这里，先别说阿次的事！”手术未必成功，无论是得而复失还是失而复得，这些心情就让自己一个人先慢慢品尝吧！
荣初坐在阿次的病床前，看着床上呼吸微弱的阿次，心情依旧无法平静，这一年来阿次遇到不少危险，自己都能想着办法让他化险为夷，每次助他脱险，自己的心总是忐忑不安，害怕会有一天自己救不了他，那时自己该怎么办？“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我是去送死的人吗？”荣初想狠狠地骂阿次，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轻轻的低喃。自己和夏跃春不眠不休制定的计划，就被这小混蛋一枪敲没了不算，他还混账到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杨慕次，你要是敢给我死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荣初威胁的话说的半点气势也没有。
“阿初！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术前准备的时间到了，夏跃春看荣初红着眼睛，神情依旧激动。“这个混蛋！”荣初站起来看向进来的人，护士手里托着一套剃头的工具，“那个医生呢？”“人家已经在准备了！”夏跃春示意护士上前帮阿次把头发剃了，这是开颅手术的必须环节。“我来！”荣初脱下外套，拿起工具。说来自己和荣升彼此照顾了二十几年，对阿初却从来没有近身照顾过，没想到第一次是这样的机会。随着荣初仔细而熟练的手势，随着阿次浓密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落在地上露出头皮。“不知道阿次醒来看见他的头型是什么表情？”荣初看着弟弟的光头，艰难地迁出一点笑容，想给马上要开始的手术增加些信心。

“荣先生，我是很有诚意与你合作，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渡边安勍放两张名片在茶几上。
荣初看也没看，直接和俞小江上楼去了。
刘阿四刚将几人送出门庭，就听见外面传出枪声，守在外面的弟兄和日本卫兵竟然打起来了。
“住手！”渡边安勍气得脸都青了，飞奔着跑到大门口，无奈两边人马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他这一声如泥牛入海，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都给我住手！”刘阿四朝天放了一枪，两帮人马立刻停下来。
“四哥，是他们先动的手！”陆良晨半边脸染血，面目狰狞地瞪着日本兵。
“倒底这么回事？”渡边安勍问着同样受了伤的卫兵，一问之下，渡边安勍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居然是因为一名卫兵的枪走火才导致了这一场混战。“八嘎！”渡边安勍立时黑了脸。
“阿四你快进来！”俞小江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声音都变了。“阿初的腿好象摔断了！”荣初怒气滔天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阿四，扶我出去！”刘阿四给陆良晨使了个眼色，才跑进去将右腿受伤的荣初扶了出来。
渡边安勍和宫城冶勇看见荣初曲着右腿，额头上满是汗水，面罩寒霜，眼里透着杀气。原来枪声吓到了俞小江，结果她脚下一滑，偏偏荣初在她身后，被她不小心推倒滚下楼梯，摔伤了右腿。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两位远道而来的日本先生？”荣初特意加重日本两个字。
“荣先生，这是误会！”渡边安勍的解释很无力，刚才清点来一下，自己的卫兵只有四个受伤，而荣初的人却是人人挂彩。原本是来说服荣初的，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要适得其反。
“我这就给荣先生个说法！”宫城冶勇拉出肇事的士兵，那士兵虽然满脸不服气，却还是向两人行了个军礼，取下刺刀，看样子是准备剖腹谢罪。
“慢着！”荣初坐下冷冷眼前这一幕“要打要杀是你们的事，但是别脏了我的地方！”“你……”宫城冶勇瞪着他，气得脸色发青。
“荣先生说的是！”渡边安勍上前一步，谦和地说道：“是我们不对，我会支付各位的医药费以及荣先生的其他要求，以表歉意！”
“谁要钱，这会拿钱也不见得买得了药，有诚意你把药拿来！”陆良晨在一旁嚷嚷。渡边安勍看荣初并没有出声，便知道这也是他的意思,在如今的上海，十几个人的枪伤药并不是小数目。“请放心明天我一定将**送到！”拉着还在生气的宫城冶勇，渡边安勍向荣初鞠了个躬。“荣先生告辞！”
“阿辰你的脸？”荣初担心地问道。
“老板！”陆良晨笑的很得意，“这不是我的血，是我事先准备的猪血！大家不过擦破点皮。”
荣初闻言忍不住一笑，“叫受伤的兄弟，最近别出门！阿四，送我去春和医院！”
“你怎么又回来了？”夏跃春看到阴魂不散的荣初，心情很恶劣。
“我怕我明天去参加什么见鬼的酒会，最后会憋不住杀人。”荣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凶狠。
“此刻荣初还不是接触日本人的最好时机，那样的话日本人反而不会相信荣初，而且我们也会落了下乘。”俞小江也同意荣初的做法。
“观望观望也行！”夏跃春低头看见荣初手在身侧轻轻摆了一下，暗示他先别说阿次还活着的事。
“小江，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家，只怕还有人在盯着荣公馆。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放弃荣初的，而刚才的一场戏，也给日本人一种荣初的弱点很多的感觉。“骨折住院，总要好好准备！”“好！”俞小江看了眼已经活蹦乱跳的荣初点了点头。
“阿初！阿次没有醒来之前，我看到俞小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是阿次醒来了，我就要征询他的意见！”夏跃春看阿初瞪着自己连忙保证到。
“夏跃春，我警告你！要是你不经我同意擅自把阿次的事告诉俞小江，你可别怪我不念朋友之情！”荣初指着夏跃春，冷着脸威胁道。“他说了不算！这个混蛋！”问他还不得气死自己。
“阿初！”夏跃春递了杯咖啡到荣初手里：“阿次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有点紧张的过分。”
“过分！”荣初喝了口咖啡：“我就是给他的信任太多了，早知道我就该把他给绑起来，免得他给我添乱！”心中的郁闷就像山一样压在胸口，怒气在不停地翻腾，荣初想发泄，但是又舍不得，因为所有的怒气都指着一个人---杨慕次

“夏院长不用为我担心，荣先生不是已经把手术费给我送来了么。”秦璃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夏跃春的担心不过是无稽之谈。
“也是！”夏跃春看了眼秦璃脚边的箱子，那里面可是满满一箱黄金。“我真是杞人忧天，让秦医生见笑了！”
“哪里夏院长你是好人！”秦璃语气诚恳，“秦璃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了！”
“秦医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夏跃春说道。
“夏院长请讲！”秦璃看着外面细细的飞雪，大约能猜得出夏跃春要说的话。“关于荣先生的弟弟，我是说你能不能不跟其他人说起，他.......”
“夏院长！”秦璃打断他的话，“你不信我！我既然答应，自会省的！”
看她脸色不善，夏跃春尴尬地笑了笑，“秦医生请见谅，如今是非常时期，我难免有些过分紧张。”
秦璃无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而去。
秦璃刚出了院长办公室头上就冒出一层层薄汗。“该死！”她想伸手捂住叫嚣着疼痛的胸口，转念想起荣初怀疑的眼神，又作罢。她挺起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正要进自己诊室，便远远地看见护士带着渡边安勍往这边来了，渡边安勍一袭藏青色长衫，急急地往外面走去，身后跟着换了装的日本特务。秦璃看见他只觉得胸口疼得更加厉害了， “真是冤家路窄！”秦璃转身向两一个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五十米，秦璃就感觉心跳加快，仿佛就要跳出胸腔，疼痛在里面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透衣服，浑身发软，连站立都是吃力不已。“不行！不能昏倒在这里！”秦璃强忍着疼痛，拿起走廊的电话。“我找茉莉！”“我就是！”对方显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英姐，是我！”秦璃努力地调节着呼吸，慢慢说着，希望不会吓到电话那边的人。“你怎么呢？”对方还是被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我在春和医院重症病房，你快来接我！”秦璃话一说完，忍不住苦笑，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然会觉得那是个安全的地方。“好！我马上就来！你等着我！”茉莉急急地挂了电话。
杨慕次自从醒来后，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时间一直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秦璃进来的时候，杨慕次还在昏睡，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个人。秦璃小心翼翼地不想吵醒他，多年没见，他似乎过的很好，有个疼爱他的双胞胎哥哥，还有一群为他操心的朋友，他应该比以前快乐吧！秦璃伸出手想抚摸杨慕次宽广的额头，最后还是作罢。“老大！你一定要努力活下来，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她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咬紧牙关不肯呻吟出声，怕吵醒沉睡中的人。“这些年你估计都忘了我，我也差点忘了你。忘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秦璃的脸色惨白，顿时冷汗如浆。“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你选的这个地方真不好走！”有人翻窗而入，打断了她的沉思。
“英姐！”秦璃收起刚才的表情。“你来的好慢？”
来人正是茉莉本尊，她与秦璃长得半点也不象，她个子不高，珠圆玉润，长相甜美。原本脉脉含情的双眼，看到她惨白的脸色，立刻变得杀气腾腾。“你还好意思说！我非得好好收拾你才肯听话是不是！”
“先离开这里！”秦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窗外。茉莉知道自己犟不过秦璃，只好扶着她，跳窗离开。
秦璃再次醒过来，已经睡在舒服的席梦思大床上了。
“大小姐！”入眼是一张黝黑英俊，略显幼稚的脸庞。“黑娃！你回来啦！”秦璃动了动身子，感觉全身发软。“我睡了多久？”
“三天！”杨黑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大小姐，下回有什么危险的事，你让我去好不好，你要是你出了事，大少爷会怪我的。”
“你要是出了事，我会怪自己的！”秦璃感觉力气一点点回到自己身体里。“英姐呢？”“莫小姐，刚才出去了！”杨黑从厨房端来许多吃的，近都是些细软的小吃，看样子都知道价格不菲。“她说你要是不把这些吃完，就不准离开这张床，不准去医院。”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的人呢！”秦璃拿起筷子，仔细地吃了起来。“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黑娃到死都是您的人！”杨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好了，我们孤男寡女的，你这么说也不怕坏了我的名声。”秦璃忍不住打趣到。杨黑闻言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尴尬的不得了。“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了吧！”秦璃拍了拍手
。“大小姐！”杨黑为难地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小吃。
“你别劝我，你知不知道对于我现在的肠胃来说，吃的过多就是一种负担，它会让引起……”秦璃嘴里一连串的医学名词和严重后果，让杨黑听得一阵耳晕，再也不敢喊她吃了，只好瘪着嘴端着东西出去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秦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起床来到穿衣镜前，拉开衣服仔细地审视自己的胸口。那天夜里一时轻视大意，被那个日本混蛋一拳打在胸口，立刻就青了。自己当时胡乱吃了点药就算了，没想到那一拳竟然伤到内里。如今胸口虽然依然青紫，但是疼痛大减，看样子不好好吃几副药是不行的。秦璃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黑娃，悄悄地绕开他，出门而去。
杨慕次现在的感觉很不好！不错谁都能看得出来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的确是有所好转。但是全身只要是涂了药的地方，就象被千万只蚂蚁在咬一样，不是很疼，但是痒的很难受！难受的让他觉得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阿次！怎么样？”旁边荣初的神情并不比他轻松。从昨天夜里开始，他的状态一直不对，完好那部分的皮肤开始发红，甚至有些发烫。秦璃的药方上也注明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看到阿次痛苦地样子，荣初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跃春！马上给他把药换了。”
“阿初！这是秦医生开的药，我没有相应的药方换！”夏跃春心底还是相信秦璃的。
“该死！这个女人都已经三天不见踪影了！你还相信她！”荣初派出去的人，在上海地毯式的搜索，却连秦璃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大哥！再等等，说不定挺过去就好了！”杨慕次记得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让自己努力活下来，汗细细地冒了出来。
“该死的！”荣初动作娴熟地为他换了条干净的毛巾。
“夏院长，秦医生来了！”护士第一时间跑来通知夏跃春，免得再找不到人，荣初会拆了春和医院。“她请荣先生过去一趟。”
“老子没空！”荣初扶着阿次躺好，头也没有抬一下。“叫她自己来！”
“秦医生说杨先生这里的情况她已经知道了，她说你要是没时间去的话，她就先去一个病人家里应诊。”护士看荣初满面阴霾，没有胆子将秦璃的原话重述给他。荣初闻言脸色发青，夏跃春看他面色不善，也心里发怵。知道秦璃的思维异于常人，只怕也不会跟荣初妥协，正思索该怎么劝。
“好！我这就去！”荣初已经咬牙切齿说着出去了。“跃春，你帮我看着阿次！”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荣初一进来就将余下的病人关在门外，怒气冲冲地指责道。“你知不知道……”
“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处理完立刻就回来了。””秦璃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我知道他现在应该是皮肤发红，但是具体怎么样你要细说一下。”
“他现在很难受！”荣初的语气很恶劣，瞪着秦璃好象她是害他弟弟痛苦的凶手：“他说伤口象蚂蚁在咬，很痒！”秦璃神色一变，虽然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依然没有逃过荣初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秦璃埋下头思索了片刻：“他是不是还出汗，汗是冷的还是热的？”
“汗是冷的，但是皮肤发烫！”荣初目不转睛地盯着秦璃。虽然她埋着头看不到表情，但是她的身体却几不可闻震了一下。
“我知道了！这种情况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马上给他换药！”秦璃快速地写下一些针剂“先给他输些葡萄糖和营养，补充他流失掉的体力，你先去！这里的中药不全，我去抓中药，记住不要让汗水滴到伤口上。”
秦璃说着话也不管荣初是何反应，脱下白大褂扔在椅子上就出去了。
秦璃一出医院，就看见杨黑满脸怨忿地瞪着自己。要是平时自己少不了要好好哄哄他。
“大小姐！”杨黑刚想开口指着她。
“黑娃！上海中药最全的药铺你知不知道在哪里？”就被秦璃焦急地打断了。
“我知道，但是.....”黑娃话还没有说完，秦璃拉着他上了黄包车
“快点带我去！”
“大小姐！”杨黑从来没有跟女性挨的这么近，更何况是他尊敬的大小姐。“我还是下去！”
“坐好！快点！”秦璃的声音很少这样严厉。
“大小姐，那个药房，现在是日本人在开！”杨黑嚅嚅地小声说道：“你去不合适！”
“日本人？！”秦璃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渡边安勍，自己要的药，遇到行家一看就知道是治疗枪声、烫伤的，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杨慕次的情况必须马上换药，他还能等多久？秦璃此刻心里乱了。
“大小姐！”杨黑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把药方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在黑市买的到！”秦璃才说了几位药，杨黑的脸色就已大变，“大小姐，别说了，单这几味已经是价高难得......”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今天上午全都找齐，救人要紧！”秦璃语速很快，“去南京路！”她记得很清楚南京路上的有一家很大的药房，
“大小姐！”杨黑急了起来。“你别去！我去，我有办法了！”
“真的！”秦璃不相信地看着他。
“真的！哄你我不得好死！”杨黑指天发誓，秦璃点了点头“我保证误不了你的事！”
“我跟你一块去!”看秦璃态度坚决，杨黑一跺脚向黄包车夫说了个地方。

第四章 风雨默声兄弟情（下）
“感觉怎么样？”荣初看杨慕次眉头舒展，心里对秦璃多少有了些服气。
“好多了！”闻着身上药膏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觉得心旷神怡，就连头疼都减轻了。但杨慕次内心深处的一股奇怪地熟悉感让他觉得很不自在，不能完全放松。
“哥，俞秘书知道我的事吗？”这几天一直都是大哥和跃春照顾着自己。
“她现在忙得很，你这点事还是不要麻烦她了。” 荣初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俞小江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阿次想不出永远冷静沉稳的俞小江做什么，让大哥笑的象捡了死兔子的狐狸。
“我按你的要求，和俞小江假扮未婚夫妻。”荣初忍住笑。“这几天她居然把我以前做生意认识的交际花威胁了个遍......”
“啊！”阿次不能想象俞小江说出这种话威胁人的样子。
“我开始也不信！”荣初说道，“直到昨天百乐门曼曼跑到医院来找我，被她打了一耳光，我才相信！我这下可是坐实了妻管严的名声。”荣初边说边摇头,语气很是遗憾。
“ 荣先生，难道不知道背后说人非君子吗？”俞小江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荣初一跳。
“你怎么来了？夏跃春这个混账！”荣初象见了鬼似的，下意识地遮住阿次不想让俞小江看见。
“俞教官！”杨慕次反而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阿次！”俞小江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听到阿次的声音，她推开荣初，一把抱住阿次激动不已。“阿次！阿次！阿次！”俞小江喊着喊着就哽咽了起来，眼泪打湿了阿次的肩膀。
“俞教官！我......”看她这样，阿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他求救似的看向荣初
。看到弟弟的求救，荣初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俞小姐！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其实阿次今天才算过来了危险期！”
“对！我前几天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阿次连忙接住他哥哥的话。
“而且阿次这次可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荣初心有不满地说道。“
荣初，你太过分了！”俞小江瞪着荣初，怒不可遏
。荣初也不示弱看着俞小江，毫不退让。“难道我说错了，阿次那次涉险，不你们那些任务害的？”
“你以为我会罔顾阿次的死活吗？”俞小江冲荣初吼道，这些日子自己以为阿次死了，暗地里独自伤心流泪，甚至懊悔当初没有拦住他？
“我怎么知道？”荣初也发起火来：“你们不是满口为了什么主义，信仰，可以牺牲性命吗？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牺牲，还会顾怜别人的性命吗？”
“阿初！”夏跃春赶过来时，就看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你先冷静下！”
“你住口！”荣初指着夏跃春：“那天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我没有告诉她！”夏跃春急急辩解：“是她自己找出来的。”
俞小江是杜旅宁的高徒，又是中共地下党行动小组的负责人，机敏聪慧，她要有心查，怎么也不可能瞒得住！“你别怪他，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俞小江瞪着荣初。
“哼！”荣初本就不多的歉意，这会消失殆尽“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只手遮天！”
“大哥！”阿次知道自己再不开口，两个人真的吵崩了，事态只会更严重。“俞教官，对不起！”看他这样，两个原本火气正旺的人，象被一桶雪水浇了个透心凉，火气全消。
“算了！”荣初在床边坐下。俞小江也在椅子上坐下，不发一言。“大家都是朋友，何必斤斤计较？”夏跃春想缓和下紧张的气氛，无奈并不成功。荣初和俞小江同时扭头转向一边，明显不认同他的话。

今天还是杨慕次取绷带的日子，一进病房，护士已经将需要的物品准备好了，阿次自己也已经做好准备了。“怎么是你们两个？我的主治医生难道又不来？”从睁开眼睛以来，杨慕次就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主治医生，可是她却能完好准确地掌握自己的病情。好像总有各种巧合让两人错身而过，太多巧合聚集在一起，也许就不在是巧合？“秦医生接了个急诊，还是我来吧！”夏跃春看荣初发抖的手，自动请缨。“阿次，你希望能恢复到什么样子？”夏跃春转移着杨慕次的注意力，但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杨慕次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医生身上。“无所谓！”杨慕次回答的很心不在焉。
　　　夏跃春心里却很忐忑，老实说把杨慕次完全交给并不了解的秦璃，心里一直都是很不安的。虽然他的康复情况理想，纱布下的伤口夏跃春从来都没有秦璃的自信！随着夏跃春慢慢剥开杨慕次身上的纱布，露出了有些粉嫩的新肉，伤口恢复的情况竟然比预期想的还要好。“阿初！”夏跃春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你快来看看......”荣初的心比夏跃春更紧张，他甚至不敢看阿次的脸，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也曾经想过如果阿次真的毁容，该怎么办？阿次他能接受那么恐怖的事实吗？自己接受的了吗？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里。
　　　“怎么呢？”荣初立刻从轮椅上跳了起来，扑到阿次的病床前。看见原本狰狞的伤口，此刻已经变成了粉嫩的新肉，过不了多久就该完全没有痕迹了。“好的不得了！”夏跃春这下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你运气真不错，瞎猫碰到死耗子！”荣初一放松下来，就觉得眼角润润的。“可是我找的这只死耗子可治好你的家猫！”夏跃春拿起一旁的镜子举到阿次面前。
　　　杨慕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是不看右脸那一大块粉红的嫩肉，倒是与原来一般无二，四周细小浅显的伤口则完全恢复了。“我想我该当面谢谢这位秦医生才好！”“那是当然！”夏跃春指指他的胸口，“正好今天晚上要给你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取了纱布，杨慕次明显感觉自己的手脚活动起来更顺畅了，他拿过夏跃春手中的镜子，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脸，许多天没见，再看到恍若隔世。刚取下纱布的手指还带着草药味的清香，闻着很舒服，很舒心！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就像那些久远的记忆！杨慕次最终放下要去触碰脸的手，冲如释重负的阿初欣然一笑。
　　　晚上的手术，正如杨慕次猜想的他依旧没有见到秦璃。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夏跃春拿着秦璃新开的配方给他换药时，他看着药方上龙飞凤舞的柳体字，他突然感到很无力甚至是恐慌。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第四章 绿蕉寒雨章台路（暂名）
俞小江到来时，杨慕次正无聊的翻看着荣初送来的聊斋故事。
“恢复得不错！”俞小江看着他几近完好的脸庞，将手里的书递给他。
“《福尔摩斯》”杨慕次翻开，“这个比大哥给我的深得我心！谢谢俞教官！”
“送礼自然是要让人喜欢才好！”俞小江一身朴素的学生裙，梳着简单的马尾，任谁也不会把她和富贵逼人的俞小姐相提并论。“我们老师说的！”
“他还说了什么？”杨慕次知道杜旅宁不会轻易跟俞小江联系。
“也没有什么！他就是说三天后会到天津卫，让你去见他！”俞小江浅笑盈盈。
“我！”杨慕次摇头：“我现在可不想见他！你怎么给他说的？”杜旅宁应该是知道日本茶室的事了，只是还不知道活着的到底是谁？
“花非花雾非雾！”俞小江在他对面坐下：“杜旅宁这个人生性多疑，他未必会全信我的话！而且你大哥也未必肯配合！”说实话若真是杨慕次死了，荣初就算是为了杨慕次也会配合自己把戏演全了，但是杨慕次如今活的好好的，荣初又怎肯委曲求全。
“俞教官，你怎么看这次天津之行？”
“杜旅宁是老虎，荣初是狮子。这两个人掐起来结果可不好说！”俞小江若有所思。
“这就对了！我大哥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杨慕次醒来不久，夏跃春就找他谈了一次话，让他深深的意识到他是多么低估了他那武力为零的大哥。
“而老师是不会吃亏的！说不定到最后狮子和老虎握手言和！”杨慕次能预见最后的结果。“你呀！”俞小江闻言微笑。“也不怕你大哥听见了收拾你！”
“不会！”杨慕次活动了下手腕，有恃无恐“最起码也要等我能走路才行！而且俞教官你会给我大哥说？”
“这四周都是你大哥的人，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俞小江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信纸递到他手里。“这是你千万要我给你带来的！我绝对没有打开！”对上杨慕次别有深意的眼神，俞小江加了句保证。“再说你绝对现在叫我俞教官合适吗？”
“俞小姐！”杨慕次从善如流。
杨慕次拿出秦璃开的药方，小心的展开俞小江递过来的信。笔记娟秀，字面整洁，龙飞凤舞的瘦金体透露着它主人的灵动飘逸。这是杨慕次回上海收到的唯一一封小鱼的信，也算小鱼留下的遗物。杨慕次仔细地比对着笔迹，在他眼里这两张纸完全是出自两个人之手，难道自己真的是弄错了，
“俞教官，你帮我看看！”杨慕次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专业。
“这是不是一个人写的？”俞小江见他神情不对，也不多问拿过来仔细对比。
“两份的写字习惯和字体都完全不一样，但是也可能是刻意为之，不能完全排除出自一人之手。”俞小江的话让杨慕次更是迷茫。
“这个应该是你的主治医生秦璃的处方。”俞小江将信还给他。“你对秦璃是怎么看的？” “我不认识他！”杨慕次摇了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
“你不觉得奇怪！”俞小江摇头：“一个病人居然看不到自己的医生。”
“听护士说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睡觉！”
“时间掐的很准呀！”
“也许是巧合！”
“连着十几天都是巧合，你或许不知道，这个秦医生居然是茉莉的私人医生！”
“茉莉？！”杨慕次看向窗外，神色一紧。
“不错！就是杜月笙三太太的干女儿。我查过她！除了今年初突然在南医大任教，她的过去干净的象一张白纸。”俞小江也看向窗外，外面的冬梅正迎风开放。
“白纸？”杨慕次转头看着他。
“不错，没有过去的白纸！”俞小江严肃的表情让杨慕次心里很不舒服。“总之这个人很可疑！”杨慕次在心底并不想，俞小江把秦璃列入怀疑对象，不管她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但是无疑俞小江的话是对的。“是敌是友现在还说不清楚。对了，渡边安勍你认识吗？”
“渡边安勍？”杨慕次眉头紧皱：“是我在早稻田读书时的同学，这个人心机深沉，狡猾毒辣，怎么他也来上海了？”
“来了！表面上是做贸易的商人，实际上是特高课的特务，好象官职不小。”俞小江表情很不轻松。“这几天已经破坏了我们两个联络站了！许多同志都牺牲了！”

“回来了！”杜旅宁转过身，一眼就看见站在雪地里的荣初。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连一丝伪装都没有。“你不是阿次！”杜旅宁想起临走时，阿次笑中带泪的军礼，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决定，想到此处，不由眼眶微湿。
“在下荣初！”荣初依旧是谦谦君子，礼仪有佳。杜旅宁看到他的眼里更盛飞雪的寒意，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会与自己讨价还价的荣初了，他索要更多！“特意来拜会杜处长！”
“请坐！”杜旅宁从一旁的火炉中拿出新温的酒“这酒是阿次最爱喝的，荣先生要不要尝一下？”
“谢谢，杜处长！”荣初接过杜旅宁手中白瓷青花的酒瓶，自斟自饮了一杯，是新酿的原度高粱酒，很冲很辣！“不敢恭维！”荣初是第一次喝这种酒。
“荣先生不是军旅出身，自然不知道这种酒的妙处！”杜旅宁也自饮一杯，“我与阿次一见如故，他是我这么多学生中最出众的一个。”
“多谢杜处长对阿次的栽培！”荣初谦和的笑着，为他再斟了杯酒。
“阿次.......”杜旅宁顿了一下，他来之前的确想到过活着的不是阿次，但是当他看见荣初满脸寒冷的笑意时，他却很怀念阿次的好。“请荣先生节哀！”他刚才看得报纸就方正地摊在桌子上，上面侵略者狰狞的笑容沾满整个篇幅，夸夸其谈地说着王道乐土，中日友善！
荣初瞄了眼报纸，面容沉静。“杜处长也是！阿次能有你这样的老师，是他的福气！”
杜旅宁点了点头“戴老板此番让我前来，是希望能在上海尽快打开局面。希望上海不要成为第二个天津卫。”
“戴老板忧国忧民，荣某佩服！”荣初看着脚底的石板。“只是不知当日日本茶社的事情，你们戴老板是怎么看的？”荣初此行还有一个目地就是翻旧帐。“隔岸观火！作壁上观！还是煽风点火？”
“那荣先生你是怎么认为的？”杜旅宁面不改色，他早就料到今日会谈到此事。
“见死不救！”荣初喝了口酒，身子暖了，脸色却发青。“这总是有的！你们无非是希望接日本人的手，杀了我这个绊脚石，好让阿次顺利的潜伏下来。”
“可惜我们忽略了阿次的重情，他竟然罔顾任务，替你赴死。”杜旅宁无疑坐实了荣初的怀疑。“但是荣先生，阿次他救了上海总是真的！”杜旅宁看着荣初与阿次一模一样的脸，“他依然值得我为他骄傲！”
“何必如此！”荣初收起报纸“以杜处长的聪明，没有想到，荣某不信！”
“我也不信！”杜旅宁直视着荣初。“我以为人人如我，大局为重！阿次是我得意弟子，更当如此！荣先生，天津卫的今日就是上海的明日，古人云医者父母心，难道荣先生希望看到生灵涂炭，家国倾覆！荣先生可以怪杜某当日的抉择，也可以留待日后算账！但请不要袖手旁观！”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荣初一字一句说道：“这个道理我懂！但是账却不能等到日后再算！”
“荣先生意欲如何？”杜旅宁料到荣初不肯罢休。
“我要军统在上海的绝对指挥权！”荣初说得云淡风轻。
“荣先生，你并不是特工出身，你这样会很冒险！”杜旅宁没有料到荣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没有人天生就是特工！”荣初冷冷地说道“如今以我在上海的影响，只会让你们如虎添翼。”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非要这个位置？”杜旅宁觉得情况有些失控。
“因为阿次还活着！”荣初把筹码递到杜旅宁面前。“他天生就是做特工的，他爱冒险，他冲动，甚至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荣初的话让杜旅宁迟疑，他望向俞小江，后者轻轻地点头。“他是孙猴子，那我就找你要紧箍咒。你们为什么我不管，但是我要他能在乱世中如愿的活着！”
杜旅宁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知道这次机会，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是错过了，可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阿次无疑是制衡荣初最好的筹码。对阿次，杜旅宁还是有信心的，他热血，爱国，重感情！
“他现在怎么样？”
“迫不及待！”荣初一想到离开上海前阿次的话，心里一紧。
“他就是精力旺盛！”杜旅宁忍不住微笑起来。“这次我来戴老板有东西托我转交给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给我！”荣初打开信封，里面正是一张签字官章一应俱全空白委任状
“看来还戴老板料尽先机！”杜旅宁拿过委任状，就要填写。
“慢着！”荣初拦住他的手，“杨慕初！”
杜旅宁看了他一眼，了然笑道：“果然是亲兄弟！”说着大笔一挥，按着他的意思写完交给他。
“杨先生，这下我们可以谈了么？”
荣初收下委任状笑道。“梅花佐酒，如此雅事，我自然不能错过！”
　第二日天津各大报纸争相刊登，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大肆渲染荣初改名之事。

第五章 满月弯弓已离弦
同时上海春和医院,陆辰一脸纯良的笑容,让杨慕次不好意思迁怒于他，
“你坐！”杨慕次指指床边的椅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良晨！谢谢二先生！”陆良晨在床边远远地坐下。
“你看起年纪蛮小的，哪里人？”杨慕次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倒有几分象阿初。
“我今年24，湖南人！”陆良晨不了解杨慕次，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你在我大哥面前也是这副样子？”杨慕次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放轻松些，陪我聊聊天好了，我这些天都快闷坏了！
”“二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陆良晨记起刘阿四对杨慕次的评价‘不是善主！’“呵！”杨慕次忍不住笑起来“你又不是犯人，用不着紧张。
”“二先生，我……”陆良晨反倒更紧张。
“为什么想来上海，在湖南不好吗？”杨慕次的声音刻意放慢，舒解他的紧张
。“家里太穷活不下去了，大家都说上海好赚钱，我就来了！”陆良晨想起家乡，神情放松了下来。
　　　“觉得上海好吗？”
　　　“好！比湖南好！但是上海人看不起我们！”
　　　“呵！并不是所有的上海人都那样，我看阿四对你就挺好的。”
　　　“四哥是好人，老板也是！”
　　　“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
　　　“帮老板看看场子，或者做做账！”
　　　“你会做帐？”
　　　“我在湖南的时候跟过帐房先生！”
　　　“我能叫你阿辰吗？”
　　　不知不觉间陆良晨的椅子已经挪得离杨慕次很近了。“你看我画的像不像？”在谈话的时候，杨慕次为陆良晨画了张素描，惟妙惟肖！
“简直跟我一模一样！”陆良晨震惊地看着杨慕次手中的素描“跟照片一样。”
“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杨慕次将素描递到他手里。
“谢谢，二先生！”
“好久没有画，我还以为画不好了！”杨慕次让他扶起自己坐得再舒服些。“你去把夏院长喊来，我要问他点事？”
“好的！二先生你稍等！”陆良晨站起来走到门口，对门外的小弟说了几句，又回来了。看样子他是严格按照荣初的吩咐，不让杨慕次离开自己的眼线。
两个人漫天漫海地闲聊很快就被进来的小弟打断。
“夏院长他说他正在给人做复诊，大约十几分钟后就过来！”
杨慕次闻言点了点头“不急！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们继续聊，你的女朋友怎么样？”
“我还没有女朋友，二先生。”陆良晨不好意思地笑着。
“你身边没有女人？”杨慕次怀疑的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你长的蛮帅的，也不算穷？”
“相好的姑娘倒是…..”陆良晨脸上有些发红。
“姑娘？”杨慕次不赞同地摇摇头。“我给你个忠告，跟我大哥最好别和那些姑娘搅合！”那些舞女人蛇混杂，要是陆良晨一时大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会惹来弥天大祸。
“四哥也是这样给我说的！”陆良晨点点头。
“你认识秦医生吗？”杨慕次拿出笔和纸。
“见过！”陆良晨想了片刻“我不喜欢她那样的女的！一点也不象女人！”
“是吗？”杨慕次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她了！你给我说说她！”
“她有什么好说的？”陆良晨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毕竟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对她有点好奇。你说我画，你在一边看看我画得像不像？”
陆良晨此时和杨慕次几乎并肩而坐，陆良晨说杨慕次画，杨慕次的笔尖越来越快，陆良晨的眼睛就像粘在笔尖上一样，耳边全是笔尖摩擦纸板“沙沙”的声音。杨慕次已经没有画人物了，他的笔在一圈圈地画着圆，陆良晨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睡一下吧！”杨慕次磁性醇厚的嗓音，让他的双眼彻底闭上了，杨慕次看着画中人，眼神悲痛！
“怎么样？”夏跃春进来。
“一切顺利！时间把握的刚刚好！”杨慕次伸了个懒腰。
“阿次你确定你能行？”夏跃春拿出沾满乙龘醚的毛巾，让陆良晨的睡眠更加香甜
“应该没有问题！”杨慕次动手脱下陆良晨的衣服，给他换上病号服。

“我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夏跃春上前帮他。
“夏院长，你应该知道机不可失！”相较他的紧张，杨慕次显得轻松多了。
“要知道这个计划缺我不可！”
“我怕你大哥回来会把春和医院一把火烧了！”夏跃春手下没有一点迟疑。
“不会！要他拿钱帮你重建医院，他一定不会干的！”
“给你枪！”夏跃春将枪和消音器递给他，并多配了一个弹夹。“万事小心！”
杨慕次将枪放在轮椅下面，手能够到的地方。“走吧！”夏跃春推着他从密道离开。
出了春和医院后门，就看见一辆伪装的日本陆军医院急救车，停在对面，雪狼一见他们出来，立刻下车接应.
“飘风同志，欢迎你回来！”雪狼看到杨慕次很高兴。
“他还不算回来，这是这次情况特殊才临时叫他回来帮忙！”夏跃春反驳道。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杨慕次和雪狼握手。
“说说看具体情况？”
“青鸟同志已经跟我们取得联系”夏跃春很紧张“已经肯定杨清淮没有投敌。175阵地的失守是因为一个叫张强的侦察兵叛变，日本人才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杨青淮。而这个张强之前是杨清淮的警卫员，”
“这两兄弟真是有意思！”杨慕次咬牙切齿：“老是栽在自己亲信手里！”
“还有更有意思的！”夏跃春脸色阴沉：“杨清淮的很多军中朋友都知道6营有两只猫，老猫是杨清淮，小猫是张强，可见他和张强的关系非同一般！”
“张强还活着？”杨慕次眉头紧皱。
“活着！”夏跃春说道：“他相当于杨清淮的代名词。”
“他还在医院？”杨慕次活动着双手，
“你有几成把握？”杨慕次的手没有以往灵活，夏跃春几乎想开口让他回去。
“一成也要去！”杨慕次眼神无比坚定，“他必须死！”
“我知道！”语言在此刻是多余的，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去做。“今天陆军俱乐部要庆祝在上海组成建制，所以医院里管事的人不多。这是青鸟同志送出来的日本陆军医院的地图，张强住在5楼的特等病房，里面没有人，只有门口有两个看守，每一个小时有巡逻！”“张强是什么病？”
“精神病！”夏跃春抬头看了杨慕次一眼，“据说是被杨清淮吓疯了！”
“有点意思！真希望有机会见见这个杨清淮！”杨慕次俯身看向地图。
“这里有一部货梯，是专门送药的，每天晚上10点到12点，不会有人使用。这是电梯的钥匙！其他的按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三组的蔷薇同志，会负责把你弄进医院，行动她全程参与，记住行动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夏跃春仔细叮嘱。
“我要的手雷了？”杨慕次冷静地研究着地图，左手伸向夏跃春。
“阿次！”夏跃春并不想派阿次来做这个任务，但是目前没有一个象他这样精通日语，又老道沉稳的人。“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杨慕次轻松的表情下，心很沉重。但是箭已离弦，不得不发。“如果，我说如果的话，你帮我对大哥说声对不起！”杨慕次想起阿初以及枕头下那张素描，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地图。
杨慕次穿着日本军官的衣服，带着口罩，遮住了他大半的面目。“怎么样？”杨慕次对站在一边的蔷薇问道。“还行！”蔷薇是个四十开外的妇女，穿着护士服，会几句简单的日语。杨慕次假扮的是正在这家医院治疗肺炎和腿伤的陆军大佐小井，他也住在五楼的特护病房，此刻应邀去了陆军俱乐部，暂时还不会回来。
两人很快就摸上了五楼，一打开电梯，就看见整个楼道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除了几个护士推着针剂，巡查着病房，并没有看见青鸟所说的巡逻的卫兵，大约去其他楼层去了。“我们还有二十七分钟四十五秒！”杨慕次看了看手表。“我知道张强的病房在那！”蔷薇本就是潜伏在医院里的，她动作娴熟地推着杨慕次慢慢地走进楼道。
“大佐！”门口卫兵看到他们，连忙端端正正地行着军礼。
“我想看看里面的支龘那人。”夏跃春找了不少关于这个小井的资料，知道他对中国人有着很深的敌视和仇恨，曾经扬言要杀光支龘那人！

“大哥！”不长的路阿初咳嗽了好几声。“你先进去添件衣服，我自己能进去。”
“不用！”阿初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冷，冷得让杨慕次忍不住抬头，只看见他已经被冻得发青的脸，“我想看看是我的身体冷还是我的心冷！”荣初没有看他，继续走着细心地掌握着方向，避开凹凸不平的石头。杨慕次感到手足无措，他没有料到阿初会说这样的话，他张了张口，想不出该说什么，伸出手，也在阿初凌厉的眼神下把手伸了回去，他觉得手足无措很茫然。荣初抱起他跨越门槛的时候，杨慕次挨到了他的身体，冰凉刺骨，冷得他立即打了个寒颤。
“冷么？”阿初将他放在父母长姐牌位前的蒲团上，淡淡地问道。杨慕次的腿只是没有力气，并不是没有知觉。蒲团加厚了许多，应该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杨慕次使尽气力端正地跪着，他不敢看荣初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知不知道我在医院没有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更冷。杨慕次我就那么不让你信任。”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荣初的火气彻底冒了出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了你的理想也好，事业也好，你能不能想想我的感受？我说过要帮你，等几天你都不肯。”
“大哥！”杨慕次看着眼前的牌位，“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等了！”
“这么说，你觉得你还有理了！”荣初没想到他会死不认错。
“阿次让大哥担心固然有错；但是阿次做的事没有错！”杨慕次觉得这根本是两件事。
“你真是好的很！”荣初气得咳嗽地更厉害了。“今天给我好好在父母和大姐面前想清楚你到底错在哪？想不清楚别起来！”荣初在后怕，他想起当知道阿次不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心中彷徨和无助，担忧和恐惧！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各种好的、坏的结果，这些想象让他的心象被火慢慢煎熬似的，疼得不敢呼吸！他不敢呆在这里，他怕自己心底的恐惧会让自己做出疯狂的事情。
杨慕次听见楼上用力关门的声音，知道阿初真的气得不轻。回来的路上不是没有想过顺着阿初的话，安抚他的怒气，跟他道歉说没有下次了！但是杨慕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作为间谍，生如浮萍，性命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能也不敢给阿初许什么虚假的承诺，在这个国家多难风雨飘摇的年代。
荣初很快就又下来，看见杨慕次脱了外套，一脸倔强地跪着，身子挺得直直的，双腿明显承受不住了。
“是不是还觉得你没有错？”荣初在他身边蹲下，杨慕次看见他脸色没有刚才苍白了，心才放了下来。
“是！”杨慕次看着面前的牌位。
“理由说来我听听！”荣初搬了个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杨慕次这才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里，赫然拿着几根细细的黄荆条，在空中甩了一下，呼呼生风。杨慕次知道越是这种细条的黄荆条抽在身上越疼，且不伤筋骨。
“大哥！”杨慕次知道这顿打是躲不掉了，心里反而平静了“阿次知道在大哥心中，是阿次忤逆不孝；但是在阿次心中若是能以阿次的安危换取同胞的安危，阿次愿意！”荣初听这话气急反笑，“阿次答应过大哥，不贸然行事，这次计划我与跃春也是反复周详的计划过，才商定的！风险并不大。”杨慕次努力掩饰的心虚，没有瞒过荣初。
“继续！”荣初手中的黄荆条不时发出破风的声音，冷笑着看着他。
“俞教官也说了，这次是我伤好之前最后一个任务。”看荣初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杨慕次心里有些发虚。
“这个女人的话我才不信！”阿初毫不掩饰对俞小江没有好感。
“而且事实证明我跟跃春的计划是可行的！”
“要是事实证明你们错了，你现在就是.......”
看着杨慕次言不由衷的心虚，荣初的神经彻底被刺激到了。他忍不住狠狠地在阿次背上打了几下，杨慕次没有提防反射性地躲开了。这一躲荣初心里的顾忌全没了，只剩怒火。反而下手更重，杨慕次只感觉尖刺的疼痛不停地落在背上，以前受过伤，也挨过打，却没有一种疼痛跟黄荆条一样，它就象附骨之蛆一样，落在身上疼痛就会顺着伤口，硬往肉里钻。杨慕次耳边除了黄荆条破风而来的声音，还有荣初怒气腾腾的喘气声。他忍着痛，不肯吭声，他知道只要自己哪怕是小小一声呻吟，大哥就一定会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