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忙。

昨天二表姐找我聊天时我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她告诉我舅舅回来了。
今天我赶回来，舅舅和大姨妈在房子外聊着什么。
我进屋看看外公，他躺在床上长大着嘴一直猛地呼吸，眼睛闭着，声音嗡嗡地响，像口中有痰一样。
我没喊，我轻轻地退出去，我问舅舅，他们说从昨晚开始就这样了。
我突然感到好怕，我隐隐约约知道接下来的事，但我希望能迟一点来，明天，明天我们就全到了。

人说越想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我就想外公会醒来的，会看看我们的。
七点半，开饭。
我们一共六个人坐上桌子，我刚拿着筷子，世界突然安静了。
那股嗡嗡的呼吸声没了。
三姨爷立即丢下筷子，跑去外公的房间，舅舅他们尾随其后。我蒙了，也连忙放下筷子跟过去。
我听着他们说“爸爸，坚持下，他们都在路上了，马上就回来了。”到后面渐渐变成了“爸爸，你一路走好，我们都在……”
然后三姨妈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找东西。
我还是一动不动，我看着被三姨爷抱在怀里的外公，确实是没声音了。
二表弟拍了下我的肩：姐，爷爷去了。

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我盲目地跟着他们转，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
我上QQ记录，几次写错时间，我觉得我的智力离家出走了。
就这么走了，没了。
怎么就这样没了呢，大家都在赶回来的路上啊，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我去烧纸钱，跪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烧。
旁边是床，床上躺着我的外公，直挺挺地躺着，面部被黄色的纸钱覆盖。
我看见他的额头眉间泛白，是那种剪掉的手指甲的苍白。我想握握他的手，那怕冰冷僵硬瘦骨嶙峋，可我怕忌讳，外公去世后我们一直忙，忙着找人忙着做事忙着善后。
被烧掉的纸钱成了灰，飞得整个房间都是。火光耀眼得整个房间都明亮，我看到外公的被子动了下。
才发现只是火光的错觉。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小说里的是真实的，他在动，他还有知觉。
可是这是现实啊。
我找到形容词了，那是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你走，我却无能为力。

很晚了。
先睡一觉，早点醒来去守孝。

十二点睡觉，四点醒了。
我睡不着。
上QQ一看，所有外公的亲戚家这边的人都签名说说换成了XX一路走好。
表妹和表姐终于上车了，一个多小时后到。对于他们来说，没有见到外公的最后一面是最大的遗憾。
我不知道最后昏迷的这一天一夜中外公是否对外界事物还有感知，希望您一路走好，我们今天之内都会到齐来看望您，望安息。

表哥来得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下我的肩。我知道这一下的分量，带着我们兄弟姐妹的相互安慰。
表妹表姐没赶上火车时差点痛哭。
我不知道我妈如何了，但她一定知道了。
别担心，有我陪外公走了最后一段路。我代表我的家人和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在外公的身边。
再休息一会，他们很快就到了。

他们说外公在昏迷前就开始迷糊了，连事物也分不清了，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活力，却在不久后陷入昏迷。
他们说叫他坚持一下，大家都在路上了。
然后外公猛地喘气，一直到舅舅到家，停息了会又猛喘。
我想他是知道的，靠着最深的意识拼命活着，等待大家的回来。
最终我回来了，大家都没到齐，外公就坚持不住了。
唉。

妈妈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那么想哭却哭不出来。
妈妈一下车就直奔外公的棺材处，我接过她手里的简单行李，帮她拿着手机去充电。她走到棺材旁，就着旁边简陋的垫子扑通一声跪下去，低头保持磕头的姿势不变，我顿时泪如泉涌；此刻想起来也不禁泪流满面，完全止不住眼泪的滚下。
三姨妈和二姨妈同时跪下，唱着丧歌，合着妈妈的呜咽声。
我想我之所以要坚强着不哭，是因为我的家人还没来，我不能让逝去的人等到的是只是孙系孩子而非他的儿女。
姨妈去扶起妈妈，我第一次看见妈妈失魂落魄的模样，我走过去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我肩上哭。
而后妈妈上香，连磕数个头，最终不起。
表姐让我去拉妈妈，我才抹掉眼泪上前扶起她。
妈妈啊，别自责，您的女儿代替您陪外公走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而且外公也很喜欢您的女儿，否则我怎么会一出校就赶上车马上走，仅一个小时就回到外公的身边。
外公永远都在我们心中。
妈妈，别自责，外公一定会很高兴您能不远千里回来看他的，何况您的女儿也陪伴着他。

移开棺盖，妈妈去揭开覆盖在外公脸上的布，我看到他的皮肤，呈现死灰黄，妈妈一声爸爸就忍不住趴在上面哭，大家都拦着她。
而后她们几姐妹都跪在棺材旁。我看着石灰涂上棺材细缝，想到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眼泪又是不受控制地滚落。
朦胧中，我似乎看见遗像上的外公笑了下，他很开心。

刚刚去收拾外公的东西，发现了很多据说古老的东西，其中有个陈旧的钱包，据说是舅舅的，舅妈把它扔了，如今却出现在他的行李中。
钱包里，放着崭新的零钱，还有个不起眼的格子里放着1300块钱，张张一百都是新的，被放得整整齐齐。淑数目正好和他的孙系儿女相对。舅舅只有一个女儿，姨妈和我妈都是两个儿女，所以通常都会把舅舅的女儿算双人份。
我们一共十二个，舅舅的女儿算双人份，1300，正好。
他是用怎样的心态计划的？即使要离去了，也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的钱。而他平时根本没有收入，只有我妈、姨妈、舅舅给点钱，一年下来也并不多。
我难以想象当初他是怎样过来的。
他最后一刻想说的话，也没有人知道了。

舅妈说外公给她托梦了，要把钱给表妹，还说要跟我们说一声，他走了。
舅妈说那时候的外公很健朗，很精神。
外公，再见了。
你安心地去吧，我们都会努力生活的。
表妹带走了你钟爱的手表，表姐带走了你喜爱的收音机和扇子，还有把扇子我就拿走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你的东西我会好好保管的。
你留给我的100块钱我也会好好保管的。谢谢你临走前还念着我们。
外公，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