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那件！褐色那件！这年轻！」叶兆玄在试穿一件Burberry素面皮夹克，很欢喜地，他明天有约，礼拜五一整天在家里试装，没一件满意，又急吼吼地叫胡兰带他出去买。
「那也太浅了，得再深些才行。」胡兰和她父亲胡图陪著，自然胡兰眼光独到，并且眼力极好，一眼瞧见殷尚翰与张晓。
张晓刚挽上殷尚翰的臂膀要转身，为时已晚，且殷尚翰还钉著步子，一会儿回过神来，向胡兰点了个头，牵起张晓的手就走。
「殷董事！」叶兆玄追了两步叫住他。
「我已撤资皇宇，不再是董事会的一员，叶董事长是长辈，直呼姓名即可。打扰了。」殷尚翰说话时半拉张晓到身后，说完头也不回就走。
叶兆玄再叫住他：「且慢、且慢！孩子，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怎麼就撤资了呢？我很欢迎你的。」
胡图看了胡兰一眼，胡兰上前笑道：「张小姐，有批新货不错呢，我带你去瞧瞧。」
张晓先看殷尚翰一眼，殷尚翰没表示，才轻轻松手与胡兰去：「嗯。」胡图则使眼色给店经理带柜员让地，并且保全站在门口拉起围条。
「你撤资后，姚将军进场，我晓得这背后你俩人一定有交易。然而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烦才和他交换条件？外资在中国做生意不容易，你若有难，尽管找我。」
「谢谢，我没有困难，单纯见好就收，这回我赚了多少，董事长应该算得出来。」
「不错，很大一笔，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反之，我欣赏你的能力，我希望你能进入皇宇。」
「相信我，我退出皇宇才是好事。」
「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或者你母亲？」
「所以我更要退出。」
「你肯原谅我了？」
殷尚翰别看目光，轻轻深呼吸一口气：「叶董事长，我接受你常来探视我母亲，是希望她快乐，但并不代表你当初的辜负，对我父亲、对我造成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珍儿很在乎你的想法，所以我也是。我希望我们能平心静气地相处，并且非常欢迎你回来皇宇。」
「抱歉，皇宇与我再无瓜葛，并且，我希望你记住，请不要把我母亲牵扯到皇宇的是非之中，否则，我不会让你再见到她！」
叶兆玄背驼，沮丧道：「孩子，在我心里是看重你的，重於任何人！我膝下无子，而你是我挚爱的女人的儿子！我时常想，若当初我与你母亲修成正果，那你‧‧‧」
殷尚翰打断他，寒极，冷道：「叶董事长，下周日是母亲节，我自然会替母亲庆祝。我希望她快乐，所以，我在这儿邀请你了。你可以陪伴我母亲，但你永远不会是我父亲。」

「那包！！你盐和糖分不出来啊！！」
「长一样谁晓得！」
「你不是都帮阿姨买的吗！」
「包装上会写：盐！」
「啧！你个阿哥！别人就活该伺候你！」
「什麼哥？」
「去你个阿．．．等等等！！我不是说先下菇！！」
「哪个是菇？」
「菇你不认得！！那盘！不是！那盘、那盘！！」
「哪盘？！！」
「就那盘嘛！摆你面前的都看不到！你瞎了眼是！」
「我面前那麼多盘，那盘、那盘的谁晓得哪盘！！」
勉强凑和，张晓实在后悔没出去吃，结果偷鸡不著蚀把米，难过的是谁？面都能煮糊，麻油倒成醋，叫殷尚翰打个蛋，不是蛋黄在手里，就是蛋壳在锅里，吃一半还得吐壳，不然就是蛋黄稠稠不熟。
殷尚翰闷闷地把锅碗洗了，张晓姿势不良地窝在沙发上吃水果，复习起《白银帝国》，这回是认真看的，直到片尾万众瞩目的宝藏开启后，竟然只是一幅卷轴，写著「仁义」二字，两人都忍不住大笑，张晓烫伤的手还不小心碰到，边痛边笑。
电视仍然开著，客厅散乱著衣物，桌椅都倒了，浴室也一片狼藉，早上地还是湿的。卧室更不堪，书桌上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去，四门衣柜的其中一扇门木条断了，闹钟应该是被摔坏才没响，现在已经十点半。

「柏林这个都更案拿得不错！」
「这是个大案子，得做出成绩来，咱们在欧洲的脚跟才能站得更稳。」
「但利润不高啊，还能不能压低成本？」
罗子勋这回做得很漂亮，一些被魏思成拉拢过来的中间董事开始动摇，然而站在干部们的立场，董事是最讨人厌的一群，既要马跑，又不给马吃草：「利润虽低，但法兰克福在注意我们，只要把柏林做好，接下来法兰克福、甚至慕尼黑那边都好谈。」
叶兆玄倒不担心利润：「与西门子谈的隔音技术怎麼样了？」
罗子勋其实为此头疼，西门子公司是德国公司，但新隔音技术的开发者是英国人、总监居然是丹麦人，美派的他，不解欧式作风，欧洲分公司那儿的交涉员又是国内派出去的，说白就是个翻译，更糟糕的是，交涉员是魏思成的人：「还在交涉中。西门子对於我们提出的合作企划很有意见，主要是专利的部份和我们的认知差异很大，坚持由他们的工程小组施工，而非技术授权。」
叶兆玄蹙眉摇摇头：「得赶紧解决这事儿，倘若拿不到新隔音技术，这案子失色不少啊！」
其中一名工人出身的董事，看得较细：「罗总经理，你这儿上头的涂料得两层，可以减减吧？」
这也是罗子勋在欧洲碰壁的事情之一：「柏林市的法规规定两层，否则无法过关。」
另一名董事笑道：「唉，活人能给尿憋死。你前五层楼涂两层，其余涂一层，不就省下了？」
罗子勋扯笑：「于董事，德国人做事实干，每盖一层就要申请查验一层，最后还有总验。」
那名董事无法接受：「岂有此理！防贼了这是！去年LA的案子就不是这麼搞的。」
罗子勋语重心长道：「德国是德国，美国是美国，况且LA的市府工程部门勘验负责人还是个中国人，什麼事儿都好谈，相较之下欧洲保守又传统，有些事儿与他们说不通。」
「你是说，咱们只有顺著他们的意，否则这事儿就别干了？」
「梁董事，与欧洲人共事若抱著中国人这种老大哥的心态，等於是硬碰硬。我不是说必须得顺著他们的意，而是这事儿靠交涉，投机的作法行不通，只会毁了皇宇的声誉。」
「问题是能不能谈呢？怎麼个谈法？你谈妥没有？心里边儿有没有主意？」
叶兆玄打断两人针锋：「咱们吵翻天管什麼用，是吧？子勋啊，给你个期限，一星期内得交出报告，不然咱们的利润白白浪费掉了，新隔音技术的专利授权一定要拿到手，最最下策是由他们的工程小组来施工，但我们的人也要全程参与，一定得把功夫学起来。」
罗子勋颇为难，西门子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显然就是不愿技术外流：「我尽力。」
今儿没魏思成的事，但他想起旁的，欲先下手为强，并且上回的事儿还没做个了结，戒环又转弄起来。

「同舟共济却提前跳船，殷先生不厚道。」
「殷商只是个小投顾公司，搭上皇宇的大船无非想捞一笔罢了，并不想当船长。」
「是啊，这回在姚将军的帮助之下，殷先生确实赚了为数不小的一笔。看来，殷先生是铁了心要与皇宇断绝关系。」
「我确实欠魏财务长一次。」
「我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太久。」
「皇宇一直在进行的西门子技术合作计画，不会在罗总经理任上通过。」
「我还能相信殷先生吗？」
「我也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欠人情太久。」
「其实，皇宇在欧洲部门的实力始终不行，我一直都很想培养欧洲的人脉，欧洲实际上是个保守、传统又封闭的圈子，没有通关的办法，不得其门而入。倒是，听说殷先生在美国的投资做得不错，让我相形见拙了。」
「美国本来就是个大熔炉，欢迎各方淘金客，只要谨慎行事，赚点小钱并不难。至於欧洲，历史悠久的大洲陆都是一个模样，中国这儿也不欢迎外资。」
「殷先生已经找到了门路不是？」
「中国人有句俗话，山不转路转，我希望哪天此路不通时，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陆路常阻，以殷先生的情况来看，我建议偶尔也走水路。」
「走水路得找个好船家，皇宇超载了。」
「有些人该下船了，之后，自然就空出了殷先生的位子。」
「甲板上有站位就好，我随时上下，不多打扰。」
「行。关键就看殷先生与西门子怎麼说。」
与魏思成应酬自然有酒，殷尚翰先把车子开回家才去，魏思成让司机送他，另外开车来接魏思成的是南馥容，魏思成离去时温温润润笑了一笑。
「喝酒啦！」童瑷懿在看连续剧，殷尚翰回来时正好进广告。
「红酒而已，没喝多。」殷尚翰是真的精神，一晚上下来确实两、三口。
「晓晓在楼上收拾，还替你整理了。」
殷尚翰边扯领带边上楼，先经过二楼，最里间是童瑷懿的房间，往外是她的手作房，最外一间是客房。殷尚翰瞧了眼，又去三楼，张晓正在给他烫衬衫。殷尚翰没有马上过去，靠在更衣间门口静静看了会儿，才举手轻轻敲两声，引得张晓注意。
「我看你都收拾好了，还缺什麼吗？」
「很好了。」
殷尚翰把公事包与领带放下后，自身后环住张晓。
「别闹，阿姨在下头呢。」
「她在客厅，我们在更衣室，远著。再说，只是抱著怎麼了？」
张晓刷一下子脸红，但没多作挣扎。
「你自个儿呢？」
「三楼收拾了一间。」
「明天几点的班机？」
「晚上到，正好下了班去接他们。对了，谢谢你邀请他们来过母亲节。」
「应该的。」
「都收拾好了，今晚就留下好吗？」
「我什麼都没带来，况且阿姨在，你让她怎麼想。」
「我去你那儿住的时候她又怎麼想？这不是个理由。」
张晓无语，但依然坚持。
「还是回去吧，我快烫好了，待会儿帮你挂起来就走。」
殷尚翰在背后睨了她一眼，没辄，作罢。
「你这样我不好动。」
「我想抱一会儿。」殷尚翰还捎捎收紧手臂，听起来有点赌气。

「他到家啦？」
「嗯。」
「讲这麼久，不是才分开的！」
「关你什麼事！」张晓把电话放回去座上充电：「说吧到底找我什麼事？很晚了，我明儿个还要忙一整天。」
罗子勋不乾脆了一会儿，还是说了皇宇和西门子的事：「欧洲那头别说我了，思成哥、皇宇都没有人。」
张晓悠悠放下咖啡杯：「南小姐也是牛津的。」
罗子勋摇头：「她不会帮我的。南馥容正在和思成哥交往。」
张晓大惊：「怎麼可以！！」
罗子勋一愣：「怎麼不可以？」
张晓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了．．．如今各人是各人了，他也不是八爷了．．．」
罗子勋眉头一皱：「什麼什麼各人的，八爷是谁？」
张晓快快敷衍：「没事儿、没事儿！」
「你还是一样时常地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大夜晚地躲在我家门口，跟个贼似的！说正经，南小姐既然与魏思成交往了，更好，让魏思成请她出面不就成了？」
「思成哥不会帮我的。」
「我不明白，这是在帮你，还是帮皇宇？」
罗子勋的眼神远得没有焦点：「皇宇，已经摇摇欲坠了．．．我说的不是外头的生意，是里头的家人们各怀歹意。思成哥不仅不会帮我，反而，他更要利用这次扳倒我。」
张晓为难：「可我从没多嘴过生意上的事。」
罗子勋想了会儿，认真道：「但你干特助的一定晓得他的行程。有件事我还得问问你，殷尚翰是不是常与魏思成见面？」
张晓不必答，忽然的警觉已经替罗子勋解惑，罗子勋心里有数：「他两人若真联手，情势对我不妙。」
「他与皇宇再无关系！」
「那是现在撤出投资，下回再遇上好机会呢？你知不知道他这次从皇宇这儿捞了多少？还把姚将军给弄了进来，自个儿把口袋装满满拍拍屁股走人！你知不知道姚将军进来后皇宇又得付出多少？」
「我不想知道，况且，投顾这行本就是低买高卖，无可厚非的事。倒是你，不要急著指责别人，自己搞不定西门子的案子，或者换作别人试试会有不同的结果。」
罗子勋把咖啡杯砰地一搁：「你是要我让出总经理的位子？」
张晓冷冷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说，换别人接手试试或者有不同的作法，能有不同的结果。至於你要交给底下哪个部门负责，还是乾脆自己让贤，那是你的决定。」
罗子勋恼，有被讽刺的感觉：「你不是不知道，思成哥一直觊觎皇宇，我若退让，岂不是眼睁睁地看著董事长毕生的心血被他人所夺？」
张晓不想看罗子勋一眼：「狐狸没资格说饿狼。」
罗子腾地站起，讥道：「我走投无路，放下身段，好声好气来求你帮忙，你倒好，有男人了说话做事都骄傲起来了，算我瞎了眼，交了个势利朋友！」
张晓瞪他，可罗子勋已经甩门离去，张晓呜地一声哭了出来，不知为何，她就是有股委曲，捂著嘴呜噎一会儿，忽然特别想念殷尚翰。

多大算大？张晓只知道，对这些阿哥们来说，富有天下算大，太和殿上那把椅子算大：「我不晓得，只是好奇你的目标，我记得你曾说过对皇宇没兴趣，你真的抽身了，你难道不想更上一层楼吗？」
殷尚翰稍稍耸肩：「我承认男人都希望做出一番事业，但对我来说，事业是生命的一部份，却非全部。牛津一毕业，高盛高薪聘我为重点客户操盘，第一年月薪就有八千英镑，后来我发现自己到中国闯会更赚，我追求了。然而达到一定的目标，我只想稳稳地赚，两千万人民币与两亿人民币比起来，前者带给我的财富较少，但一家人的安乐较多。」
张晓愣愣听著，翻找那张同与不同表呢？不重要了，胤禛与殷尚翰最大的不同点在於，为了皇位，胤禛把什麼都赌上，父子、兄弟、妻小，还有她，与他；但殷尚翰反过头来，追求成功的同时，只想让母亲过上安稳日子。
「喂？想什麼呢？」
「两千万也很多了．．．」
殷尚翰轻笑张晓的结论：「是很多了，够养活一家子。」
张晓眼红：「哪只一家子。」
殷尚翰又继续看盘：「投资就跟赌博一样，会让人迷失本性，最后越陷越深，把贪婪当成追求成功，纸钞堆出来的台阶很容易垮。」
张晓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殷尚翰比胤禛迷人。
「瞌睡来了？」
「哪有。」
「我看你眼睛都闭起来了。」
「在想事。」
殷尚翰搁下资料，看著张晓一会儿，扭开头，很不情愿道：「想他吧。」
张晓瞒不过的，点头：「嗯。」
殷尚翰没说话，也没看张晓，做自己的事，张晓微微笑，一放松来了睡意：「这点上，你比他强多了。」
殷尚翰果然回头，立刻：「是吗？」
张晓淡淡道：「你比任何人都强。」

班机稍微误点，殷尚翰一句抱怨、一点脸色没有，和张晓站在候机大厅等著，两老没指望殷尚翰什麼，见到时还惊讶了一下，张母拽著张晓走在最前头，偷瞄眼悄悄道：「还真来接咱。」
张晓小声叫：「妈！」
张母扯笑：「好了好了！我也是惊讶嘛！他是姓殷的不错，殷勤！」
先到殷尚翰家中，童瑷懿已经准备起了，张晓一到赶紧接手，殷尚翰自然是搬行李的。
张母抓著张父，叹声连连：「这麼大个园子啊！」
童瑷懿笑迎：「张太太快坐呀！」
张父拎著一大袋子，先笑道：「这，晓晓说您爱吃小点儿，咱一点心意，都是琛圳那儿的小土产！」
童瑷懿很喜零嘴：「真好呀！咱们一块儿尝！」
殷尚翰就站厨房通往院子的后门前，一会儿往回走，过去张晓那儿，看见她正在使劲开罐， 先斜睨她，伸手等著，张晓才甘愿把罐子交出来。
「他们看来不错。」
「那就好。」
张晓又要拿顶上橱柜的东西，殷尚翰靠在流理台旁，两手插在西装裤口袋看戏，张晓真有本事弄开柜门，可里头的东西还远著。
「啧，帮是不帮！」
「有人开口吗？」
「你不是看到了？」
「有人乐在其中。」
张晓嗔叹一声，先顾好文火炖的汤，再去搬来餐桌椅，自食其力站上去拿下大锅，结果关上柜门，才觉著爬高了。
「小老鼠，上灯台。」
「你就是在故意讽刺我！」
殷尚翰摇头，还是接过张晓正想法子先放下的大锅，再一把抱了她下来。张晓还不领情呢，一沾地先跳两下，东张西望提防著，换作殷尚翰懒得理她，只手把椅子搬回去。
童瑷懿招手：「放这儿就好！这儿！」
张晓端来两盘菜，但热汤在后头，殷尚翰稳稳摆好，倒叫张父张母瞧傻：「这些都晓晓做的？」
童瑷懿对於这点最满意：「你们晓晓手艺真真好！张太太真会教女儿！」
张母扯笑两声，讥道：「女儿出了门儿才晓得贤慧！」
张晓低头盛饭尽量隐形，殷尚翰接过她盛的饭置疑心里。
上年纪的人都规律的，童瑷懿与张爸、张妈聊得晚些，但三人也算早睡，毕竟明天还要爬长城，得养足体力。
年轻人精神，张晓等父母睡下回三楼，刚进屋，殷尚翰坐在她床上用笔电，张晓紧张兮兮把锁压到底了，极轻的动作按好门才慢慢松锁。
还气音道：「喂！这可不是玩笑的！他们都在！」
殷尚翰拍拍身边，张晓本不想过去，殷尚翰猛按笔电扩音键，BBC的新闻越来越大声，张晓这不就飞奔过去。
她也猛按，是减弱音量键：「小声小声！！」
殷尚翰用正常音量说话：「你按到最底都静音了，我听什麼？」
张晓打他一下：「到你书房去！」
殷尚翰硬拉她到身旁：「行了，他们都睡了。」张晓挣扎，殷尚翰只是搂著不看她：「本来没的事，你要乱动。」
张晓无计认命了，百般无聊只能刷微博，回覆微信，殷尚翰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直到张晓瞌睡，才放她去洗漱。
「你自个儿洗了也有！」
「自己身上的自己闻不到。」
张晓是真的提心吊胆，强推殷尚翰很急道：「求你了！」
殷尚翰自她颈窝里出来，微支起一点上身，轻笑：「纸老虎，以为你多大胆子敢背著来。」
张晓气极败坏：「你今天专门寻我开心是了！」
殷尚翰又吻了几口，张晓哪里敢反抗出动静，但殷尚翰也不敢肆无忌惮，应该规矩了，回到自己房间去，否则引火自焚的是谁。
张晓倒是睡个安稳觉，客房的双人床宽敞，两边来回多滚了几下。

【十五】【夏至】[2]
张爸与张妈住在豪华套间，有个小阳台，张爸坐在阳台上吸烟，日照尚未北移到头儿，五月中的八达岭夜里还凉。
「晓晓的爸给披件外套是！」张妈念叨，张爸竟回头把棉被抱了出来，夫妻俩挤暖：「掉地上都！起来起来！」
「行著呢！」
调整舒服了，不免要叹几声景，张爸把烟熄了，躲进被窝里去：「挺不错呐！」
张妈也觉著，但是为难地往张爸那儿挤：「你说刚才干麻不让我把话说完？你肯定老早觉察了不吭声！也不想想，咱女儿给他糟蹋了！！」
张爸摇头：「人家好心请咱们出来玩，别扫兴，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你怎麼说这事儿？」
张妈撞了张爸一下：「喔，他小子花几个钱供你好吃好住，你就给收买啦！咱闺女‧‧‧」
张爸打断：「行了行了，睁只眼闭只眼吧！这叫天高皇帝远，你管得了今儿一晚，管得了平日里麼？这回邀咱们来玩儿，我看有谱了！」
「这就叫有谱？给人糟蹋了叫有谱？！」
「时代不一样嘛，年轻人自己晓得就行了，咱们在一旁指东指西，管用麼？」
张妈好担心：「咱就这麼一个宝贝闺女，又是鬼门关前抢回来的，要给人糟蹋了，你要我多心疼！」
「哭什麼你，动不动的！我瞅著，这小子算是个人，一路观察下来，他挺扎实的。你瞧见他母亲没有，殷太太是个会教儿子的，晓晓跟著他吃不了亏。」
「不行，我得要他一句话！这回你都看见了，晓晓在他面前是言听计从，过去在家里头可不是这样啊！那脾气之拗！现在洗衣煮饭什麼都干！喔，我辛辛苦苦把闺女养这麼大，是给那小子做牛做马的吗？」
「那也没什麼不好，要照咱闺女之前的德行，送人人都不要，眼前有个人克克她脾气也好！」
「说起这事儿，打车祸晓晓变得不少啊，洗衣煮饭就甭提了，那举手投足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讲话也怪里怪气，我还真担心她中了邪！」
「医生不是说脑子伤著了嘛，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其他的甭贪求了！」
张妈一叹，身体一歪，靠著张爸：「老伴儿，你说咱晓晓，能嫁得好不？」
张爸自弃哼两声：「以前不是有个叫什麼‧‧‧黄隶来著？就这英国人还行吧，天知道呢！」
夜深露重，没一会儿两佬进去了。童瑷懿挽著叶兆玄顺手带上阳台的门，拉上帘子。两人住的也是长城景观套房，先通过客厅才到卧室，两张单人床。
「我睡靠外头这张吧。」
「你先吃药，我给你整好。」
平时里胡图与沈妈看紧的事，叶兆玄难得自个儿来很小心，一长条药盒子分成一小格一小格，每格盖上贴了标示，叶兆玄很认真数颗。
头一顶，连水带药吞下去，讲给童瑷懿听：「这睡前呐，一共得吃八颗！」
童瑷懿扶著叶兆玄换坐到他自个儿的床上，接著自己也钻进被窝，两人都躺好了，侧脸面对面，才道：「你毛病真不少！」
叶兆玄笑笑：「老天爷罚我吧！」都沉默一会儿，复道：「珍儿，唉，又让你费心思了。」
童瑷懿微微笑：「一点儿没有。禛儿他主动找我说的，先提起了这次母亲节请晓晓的父母北上同庆，等过端午时该咱们南下，我听著这主意好，应该的，都讲给我清楚了，又补了句也打算邀你。」
叶兆玄提问：「是怕你落单吧。」
童瑷懿最了解殷尚翰：「不会是这理由。兆玄，禛儿变了，渐渐解开心结，让他慢慢儿来，你别给他压力，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叶兆玄赶紧表态：「不会、不会！其实连我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好很多了！瞧，我万万没想到，他能给咱俩订一间房！我看得出来，他很努力维持心平气和，可是受张小姐的影响？我观察到，他注意力不是在你这儿就在张小姐那儿，只要和我说话久了，一受不住就往张小姐那儿跑。」
童瑷懿暖道：「晓晓是个特好的姑娘，确实因著她的关系，禛儿变了不少，一回还说要给他父亲迁葬回来！」
叶兆玄稍挪挪身子，积极问：「他俩好事儿近了没？都当著咱的面儿同房了！」
童瑷懿吊眉想想：「应该就是这意思了吧。禛儿房里的事我不管的，再说现在年轻男女都有自个儿的相处方式，只有一点这媳妇儿我亲自挑的，哪天禛儿换了谁都得过我这关！」
叶兆玄一笑：「张小姐倒与你年轻的时候像，只是你比她强势，像头母狮子！」
童瑷懿支起身子就把枕头冲叶兆玄丢：「说我河东狮吼了你！」
叶兆玄狼狈躲不过：「唉唷、唉唷！像不像？像不像？」
童瑷懿抓另一个枕头垫好，躺平了不理叶兆玄，叶兆玄摆好枕头还是侧著睡，唤了声：「珍儿。」童瑷懿没好气斜睨，叶兆玄只是静静看著她：「我此生无憾了。」
小夜，灯熄，绵延的长城是地上的银河，零星的砖会反射月光，晶晶点点，有情人便顺著它的方向。

「怎麼不戴著？双环式的指戒是你喜欢的。」郭锦慧看到南馥容的左手中指。
「我身上的饰品够多了。」南馥容与郭锦慧就在几条街之外喝午茶。
「我也是这麼想的，原先告诉思成过，多此一举。」
南馥容只是扯了个笑，郭锦慧也不干示弱，如今她两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出来地微妙，似薄冰，瞧著是一片完整，千万不能踩。
「我一次都没戴，你若喜欢，或者送你。」从前高中时，她两人是这麼互通有无的。
「咱俩还像从前一般，挺好。可不巧我已经有戴的了。」郭锦慧把手背向外，并指举起。
南馥容放下杯子，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杯不是拿铁的咖啡。
郭锦慧注意到：「好久没瞧你喝拿铁以外的咖啡。」
南馥容悠悠道：「美式咖啡也不错。」
郭锦慧眉心一动：「冲泡美式咖啡我最拿手，口感，思成最有研究。」
南馥容轻笑：「好哇，下回我问问他，什麼口感最好。」
郭锦慧却道：「思成还想问你，怎麼让罗子勋过关了。」
南馥容抬眼无辜：「他应该晓得不是我做的主，我也做不了主。」郭锦慧稍别过头去，南馥容又说：「我做不了主，他很失望吧？我看咖啡的事儿我也甭问他了，他还想回答麼？呵。」
郭锦慧全无一丝得意，半晌后竟道：「你只是不想做主。」南馥容警觉一眼，郭锦慧继续道：「你父亲虽对你母亲言听计从，但公司掌权的是你弟弟。你弟弟与你母亲并不和睦，你可以利用这点，并且也利用过这点，如今愿不愿意罢了。」
南馥容也正经起来：「我做什麼去操这个心？」
郭锦慧却道：「帮帮他吧。」
南馥容一叹，苦著脸，似笑非笑、似怨非怨地摇摇头，那眼神，云开见月：「我看著你，像看著过去十年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你都向著他。」
郭锦慧苦笑：「你不也是麼？与殷尚翰分手后，自暴自弃，连你热爱的工作都辞了。」
「我又不缺钱用，何苦，每天经过库房，我只想放把火把它烧了！」
「每回看到你，我也很想甩你巴掌。」
南馥容一愣，笑出声：「看来，我们都很能体会彼此。」

「对付张晓这种姑娘，其实很容易，这事儿你不方便出面，我可以帮你。」
「张晓即便离开，Shawn也不会回头，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事实如此。」
「至少，她离开了，否则太便宜她。」
南馥容凝眉苦思，缓缓问道：「然后交换扳倒罗子勋麼？」
郭锦慧把握十足道：「我会让张晓走得乾净，也不伤害到殷尚翰，但是除了罗子勋之外，还有唐富。」
南馥容疑问：「唐富？据我所知，唐富同思成一个阵线的，关系不错。」
「那是现在不错！！」庄承欣穿著婚纱啃炸鸡道：「我要不是钱家媳妇儿，她们能围著我绕麼？」
张晓无所谓笑笑，这种事她再清楚不过：「还有段时间，要不腰围再宽一些？你也少吃点，注意身材。」
庄承欣大啃几口才道：「胖昭自个儿都没差别了我怕什麼！嗝！！」打了好大一嗝，急著说话：「倒是张姐的好事儿什麼时候？戒指都有了！」
张晓微羞：「你先忙完自个儿的再说吧！」
庄承欣大喇喇道：「我忙什麼？婚礼顾问公司的人是干麻用的？」
张晓翻了个白眼，觉著钱昭的粗气让庄承欣染上了，而那钱昭的粗气，说来惭愧，是否自己养出来的？
可钱昭的爸也胖实，说话大声，张晓也想不透了，钱昭是因著原先粗气而生在粗气家里，还是因著生在粗气家里而学起粗气。
不知不觉地，张晓的眼神在戒指上，自从戴上后，时常呆望著出神，有时在办公室敲电脑，敲著敲著就往那头看，被殷尚翰逮到还得受取笑。张晓微微笑，这是一种归属感，心中平静不少。
外头有争执声，罗子勋要硬闯量身订制婚纱的贵宾室，一屋子女人，谁也拦不住他，倒是庄承欣一见来人完全不惊讶，反而：「喔喔！闯祸了．．．」
张晓大悟：「庄承欢！不是，庄承欣！！」
庄承欣嘿笑两声：「他说有事儿找你嘛．．．嘿嘿！那你们慢聊，我先出去啊！」又粗气大喊：「快过来帮我提裙子啊！我吃鸡腿呢！快点儿！」
七、八个人上去七手八脚，粉色梦幻丈量室只剩罗子勋与张晓，张晓坐回沙发上去，扭头不理，罗子勋上前，张晓忽道：「不要再过来，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
「那你听我说。」
「没什麼好说。」
「我发誓，我是真心请你帮忙！」
关於这事，当初殷尚翰没有多言，但张晓仔细回想便很快通透：「你母亲多厉害，哪里需要我，你只是想从我口中套出Shawn与魏思成的动态。」
罗子勋两手往西装裤口袋一插，冷哼道：「你已经叫他Shawn了。」
张晓缓缓转头：「你还想讨论这个话题麼？」
罗子勋却注意到她的手：「还讨论什麼，你都给人占了。」
张晓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握拳收起：「那我们之间就没什麼好说的了。」
罗子勋仰视天花板，大叹：「想不到啊！想不到有一日，你会是我的敌人。」
张晓皱眉站起，淡淡道：「我认认真真地把你当朋友！」
罗子勋音调提尖：「朋友？我朋友的男朋友的妈，能与董事长搞在一起。我朋友的男朋友又与我的敌人一条心要扳倒我。」讥讽忽止，罗子勋像变了个人似的恨道：「好朋友！」
张晓猛地抬头，一瞪，罗子勋竟能一颤，强壮著防卫，等待张晓回应，张晓却把眼睛一闭，似与罗子勋对话，却又不像：「是我把你错看。」
顾翔在婚纱店外头接到张晓，他终於回国：「真真错看！」
张晓心烦道：「我已经道歉。」
顾翔耸肩摇头：「覆水难收。」张晓别过头去，今天不是黄道吉日，罗子勋骂她，顾翔也不放过她。
「张晓，Shawn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人，他也有心肠，他也会痛，你能不能替他想想？」
「这件事我处理不当，道了歉，两人也说开了，真的没事儿了。」
「你的心结还没解开，有一部份的你，根本在排斥Shawn，你没有全心全意，你有所保留。」
「他与你说什麼了？！」
「Shawn没与我说什麼，他很保护你，这是我自己的感觉。我奉劝你，赶紧想想清楚，别晚了，铸成伤害，后悔莫及。」
「已经很晚了。」殷尚翰如愿拿到钥匙，坐在张晓的沙发上看新闻。
张晓真的惊讶殷尚翰比她还早，一下班赴庄承欣的约，遇上罗子勋算插曲，后来顾翔又说要来接她，有事想聊聊。
张晓提著精神：「我以为会更晚，你应酬通常要搞到十一、二点。」
殷尚翰笑著轻轻搂住张晓：「只是与几个朋友吃顿晚饭而已。」张晓没动静，殷尚翰觉著不对：「怎麼了？」
被罗子勋与顾翔一搅，张晓有点无所适从：「今天好累。」
张晓的头发长了，已经能扎起来，殷尚翰摸得到尾巴，顺著，让张晓把重量交给自己。
夜里，呓语不断，张晓频频往殷尚翰怀里缩，又频频喊『胤禛』。殷尚翰失眠，并未因张晓喊著那个人来气，反而盯著天花板苦思，据他观察，张晓爱雍正。
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张晓爱的那个人彷佛不存在，从她透露出来的资讯来看，在在都是雍正。殷尚翰原以为因为同名张晓才喜欢雍正，可观察下来却恰恰相反。
「张晓有幻觉？张晓爱上书里的世界？张晓读历史走火入魔？张晓车祸后伤了脑子？原来那个人喜欢雍正所以张晓也跟著喜欢？．．．」
殷尚翰想遍所有的可能性，却只得到更多谜团。小时候童瑷懿说他长得像雍正，张晓说他长得像旧爱，所以雍正、张晓的旧爱还有自己，这个世界上有三个人叫同一个名字，有同一张脸。

「没有叫金胤禛的人。黄隶有。」高才去查的，但他不知缘故，就被他发现了巧合道：「黄隶的资料很多，其中‧‧‧他与张晓小姐是同个大学的，据查还是男女朋友，详细都写在里头，但是金胤禛查不到。老板，我有个疑问，您想找的人，会不会是雍正皇帝啊？」
殷尚翰随手翻翻黄隶的资料，不多在意，听见高才的问题，故意问道：「雍正皇帝？」
高才真把他老板当老外：「喔，是中国以前某一位皇帝，老板要找的金胤禛和他的名字一样，我找来找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殷尚翰放下黄隶的资料，再拿起另一叠：「医生怎麼说？」
高才看著自己的笔记本道：「虽然伤到脑部，但定期回诊的诊断都很正常，不像有后遗症的情况。较异於常人的只有在昏迷期间，张小姐的脑部活动非常剧烈，这样的案例全球不多，但还是有前例的。」
殷尚翰喃喃道：「该不会是作梦就当真了吧？」
高才疑问：「老板说什麼？」
「没事儿。这些资料销毁吧，做乾净。」
「知道。」
殷尚翰与高才约在张婕妤的贵宾室，他来处理财务的，趁张婕妤出去送件时和高才讲事。车内广播开著，但殷尚翰没在听，不知不觉就到了平时停的位子，殷尚翰反射性拿著西装下车，现在有钥匙能自己开门，一进去却见到张晓在绣绣花枕头。
「肥鸭？！！这是鸳鸯！！！给承欣的！！」
「我哪知道，看起来像鸭。」
张晓大惊，不可思议，出自她手的禽类很多，就是没有肥鸭的。
「送她枕头做什麼？」
「这叫百年好合，你懂不懂！」
殷尚翰拿起绣好的另一枕，大金大红的，脸色有嫌：「真真中国人的东西！」
张晓夺回，很认真介绍上头的一针一线，殷尚翰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只是怔怔看著张晓，彷佛她自泼墨里走来，是一种意境。
「有在听麼？」
「你头发长了。」
殷尚翰无意识地顺抚，张晓给转移了注意力，微笑著拉过一缕，她留过更长的。
「挽起试试。」
「现在？」
「嗯。」
张晓莫名，但一抬眼正对上殷尚翰深邃的双眸，他是再认真不过的。
颈，是女人最迷人的部位之一，殷尚翰靠在浴室门边，张晓对镜挽发，三两下，颈线毕露。
还没稳固，殷尚翰的手已轻轻放在张晓肩上，不知何时靠近的，呼息炽热了，身形全然贴合。

「这叫《十面埋伏》！」视听室亮灯，童瑷懿适应光线，边揉太阳穴。
「我以为你看过，这麼有名的电影，里头都大牌呢！」叶兆玄没戴老花眼镜，眯著眼按键，关上视听器材。
「我当是项王的故事！」
「人家张大导演别出心裁。」
「得了，杀得我眼睛都花了，结果也没搞懂到底演得哪一出。」
「就晓得你要嫌，晚上咱就听戏去了。」
「这戏还是用唱得好！」童瑷懿缓缓起身：「哇啊．．．．啊．．．．」顺口两句戏曲，即兴清唱一小段，叶兆玄搁下摇控器，合著拍击掌。
「好！好啊！！好！！多少年了，你的声音还是这麼好听！」
「哄我呗！管以前比差远了。」
「光说得好听，瞧你脸上，得意的！」叶兆玄收敛了正经道：「唉，一会儿你再问问他们吧，这儿还有票。」
「兆玄，女子三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从没指望过禛儿能接受你，他的决定与态度是我最重视的。如今上天垂怜，你缓缓，别逼紧了他，否则，禛儿哪天受不住了，我是夫死从子的。」
叶兆玄急道：「你别著急，不过问问他想不想。或者你打给张小姐，她要愿意那你儿子肯定无二话。」
童瑷懿摇头：「我不想给禛儿下套儿。还有，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什麼主意，不仅禛儿与那小子处不来，我也不喜欢他！你要多了票，不然给胡兰！」
叶兆玄眉头一皱：「兰兰那喝洋墨水的，就不爱听戏。子勋很好的一个孩子，你才见过他几次？两次？哪里就不喜欢他了。」
对於罗子勋童瑷懿也说不上来一股闷气，并且对吴雅诗更是，这倒是其来有自：「瞧他妈就晓得，汲汲营营！总之那小子冒冒失失，不踏实。」
叶兆玄挥挥手：「你们女人家，就爱摆弄这些！」
童瑷懿翻个白眼，那些没个头的恩恩怨怨，直闹心。
殷尚翰还是接到电话，与俱乐部认识的网球球友，也是英国人，哩啦二十分钟的英文。张晓半趴在他身上，瘫软不愿动弹。大多数的周六都是这麼过的，殷尚翰在张晓这儿，童瑷懿在叶兆玄那儿，周日或者团聚出游。
电话一挂，张晓等不及叫道：「叫一次外卖吧！今儿真的动不了了！」
殷尚翰皱眉，力阻：「都是垃圾！不想做饭我们就出去吃。」
肯定是庄承欣诱惑的，张晓也想，往殷尚翰胸膛一捶：「我不想动！！」
力道还不小，语气也不善，张晓第一次厉色，殷尚翰小心道：「待会儿也要出门的。」
张晓一垮，虽然克制轻微，但殷尚翰还是感觉到了，她一点都不想去，就不爱听戏，可因著童瑷懿与叶兆玄，不去失礼。
「我还没和妈确定，你若不想去不要勉强。」
「没有不想去。我只是想吃炸鸡！」
殷尚翰瞪她一眼，张晓胡搅蛮缠，不打紧，炸鸡一送上门就好了。

殷尚翰更饿，炸鸡一到，也顾不得垃圾不垃圾，两人抢食，都不爱鸡翅，猜拳决定，张晓以为殷尚翰会让她的：「就冲这点，三百年前要比现在强！」
殷尚翰吃到一只鸡翅，张晓吃到两只：「这干三百年前什麼关系？三百年前有这种垃圾食物麼！」
张晓霹啪吃完：「收拾收拾出门了！」
殷尚翰还有几口就给张晓催促走：「我还没吃完呢你急什麼？是谁不想动弹的，这会儿又赶著出门？我也还没打给我妈确定要不要去！」
张晓眼珠一转，一声不吭就拿起电话：「阿姨，．．．」
殷尚翰一口鸡肉卡在喉咙上：「你干麻！」
张晓与童瑷懿讲完：「好了，七点入席，我们六点到叶董事长家接他们，就这麼说定了。」
殷尚翰把鸡骨头摔在外送桶子里：「说定什麼！我还没决定要去！」
张晓一把收起外送桶，擦好桌面，扔了句：「我决定要去！」
殷尚翰冷哼一声：「是谁说不爱看戏的！」
张晓嘴硬：「谁说的？你听错了吧！」
不过殷尚翰疑惑，张晓这样一个『古色古香』之人，却不爱听戏曲、看京剧，还说锣鼓吵得慌，叫好掌声震耳，反倒自己这个半洋人喜欢，在英国时，殷尚翰就爱听歌剧、看百老汇，到了中国，京剧也是他的爱好之一。
若非叶兆玄，殷尚翰很情愿的。张晓催紧早些出门才礼貌，到叶家时五点半刚过，殷尚翰死活不下车，硬是要在车上等到六点，即便张晓威胁她自己下车也不为所动。
是罗子勋把殷尚翰请出车外的。张晓真抛下殷尚翰去按叶家门铃，才走到门口，罗子勋就在面前，他刚开车进去停好。
殷尚翰想也不想就过去了，罗子勋站在门口不知意欲为何，老胡半推半拉把罗子勋弄开，殷尚翰才开进去，下车后还瞪了张晓一眼。
一屋子西装鼻挺，罗子勋不坐，反倒「我来接董事长看戏，没想到这回董事长有代步工具。董事长，打扰了，子勋先行，告辞。」
叶兆玄要叫，但童瑷懿更快，补了句：「我也不知道你有代步的，还替你张罗。」
童瑷懿脸色很难看，再看殷尚翰，没有比较好，叶兆玄语塞，老胡赶紧打圆场：「殷太太，一般董事长若邀罗总经理同乐，都是总经理亲自来接的。这回，是我的疏失，忘了与总经理说一声，其实平日里董事长也有司机．．．」
殷尚翰忽然拉了张晓站起，打断胡图：「那好，叶家既然有司机，谁也不必费心了。妈，待会儿见。」
童瑷懿面不改色点了头，殷尚翰转身就走，张晓想说什麼、想拉住他，可殷尚翰力气之大。
叶兆玄车上解释：「这不是招待的嘛！皇宇高层都有！」
童瑷懿冷哼一声：「咱们不是皇宇高层，不敢当，今儿算咱母子俩占便宜了！」
「啧啧啧！听听你！嘴巴还是这麼不饶人！哪里什麼占便宜！我是真忘了子勋都会来接我这回事儿！」
忽然行车方向不对，两人都注意到了，左侧一辆黑色宾士逼车，硬让司机把车靠边停下，殷尚翰下车来敲车窗，童瑷懿想也不想就开门，殷尚翰立刻把人接走。
叶兆玄在后头追：「等等！等等！怎麼回事儿！」
殷尚翰把童瑷懿交给张晓，转头道：「方才我打电话让人确认，董事长所谓的招待票，原来是这种场合！」
叶兆玄急忙解释：「听我说！听我说！其实，你平时里做生意，也认识这些人的，你所谓这种场合．．．」
殷尚翰不理，扭头就走，胡图赶忙拦住：「殷先生！正如你说的！这种场合，给董事长留点面子吧，别让他一个人走进去！」
殷尚翰冲胡图大吼一声，甩开：「那我母亲的面子呢！！」
胡图又忙拉住张晓，张晓不忍，两头不是：「不然，请您赶紧打电话给罗总经理吧，让他回来！」
张晓最后上车，刚关车门殷尚翰就起步，叶兆玄在后头跑了两步，满大街上不大好看。

「钱家给我娘家一亿，外加北京、上海、香港各一栋宅子。」
「什麼！你收了？」
「当然收啊！这是规矩。」
庄承欣今日特美，Vera Wang亲自操刀的婚纱巧妙遮住微显的肚子，在张晓眼里，承欣确实与承欢不一个模样了，三百年前的新娘与三百年后的迥异。
金弘未过门的媳妇也道：「一般，名门多门当户对的联姻，由此形成势力，但若遇上我们这种不相当的，为防媳妇盗取家中资源，或者媳妇的娘家趋炎赴势，都以这种方式．．．」
承欣插嘴：「买断，就这意思。我娘家还是可以往来，不过休想再拿到一毛钱。还有，我家里的人，他们也不能到钱家企业工作。」
张晓苦笑道：「真真外戚不得干政啊！」
庄承欣很高兴：「嗯，正合我意！你不晓得自打我和胖昭的婚讯传出，我家里头多少人上门！还凭空冒出个表舅公！真是活见鬼！这样最好，我家里头再不愁吃穿，他们也别来烦我，省得到时候谁出了岔子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金弘准媳妇与庄承欣的情况似不适用於张晓身上，两方财力如此悬殊之下，张晓也觉得钱昭应该要照顾一下丈人家。
殷尚翰可没这麼硬的家底，虽然两方还是很悬殊，但在张晓看来，那是殷尚翰白手起家的苦汗钱，与豪门不能比。
轰！鸣笛。庄承欣问：「怎麼回事儿啊？」
这是一艘伊莉莎白等级的邮轮，登记在钱家名下，为了这场婚礼自金家在英国南安普顿的造船厂返航，一个星期前抵达香港维多利亚港外，婚宴结束后，小俩口就搭这艘船度蜜月，环绕世界一周。
侍者提醒：「开宴了，客人们开始登船。」
庄承欣继续给众人七手八脚伺候著，叹道：「快来人，帮我戴上面具吧！」金家准媳妇笑了出来，庄承欣瞪她：「哪天轮到你，我看你怎麼应付那些八婆！」
张晓更不想面对她们，因而仗著新娘闺蜜的名义撇下殷尚翰提前登船。殷尚翰发短信来，二十分钟内到，张晓回覆他不急，可其实心里头想他快点。
庄承欣好眼力，偷看到张晓的短信，哼道：「张姐又在躲事了。」
张晓大叹：「我就不爱搞这些。再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要继续待在这儿，伤你面子。」
「张姐就会替别人想。好吧，那让殷先生快点来吧！」庄承欣诚心警告：「不过张姐，南经理也会来喔，你要当心！若你真支持不住，提前离席没关系的！」
「那也得看Shawn应酬完没有。总之谢了，我可以的。」
金弘未过门的媳妇听过张晓的事，这圈子里这类传闻大同小异，还嫌少麼？原先只当一娱，不予置评。
殷尚翰与张晓约在入口，童瑷懿没来，与张父张母排队买小熊饼乾去了。船很大，张晓摸索了一会儿，结果殷尚翰已经在门口与几个外国人聊了起来。
张晓一句听不懂，英国腔又怪声怪气，就只管笑，笑到都僵得卸不下来了，众人终於道别：「你方才说我什麼了，他们这麼吃惊？」
殷尚翰瞥了眼，鬼笑，就不答，张晓想追问，他手脚更快地又跟另一群老外聊起来了。张晓终於连著逮住几个字，football、weekend、good、weather，还有什麼hot、summer、ice，应该是牛津帮，八成讲哪天约著踢足球，可众人却老看张晓，一个个都握过手，老外们又明显指著她说东说西。
「到底你都说了我什麼？」
「你都听到了呀。」
「我听不懂。」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们在说你。」
「我．．．我大概知道一些吧。」
「那不就得了，还要我翻译。」
三步一握，两步一笑，没几句又遇著下一组，张晓始终套不出殷尚翰的话。
「都是外国人！」
「这儿香港。」
「总有中国人吧？」
「多的是，待会儿有你笑的。」
张晓双肩一垮，重心偏移一侧，殷尚翰正要拿香槟给她又收手：「怎麼了？」
「还不是高跟鞋！」
「是啊，三百年前都穿绣花鞋，时代不一样了，忍一忍，宫女。」
殷尚翰真有办法，张晓果然蹬地一下站得直挺挺：「好歹也是个皇妃！即便宫女也是个领班！」
啪一个闪光，悍样都被记录了，张晓闹著要删，顾翔得意道：「谁不晓得我顾翔出了名眼明手快！」又转向殷尚翰：「怎麼样，是不是！」
殷尚翰点头道：「那张确实好，我就把它搁在正对著床前。」
张晓听懂了，嗔道：「大摄影师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顾翔不愿多言，要走：「我得继续拍照，钱家要求多著，你把你女人管好。」
张晓很气，眼睛一眯，忽然想起，四处张望。顾翔是有千里眼麼？边忙拍照，看都没看一眼就喃喃道：「别找了，我是来工作的，亚霓没跟著来。」
殷尚翰低笑两声，张晓面上挂不太住，嬉闹间，魏思成笔直而来，顾翔自镜头里看到立刻转头，殷尚翰原先笑意看他，於是连同魏思成也看见了。
很快，张晓弄清楚顾翔与殷尚翰之间的眼色，但魏思成已经站在面前：「殷先生，别来无恙。」
殷尚翰伸手一握：「魏先生。」
魏思成又与张晓打招呼，顾翔老早装拍照跑得老远：「听锦慧说，张小姐是新娘子的好友。」
张晓谨慎道：「以前同事。」
提起同事，魏思成至今耿耿於怀：「殷先生在欧洲的人脉简直无远弗界，可惜南家插手，功败垂成！」
殷尚翰顺著话头道：「塞翁失马，焉之非福，至少这次的教训让魏先生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魏思成点头赞成：「的确，问题解决，往后什麼事都好办，下回必能马到成功！希望，往后还有机会与殷先生合作。」
殷尚翰与之碰杯，魏思成又提议一起去找唐富与姚将军，张晓索性尿遁，却在马桶上听见传闻，正起身又静静坐了回去。

殷尚翰却道：「嗯对，你提醒了我这事儿！我预计，明年是黄金最高价了，今年快买买，明年脱手。」
李韦与顾翔都啧：「谁和你讲这个！！」
殷尚翰还很严厉呢，虾壳一扔：「你们要不要听我的！」
郭锦慧与魏思成同车，自游轮下来已晚，入住半岛酒店，隔天一早飞机回北京：「我们要听他的吗？」
魏思成关上画面收起手机，想会儿：「今天在场有许多高盛的人，殷尚翰给我的消息应该不会错。欧盟多国财长上个月也通过七千五百亿欧元的全面救助计画，成立了EFSF基金，并且光希腊就已经先借走了一千亿纾困，欧盟看样子真的要倒了。」
郭锦慧担忧道：「欧债危机一旦爆发，首当其冲就是股市与房地产，皇宇刚刚通过技术合作案，在欧洲投入大量资源，一旦不得收益，资金调度恐出现问题。」
魏思成看著车窗外，忽然冷讽一声：「殷尚翰真行啊。」
郭锦慧慧然：「我明白你的意思。」
魏思成又转念想：「不过他也还算够意思，虽然自己先跳上岸，拍乾水了才回头警告船要沉，但至少喊了，没一声不吭走人。」
郭锦慧哼道：「投机小户向来先顾好自己。但谅他不敢与你、与唐富、姚将军为敌。现在你预备怎麼做？」
魏思成未答，转转指戒，到了饭店门口下车时才交待同行助理：「发文欧洲分部，周一开大会。」
开大会的意思就是不管时差，被点名的人要准时出现在会议室，视讯连线。助理确认细节离开后，郭锦慧拉好披肩问道：「董事会那头，还有董事长、罗子勋要不要通知？」
魏思成两手往西装裤口袋一插，叫回助理：「都不必知道，你在档案上写财务部为深入了解欧盟市场变动，召开例行联合会议，交换资讯。」
结束得虽然晚，但参加婚宴者留宿饭店的不多，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香港都有置产，若住饭店钱家包下Mandarin Oriental东方文华酒店与Peninsula半岛酒店，殷尚翰与外籍宾客都被安排在半岛，本国籍与港籍宾客都被安排在东方文华，殷尚翰又加订了两房给长辈。
实话，东方文华那儿比较热闹，尤其当魏思成牵著郭锦慧自柜台领一张房卡时，众人低语起来，自然也要怪南馥容在香港有房子，没来这儿住。
郭锦慧进了电梯，等魏思成按了楼层才开口道：「你不陪陪馥容？」
那些个眼神什麼、低语什麼，魏思成都听到了，温温润润一笑：「你赢了。」
郭锦慧转正头，直视前方：「我们俩就差一个家世，馥容也该让我一个面子。」
魏思成淡淡道：「你要面子可以，但关系不可以坏。南馥容还有她的好处，一旦她母亲与她弟媳败阵，馥容顺利掌握董事会，罗子勋就失去了屏障，南家的力量便可完全为我们所用。」
郭锦慧想得多：「但南家向来重男轻女，馥容终究坐不稳大位。」
两人已进房，魏思成兀自走到大落地窗前眺景，松开领结：「只要在我有用处的时候坐在上头就行了。」
郭锦慧坐在沙发上脱高跟鞋边听著，魏思成忽转头过来：「还有，我猜你与馥容之间达成某些协议，不过殷尚翰的人脉消息网对我有很大的帮助。」魏思成说著整个人转了过来，严正指著郭锦慧道：「我非常需要他。」
郭锦慧起身，非常自信：「我很清楚。那女人的事儿根本与我无关，我只会让她烂在那儿，殷尚翰要是连烂馊掉的都喜欢，那就随他的意吧，我不会曝光与他冲突。」
魏思成收手，继续转动戒环，说起张晓，顾翔那张影展照片至今令魏思成印象深刻。传闻都是郭南二人的圈子流出去的，魏思成自然晓得无一可取，但令他念念不忘的正是谣言的中心，殷尚翰竟然弃南馥容选择张晓，在他看来，这一点都不蠢，反而据他对殷尚翰的了解，张晓肯定有过人之处，如果魏思成潜意识里将殷尚翰视为劲敌，那麼张晓就像劲敌手里一张看不透的牌，不确定性正是一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