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下午最是倦人的时候，自个儿歪在东配殿的暖炕上支着脑袋听水湄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无非是些宫中的琐碎小事儿，正打着困意的时候，便看见福顺儿挑帘儿进来，打了个千儿隔着五彩串珠玉石帘子道是如贵妃着奴才送了口信儿来，这便是要过来了。说来，可不是有许多日子不曾见着了她，到底不复以往。起身走到九桃麒麟熏炉前，随手抓了一把娥眉香放入炉中，闻着那股子熟悉的沁香悠然而生。搭了苏辞手迎出门去，趿了白玉流苏绣花鞋沙沙擦过汉白玉的地砖，一袭华服行至玉阶，浑然天成地艳绝娇媚彰显无遗。】

【微风拂面，较之前几日的聒噪可不是要人舒坦许多。狭长凤眸不笑亦妩，心中不由念及那往昔之事，论缘由，或许连我都说不通透，但既是做了，便也没得那份子矫情必要。隐隐有些许念头成了形，却总觉着欠了妥当。不成想，无心之举竟惹来如斯事端，左不过，我此举不过为得还以从前所欠，既以还清，又得以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婉婉躬身作福，便被眼前人免了礼数，听过这袭话自也不再坚持，笑语琳琅。】
是，姐姐近来可还安好？偏是妹妹呀，福分大。

【两人一并落座，自有识时务奴才提早便备上了果什糕点，茶水也只管上了庐山云雾。笑意潋滟若水尽显娆妩。】
妹妹自当省得。瞧姐姐，说得哪里话。
【她话中意味我自然分明，却并非这般接应的道理，那年寒冬腊月，已然印在两人心弦之中挥之不去。纤白柔荑闲闲拨弄了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垂下的繁复流苏窣沙作响，抿了抿含朱丹唇绽音，两弯眉黛作远山，末了字字珠玑明艳无双。】
好姐姐，可是在揶揄赫舍里不成~

【心里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归道不出个分明。眼前人显然明白，终是予之一笑。】
【玉指纤软削若春葱捋平衣袖上一丝浅到不易瞧出的褶皱，心中思绪却并不明朗。近些日子辞姊并不常走动，连带恩宠也不复从前，心里自是少不得惦记着。至于所谓恩宠，若有心为之，该有的总也不会少了去。】
这些日子较之从前好上许多，也没少走动，姐姐且宽心。是了，待是得空，赫舍里不请自来，只怕还得要姐姐见笑呢。

【眼前之人不比淑妃，那是个聪慧睿智的女人，而她如妃灵透有余，偏又添了几分难得真性情，我有些许不忍相拒。何况，初存得心思的人是我，而郭络罗又是除却辞姊的不二人选。试问，我当初当真不曾多存了心思？我没法子回得太过笃定。左不过却又觉着，既已如此，若白白成了里外不讨好之人，岂不太过亏了。心下一沉，我是清楚辞姊脾性的。今日一探，也不知会被捕风捉影之人给传成什么去，左不过我素来不怕这些的。聆及这话心头不解。】
姐姐何出此言？可是忘却，妹妹膝下尚有一女……

【微有些许凉薄，遂紧了身上披着的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琵琶襟袷马褂。有些时候好似就隔了曾窗户纸，要人看不通透明了不得，只是，没那份子必要。何况倨傲如我，对她并非无半分真心。譬如冷宫相探之时，那一声姐姐日后回想起来总能要我为之动容。】
【听过这样一袭话，心头一暖。指尖缓缓摩挲过青花瓷盏上的纹路，韶眉扬了，笑颊双生。】
闻了这样一袭话，妹妹心里头愈发觉着暖和，妹妹记下了，到时若需烦劳姐姐，定当开口。
【话锋一转，续道】
这会儿提及我那孩儿，这才觉着好些时候不曾见着她了。姐姐得空，亦可去看看，那妮子惯是喜欢热闹~

【心里反而平添几分莫名，瞧着眼前人面露韫色心里头隐隐知晓不对，何况这几日奴才们瞧我神色俱是怯懦，本也没得这般轻易简单之理。眼尾一吊，斜斜睨过一干奴才。本都是我带出来的好奴才，吃里趴外存心怠慢自不会有，那样的人儿也踏不出去本嫔的如齐。左不过如今一个个儿都长了能耐不成？聆及这话心头疑色更重几分。】
这几日都有走动，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薄唇潋滟了明然几许无方笑意，虽不解其意却知晓眼前人是为得我好也就不曾再去多问，因着心里头正兀自思忖了些许事物，也就不曾顾及了眼前人神色。本嫔正想着又是有些日子不曾过去四所，瑰宝那妮子又素来是个闲不住的，可是被憋屈坏了，这两天抽得闲暇功夫定得前去走上一遭。听闻这话适才收回来些许心思，十指相握感受自中暖意。哪曾想到，突兀间竟听了这般之话，惊愕之间青葱玉指愈发无力，怔然地抽回来，面色褪去添了颓然半分。】
不！我不信……

【这时候，已然听不进任何之话。眼前人谆谆之言情深意切，可本嫔不要信。自己在宫中的位分纵使几何卑微，也能春风得意下去，因为一向有辞姊柔姊照拂着，何况淑妃如妃亦待我不薄。这些，宫里之人皆能看得清楚。呵，造化弄人？不，本嫔不要信。往事如烟尽数浮现至眼前，记忆中这一幕的最后场景，是阿玛别过头来望我。然后便是冰凉彻骨袭身而来，阖上双目，从容施然。阿玛的声音就在耳畔，模模糊糊听不清楚是什么，或许让我醒过来，或许让我赶快死去，可我，都听不到了。闭上眼时，脑中溢满了鲜红，遮盖了那年那月的绿柳如荫，遮盖了六年前的所有事端。
这是我仅存的，对额娘剩下的，唯一印象。
白驹过隙时光蹉跎，却并不曾蹉跎碾洗去脑海中的记忆，反而是如同梦魇般存在，无时不刻缠绕着。如今，又换了我儿？度尽全身气力喑哑开腔。心知她好意，只是眼下终归无暇顾及消受。】
今儿个让姐姐看了笑话，姐姐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