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温柔的人》/文：采采
【正文】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纯白如纸地来到世上，被世事的荆棘鞭打地伤痕累累，然后又体无完肤地离去。
——题记。
【0】
我隔壁住了一个男孩子。
明明穿着银魂高中的校服，所作所为却连一点高中生的样子也没有。
黑头发，M字刘海，长相略显清秀，就是那种扔在人群里，不喊一声“土方十四郎”令他回头便绝对找不到的孩子。
你问我如何知道他的名字的？
——因为我啊，坂田银时，是银魂高中三年Z班的班主任，也教A班的国文。
土方十四郎是A班那个班的啊。
尽管曾听人说：“年级最好的班的前十名呢，他可是。”
可是果然——
校服白衬衫的袖口扣子松开，展示出一道蜿蜒在少年纤细手腕上的线状伤痕。
这样热衷于炫耀不幸的他，我最为讨厌了。
一直是这样。
即便如此，在前阵子听说，他真的跳楼了的时候，只有那么一刻，我并没有沉陷于耳机里，AKx47的歌曲中。

【2】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这样一个孩子，像那些老师们说的，只是成绩不错，有点内向。
直到那天，我正准备开门出去时，听到他正在上楼的声音，他在和另外一个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生对话。
他笑得有些嘲讽，而且伴随着笑声的是一句：“从白天就开始喝酒的他，碍事到了极点，在哪里消失掉就好了。”
我悄悄地阖上了门，脑海中回响着他那天换上我帮他剪的干净清爽的新发型时，对我说的：“老师，你知道梦想像镜片一样被击落的感觉吗。”
所以你在前进的道路上一动不动，是为了不践踏到梦想的碎片吗。
我不是没有看到的，在我的课上，也可能在其他老师的课上，他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看到他用来支撑下巴的左手掌心那里，有一块大约两厘米的疤痕。
像蜈蚣一样的可怖的伤痕。
我问了同在A班的山崎，他说是在不久前的一堂劳动技术课上，练习焊电元件时，和土方合作的伊东不小心把通了电的烙铁金属直接递到了他手里。
那是一块因事故留下的烫伤。
可是山崎说，伊东和土方早有过节。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了结的，我作为一个老师，只知晓土方的家境是完全无法和伊东相比的。
可是我连他的班主任都不是，我根本无权去管这件事。
尽管后来我从学生们口里得知，土方在被询问到原因时只说了一句：“医药费我自己家里付，伊东同学也不是故意的”。
这时我才一凛，意识到，社会这个绞首台，并没有将他的肉体斩断，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扼杀了他的心灵。
他是如何明白这些大人的城府的，又是如何，坦然接受现状的？
可是只有我知道的，在那次之后他请了病假，连续三天闭门不出。
第二章END

【3】
二人在公寓楼的天台上遇见，大概是完完全全的巧合。
碰巧想在天台上吹一会儿风，却看到了那个瘦削的背影。
我走过去时，只说了一句“抽烟是学校禁止的哟”，但是因为毕竟不是在学校，加上我本身对这孩子有难言的怜悯之情，我并没有再说其他什么。
他低着头，小声问：“老师……怎么会上来？”
我笑了笑说：“一时兴起想来吹吹风啊，你呢，经常来这儿抽烟吗？”我瞟了一眼他指间夹着的烟，吸了吸鼻子。
是最劣质的那种烟草。
不过对于他来说，还是奢侈品吧。
“你有在哪打工吗？”我见他没回话，问到。
“……嗯，”他侧过头，“在一家酒吧里做服务生。”
我点了点头，如此他才有钱去买香烟吧，只是我原以为他会去唱唱歌什么的，毕竟这孩子的嗓音很好听，看起来也很有艺术细胞的样子。
“酒吧有唱歌的，也有乐队，工资应该比服务生要高吧？为什么不去呢？”尽管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答案，我却还是问了出来。
他掐熄了烟，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移开视线，咕哝着说：“我先天性的声带受损，高音调和持续几小时的不间断高频率说话会造成不长期性的失声。”他低下头，用颤抖的语气说：“……老师……”
我慌忙把手搭上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勉强。
他咬了咬牙：“我…从小就梦想着学吉他，非常非常地想去接触音乐和那些乐器，可是自从在红灯区…工作的母亲除了意外去世之后家里根本没有经济收入，父亲只是个下了岗的工人，我买不起乐器…而且，我的手…已经……”他的声线不停颤抖着，我握住他的左手一把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背，听着他伏在我肩头，歇斯底里地号哭，我再什么也没有说。
并不是有意看到的，校长在看到这孩子时对他的笑容。
说不清的，是怜爱呢，又或是嘲笑？
这一切的受害者是谁，加害者呢，又是谁？
第三章END

今天这一章没什么实质内容，只是作为了一个过渡段，给下文起铺垫而已……

【4】
他住到我家是在那不久后。
直到他离开我家，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是，直到我和他起了争执而他出走，只有短短两周的时间。
我常常回想起那段日子。
两个人慌张地起床喊着“快迟到了啊啊啊”什么的然后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赶到学校。
就算回到家后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而斗嘴，现在想来都觉得是开心与幸福的事。
那孩子也喜欢对我说一些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话。
“我真的很憎恶那些家伙啊，背着吉他盒开心地回家的那些人……
父亲已经有快一个月没会过家了，水电费和房租都欠了好几个月，因此我每次回家都不开灯，怕花钱……”
一般说到最后他就睡着了，我撩起他的刘海用手指摩挲着他白皙光洁的额头，只是小声地说：“祝你好梦。”
酒吧裁员我是听别人说的。
可是这样下去，他的学费和其他的开销要怎么办呢？
在那天他一瘸一拐鼻青脸肿地回来后，我盯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也一言不发。
最后我终于沉不住气地问：“你跟别人打架了？”
他愣了愣，点头。
尽管我生气，但还是边帮他上药边问：“以后你要怎么办？没了工作的话。”
他没吭声。
“……要不然，老师帮你吧。”我说。
他突然跳起来握紧了拳：“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同情！”
我吓了一跳，按着他的肩膀：“老师不是这个意思。”
他“啪”地甩开我的手：“我是没钱，我穷，但是我不需要别人这样怜悯我！我难道就比别人低一等吗？”
“我说过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突然生气起来：“老师只是想帮你……”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却生生止住了我所有的思考。
“我不要！老师，”他看着我，眼神绝望：“我以为，只有你不是因为同情我而对我好……我以为……”他低下头，肩膀不住地抖动着：“对不起，老师。”他转身，打开门冲了出去。
脑中的那根弦，在不断颤动着，像是要断，却又没能断开。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不能动弹。
第四章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