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盯着桌上的照片,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记者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开口了:“嘻嘻,这张照片好怀念啊,你居然还真的找到了。呐,照片可以送给我吗?我想裱起来挂在家里~这张照片实在太古老了,根本找不到清晰的版本,现在的数码照片倒是想复制多少份都可以了。”
他原本以为少年会慌忙地否认,或者假装镇定保持沉默,而少年却只是用一根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樱庭音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桌子另外一边坐着的他不存在一般。
“你和樱庭音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们是怎样的关系呢,记者先生?”少年玩弄着耳边的一缕卷发,反问了他。
“我……”他不止一次设想过这两个人的关系,可是这一瞬间他所准备的所有的回答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盯着少年肩部那一块裸露的肌肤发呆,只好艰难吞下一口口水,转开了视线。
少年大约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
“嘻嘻,记者先生能想到的那些事情的话,我想我们都做过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处理过不少次女明星出名前的留下的限制级写真,虽说后来大多都被经济公司拿钱把消息压了下去没能发表,他却可以随意地把那些照片拿来当成小菜享受。
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他就像是个思春期的少年一般,管不住自己情绪高涨的脑子,每一天晚上,他在自己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面对屏幕上那张耀眼的天使,就会无法自制地想起那时他所窥见的情景。
那染上了粉红色情欲的白皙肌肤,那因为快感而张紧的纤细肢体,那喘息着半张的嘴唇,那柔软的金发遮盖之下暧昧的微笑。
他会开始无法自制地设想,演唱会结束之后,他们会在那里做些什么。
等他醒过神的时候,就只能喘息着四处摸索纸巾了。
这次的调查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无论是这个不可思议的孩子,还是这不可思议的冲动,又或者这被玩弄在掌心上的感觉。
可是,只要能让这个孩子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都变得不足挂齿了。
“他对你做的这些事情是犯罪,你明白吗?你必须要站出来指证他才行!”
“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了啊。”
“为什么我的Neku就非得要被人指证不可呢?”少年歪过脑袋,用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
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个在非同一般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会有着非同一般的常识,他也预先做足了功课,准备了这孩子可能提出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但是这个孩子身上就是有些什么,隐藏在那看似无辜的之下,让他感觉有什么庞大的秘密正在发生。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回答。
“或许,你可能会觉得你和他的关系是两厢情愿,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在资源、力量、判断力上都处于劣势,为了生存,你就不得不依赖他,在这种情况下形成的所谓‘两厢情愿’是不成立的。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他就应该等到你成年才对!”
他几乎像是回答面试问题一样一口气说出了几乎倒背如流的答案,很快,他惊讶地发现,少年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垂下了眼睛,思考着什么。
记者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终于要获得回报了吗?
“是啊,我大概是应该要等一等的吧……”
这样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之后,少年去掉了兔子耳朵的兜帽,又一次抬起了头,始终弥漫在他身上的那种轻松的玩笑意味消失了。
“啊啊,记者先生想知道我和Neku是什么关系么?”少年扬起了下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愤怒。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刚才的那句话似乎切实戳到了少年的痛处,使得他终于放弃了这那层虚假的从容,这才是一个像他这样陷入了眼前境地的孩子应有的模样,像只在领地里发现了闯入者的动物,竖起了满身的毛,愤怒又惊恐,之前他所感觉到的那些违和感,原来只不过是这孩子制造出来保护自己的烟幕,就算他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就是现在了,他这十几天以来的痛苦就要得到回报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只是向这孩子表示友好,赢取他的信任,让他说出一切。
他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狂喜保持平静,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摊开来放在面前,拿起笔,等待着少年再次开口。
“Neku他,是我的救世主,他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拯救了我,我的整个世界都是因为他而存在的。我害怕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他,所以我就引诱了他,把他留在我的身边,如果要说是谁的错的话,那就,都是我不好。”
少年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啊,记者先生。这和是不是正确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和我两个人,真的有谁在乎什么是正确的吗?你所在乎的,不过是发出这篇能成为你的事业垫脚石的报道而已。”
那一瞬间的无助如同幻象一般消失了,少年的嘴角又重新带上了笑容,却已经不是之前那样轻松玩笑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而冰冷的什么。
记者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而我呢,记者先生?你想过我会怎么样吗?一旦我寻求了你所谓的帮助,我就一定会失去我现在的生活,失去我的Neku,然后呢?你觉得我就会变得正常了吗?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会知道我,因为把我暴露在世界的视线里的,就是你。无论我逃到哪里,都会被当作损坏的货品对待。我该怎么办呢,记者先生?难道你会为我提供容身之地吗?不,到了那时,你早就去追逐别的新闻了,在你毁掉了我和我的Neku以后。不过,这就是你的工作,不是吗?”
少年每说一句话,都不紧不慢地停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他却像是只被蛇盯上了的青蛙,瞠目结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来就到此为止了呢。”少年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咖啡,冰得眯起了眼睛,“再会了,记者先生。”
然后,少年把兜帽戴回头上,站起身离开了,临出门还不忘了和店员挥手告别。
记者呆坐在那里,最后一次看着少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记者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餐厅回到家的,少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袋里循环播放着。
他梦游一般走向电脑,唤醒熄灭的屏幕,翻看他收集的资料。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记者摸出了口袋里的钢笔,拔开盖子,又扣上,再拔开,再次扣上。
啪,喀,啪,喀。
听着这熟悉的金属响声,他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
他必须思考。
他唯一的证人没有给他任何可用的情报,现在他能写出来的,只不过是又一篇为人不齿的八卦新闻,为穷极无聊的家庭主妇们提供点下午茶的谈资,仅此而已。
他本来也不需要做更多,他只要写出这一篇文章,引起世界的注目,促使警方的介入,事情自然就会发展下去。
是的,他现在还能够毁掉那个目中无人的小鬼的生活。
喀,他扣上笔帽,拉出了键盘,打开一个新文档,思索着。
应该怎样叙述这个故事,才能吸引最多的注意力,才能给予他们尽可能大的侮辱,才能彻底地毁掉他们这种虚伪的生活。
大概因为压抑了太久,仅仅是这样思考着报复的可能性,他都可以感受到无上的愉悦。
突然,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离他很近很近。
事到如今,记者先生,我深表遗憾。
屏幕毫无征兆地闪烁熄灭,灰色的镜面上倒映着的身影……
不止他一个人。
The Repor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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