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总认为我是载在橡胶篮子顺流而来的孩子，你说就像呼吸一断我就会再次飘走。就像有一天晚上你问我，你能爱我多久。我回答你，在你放手之前放手。有没有可能再取一壶酒半碗梨花白，毕竟深爱过。

葵花的土散发着香气，月光纷纷落在你乳白的胳膊上。你停下手中的画，坐在花鹿旁，默念起没有尾巴的山羊。然后你又该睡着了，你梦见自己的脸上开满了花朵，你看见森林里有一只白驹向你走来，它的皮毛还发着皎洁如月的波光，它给你带来朝露和松果，亦在花色温柔的黄昏里，低声朝你歌唱。

你和一只月亮在荒野上行走，你懂得喝泉水吃烤熟的食物照顾自己的胃。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你和你一直行走在路上，你陪狮子猎豹狼一起喝酒看月亮。你要从大海流放到草原，你要到山顶上看平原。你要注视河川，你要看朝阳和九顶晚霞。你要陪自己只身前往你想要抵达的地方。

穿上她递给的白布衫。透过窗看雨后夜里的萤火虫，聊天，谈及彼此的梦想。她不久后均匀入睡在我的身旁，我观看窗外星空，听闻蛙鸣，暂无睡意。转头观察她的睡相，她睡觉喜欢右手抓住左手，双腿交叠，身型微蜷，自我保护意识重。脸部棱角分明，神色安静，身体微微分泌汗液，保留着婴孩时淡淡的体香。

你用渡船把我载到海洋上投海吧。不要用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把我钉住，锁住我的梦，请千万记住。如果你念在我们老夫老妻了这么多年，念在我跟你结婚给你煮饭给你生孩子给你日夜为柴米油盐操劳，你就帮我买匹渔网吧，裹在我身上，投海后我可以织梦，一边织一边用渔网网住，免得它跑掉或者鱼虾给偷吃。

海潮声总是如此贴近，让我们给脚裸系上葵花去看海吧，去看最后一天的太阳与海燕。让生命就这样在空虚的荒芜里倦怠地破裂吧，走进深渊同我们拥抱的船帆沉到海里吧。让我的身体去喂鱼虾，让我的尸骨被浪潮冲成石头，让我的故事在不停歇的大海之中唱一首深情不老的歌。

我不知哪夜你的黑头发开成知冷知热的白花，亦不再记得你又怎样成了一个讲故事的人。后来，讲故事的人变成了一只飞越山梁的白鸟，你是否在返路上忘了拾回你的眼泪与心，还是蘸着海水拼成了一幅幅画送给了过路之人。于是，处处都是你的似曾相识你的碎片，处处又都成了水火之缘。

你睡在海水下面，像襁褓里哑声的婴孩，常常做梦独自一人死去。痛苦新鲜的水淹过手掌与嘴唇，又再次合拢。别人觉得你温暖美丽，而你恍恍惚惚，看看自己一无所有，摇摇头，抱着被太阳灼伤的微笑沉到海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