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是叶天瑜尚不能习惯聂紫茵每每呕血的模样,每进行一回疗程,她便无法睡得安稳。
这一夜,绿竹苑静得有几分诡异,风停了、虫鸣安静了,不知由何处传来的狗吠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教人听了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
半睡半醒之间,叶天瑜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注视,一睁开眼便发现桐老爹不知在何时,默不作声地杵在榻边瞅着她。
叶天瑜看着久违的父亲,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嚷道:“阿爹,你怎么来了?”
“瑜儿,不要回来。”桐老爹双眸空洞地瞅着女儿,木然地反覆道:“瑜儿,不要回来……”
“阿爹,你到底怎么了?”眸光落在父亲异常苍白的脸上,叶天瑜蹙起眉,思绪有些惊慌。
似没听到女儿担忧的语气,桐老爹木然的眼底覆上淡淡的哀愁。“你在均昊身边,我们都很高兴……不要回来!”
“阿爹,你在说什么呀!”
桐老爹的声音飘渺,伴随着不知由哪儿拂入的寒风,一下子就吹散了桐老爹的话。叶天瑜心一慌,声音颤抖地嚷道:“阿爹,我没听懂你的话。”
父亲诡异的行径加深叶天瑜心底的疑惑,她慌忙下榻,打算走向他的同时,父亲的身影却霍地往后退出绿竹苑。“阿爹,你要上哪去?”
父亲哀伤的眼神,以及四周莫名的冷意让叶天瑜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阿爹、阿爹……你要上哪去?”她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父亲,待一阵白烟莫名漫起,桐老爹的身形已消失在绿竹苑外。
“留在写意山庄,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桐老爹的声音回荡在冷风中,渐渐地飘散开来。
“阿爹!别走、别走!”说不出的感伤支配着她的情绪,她嚷着、喊着、哭着、挣扎着,拚命跑着,却阻止不了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形。
直到泪水染湿衣襟,她才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是梦吗?”坐在床榻上,叶天瑜思绪紊乱地自言自语。“难道是寨里出事了吗?”
莫名的无助一涌而上,她蜷缩着身子,心陡然乱了调。
这一夜,她内心忐忑、了无睡意,只能睁眼直至天明。
“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单均昊一踏入绿竹苑,眼底一落入她眼下明显的淡淡黑晕时,怜惜的心绪油然而生。
她向来带笑的小脸没了笑容,连语调也揉着闷哑。“单大哥,我想回努拉苗寨。”
父亲的身影太真实,真实得让她不得不怀疑那场梦是个预兆。
错愕地看着叶天瑜坚定的态度,单均昊深深睨着她。“你知道现在是紫茵最重要的时刻。”
“我知道、我知道。”她可爱的脸庞有着迷茫与慌乱。“只是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好似、奸似寨里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恐惧像是只巨大的魔爪,牢牢地抓住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呼吸,她根本无法忘怀昨夜瞻战心惊的感受。
“你自己也说是你的感觉、你的想像,感觉和想像都不足为凭,不是吗?”无可奈何地将她拉进怀里,单均昊以为这只是她的推托之词。
叶天瑜怔然地看着单均昊冷漠的态度,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用尽全身气力开口道:“不!这不是一般的感觉和想像,我一定要回努拉苗寨一趟!”
“等替紫茵做完最后两个疗程,我再陪你回去。”他语气沉静地开口,丝毫不被叶天瑜恶劣的语气所影响。
最后这两个疗程对聂紫茵太重要,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的决定,让叶天瑜心口漫过一股莫名的酸意。
“紫茵姐姐的状况已有改善,我很快就会回来。”
“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派人替你走这一趟。”这是他的极限与最后让步。
他不明白叶天瑜为何如此坚持、如此不安,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提出回努拉苗寨的打算。
陡地,叶天瑜拚命摇头,一张小脸褪成死白地道:“我一定要回去!”
她不亲自回努拉苗寨,绝不会安心!
“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冷峻的薄唇抿成一线,单均昊的神情看来有几分厉色。“一旦错过这两个疗程就得再重来,你知道吗?”
即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他却没半点立场阻止叶天瑜的决定。
他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叶天瑜娇小的身纤躯瑟缩了一下,心湖泛开无法忽视的嫉妒与酸楚。
她颤着唇,哑声轻问:“说到底,在你心里,紫茵姐姐还是比较重要。”
瞥了她一眼,单均昊心底掠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任性?”他是喜欢聂紫茵,但仅只是兄妹之情,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感觉吗?
莫名的懊恼让他俊雅的眉拧皱成峰,胸间气血奔腾,他被叶天瑜的认定气得几要呕出一口血,却一点也不想为自己辩驳。
她勉强抬起眼睫,说不出的沮丧与酸楚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我的家在努拉苗寨,没人可以阻止我回去,如果你真不允,我也无话可说。”
眼底尽是她泪眼盈盈的可怜模样,单均昊眼神阴郁,神情显得有些狼狈地撇过头,粗声道:“你要走便走吧!”事情演变至此,他竟然无法硬着心肠对她说不。
叶天瑜深深瞅着他刻意转身回避她的背影,心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真的无法明白,她是这么、这么喜爱他,为什么单均昊却不能在他心中拨出一点位置给她?为什么不能把他给聂紫茵的喜爱分一点点给她……
深吸了一口气,她眸底蒙上一层深深的惆怅,再一次允诺。“我一定会在时间内赶回来的。”
“随你。”吐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他头一甩,抑制满腔怒火的步出绿竹苑。
见他丢下话掉头便走,叶天瑜鼻间发酸,眼眶已经管不住泛起热意。既然单均昊连问都不问她为何会如此担忧,她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哼!这个阿哥她不要了!
看着竹苑中阳光筛落了一地竹影,她又气又恼地进寝房收拾着包袱。
待惆怅的箫音绵绵不尽传来的同时,她再也隐忍不住地随着乐音,委屈地哭得肝肠寸断。
恶梦成真!
待叶天瑜回到努拉苗寨,看着人事全非的苍凉景色,震慑得几不能呼吸。
天,是冷寂的灰,被绿林环绕的断垣残壁,揉着股悲凉的气息。
没有族人的歌声、没有芦笙乐声、没有高歌互答的欢声笑语……一切的一切,静谧、陌生得让她以为身处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