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芜曾是花系列

你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
看着你，我真也不知所措了。我不觉得我是那种会害羞的女人，可是在面对你时，我真想说
上帝是很不公平的。
“你好，我是叶曲荧。”你想和我握手。
“你好，”我伸手轻轻的碰向你的手，“我叫景上落。”
我抬眼，看着你那满满笑意的眼睛，美丽的眼睛把我迷得头晕。
“很高兴见到你。”
“谢谢。”
我真不知道我还可以说什么，只想你可以快点走。
“呵呵。”你笑着，向我点点头，转身与大家道别。
看着你出门的背影，我真不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
我喜欢朋友的相亲的对象。
真是可笑。
没和皮皮多聊我也就道别回家了。皮皮的亲戚们对你很满意，他们赞不绝口，也同时劝着皮
皮一定要把握机会。
从她亲戚的口中我得知你是位舞台灯设计师，拥有自己的公司。二十八岁。
世界很小，真的。

相亲后的第四天，我在图书馆里遇见了你。你好像没认出我来。你与一位年轻的男人在一排
有关设计类的书架间流连。
我见你好像是把我忘了，我也不自作多情了，当时对你的一时迷恋只能说是自己抵不过帅哥
的魅力。但，你没有认出我来，为什么我的心，有那么一点不快乐呢？
我假装很认真很认真的挑选我要的书籍。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向你的方向看去。
当见到你结账要走时，回头向着我的方向笑，媚眼如丝。
我的心，忽然疼了。
你走后那么久那么久，我都沉湎在你的笑容中。
我可不可以假装，你是认出我来了？
我不知道在这一场无关我的相亲里，我为什么要如此固执的，如同入了别人的戏。
我曾幻想过我的未来，有我爱的人，有我的孩子，我的房子，我的家，摆脱所有过去的桎梏
。但那未来一定没有你，你不是我幻想的恋人，不是我足够匹配的另一半。
你比我所有梦里的那个他，都要完美，都要明亮。
可我怕我碰触的你，只是人鱼姑娘忍痛割开双腿换来的泡沫。
晶莹剔透的，却终不属于我。
那场冒然的相亲，沉淀在无数个灯火静灭的深夜，像我握着铅笔画在过去空白的岁月里花朵
，一笔一划。
被一捧沉重的黄土，掩至心脏。
栽种在心里的种子的新生，那个初遇，那个年岁。
遗落在从来没有停下脚步的2009年初。

你是一个陌生的姓氏，如同洪水猛兽，不能冠我之名。
我想过勾引你，想过抢夺你。
我在无数个自我厌倦和挣扎的岁月里，狠狠鞭挞我的自私和懦弱。
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掩埋着一场无望而欢喜的大雪。
它终年静落，不曾融化。冷冷的冰冻我温暖的血液。
而你是我找到的钥匙，用以开启我心中的潘多拉之盒，释放我埋葬多年的仇恨和痛苦。
只为了在最后一刻，最好一刻，击碎那个琉璃般的，叫做皮皮的女孩。
那么我放下了。
祝你们幸福，祝你幸福。

【她嫁】

短短的三个月过去，景上落依然每天上班下班，偶尔接到皮皮的电话。三言两语，然后是她
自己一个人的长夜。
景上落喜欢听一首叫做The Queen Of Season的轻音乐，反复播放，直到天亮。
可是世界常常小的，躲也躲不开。
艾文打电话说皮皮在酒吧醉倒了，大哭大闹，怎么也不肯回家。
景上落匆匆赶去，包厢里，皮皮失魂落魄趴在沙发上，一杯一杯灌着酒，眼泪像水一样源源
不断涌出来。
景上落抢下她的酒杯，拍拍她的肩背，柔声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皮皮？”
皮皮一直摇头，想夺回酒杯，景上落不给，皮皮推开她站起来，扑到桌上拿起酒瓶仰头就
灌。艾文在一旁对景上落摇了摇头，叹着气出去了。
看到皮皮的样子，景上落无言的坐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劝她。
许久，皮皮断断续续哭着，偶尔说出模糊的几个字：“……求婚，我……好高兴……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景上落唰的站起来，咬紧牙根：“是叶曲荧？骗你什么了？他欺负你了？”
皮皮捶着桌面，发出砰砰的声响，酒瓶滚到地上，哗的碎了。
她哭着喊：“我好痛苦好痛苦，我怎么办？”
景上落冲出包厢，对门口守着的艾文说：“照顾下皮皮，我有事！”说完她顾不上艾文的反
应转身奔出门去，离开了酒吧，她拦下一辆车决定去找叶曲荧。
在今晚之前，皮皮告诉景上落，她很喜欢很喜欢叶曲荧，决定暗示他，让他向她求婚。她精
心打扮，去赴他的约。

景上落在那家餐厅门口找到他，他独自走出来，身后是光影模糊的温暖灯火，照着他线条精
细的侧面。
“叶曲荧！”景上落用力拉住他的一条手臂，阻止了他的行动，他转过来看见她，眼里有莫
名的了然。
“景上落？”
景上落顾不上欢喜他记得她的名字这件事，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把皮皮怎么了？”
“为皮皮抱不平？”他的眼神落在景上落抓在他袖肘上的手，“还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愤愤
难平？”
冷冷淡淡的话，没有任何起伏。
景上落却如被泼了一杯酒，狼狈的松了手，垂下眼帘，掩去她的难堪。
“要问什么？”他接着说。
景上落却失去了全部质问他的力气，是啊，她没有资格问他什么，她喜欢他的那点心事那么
卑微，他早就知道，却一直不说，只是为了看她笑话一般的独角戏吗？
一刻也不想再停留，景上落转头就走，却被握住了手腕，他轻轻一带，她旋过身，撞进他的
怀抱。
他的双手圈在她的腰上，一同圈住她垂在腰上的发尾。
心咚咚的跳着，她离他这么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腕间的手表硌在她的后腰上，
她离他那么近。
这，是她从来不敢想的距离。
心，狼狈的，乱了。
脑袋，热烘烘的煎熬着。

“嫁给我，做我的老婆。”他如是说着。
浅浅淡淡，没有深情。
景上落抬头看他，满眼惊讶，以为听错了。
他微垂下头，嘴唇落在她鼻尖的上方，差一点点，就要触到。
“我请皮皮嫁给我，她不愿意。”
景上落脱口反问：“怎么可能？她那么喜欢你！”
他低下头，软软的嘴唇点在她的鼻尖，景上落一怔，心里漫出一丝奇异的酥痒。
他说：“你有反应了。”
景上落尴尬的别过脸，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
他搂着她，仿佛没什么力气，而她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
他说：“可是我没有。”心底的酥痒忽然化作一片冰凉，她浑身颤抖的站着，他接着说，
“因为我喜欢男人。”
手心发冷，景上落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然而发热的思维却忽然异常清醒，她平静的望
着叶曲荧，想知道他话里的真假，想分辨他是不是在羞辱她，还是……
“叶曲荧，”景上落喊他的名字，低的像叹息，“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男人。”
景上落摇头：“不是这句。”
叶曲荧想了想，开口说：“你有反应了。”
她握拳锤在他的胸口上：“上一句！”
“嫁给我，做我的老婆。”
她靠在他的怀抱里，轻轻点头。没有眼泪，没有笑容，只有一双微红的眼眸。

我没有受委屈，我没有不情愿。
那只是一场，在我有生之年不能错过的，她嫁。
像是，摆放在2009年那段沉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光里，以守望的姿态等待着的第一张多米诺骨
牌，被一根小小的手指温柔的推倒。
然后那时候起，多米诺骨牌的倒塌就在这一段长长的岁月里，坚韧不移的产生着轰轰烈烈的
效应。
直至冷冽的，疼痛的，微笑着坚忍的，2010年的到来。

【新娘】

那晚是个难熬的夜，景上落艰难的背着皮皮回家，皮皮吐了她一身。
她们跌在浴室里，皮皮问她：“景上落，你是不是一直喜欢他？”
景上落摇头：“没有。”
皮皮抬手打在她脸上，狠狠一巴掌。
“你个骗子！女骗子！你们两个骗子！”皮皮大喊大叫，竭斯底里。
皮皮接着吼：“景上落，我知道你喜欢他。第一眼看见他你就喜欢他，你假装不喜欢，假装
关心我，就是想从我这里了解他的情况，是不是？你说啊，你装什么，我妈说的对，你是个
自私冷酷的女人，你虚伪，你恶心……”
她拍打着浴缸边沿，大力推搡着景上落，散乱的长发下是哭花的妆容。

景上落扶她起来，帮她清理裙子上的污秽：“别闹了，皮皮。”
皮皮推开她的手，摔进浴缸，仰面望着她笑：“你喜欢他吗，你喜欢他吗？现在我不要他了，你去嫁给他啊，他是个GAY啊，你嫁他啊，你有种特么的去嫁啊，景上落！”
景上落拿过蓬头，扭开开关，冷水洒在皮皮身上，皮皮大叫：“你疯了啊，景上落，
你……”
“我是喜欢他，是要嫁给他，你满意了吗？”
“我是自私，我冷酷，我无耻，我虚伪，够了吗？”
“还要我承认什么？承认我是多余的，承认我是个小丑，还是承认我是你家养大的一条
狗？”
皮皮安静下来，从浴缸爬起，扶着浴缸边沿，伸手抹景上落的脸：“小落落，别哭了，你别哭了，对不起，你别哭，对不起……”
“我早就喜欢他，每次你们约会我都在一旁偷偷看着，可他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
想，还假惺惺听你的电话，假惺惺问起他的消息，我就是个骗子，你满意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落落，对不起……”皮皮的手小心翼翼的揉着景上落的左脸，“痛不
痛？”

景上落撇开脸，丢下蓬头，转身离开浴室。
“落落……”
景上落关上浴室的门，厚厚的门板隔开皮皮哭肿的眼睛，那般期盼望着景上落的眼睛。
我们的友谊，一直建立在一场荒芜的骗局上不是吗？
以为隔着一层薄纱，以为掩着藏着，就通通都不存在吗？
你也讨厌我不是吗？正如我讨厌你。
既然是假装的，既然都是骗人的，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不如，不如就松开手好了。
反正，从来不曾握在一起不是吗？
可是，对不起，皮皮。
该道歉的是我，因为明天以后，我是他的新娘。
你一定骂我傻，可是我愿意。

【婚礼】

婚礼前的一个星期。
皮皮的妈妈单独约了景上落见面。
“落落。”她和蔼的唤景上落的名字，像从前一样，可是眼底的冰冷，怎么也融不开。
景上落乖巧应道：“阿姨。”
“你和皮皮认识多久了？”皮皮妈捏着小汤勺，在咖啡里一圈一圈拌着。
“二十二年。”景上落今年二十三岁。皮皮小她一岁。
“这么久啦。”她漫不经心的说着，看了景上落一眼，“这些年，阿姨对你怎么样？”
“很好。”
“落落为什么抢我们皮皮的男人？”
“我……没有。”
咖啡四溅，落在景上落鹅黄的衣领上，滚烫的液体滑过景上落的皮肤，留下点点红迹。
“还说没有！那叶曲荧是怎么回事？”叩的一声，皮皮妈重重放下空了的咖啡杯，“没想到
你这么不要脸，抢自己好姐妹的男人！你为皮皮想过没有？你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条件，大
学都没念，在一家破花店卖什么花，你以为你配得上叶曲荧？”
景上落捏紧手心，垂着头，任咖啡液顺着下巴滴落。

皮皮妈忽然放软声音，和蔼如前：“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抢走了叶曲荧，你马上跟他分
手，把他还给皮皮，阿姨就不计较这些，还会像以前一样疼你。”
“呵呵。”景上落扯开嘴角，终是忍不住垂眼笑了，看着皮皮妈在桌上划着几乎折断的精致
的指甲片。周围投过来好奇的目光，皮皮妈隐忍着，最终站起，拿着她昂贵的新款包包愤怒
离去。
景上落失笑，几乎忍不住，笑倒在桌面上，手臂横在眼前，掩去她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
没事的，景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