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你在……?”俊秀小声问。
“……母亲给你的,你也舍得划么?”答非所问,埋首掩去窘色,未停下手中活计。
“……想着会是最后一次了……” 声音像是隔着重山,山谷间沉沉回响。
有仟一怔,猛抬眼看他,暗暗心惊……
原以为金戈铁马,已惯见了猩红呢。剪子划过俊秀的一瞬,心还是被强力抽空。
原以为久历沙场,已不知后怕了呢。回顾不敢碰触的某种可能,掌心仍萌出一层凉汗。
回神看向险些错失的眼前人,在烛影摇红里,双眸亦似藏了清亮的烛照,双颊氲开病中的酡颜,鼻尖,薄唇都像在暖意中散着朦胧微光……好美……
有仟愣愣地伸出手,又醒了似地抽回。暗涌的冲动使他发蒙。
忙垂了眼,下意识向后挪挪。
是三载怀念久积,发了酵而至不能受控了么?未尝的激动叫他惶惑了。
自己竟想……天!
可曾惦过谁,从十六岁到十九岁?
想找点话说,打破这凝滞……
最想问便问出来:“尧章……?”
问题像是就候在唇边,溜出来又来不及穿上合适的表达。
俊秀略呆了一呆,道:“你离开不久……尧章也走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不是要一起离开,不理会乱七八糟的世事?
“是什么……?就是走了。”在你不辞而别之后。
脸上像是忽地蒙了霜。翻过身去。
“怎么会?”
难道说出当日尧章如何拥紧了自己,不管不顾尽诉衷肠?自己如何怯得挣了那双臂,当下只想着找最信赖者商量?又如何四处寻有仟,金宅翻遍,寻不见寻不见,闻允浩又不知领了在中去何处,如何急得青衫尽湿,只得抛了病中的尧章,直寻到了乡间朴家?如何被告知有仟入伍,如何得了消息,踩着棉花似地移回金府,如何一触床榻便病倒,高烧三日不退……如何病愈便得了尧章离去的消息?
那一日的彷徨,而今忆及,犹叫人心悸。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那一日来,是作为俊秀见有仟君最后一面。而今,只想作为亚夫,重新活一次。旧事不作数了。”
有仟一怔,漏了针脚。
不作数了?长草坡抵首而眠不作数了?琴房暖意盎然不作数了?经年长养的心内柔软湿润的一隅不作数了?
在确认了每一次微酸的误会,每一次按捺的狂喜所含的真实意蕴。在终于有足够的积蓄来面对内衷明知离经叛道的恋情之后,那些可以算作佐证的,便都不作数了么?
或者是,当你决然说着不作数的时候,才发现我爱你?
酸涩的空气,幸福的小尘埃,都发自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