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看到的风景不是大地，而是大地的尽头——大西洋岸边寒冷的、浸着海水的连绵小山。有事我觉得我所记得的大海景象是我拥有过的最清晰的事物。后来的我想起那幅景象，就像拿起以前收集的有一圈白色环的紫色“幸运石”，或者一个里面有着彩虹般的天使手指甲的蓝色蚌壳。每次记忆冲洗时，那些颜色就变深了，发出微光，记忆中那个早期的世界就有了呼吸。
呼吸，那是第一样事。我的呼吸常常混合着大西洋略带海腥味的柔软海风，那种微凉带着轻微潮意的触感，在看见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时会更加的清晰，甚至有种更加尖锐破碎的疼痛。
“又看见你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恰到好处地上扬。
大西洋西岸的冬季是温暖的，归功于墨西哥湾暖流和北大西洋暖流，这里到了冬季依然有着繁盛的森林。白皑皑的雪层，将稀薄的冬日暖阳给彻底挡住。
那些飞鸟游鱼，那些蓝天白云，那些花繁叶茂，那些灼热的勃勃生机，似是在那一刻，一起扑向了盛大的死亡。
他的出现也如这个冬天这般的突兀，可带来的却是稀薄的生气。他灰蓝色的眼睛似是连接着星辰和大海。他带我靠近了我从来不敢靠近的海边——大海会像公牛一样撞击防波堤呢，也会像霰弹一样打在我妈妈种的天竺葵上。他带着我进了密林深处，去看如镜的大池塘发出催人欲眠的叮咚声。他懒懒地翻动着塘边的石英颗粒，像一位女士在闷闷不乐地检视自己的珠宝。我坐在一旁布有青苔的巨石上，静静地看着他。他像一个深沉的女人，在很多方面都深藏不露；他有很多副面孔，许多精致、可怕的面纱。他说他既能对我献殷勤，也能轻易夺走我的性命。
“比起你，我更害怕的是大海，”我用手托着下颚，转头看向一旁温和大海。大海慈爱的律动对这些假冒之物发出嘲笑。正刷刷地冲击着海边的岩石，“我还在学习爬行的时候，我妈妈把我放在海滩上，想看我怎么对待大海。我直直朝着冲来的海浪爬去，海浪退去之后，妈妈在森林里的一块岩石上找到我，身边是一排麋鹿脚印。”
他将手里的花环戴在我的头上：“我小时候也救过一个小女孩，不过比起人类，你们更喜欢的应该是麋鹿那种温和的生物。”
“我想也是，”我扶正头上的花环，“小孩子喜欢的是麋鹿，它们可是圣诞老人的宠物，是整个圣诞节的希望。”我顿了顿，有点想笑，“虽然长大后得知这些都是虚无的，就像现在平静时的大海，谁都记得她平静的表面下发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