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想象出“在阻力中推进”的画面吗？事实上，这种力感正是对读书的好的描绘。真正能够推动您进步的书，一定是您需要克服阻力才能读下去的书。书的水平高于您，您才有进步的空间。为了让您的水平与书平齐，您必然要费力做功。
未克服阻力，就不是在前行，而是油滑的顺行，并不足取。
2.7

人们常常被某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攫住，而伟大文学家的任务，是把这些看似不可描述的感觉记述下来，拼尽全力找到它的形式。这些伟大的记述者的工作，使得文字的表达疆域不断扩大。
6.1

为什么民众喜欢偏激甚于理性。因为偏激的意见听起来很爽，它只提供结论和号召。而理性的声音必须要有论证。
听从既有结论、接受情感鼓舞是不需要智力的。但论证和逻辑却有门槛。
这就是知识分子的原罪，因为他们的智识高于平庸大众，所以他们要承受民众的不解和攻击。
5.8

看2001年国际大专辩论赛，“钱是万恶之源”，正方四辩靠修辞，反方四辩靠逻辑。

“用进废退”真是适用于人各个方面能力的定律。一周不拿笔写东西，中文和硬笔字水平严重下降。

【我想，我还能创造。】无论是用文字创造想法，或者用手艺去创造美，再如去打造一个人，或者鲁莽地投身时代，经历一切梦与苦，创造自己丰沛的人生。是啊，我还有大把的精力，我能创造。

我憎恨言之无物与不说实话，尤其是它占用我的时间时。
文科教育最失败之处，在于培养了这样一批人：没说成有，丑说成好，把空洞说成言辞凿凿高大上，捏住无物大做文章。正确的废话、自己也不信的屁话从他们嘴里下意识溜出来。一群文字垃圾制造机。
最可恶的不是背政治书的乖学生，而是编政治书的满嘴大粪的学术蛀虫。

信息通达的时代，太容易就得到最优秀一批人的观点。致使你误认为，你听了几家观点，也可以站在他们的高度妄谈。张口闭口柏拉图康德，盘点盘点苏黄米蔡。汉印没刻几方，谈起赵之谦也头头是道。一会儿陈振濂，一会儿马士达。无知之妄！人家是一步一个脚印积累到这个高度的。哪怕你屈尊大驾，稍稍探一下他们的底，也将被那高深莫测吓得只剩惶恐。
“躬行”是要你弯腰赤脚去做。脚踏实地：书一本一本读下来，文章一篇一篇写过来，印一方一方临下来。等创造力达到堪与他们对话的高度时，等鉴赏力真切扎根在自身实力上而不是从某某某处又看到什么结论时，再翘尾巴不迟。
有点自知之明吧！做个学生，虚心从零开始，甚至从负数开始。

被颐庵一语点醒。自小到大，予病在空谈。小时候，字不怎么样，靠一张嘴，谈天论地，诳得李炳章师免费收徒。惜没恒性，一旦要踏实写，半年就腻，不辞而遁。今夜反省，此病犹未改。刘小枫谓大学生读几本概论，产生懂一切的错觉，也就不再去沉浸原典。可叹可叹，空谈欺己，此语讥我正当。

午梦，梦读宋儒对辩论道语，得大智慧。醒来已忘具体，然兴奋与失落犹在。前人文字堆置灰积，其中当贮藏闪光大智慧，予志寻觅之。即拾慧者也。前请铭斋刻印“无书不读”，意亦在斯。

记不够，编来凑。文科生必备技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遇见玻璃心，你就拿把小铜榔头，优雅地，把他敲碎一地。应不吝十足的恶意去打击脆弱，任他破裂、融化、沉溺、匍匐。这些人，他们会推敲你的弦外之音，无中生有，过度解读，把你也拉到小心翼翼的可怜境地。他们楚楚可怜的目光后面是无限度榨取安慰的贪婪。（我也是那脆弱的人哟～但是：呸！）

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后，纯然的社会主义文化被抹杀，欧美文化一家独存。而那些社会主义文化曾经昌盛的地域，要么面临着西式文化的涌入，要么仍在强撑着喊那宏大的口号，试图洗脑。但曾经，社会主义文化作为一种实在的文化而不是一个空壳子，影响了整整几代青年人，鼓舞他们的心。
社会主义文化的核心之一是集体主义。在集体的感召之下，人们不再认为自己是孤立无援的个体，而是汪洋中的一滴。每一滴水都分享整个大海的力量。人在与集体的联系中迸发出巨大的自我价值感。
可是为什么最终剩下的是以个人为本位？我也是个人主义者，可此刻才开始审视这一立场。
每一个人在作为种群人类面前始终是渺小的。比如科学家，他们关心的是整个人类的未来。无论是个人主义，还是集体主义，其最根本的应是人本立场，是对“人”的尊重。个人主义由于强调每个个体的无上价值，自然会引申出对每个个体的大集合的重视，跨出由“人”向“人类”这一步。而集体主义将种群置于个体上，直接强调集体概念，在实际中常常由于忽视“个体”使其立场发生偏移，背离人本宗旨，异化成为个别人的特殊目的打掩护的旗子。
7.24

重要的不是教条，不是三段论、九宫格、曝光组合，而是洞察力，是对人性之光辉和落寞瞬间的敏感。
我们谈论薇薇安，谈的不是她曝光准确、构图漂亮、用光完美。好的照片应该具有以上，但只具这些会沦为刻意、空洞、徒有其表。即摄影本体代替生活与人性，成为本位性的存在并被神化。薇薇安没上过摄影课，可看她捕获了怎样惊人的内容！
她关切常人忽视的，并以最俭省而直接的方式收集下来。这种特质使她成伟大的艺术家，相机只是工具之一。换成蘸水笔或者炭条水彩，她还是她。诚实，不假遮掩，无限逼近真实。
创作者是冷酷超然的，唯此她才能撕去虚假的微笑、烂俗的套语，与平庸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抵达生活最本源的层面。
这时常被误认为是刻薄。但你喊正在专心对死马拍照的薇薇安，她会扭头：“嘘，别对人说起我正在关心这个世界”。这时就会明白，每双冷酷与超然的眼睛后面，都深深隐藏着一颗极易体察人类温情的心。

我在南京认识一个相机店主，他自己也玩摄影。手上一堆老相机，40度高温还坚持不懈走上街头拍照。冲洗扫描，自得其乐。可拍得是个啥啊！瞎鸡巴拍。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要么是个骑三轮车的经过广告牌，要么是个女的从玻璃幕墙旁走开。仿佛只为告诉你，可以，这很摄影，可以，这很街头，可以，这很纪录。构图杂乱，说好听点是隐晦。九曲回肠，山重水复，绕来绕去，最后也没摸到重点。
我有段话，说作为优秀摄影师的薇薇安的特质是直接：直接抓住要点，在你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她已经把它固定住，直接拉到你眼前，碰到你鼻尖。只有“摄影”性而没有人性、生活性的作品是徒有其表，这断言似乎否认了商业摄影。但好的商业摄影也是直戳靶心的，比如杂志封面上怀抱国旗的斯诺登。摄影师直接把镜头对准他的眼睛，直接到旅途刚开始就结束了，直接到甚至不屑于P掉他的雀斑。
高手杀人，只是在颈部划开一道小口，眨眼间战斗结束。新手砍人，乱砍一气，尴尬的是人被砍得狼狈不堪，最后还未必死成。刚才形容商业摄影师的“直接”，同样适用于写作。详见威廉·津瑟的书。
16.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