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都是他早早到了，沏茶擦桌等着我，今儿的怎么了。思量着回去如何罚他，一边儿又怪那店家怎的如此，这桌儿向来都是那木图哥哥坐的。而眼前之人年岁似阿玛，看样子是个和善主儿，且只他一人，身边也没个随从。索性自个儿往他跟前一座，绿枝说不妥，我却不以为然）
尊家介意我与你同桌吗？因我与朋友约了此处，若是换了旁的，怕他找不到我

你去照旧点一壶雪煮红梅来
（绿枝应声退下，便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不知是否因近日天凉，这会儿来喝茶的人很少）
唉，你认得他们兄弟？
（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衣着华丽，大约不是寻常人家。然未有稀奇，大约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贵罢了。那木图家两兄弟皆身居庙堂，若他识得也在情理）
是延仕哥哥

（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个叔叔惯有意思的，头回见有人用本人自称的。）
其实那木图家算不得大族，京城世家林立，而他那木图秉承与世无争之祖训，从不锋芒毕露，但自本朝他家出了宫妃，且长子平步青云已至四品，想来跻身世族，指日可待
（对人家的事儿款款而谈，半晌才发觉不妥，清了清嗓子道）
颜珠家的，家父与他们家老爷子是旧时，且延仕哥哥对我颇为照顾，一来二去的便也熟悉了

（这可奇了，怎么连日见的人都说我像他们的故人，蹙了绣眉，不解道）
尊驾可否认识一个叫⋯⋯额⋯⋯赵顼的？几日前我偶然遇见了他，与您年岁差不多，非拉着我不放，一定要说我跟赫哲家有关，还对我手上的这串红玉手钏感兴趣，那神情⋯⋯似乎见着我特别不可思议
（说着将那手串从腕间褪下，递到他眼前）
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才信，我并不认识你们
（最后一句话说的声儿极小，似喃喃自语）

你比他，对我和善多了
（那日因这手钏无意间被他瞧去！他便拽我不放，有的没的说了好些奇怪的话，家去跟额娘提起，额娘神色亦是不可捉摸，只那以后额娘便叫我少与外人打交道，还提醒我特别注意那些皇阿哥王爷一类）
（重新将手钏戴回腕上，那日的红印还隐约可见）
（不多时绿枝已将雪煮红梅带回，细看时却不是旁的茶叶，而是风干的红梅花瓣并一罐水，及红泥小火炉，他似有不解，我道）
这是延仕哥哥喜欢的，罐子里的是去岁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一直埋在这茶庄后头梅树之下，把雪水煮开，浇在梅花瓣儿上，便成了雪煮红梅

尊驾果然与那人认识？
（我尚且不知上回的兆顼是何人，如今又遇见一个，似乎这二人还十分熟悉，都道我好生面熟。然与之相比，他却是个和颜悦色的主儿）
（双手接过那龙纹玉佩，所雕毅字显而易见，那玉质地纯美，还带着他一丝体温，指尖触之，暖了之前凉意。但，随即摇头，退回那玉佩）
这礼物太贵重了，颜珠受不起。我与尊驾不过偶然相遇，转眼分离，何德何能受您这般爱戴，该是颜珠惭愧。既然您觉得与我投缘，颜珠亦觉如此，你若要送，再换个别的吧

那⋯⋯
（他意坚决，我若推辞再三恐辜负他一片美意，只是玉佩贵重，我合该礼尚往来，为今身上能与之媲美的便只有手腕间的那红玉手钏。此手钏打我记事起便在我腕间，虽不知赠人额娘是否会责怪，但为有此手钏，放能表我诚心一二）
那承欢恭敬不如从命，这手钏也请尊驾收下，如此，才不会让让我觉得自个儿占了您便宜一样
（扬首奉之一笑，梨涡浅浅，额娘常说，承欢笑起来时的一对酒窝，甚美）
您能告诉我，兆顼是谁，您又是谁吗

（颜珠一族祖居嘉兴，奉野末年因叔伯任京职才举家搬迁，后因姑母参选入宫荣获宫嫔，颜珠才算彻底在京城定居。听他口音决计不是南方人，我阿玛虽认识一二商贾，却总算不得与哪一个熟稔，况我瞧他衣冠楚楚，周遭气质竟瞧不出半分铜钱气，越发觉得事出蹊跷）
（啜了口茶，少不得又暗暗想起额娘说起的关于我这手钏的故事，忍不住想多问一二）
额娘说我这手钏不似寻常之物，除可护我无虞之外，它还有个名字，叫——长安。叔叔可听过？
（既然他们是兄弟，兆顼何以听闻长安二字便惊慌失色，大约，他可以告诉我）

长安⋯⋯
（喃喃自语一般，口里念着那名，心内却想着那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是否与古籍书卷上记载的，有着什么传奇身世，或倾国倾城，或风华绝代，又或者她红颜薄命，红颜祸水⋯⋯以前也读古书，见过太多名留青史的女子，却不知这长安姑娘是那一类。哎，也不对——若她为古今美谈，我怎从未在书中所见，也罢，大约是我孤陋寡闻了。可他长叹一口气，剑眉星目间似有愁云，似乎，那是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又似乎，已是年代久远，是一段久未开启的，尘封记忆）
（轻声道）
叔叔愿意给承欢讲讲长安姑娘的故事吗

若我是长安，定不会原谅胞兄的
（奴了奴嘴儿，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可怜长安姑娘红颜薄命，最终不能与爱人长相厮守，乃至骨肉分离。）
那，长安姑娘的爱人呢？她的一双儿女呢？他们都不关心长安的下落吗
（我猜，叔叔大约会再讲个什么负心汉的故事，他抛妻弃子，怎还有脸苟活于世，怎担七尺男儿之责。哼，长安苦苦追求的，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满心期待着他的下文，他却笔锋一转，道没有然后了。不由得像泄了气一般，手撑着脑袋朝他嘟了嘟嘴示意不满，不过我瞧他神情如此，大约真的不想再多说了吧）
颜珠承欢
（我将名讳告知，并未有丝毫拘谨，他既然肯真心待我，我必还之以真心。小心翼翼的将玉佩收起，忽然想到什么，忙又问道）
九叔，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起身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模糊，才想起来自己并未问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今后要怎么见呢，可再要张嘴时人已经走远了。也罢，有时聚散皆是缘分使然，他道有缘，大概我们真的会再见吧）
（今日听了长安的故事，心情久久不肯平静，现下也没了等延仕哥哥的心情，只留了字条与店家，若延仕哥哥来了自会去颜珠寻我。亦同绿枝提步回家，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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