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光乍破,牵马提刀已经准备下山了。桃花仍旧一边开着,一边谢着。晁盖没有回头,不疾不徐走着,朱红战袍拢业火,披戴着黎明的光亮降临大地。
那一抹白衣,和那漫天云霞仍然在昨晚,当他醉卧沙场时还可以稍作慰想罢。
公孙胜一向眠浅,而昨夜,更别提入睡了。仍是寒舍薄院,他似乎听见,那遥遥千里之外,兵马踏过土地发出的声响,战争与鲜血,如此骇人。
晨间迷迷糊糊地清醒,发现屋内已亮。昨晚自己略微推算时候,应该是不错。于是就着一身如雪白衫起来,尚且来不及整发净面,先往窗外看去。
还不算晚,日头刚起,还赶得上那个在一步一行的队伍里的晁盖。朱红与月白,更将他衬得威风,他自己也有几分自豪。
正欲前往祝他早日凯旋,却在迈过门槛时生生地绊了一下。修道之人通晓灵性,他忽觉此事不妙,赶紧伸出左手掐指算算。一向对自己的卜卦之术很有把握,这次却心慌意乱得算了数次。最终,大拇指还是停在了中指最下方的关节处。
中指下节为“空亡”,最凶的卦象。
抬头且看天边,朝霞红得像血。
不好。心下一颤,跌跌撞撞着往他那里疾驰,此刻惊惶偏生势如洪水,挡不住,也不想挡。
“哥哥——哥哥等我——”
众头领已在山下的金沙滩收拾完备,正欲给晁盖践行,身后人海汪洋,皆是肃容。
晁盖举杯,正饮下了烈酒,却见公孙胜慌里慌张疾奔而来,神色是掩不住的惊恐,见了自己便拜:“哥哥……”
三军将前,早把平日的情感收敛殆尽,晁盖向公孙胜那慌张的脸上一扫而过。胯下马匹歪着颈冷冷打了个响鼻,他居高临下,眼见白衣上沾了泥,面无别绪,心中却暗起波澜。
“ 何事?”
公孙胜弯腰拱手,算有礼数,“哥哥请听贫道一言。”
此刻,任公孙胜有天大的能耐,怕也就只够将这几个字说得稳当,他声调极为不稳,尚能以走得匆忙而搪塞过去,然而更多的颤抖,却无法止住。卦象之凶恶,竟然令自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道家往日的冷静睿智一扫而光,连平日的洁好也满不在乎了,他多番思量,压制住心慌,沉声道:
“一路上,天象无常,朝霞如血,前路迢迢,曾头市为险隘之处,哥哥不可贸然前去,须得改日再与计较!
“ 荒唐!”
声线沉稳。翻身下马直逼他面前,晁盖身后有千军万马,而他只是单薄一人。
“ 不可胡言乱语动摇军心,道长以为,上战场是夜观天象,捻指推算吗?还不快退下!”
话音刚落,忽起一阵狂风,正把晁盖新制的认军旗半腰吹折。众人见了,尽皆失色。吴用摇着手中的羽扇,神色不甚明了,缓缓劝道:“小生亦觉得兄长此番太过冒险,今日尽犯不详,不如改日出军。”
而今大势已去,曾头市攻打与否,他这个托塔天王还能在寨主的位置上坐到何时?怕是早已名存实亡。
来不及了,晁盖去没有看吴用眼中那似有似无的嘲讽,胸中忽然涌起凄凉之意,而今真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傲然的头从不曾低下过,眉目间一片坚毅:“不必了,天地风云,何足为怪?贤弟忧心过度,此番我定是要走一遭了。”
此时,公孙胜见晁盖依然神色坚决,忙上前一步,急道:“即使哥哥要另辟蹊跷,这一路,需得个灵巧的人啊……”
“请哥哥,允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