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太暗照不见门外的人影,但他知道源稚女在看着他,目不转睛地。源稚生脱了长裤,顺手塞进洗衣篮里,正欲把衬衫也甩掉,忽然住了手。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墙上,多了一面镜子,清楚地映出他的模样,清瘦,苍白,孱弱,好似一条脱水的人鱼。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是这般身形样貌,这个人…..“稚女”他无意识地喃喃,似是呼唤。
解了纽扣的衬衫从肩头滑下,堪堪缚在上臂,源稚生伸手抚上镜中人消瘦的面颊,蒙着冷雾的镜面覆上有刺骨的冰凉,拓下的掌纹柔软模糊。镜中的容貌忽然陌生起来,却仍旧熟悉,眉眼细致,怯弱腼腆,十七岁的源稚女。眼前陡然一花,再看时镜里已换了一副面孔,明艳妩媚,眼波流盼,龙王风间琉璃。两张容颜在不同的时空里交错,最终于镜中重合,迸发出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虚幻之美。
“哥哥”两条音轨在他脑中交叠。
源稚生踉跄退后,脚下一绊栽入浴缸,溅起漫天水花。“哥哥?”门外的声音依然清朗,不解与担忧掺半,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冲淡了迷离的幻想。源稚生仰面躺在温吞的热水里,思绪紊乱,他潜意识里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却总也找不出原因,他将一切归咎于恼人的疾病,但渐渐的所有事情都无法再用常理解释,这其间唯一的变量——
是源稚女。
蜡烛的火焰摇晃了一下,落下一滴烛泪。
“你仍然坚信着正义吗”门外的人这样问他,“哥哥?”源稚生怔了半晌,方才回应:“嗯。”“哪怕它的另一面污秽不堪?”“那我至少要让他的表面光鲜亮丽。”源稚女沉默不语,许久才缓缓道:“我的哥哥是个正义的大天使啊。”尾音沉寂下去,总是有几分寥落的感伤。“不,”源稚生突然极为认真地否认:“是正义的大朋友。”
源稚女“扑哧”一笑,源稚生也笑,自他进门以来气氛第一次这样轻松。
“那么,”源稚女将笑意收敛起来,“如果我违背了你的正义,你会怎样做呢,哥哥?”
“这是那个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吗?”
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死寂。
源稚生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他想起从前的时光,也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满天星斗璀璨。那时他还不是警察头子,源稚女也不是什么所谓的龙王,他们一同翘了晚自习,躲在杂草丛生的山丘上,并肩看星野烂漫。
一切都回不去了。
“哥哥,”源稚女的声音逐渐远了,“水冷了,快点出来吧。我去帮你冲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方才还适宜的水温立即降到了体温以下,源稚生已经确信自己置身于幻境中,他反而变得无畏起来,毕竟源稚女从来没有害过他。
————————--------分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