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绮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坐在电视台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待试镜了。
凭着青春靓丽，她也曾几次蹭上综艺节目的舞台，穿着俗艳的衣裙，成为嘉宾们的人肉背景，在现场导演的指挥下鼓掌大笑或陶醉挥手，或是上些小节目做没有名字的美女嘉宾，整期节目和十几个女孩子分享3分钟的问答，说些没有营养的八卦话题；又或是穿着不合身的古装或旗袍，匆匆路过镜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有台词：“要不要香菜？”然而也仅此而已。电视台不比电影公司，机会少镜头多，群头儿也少涉足，她喜欢来这里。而且，方若绮今天的心情格外迫切，她无意识地轻抚着膝盖上的裙摆，嘴角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笑容。

【插播一条，这个段落间隔到底怎么调啊，空一行的话显示出来没有空，空两行显示出来一大块，真是搞不懂】

5分钟转眼就到，在胡绿给志愿者做安排的时候童靖阳已经拍完了介绍明德公寓背景的片段，语气勾人心弦，表情张弛有度，台词背诵流利，一遍即过，让龙少武相当满意，他亲自给童靖阳别紧了收音的麦克风，拍拍他的肩鼓励道：“没有灯，你在里面当心点，你的摄影师阿亮拍过好几季了，他会照顾你。”童靖阳平静答应，龙少武便回头在监视器前坐下，举起扩音器：“各单位注意，Action！”胡绿拿着场记板大声说：“《探灵笔录》第4季第1期，夜景拍摄第2场。”说罢啪地一声将场记板合上，从侧面退出镜头。
摄影机对准明德公寓半掩着的大门，童靖阳从镜头后入画，双手缓缓推开，双扇实木大门吱吱呀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离开了灯光和热闹，门后的世界不知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方若绮这会儿才觉得初夏的夜也是凉的，一阵小风卷过，她的小腿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挥挥手掸掉灰尘，童靖阳打开手电，一道雪亮的光柱穿透黑暗，正对门厅中一双幽绿的双眼！

一行人鱼贯进入，按照之前的安排，每组志愿者探索一层楼，两个女孩子的任务是一楼，情侣组是2楼，大学生组是3楼。童靖阳作为主持人需要在整栋楼串场。为了制造气氛，每组只有一只手电筒和一只哨子，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吹响哨子呼救。沈明明自告奋勇要拿手电，方若绮怕她只顾着照童靖阳，便没同意，把哨子给了沈明明，自己拿手电。
眼见童靖阳跟着另两组人上了楼梯，沈明明掩不住兴奋地凑在方若绮耳边说：“童靖阳身材好好哦！刚才我摸到他胳膊了，超结实的！”方若绮把手电方向调低，扭过脸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是哦，脚也很有力呢。不过摄影师就在后面，你小心花痴被录进去哦。”沈明明缩了缩脖子，挽着方若绮的胳膊，两人随便找了个方向慢慢地向前走。

方若绮吐吐舌头，手电照到一扇半掩着的嵌彩玻璃对开雕花铁门，陈年积灰，玻璃的色彩都快看不出了。两人对视一眼，方若绮用脚抵住铁门，脚掌略微用力往里蹬，锈蚀的门轴嘎嘎作响，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张空荡荡的长条餐桌，几把靠背椅七零八落地摆在两边，还有些椅子直接倒在地上，主位的那把椅子更是已经散架成了满地零件。沈明明紧紧贴在方若绮背后，小声说：“这么乱，跟吃饭的时候打架了一样。”方若绮玩心突起，想吓唬她一下，就凑到沈明明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看，像不像有人坐在那边吃饭，突然被人原地打死，连椅子都砸碎了……”方若绮还没说完，沈明明就尖叫一声扭头往后跑，差点把摄影师给撞个趔趄，又因为看不见路，她没跑几步就撞到一个小矮柜，更是吓得拿起哨子就吹。
童靖阳循声赶紧从楼上跑下来，急切地问怎么回事，看到什么了，龙少武的声音也激动地从对讲机里传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方若绮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是自己把沈明明吓的，沈明明又害怕又激动，蹲在地上，眼眶里满是泪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童靖阳一边拍着沈明明的肩膀安慰，一边朝方若绮瞪去，目光犀利得扎人。方若绮心里有愧，不敢顶嘴，老老实实地低头对沈明明和导演道歉。

【插播，无意中看到的崔胜铉杂志大片，觉得挺符合我心中童靖阳形象气质的，就快手PS了一头绿毛，出处见水印】

方若绮吓得都结巴了：“那，那，那是不是就，就是，那个位子……”
童靖阳把相框往矮柜上一扔，白了她一眼：“都这么久了谁知道是哪个地方出的事，你老实别进去就行了。都到这了才知道害怕，刚才不是说死也值了吗？哼哼，现在怎么怂了？”他讥讽地抱起双臂：“你们继续逛，我要上去看看其他人。”说着就转身离去。
沈明明看着童靖阳消失的背影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是离这远点吧，要不我们去对面那头？”方若绮指了指远处，沈明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两人连看都不敢再看那餐厅一眼，彼此紧紧挽着，逃也似地快步离开。走了几步方若绮突然想起说道：“不对啊，不是说死了十几个吗，那餐厅里算一个，剩下的人……”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灰白的墙壁延伸向前，前路仿佛淹没在浓雾般的黑暗中，楼上隐约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开关门声、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方若绮禁不住想：如果这些声音不是他们这些活人发出来的呢？这个念头的杀伤力太强了，她不敢对沈明明说，她试探地问跟在她们背后的摄影师：“师傅，我们可以上去跟其他人一起吗？”摄影大叔见多了这种来时豪情万丈进门魂飞魄散的小年轻，淡定地说：“还是把一楼都走一圈再去找他们吧，这样你们也算完成任务。你们也别太害怕啦，就当做是回乡下老家，家里停电呗。”方若绮跺脚：“我乡下老家可没死过人！”沈明明噗嗤一声笑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方若绮嬉皮笑脸地对摄影师说：“师傅，你看你能不能多跟我们说说话，这样我们心里也踏实点。”摄影大叔坚定地摇头：“不行，说话会被收音，影响剪辑。”沈明明抬手看表，哭丧着脸：“我还以为至少半小时了，没想到才刚过十几分钟，看来有得熬了。”

方若绮心里清楚，摄影师摆明了不会给她们提供什么帮助，要想完成拍摄就得跟沈明明一起坚持到底，如果这个女孩子坚持不住跑了，那她一个人是绝对没胆量在这屋子里待的，沈明明是个没主意的小姑娘，看来只能拿偶像激励她了。
“明明，”方若绮搭着沈明明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刚才我们咋咋呼呼的好像惹童靖阳生气了耶。”沈明明捂住嘴：“啊，不会吧！啊完蛋了！”方若绮看她的反应觉得有戏：“要不咱们抓紧把一楼走一遍，然后早点上去找他，这样你还能跟他多待一会儿呢。”沈明明顿时连连点头，偶像的英勇形象压倒一切，她主动拿过手电，拉着方若绮大踏步就往前走，一路砰砰砰地把经过的房间门大力打开，手电往里瞎扫一下就关门跑掉。方若绮和摄影师都对沈明明的行动力无语了，这偶像鸡血打下去效果也太猛了吧。龙少武看着监视器皱起眉头：这样还怎么拍，都看不到东西嘛，得提醒她们一下。
很快她们就又回到了门厅的位置，门厅背后是宽敞的客厅，客厅实在太大了，不进去有点说不过去。她们站在客厅进门几步的地方，手电匆匆地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客厅的角落摆着一架立式钢琴，正中央年久失修的大水晶灯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大片狼藉的玻璃渣和狰狞扭曲的铁架子。手电筒雪白的光柱照在水晶灯残骸上还能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火彩，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折射出原主人的奢华生活。沙发都被推到墙根处叠放，原本应该是落地窗的位置被砖墙代替了，让人格外气闷。

方若绮嘟哝道：“怎么到处都砌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大罐头。”突然从摄影师的对讲机里冒出了龙少武的声音：“1队1队，你们前面是不是有一架钢琴，我觉得蛮特别的，你们俩可以过去看看。”
两个女孩子都被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导演的意图，但还是乖乖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晶灯走向那架盖着天鹅绒罩子的钢琴。方若绮轻轻掀开钢琴罩，保养极好的钢琴漆在光线下闪耀出水一般的光泽，就是对钢琴一窍不通的沈明明都觉得这架琴一定价格不菲。翻开键盘盖，键盘竟纤尘不染，方若绮犹豫了一下，手指轻拂过如玉的琴键，意外的是并没有传来期待中的悦耳琴声，而是怪异和松弛的哑然。
“是太久没调音了吧。”方若绮微微有些失望，她还想秀一秀琴艺弹一首《小星星》呢。她自然而然地拿过手电筒往钢琴背后照了一下，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琴后背板竟已被砍得乱七八糟，内部零件滚了一地，当然弹不出声音。
“这是跟琴有什么仇啊，有病。”方若绮有些恼火，她从小就羡慕那些会弹钢琴的人，然而父母从来不肯花那么大一笔钱给她买琴学琴，她只能借着到好友莫筱筠家里写作业的机会跟莫筱筠学着弹一点简单的曲子。而眼前这么好的一台古董钢琴，竟然被破坏成这样，真是太不懂珍惜了！
朱门鱼肉臭，路有冻死骨，作孽啊！方若绮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句感慨。

然后她马上反应过来，导演特意叫她们来，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表现出惊恐和害怕吗，她赶紧组织脸部肌肉，摆出一副恐惧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迎向镜头，然而还没等她走到镜头前，她便清清楚楚地听到钢琴发出一声琴声。
四面是墙的高阔客厅极为拢音，琴声悠悠在空中回荡，方若绮看着跟离琴两步远一脸无辜的沈明明，摄影师跟自己一起站在琴背后，那么是谁弹了琴？琴都坏了，又是怎么发出的声音？
方若绮声都变调了：“明明，你刚才弹琴了吗？”
沈明明摊手：“没有啊，我都不敢碰，刚才你不是弹了一下吗。”
方若绮木着脸对着沈明明缓缓摇头，同时颤抖着把手电照向钢琴前。
空无一人。

纷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同时在楼上响起，伴随着颤抖的哨音，三人如梦初醒，踉跄着扭头往大门跑。论距离，他们是离门口最近的一组，不到十米远的门外，就有灯光，有节目组，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跑！跑出去！
方若绮落在3人最后，还没等她跑出客厅，突然脚踝一紧，顿时一脚踏空膝盖着地狠狠摔倒，手电筒也滚到一边，闪了几下就灭了。大理石地面何其坚硬，她膝盖以下几乎都失去了知觉，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只听得沈明明和摄影师的声音远远消失在门外。不远处头顶上的弧形楼梯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更有人大叫着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外逃。方若绮哪见过这阵仗，又疼又怕，一时竟忘了哭，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来逃跑，可是脚和小腿麻木得不听使唤，愣是除了发抖什么都干不了，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短短几秒而已，随着人们的逃离，整栋公寓重新回到死一般的寂静，方若绮感觉浓厚的黑暗糨糊般弥漫过来，而不远处的光明如此黯淡模糊，甚至嘈杂的人声都在离她远去。她绝望地喊道：“救命！救命啊！我还在这里！”
没有回应，浓稠的寒冷已经从脚尖慢慢爬上了她的大腿，她哽咽着，颤抖着用胳膊一点点往外爬，我还不想死，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吧！

龙少武看着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虽然只拍了不到半个小时，但他心里对节目效果的预期很是满意。他示意胡绿和节目组的其他人安抚志愿者和摄影师，自己赶到童靖阳那儿表示关心。
童靖阳一头雾水地站在人群中，当时他正准备从二楼上三楼，结果碰上两组志愿者疯狂地往楼下跑，直接把他裹挟着就带出了大门，出来以后那个女孩儿粉丝一个虎扑扒在他身上就哭，差点把他扑倒在地，罗函赶紧冲过来把粉丝从他身上摘下来。童靖阳正要询问沈明明，就看到龙少武满脸笑意地迎面走来，心里生出一丝反感，这些综艺小导演，跟社会新闻的记者一样，别人越倒霉他们越开心，自己偏偏还要跟这些人为伍，真是虎落平阳。胡乱敷衍打发了龙少武，童靖阳问自己的女粉丝：“刚才怎么了，怎么全跑出来了？”
沈明明眼泪汪汪地看着关注自己的童靖阳，偶像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体，她兴奋地撑大鼻孔：“客厅里有人弹琴！还有个女人在笑！有个女人在里面笑！”说着就又要往他身上扑，童靖阳早有准备，往后一躲，罗函忙不迭地挡在他面前，把沈明明拉到一边安抚去了。
女人在笑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有鬼咬人，胆子小还来上什么灵异节目。童靖阳不屑地想。他又走向二楼那对情侣，男人都被吓得逃跑，碰到的应该会比较猛吧。

没想到林康胜一脸的讳莫如深，不愿多谈的样子，刘敏蹲在地上只是流泪不说话。童靖阳只好找他们组的跟拍摄影师要了摄影机来看，依稀看出他们进了一个大卧室，不知为何两人走了几步就背对着摄影机一动不动站着。就在摄影师等急了想提醒他们的时候，林康胜突然转身抡圆了扇了刘敏一耳光，刘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即林康胜面目狰狞地就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而刘敏竟不躲避，两下就被掐得翻了白眼。摄影师怕出事赶紧上前拉架，摄影机放在地上，没有拍到他们，过一会儿就看到镜头晃动，剩下的就是他们跑下楼的画面。
摄影师对童靖阳说：“我拉了他几下拉不动，想拉那个女的，结果你猜怎么着。”童靖阳不耐烦：“快说，别卖关子。”“好好，房间里不是有个梳妆台嘛，上面有面大镜子正对着我们，”摄影师凑到童靖阳耳边神秘地说，“我看到镜子里他们俩背后都有个影子。”童靖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摄影师：“这不是废话吗，你没影子啊！”摄影师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这不废话吗，要是正常的影子我还用说？他俩的动作跟影子不一样！”
童靖阳皱眉：“里面那么黑，你确定你没看错？”摄影师拍胸脯发誓：“肯定没看错！这男的不是掐着着这女的吗，手是放在女的脖子上的，可是那两个影子站得直直的，胳膊也没抬起来，所以绝对不是他们的影子！”
“确定不是柱子之类的影子？”童靖阳还是不信。摄影师说：“我一开始也以为是眼花，可是那两个影子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觉得它们在看我。”
童靖阳说：“然后呢？”
摄影师说：“然后我就看其中一个影子越变越大，像布一样飘过来！蒂芙广告你看过吧，就那样，从天上飘过来！我赶紧过去捡摄影机想拍，还没对准镜子那俩人就动了，男的扛起女的就往外跑，也不知道谁吹的哨子，怪的是楼上也吹了，我只好跟着他们出来了。”
莫名其妙嘛，童靖阳心想，这算什么事，等于啥都没拍到也没看见，不过所幸没出事，要是这些志愿者出个三长两短估计这节目也别录了。他拍拍摄影师的肩，走向大学生那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