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正日子，头前赶着一清早不当值，便走了趟长春把东西和心意送到，本来是姑姑吩咐过，主子歇罢午觉便轮自己侍候，可得留点心。过了未时便打自己屋里出来朝正苑去，哪知迎面碰上掌事公公，一脸笑模样，道是主子吩咐今日直至晚间都不必着人伺候了，全做赏吃顿粽子过个节去。】
【如此便又辗转回来，突然空下来半日，倒还真一时想不出能做什么，笑看着小宫娥三三两两挂艾包裹粽子去，正预备净了手一道加入。忽闻一声叫，打垂花门一路过来，看着是个眼生的丫头，不像钟粹里人。闻过后话，噗嗤一笑】
得，我正闲着呢，那走吧
【同她一道穿了御花园往长春去，节日里都开心，间或说说笑笑的，直到了地方点首谢过她。抬步上了石阶，门半掩，一推而入，尾音清脆】
也就是咱们朱婉侍吩咐，我才一天巴巴跑两次长春，隔着大半个紫禁城，这腿都要累断啦

（这心里头就是越想越不痛快，我那真心全全付与了他，可到最后怎么就落了个碎在地上，再被人狠狠踩几脚，碾轧几下的下场呢。）
（伏在桌子上头，哭的厉害，一时没管时候怎么过去的，听着门被推开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来，眼睛却有些哭肿了，一条细缝里看清了人。）
“哎！”
（原是代晴来了，我看着她抬腿迈进来，口中说着俏皮话。）
“可是你好，我这里一叫就来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是不是把她吓了一跳，看她脚步一住，我这边低头拿着帕子擦眼泪。）
“代晴啊，我心里难过。”

【虽则口里调笑，但她能叫我来自然欢喜，哪里会计较多跑一趟，近日少见阿垣，许是差事忙，左右这岁岁年年，我们都是要携手共度的。】
啊哈，请我来干嘛？吃粽子的嘛？晨起我来过一回你不在，这会公主可是把东西转交给你了？
【言语里透着过节的氛围，满是欢喜，开心的凑上前去，这才看清她满脸泪痕，连带着眼窝都红肿一片。赶忙坐过去握着她手】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大过节的，院子里人都闹腾着呢，偏你在怎的躲在屋里哭起来了？别急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伸手替她拢了额前碎发，顺了顺其后背，等着她给我解释所为何事。】

（粽子？我这一边哭一边听她说话，边哭边摇头。哪里看见粽子的影子了呢？正这么想着，抬眼却看见小柜子上头盘子里装着的不是粽子还能是什么呢，才点了点头。）
“收…收着了。”
（语带啜泣，我方才进屋只顾哭，谁知道有人放了东西进来的。再之后，她看清了我的表情，过来心疼的握着我的手，在亲近人的面前，这烦恼忧伤是憋不住的。）
“我，他……他娶妻了。”
（我这只言片语说出来，代晴并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怕得如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清头脑。）
“他…结婚了，说好的，会等我的。”
（小声啜泣着，抬着头看向代晴，可视线却被泪水模糊。我扯了信出来，递给代晴，要她看。）
（当年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如今看当真是笑话中的笑话。）

【随她目光往墙角漆柜瞥去，那盒粽子和一瓮酒确是戳在那了，不由得对那位公主感激几分，然则现在可也没功夫顾及旁的，手里加了力道攥紧，度给一丝安慰。只听她一边说话一边抽噎，断断续续的着实叫人不明白】
什么？他？哪个他？
【再闻后话，心里大概懂了几分，她颤微微把信递过，拍拍她手背接了，捻着皱巴巴一团的信纸，铺开迅速掠去，心也一路往下沉，暗叹一句，都是有故事的人呢。转回头对上那片泪眼婆娑，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才好】
嗯…郁清啊…你很喜欢他是不是？可是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总不能尽如人愿的，就像是…谁能想到咱们这辈子会入宫来伺候别人？

我晓得…我晓得…
【她不必言明，都能想象到那幅郎骑竹马、倚门羞走的情景，恍惚才发觉，原来小儿女的心事离我们已经这般遥远，如同黄粱梦初醒，竟是转眼成空。可偏偏还只是二八芳华，却怎的好像比那守着空窗盼圣恩的嫔妃还凄惨，她们再不济还有盼头，因为人尚在触手可及处，而我们，对坐到天明，就是此生之幸了吧？喉头一哽，这话也快说不下去了，转而状似打趣】
好啊你，心事藏的这么深，原来半分也未曾向我吐露，这回好了吧，人家都一纸黑字，断了你的念想了
【眼里笑着，泪却已悄然滑落，我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答应上京参选，八旗女子，总是有这么一天的，纵然我只是汉军旗一员，也不例外。只是，这高高的宫墙隔了许多东西，断了我的情爱，断了我的期盼。代晴在我面前不断说着她晓得，打趣着笑了出来，她想安慰我，想宽慰我这伤痕累累的心，我自然是明白的。）
“对，断了，断的彻彻底底，一点期盼都没给我留下。”
（我想起那柜子上头的酒，兀自起身，向小柜子去，拿了酒与两个小盏过来，落下的时候，那瓷坛子砸在桌子上，扑通一声。）
“午后没事，晚上也不必当值吧，来陪我喝酒！”
（我这半坛子里可不是寻常的果酒，是正经的高粱酒，到了两盏出来，笑着端起了一盏，仰头饮下，这酒好辣，顺着喉舌而下，痛的生疼。）

【有泪水打在手背上，分不清是她的抑或我的，从来不是悲天悯人之人，其实现下日子安稳太平，也便没有任命一说，但是谁无过往？她心里的苦都朝我诉了，大概，也该是我告诉她的时候了。摩搓着那信笺，苦笑一声】
其实他还能给你递封信来，就已经很好了。。。起码还告知你一声，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就这般喃喃自语，其实我该羡慕她吧，家里有人惦着，虽说真心已付，到底如今有个交代，亦有过那份海誓山盟，不像我，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出着神，才发觉她已端了酒来，重重磕在桌上，闻之惊心。素来这类东西瞒不过我，才开盖就闻着了】
哎你！
【想去阻拦，她的酒我晓得，可这毕竟太烈，她受不得。见她当先一杯下肚，面上的痛苦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心，罢罢罢，她要喝我就陪她！执起碗和她一撞，酒入愁肠，化相思泪。】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如今我却指望着能一醉忘忧。最起码，不要让我在今晚午夜梦回，想起前尘往事来，过去的事儿太美好，会显得如今更加凄凉的。一盏酒落了肚，胃里方才没吃东西，火辣辣的灼了起来，代晴果然够义气，这边又是侧伴陪哭，又是这里陪我喝这烈酒，我听她说话，这里笑的凄厉。）
“这种告知，算是最后的温柔吗？”
（其实，人各有属于自己的一段故事，如今我的故事就这么平平白白的摊在代晴的面前，没有隐瞒，我又拿起坛子来，将酒斟满，一口饮下，面上也现了红色，身上觉得热热的。我开始讲起我与那人的相遇，相识，相知，讲到离别前，我突然想起腰间系着的荷包，一把拽了下来，摆在桌子上头。）
“瞧瞧，就这破玩意，还宝贝似得系了那么多年，主子赏的那么些好东西都用上，我傻不？”
（可能喝的多了，人也有点醉了。）

（额头相抵，我能嗅到两人身上的酒气，这里看着近在眼前的她，两人就这么相对着哭。我隐隐约约觉得她的话里有话，什么叫曾经拥有，难道面前的代晴没有得到什么，亦或是失去了什么吗？)
"得而复失，或许不如不得。不得便不会想，不会盼了。“
（她说着摘了，我这边也是顺势起身，拿起那个荷包，打开花棱窗就这么径直扔了出去，这边转身回来，又对着她笑。）
“呐，就这样好了，眼不见为净。”
（两人对面坐下，心绪在这一番哭闹之后平复了许多，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这边听了后头一句，好像千叟宴上德妃并未出席，因此也未见代晴过去，她这儿问这一茬是为了什么，点了点头。）
“主子去了，我自然是去了的，怎么？”

【她一席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斩尽过往、挥手作别，我佩服她不拖泥带水，那是自己做不来的决绝。她心绪方平，可我只觉五脏六腑波涛翻涌，又拽了酒坛过来，直欲抱着痛饮而下。可惜手上一时无力，提都提不起来，沉声道】
好郁清，再帮我续一杯吧，也许是因着你，我也有些话不吐不快了。
【趁她添酒的功夫，将竹叶纹的袖口往上翻起，露出一截雪白腕子，也头一次，将那串小叶紫檀念珠示于人前。指尖触及一颗，来回拨弄，心不在焉道】
喔，对，都该去的，我那日不轮近身伺候就没去。
【话说的已然颠三倒四起来，眯缝着杏眼瞧她，扯了一丝笑】见到喇嘛了？觉着跟咱们宫里的僧者可有不同？

“得，你这个最爱吃酒的在这儿，我可不敢短了你的酒呢。”
（我这里几盏下肚，有些醉了，便稍止，正欲起身斟茶，却听代晴说还要喝，忙忙斟满一盏，推了过去。代晴自是会喝酒的，酒量也比我要好，可这会儿，我却见她眉间陈郁，仿佛有话想讲，果不其然。）
“我这点破事都与你说尽了，咱俩之间，什么不能说呢。”
（我瞅着她的粉臂，腕子上头不是夏日里常带的玉镯子，却是一串念珠，这倒是我头一回看见，凝眸细看了一眼，也没瞅出什么不寻常来。）
“喇嘛宫里头不也是有的嘛，不过这一位，更是....威严几分？”
（旗人奉的本就是藏传佛教，那六品佛楼里头供着的都是唐卡，当然，这宫里头也有寻常僧者的，都是一般剃度出家守戒，又有何不同呢。）

【淅淅沥沥声不断，一杯杯琼浆下肚，却总觉着越喝越清醒了？呵，算不上是千杯不醉之人，但真要杠上劲硬灌，她这一坛子可不够我。】
是呀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默默重复着那话，可是情太长了，人太久了，话至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没错，说句不敬尊者的，于她们眼中，大抵天下和尚一般秃，有什么稀奇？这样想着反倒笑开了，舔着唇边的酒液，手一抬，指向那封信函】
就那天，三月廿六，阖宫开宴欢庆的那天，我也收到信了呢，呵呵，家里来的，七年啦，我都七年没收到了！上一次还是刚进宫咱们守岁的时候，记得吗？我问你家里有信吗？我骗你的！哈哈，我没有，从来没有！

“啊？”
（她喝了酒，这边对我笑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俩今晚上算是彻彻底底的掏心掏肺了吧，这边抿了一口酒，放了下来，在之后看她指着我的家书。）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呢。”
（我原以为，这天下的父母都会惦记在外的儿女，更何况，我们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之中，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活着，就更需要父母亲人的支持，她却告诉我，说家里七年都未曾有一封来信，我着实感到吃惊。当年我父亲升官之时，我曾短暂的与她谈起过父母的，可依稀记得她回答的很含糊，难不成，这后头又有隐情。）
“代晴，你与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