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裾一摆，仍是山水明香的味道，幽幽地，弥散在周围。我择了琉璃漏窗的一侧落座，将篮儿放在桌上，一盒盒颜料拿出来摆好，再将笔洗也端出，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宁寿宫较远，是以此处僻静，竹香馆又景色深秀，向来是我寻清净的好去处）
（手里拿了个崭新的扇面儿，一侧首望外瞧的时候，琉璃窗外却有个影影绰绰的倩影，黑曜石似的眸子一停，静静瞧了她一眼）

（宫中小主儿，皆是金贵，是以身侧除却粗使宫女，自然要配上几位出身八旗的女官。说是伺候人的差事，偏添了个官字儿，不尴不尬地夹在中间。平素晨昏定省，几人多少也混个面熟，她又是活泼好性儿的人，瞧清了，淡山淡水的眉眼间，也蕴了一点子和煦）
（一点尖俏下颌，鬓边素银的钗缀出个不甚耀眼的弧）——姚芩，好巧（停了停，才呡出个不甚真切的笑，付诸她的调侃）进来坐

（缎面儿袖口的边沿有一圈繁复的玉兰花纹，从里头探出白生生的指头，替她拉开凳子）安主儿放你假了？今日这么闲，有空来逛园子
（从善如流的客套，是在紫禁城中，做惯了的事儿，然则，平素来往之人也不过二三，能多说得上两句的，便更少了，是以能遇见她，我尚是欣慰的。随手将颜料盒推开了些，才缓缓地答她话儿）
邀了七公主，来画明年开春了用的扇面儿，我来得早，先布置一下

（听她一言，澄澈的眼底悠悠，晃过一点子怡怡然的笑意）安主儿素来好性子，倒是适合你这活泼宽泛的脾气，最近当差想来也很轻松罢？
（黑睫一睇，能瞧见她鬓边摇摇晃晃的钗环，点翠镂金的，是极大方俏丽的款式，很有小女儿的娇态。素手一伸，递给她一盒靛蓝的颜料，再是清淡淡的嗓子）下厨很好，你又妄自菲薄了，况这哪儿算风雅之事，七公主就爱图个新鲜，整日里搞出些花样来玩，你瞧瞧吧——

（眸光潺潺，望人的时候澄澈得很）是，而且你这张嘴啊，愈发会说了，怪不得安主儿喜欢
（她常是面带笑意，又娇又俏地说着话儿，有闺阁女的规仪，也有小姑娘的活络，兼之一颗玲珑心，办差上自然方便，讨人欢心，更是容易的事儿。我常是爱看这样鲜明的女儿颜色，是以连她轻而飘地发问时，都能耐着性子，多说上几句）
这是靛蓝，外头厂子染花布，也爱用这个，那儿有比和干净的扇面儿，不若你也来描几下？

（鉴元二年，我再踏入紫禁城，不是乾西山衔那座小阁子，而是像一滴缄默的水，迅速融入了永和宫的红墙朱瓦里头。这一脚，便是泼天的富贵，绫罗绸缎，金银玉器，流水似的从手中过，我素来冷心又冷性，才不顾这身外的锦绣，到底，都不是我的罢了）
（望楼砸过我西琅殿的柱子，噤若寒蝉，我却不是很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宫城全是他们家的，我能用则用而已。一拢眉，瞧她认真模样儿）好，你试试，我上回翻了翻这些花样，觉得这个寒江映月很不错

（她自是剔透的，是以手一转，又递了张蝴蝶穿花的样子）这个给你——
（对着上头的颜色，在案上挑挑拣拣，去选了个几个颜料盒，胭红的牡丹花瓣，乌金的卷心蕊，沉沙与三青可描薄如蝉翼的蝶翅，一一替她拿清水晕开，默不作声，又行云流水）茎叶的话，我觉得绣绿比较好，很衬前头的艳丽，不喧宾夺主，你看看？

（一舒长眉）你倒也不必分得很清，只需瞧瞧，这个颜色，可还满意？（纤指点了点手底下的一盒颜料，深浅驳杂的绿，我说的那盒，赢在浓淡适宜，只因了我惯是喜欢平和端秀的布局）不过，旁的也行，你选选
（指给她瞧了之后，自个儿也去拿了扇面儿，再去挑拣一支小小的紫毫，往清水里蘸了蘸，先润开笔尖儿，不急不缓地）虽说样子摆着，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画出来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