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曌六年七月二十六-太后x祺修仪
太后。王元真
【佛堂】
泥犁森狱,拘的是孽魂。懋儿该回天上,礼毓也应是。
焚不尽的旃檀佛香,绕着庄严宝相,殷唇朱砂,层层的抵上十字金顶。
古钟不响,木鱼无声,沉沉死寂中,大智文殊目中法华一点,便可透彻红尘痴愚,有情众生。
两鬓苍发银丝,髻下压着眉端的一斛怅然,玄色衣角徐徐铺展,光影透过身后的窗隙,摄入我佛澄明的眼底。
“她刚走,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便回来,仗着哀家宠她,带走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孩子。青莲,若她真的回来,也无声无息的,不敢见哀家?”
阖目长叹,任青莲扶住手臂,起身道。“让郭祺来,来这儿见哀家
郭祺
【章台。】
【掌心一面镶满珠玉的铜镜,只记得那时当了宝贝藏在妆奁里,久远到记不清到底谁赏的,是那高高在上的陛下一时兴起,还是那重华故人的一句相宜。】
【对着镜上了厚厚的油彩,两鬓斜飞的骡子黛还是旧年的妆容,身后逶迤重叠的花裙是不时兴的绸,一切都还是旧时的样子。】和曌四载,除却旧时,我一无所有。
【那慈宁的奴待我画完最后一道眉,长满青苔的鹅径小路不知通往何方。】
【佛堂。】
【慈悲地,慈悲人。】郭祺叩见太后。
【寻了卷佛经。】早该来了。
太后。
【佛堂】
旧事转瞬,不忍重提,记不得我佛的金像重漆过几次,更记不得朱红的宫门内,又流逝了多少豆蔻芳魂。
拔舌地狱尚不足以纳进一世的孽,永坠阿鼻,总该足够。
沉寂的堂里,只手扶起她,不示亲昵,但温雅如故。
“和曌的宫里,哀家记得你……与礼毓。”
倏忽的风震开木窗,惊动了顶上轻烟,蓦然间,那檀香缭绕中,恍惚有隔世般的一瞥。
是旧人。
合掌念了句佛号,同她问道。
“懋儿去了,阖宫的花啊草啊,全都算计着。礼毓一病不醒,你也就如入幻梦,对吗?”
郭祺。
【佛堂。】
【四壁寂静,沉香漫漫。姑子轻敲木鱼,焚唱着往生咒。】
【沉静的眸子仿若不惧神佛。】和曌的宫里没了礼毓,也没了郭祺。【掀唇一字一字得说着。】有的只是,郭蓁。
【搁的久了,我忘了自己是郭蓁,四年郭祺,足以迷了我的眼。】
【古老的窗扇发出吱呀声,四角的烛灯晃个不停。】
【晒笑。】花儿草儿的哪会算计。【翻着手中佛经。】您不喜她们算计,却忘了您,我,懋皇贵妃,前朝后宫逃不了算计。【指着一条经文。】众生有罪,何罪之有?【意有所指。】如此,太后以为?
太后。
【佛堂】
满身清寂,鹤发苍颜。玄色的衣底,柔和鹤纹铺展开来,衣摆遮着金线绣脚的鞋面。
抬手取了三柱香,纤瘦枯槁的腕子挣出广袖,显出身躯清瘦。
垂看火星一点,声音平静。“阿弥陀佛。”
负手而立。
“生即是苦,有罪。不持生亦苦,更添罪愆。”
沉淀下来的低哑声线。“脱胎换骨的郭蓁,不能逃。”
郭祺
【佛堂。】
【一句阿弥陀佛蕴了玄机,道尽了众人的罪,将人拖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敛了艳色,跪与佛前,字字如锤。】生死亦苦,郭蓁何惧。
【双手合十,虚瞑着目。】郭蓁一介凡夫,当不得高人脱胎换骨。
【眉骨间的花钿像极了红莲业火,烈火焚心,过去四载,三载的悲极,哀极,皱紧了眉头,额角绷着青筋。】郭蓁怕痛,受不住。
太后。
【佛堂】
垂手欲抚她发顶,却在钗饰前停滞,止于半空,缓缓收回袖中,掩在身后。
佛偈谶语,尽悬于堂内两侧,清风徐来,拂过半生常蹙的眉。耳畔是她重逾千钧的刚烈之音。
话语落定,阖目静默。
少顷,广袖一敛,缓缓转身抬步,跨出高槛,日光铺盖,是渗进浑身的暖,又是通体的如置寒冬。
一步一句。
“拟哀家懿旨。郭氏,晋婕妤,褫夺封号。”
数载烈骨焚成灰,半分柔肠都觉偷。怨便得怨,仇便得仇。
如来,我佛。
郭祺。
【佛堂。】
【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古钟,嗡鸣声回荡了整个和曌。】
【明了她的意,叩首俯礼。】谢您。
【目送远方,良久,我迈着步朝外头走去。守门的姑子扫着院子里的落叶,竹帚刮地发出哧啦的声响,却带不走一丝的尘埃。】
【日光为冕,华衣加身,我要的荣华皆有。】
【至此,却再无郭祺。】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