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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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柯克兰为什么交给他这把钥匙,琼斯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或许,就连柯克兰本身也不知道问题的解答。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很喜欢这间窄小的公寓:一居室,离学校只有一个街区,附带一个开放厨房和一个小阳台,外加一扇落地窗,楼下有几棵繁茂挺拔的泡桐树。这是琼斯心中的另一个堡垒。
大多数时候他和柯克兰都住在宿舍,周末或者课少的时候偶尔住在公寓。他们默契而小心地打理着这间小屋,即便只有一个人在屋内,也总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近在身边。影子是沉默的见证人。有时琼斯躺在床上,把脸埋进床单中,耳边能听到烧水壶“呜呜”的鸣叫声、冰箱制冷的“嗡嗡”声、窗外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混着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他想惬意地打个呼噜。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靠着校长奖学金和打工的支持,他甚至可以给哥哥寄去一些钱;湾刚刚通过护士生国考,她的坚持终于打动了王教授;而他躺在一张柯克兰也躺过的床单上,落地窗敞开,和煦的风拍打着脸颊,心里翻滚的念头又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
他现在是整个世界离亚瑟·柯克兰最近的人,这个念头让无所畏惧的英雄也胆怯起来,他想要……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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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第一场雨夹雪,宣告大学部的第二年即将结束,柯克兰即将迎来研究生院的最后一年,而琼斯也需要选择自己的深造方向。不过这些显然都没有即将到来的假期重要,辛苦了一整年的医学生们决定好好放松一把,各种聚会接二连三、层出不穷,校园里到处是穿着小礼服的姑娘和西装革履的男孩。一直到深夜,聚会才依依不舍地结束,欢呼声和起泡酒的气息伴着灯光从会客厅的大门涌出来。
柯克兰也参加了很多聚会,但研究生院的学员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只要艾米丽不突然发起酒疯,聚会往往能在午夜之前结束。聚会过后总是会有一丝不合时宜的萧索,越是欢乐的地方寂寞也越深重,就好像光和影一般相生相伴。柯克兰踩着薄薄的雪花往宿舍走去,路过学生会的时候,里面的音乐声震天响,他真是闹不明白,这种使人丧失理智的音乐是如何得到医学生的青眼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姑娘踩着细高跟摇摇晃晃地跟过来,出于绅士的礼貌,柯克兰向她伸出一只手臂。姑娘的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不,谢谢,”她婉拒了柯克兰的好意,“我可以自己走回宿舍楼。”
“学生会的聚会可真热闹啊。”柯克兰搭了句话,他看到这个姑娘是从学生会的大门走出来的。
“是呀,今年特别热闹!”姑娘想到什么,笑弯了眼睛,“大家吵着要灌醉会长呢!”
“学生会会长?”
“恩恩,阿尔弗雷德会长,他可真帅气!我敢打赌聚会上有一半的姑娘都想泡他!”
醉鬼姑娘自顾自地、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留下柯克兰一个人在雪地里安静地思索了两秒。很快他调转方向,往学校大门走去。不管怎么说,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如果琼斯回到公寓,他很可能需要自己的帮助。
结果直到深夜,琼斯都不见踪影,柯克兰歪在小沙发上睡过去了三四回,才不得不承认琼斯可能回宿舍休息了。他一点也没愤怒于自己的好心无人赏识,反而有些隐隐地担忧:琼斯的宿舍里没有其他室友,如果那些学员只是把他们的会长扔在屋里就走,第二天很可能将收获一个病得一塌糊涂的笨蛋。
柯克兰叹了口气,拿起小桌上的钥匙准备回趟学校。就在这时——门被重重地敲响了。
“阿尔弗?”柯克兰试探着问道,然后他打开门,几个本科部学员一脸不好意思地架着他们的会长站在门外。琼斯看起来已经喝蒙过去了,即便在昏暗的楼梯间内,也能看出他潮红到不正常的脸色;制服皱巴巴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上面晕开了一些液体,柯克兰由衷地希望那些是酒液而不是呕吐物;而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半睁不闭,闪着可怜兮兮的水光。“这是怎么回事?”柯克兰刚一接过琼斯,大男孩就像无尾熊一样缠住了他。
“呃、对不起,学长……”几个本科生吞吞吐吐地回答,“聚会上闹得有点过了,真对不起。但是会长不肯回宿舍,一直吵着要到公寓这边,我们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把他送过来的。”
“行了,我知道了,”柯克兰有点头疼,“道歉的话等你们亲自说给他听吧,现在他归我管了。”
“麻烦学长了!”几个人迅速逃离,生怕柯克兰记住他们的脸。
等柯克兰把琼斯收拾利索,已经快凌晨四点了。琼斯躺在床上说着胡话,柯克兰也不理会,只是恶狠狠地灌他一大碗醒酒汤。这几天夜里降温降得很厉害,琼斯又是直接从学生会被拖出来的,连件外衣都没有披上,这会要是不发热才算走了大运了。
“你要是发烧了就自己起来喊我!”说完这句话,柯克兰顺着床沿瘫坐在地板上,累得只想把床上的酒鬼扔到门外去。
“我好着呢……亚瑟……亚蒂……”琼斯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头点着一盏夜灯,散发出一团暖烘烘的橘色光芒;他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被柯克兰用温水擦过脸和手,陷在被子里好像身在梦中。光晕擦亮了他身侧的一张脸,有着漂亮的祖母绿色眼眸和挺拔的鼻梁,他认真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带着与生俱来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夜灯轻轻拾起琼斯的影子,让它和柯克兰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你别生我的气亚瑟,我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的……”琼斯低声说道,“可是我真的好累啊……当学生会会长好累,当英雄也好累,我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可到头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我……只不过他们从来不说而已……”他的蓝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摇摇曳曳的,“但我都知道……你说过的,我看起来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掩藏的秘密……”
“你别这么想,阿尔弗,”柯克兰只好笨拙地安慰道,“我就很认可你、欣赏你,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家伙。”
“谢谢你,我知道你是真心的。”琼斯眨了眨眼睛,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缩进壳子里的小孩,既洞悉一切又茫然无措。柯克兰能感觉到,琼斯是真的愿意依靠自己:收起了英雄气概和逞能,把柔软易碎的一面展示出来。
“我想、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我受人排挤、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但我现在想把它告诉你。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见面就知道你最喜欢喝红茶……我为什么知道湾参加护士生国考的故事……我为什么在第一节解剖课课间找你聊天……我为什么选择相信你……?你一直都想知道的吧,我告诉你……因为——”
琼斯微微偏过头,柯克兰屏住呼吸,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然后琼斯笑开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带着醉酒酡红的脸庞神采飞扬:“因为我是偷影子的人,我能听见影子说的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的影子告诉我的。”
柯克兰感觉有些好笑,他暗暗唾弃自己期待的回复,琼斯的呼吸间还有浓重的酒气,告诉他面前的人是个彻底的醉汉,正在宣讲肆意拼凑的胡言乱语。
“好吧,那我的影子现在告诉了你什么?”
“它说你其实一点也不相信我的话,”琼斯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我说的是真的!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是我看起来像砸场子的那回,你的影子告诉我,你想对我说‘你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一直都记得!”
柯克兰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但那思绪倏地闪过消失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正是因为幸福的来之不易,所以我们都想要成为更好的人。”
但他嘴里却回答道:“我知道了,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话,你现在都必须好好休息。”他摸了摸琼斯的额头,“很不幸的告诉你,你正在高烧。”
“我可能是扁桃体发炎,或者上呼吸道感染……”琼斯老老实实地躺平,“其实我有点想吐。”
“哦不——你等一下!”
就在琼斯猛地起身呕吐、柯克兰手忙脚乱地寻找容器时,巴黎这一条经度悄悄越过了晨昏线——黎明到来了,旧的阴影被抛在身后,新的光亮洒向整个城市,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所有人的内心都无比静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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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笔者的碎碎念:
一点点前文提要被吞了x祝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