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占坑，有时间再发文【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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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进来时，端木蓉正在清理许久未用的物品，听到动静，她缓缓直起身。高月冲她甜甜的笑：“蓉姐姐！开饭了，大家都在等你呢！”那笑容让端木蓉晃了晃神，眼中的景物与记忆中重叠，仿佛还是在机关城，仿佛一切从未改变。而眼前的分明早已不是从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不过只一瞬，她回过神应了一声，随着高月出了门。
说是“大家”，其实不过只是天明月儿，庖丁和班大师罢了。
端木蓉从未考证过距离秦朝灭亡到底多久了，她也没兴趣知道。嬴政过世后，胡亥即位，那时候的墨家已是空有一个躯壳。
高渐离刺杀嬴政失败，被下令杀死，雪女随即殉情，大铁锤跟随项羽重新做回一名军人，据说战死沙场。徐夫子称自己半截入土，回机关城遗址陪老巨子去了，盗跖出去探查情报，就再未回来。其它弟子死的死，残的残，有些身强力壮的散了点银两便都离开了，剩下些不愿走的，随他们寻了块僻静地，开荒耕种，倒也能自给自足。
说起来，秦国并没有赶尽杀绝，若是有心，倒也能找到安稳去处。天明月儿不愿再踏入销烟，端木蓉本就不喜战争，自是离这些纷扰越远越好。
天明与班大师日常斗嘴，月儿半掩面浅笑，庖丁抱着个大肚子呵呵的傻乐，而端木蓉只是在一旁静静看。
端木蓉有时候会觉得很累，看似欢乐的他们，笑意从未到达眼底，只能可怜的，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将残忍真相隐藏在后的假象，他们其实都明白，只是不忍心打破，也不能打破。谁也不知道，撕开面纱的时候，先崩溃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她从未如此想念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场游戏该多好！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凑到面前，笑嘻嘻地说：“蓉姑娘你想我没？”
她没有再往下想。

端木蓉搁下筷子和碗，简单说了句“我吃好了，你们随意”便进了房间。
当初搬过来的时候没怎么管，遗留的东西太多，确实让她挺头疼。
好似触到什么很大的东西——是个木箱。端木蓉费力将它拖出，擦去箱上灰0尘，渐渐显露出一张笑脸，一旁写着“闲人免看”四个大字——一看就是偷儿的手笔。竟还不差，端木蓉嘴角上扬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在这个时候还能见到这种亲切的东西，也算稍稍给了她些安慰。
打开箱子，是一摞摞摆放整齐的木板，每个木板只是略大于成年男子的手掌。木板上是用刀刻的一些类似于符咒一样的东西，歪歪扭扭画满了整个木板。
端木蓉艰难的认出那些鬼画符是字，盗跖认字不多，也都是他到墨家之后学的，平时没怎么见他写过字，现在一下子写这么多真是难为他了。
“蓉姑娘昏迷第十天，决定要写点什么。巨子永远离开了我们，月儿被掳走，天明那个小屁孩成为了新巨子，大家离开了机关城前往桑海。”
端木蓉心里一沉。
“盖聂的渊虹断了……蓉姑娘为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真不明白蓉姑娘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呆子？算了，睡觉！真希望蓉姑娘明天就能醒过来。”
多翻了几份，有点像随笔，每一篇都是毫无逻辑可言，有时候是自白，有时候是讲一天发生的事，有点像信，只是收信人看到时，送信人已经不在了……每一篇开头第一句都是“蓉姑娘昏迷第xx天”，说是日记倒更准确些。
端木蓉没再看下去，清理好木板，又将箱子推了回去。
再然后，便彻底抛之脑后。

只是简单清理一下，换个衣服的时间，窗外又下起了小雪，如羽毛般飞旋在这片天地。端木蓉望向窗外，天空蔚蓝如洗，干净的仿佛某人的笑容。
天明他们还在嬉戏，端木蓉倚靠在门口，伸出手，还未等反应，雪便如昙花一现，消失在掌心，仅仅留下一摊水渍。机关城那段远离纷争的时光，不过如此。
端木蓉失了看下去的兴趣，突然想起那个被遗忘的箱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某个事物产生极大的好奇了。她不在的时间里，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再次打开遗忘许久的箱子，木板们仍是整整齐齐摆放其中端木蓉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告诉其他人，就好像这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不像上次那般匆匆略过，端木蓉拿出木板坐下。小刀刻下的字符仿佛忽略了光阴，依然清晰可见：
“蓉姑娘昏迷第xx 天，
天明少羽差点被秦军捉住，最后在张良先生的帮助下进了小圣贤庄。李斯带着一个阴阳家的怪小孩也进了儒家，跟着的还有公孙玲珑，就是名家公孙家族的。蓉姑娘你肯定猜不到，伏念第一眼见到公孙玲珑的时候的表情，都吓傻了！果然，还是我墨家的姑娘最好看了！尤其是蓉姑娘你！
不过她的口才确实厉害，对阵儒家连胜几人，尤其是他的什么白马不是马的争论，把我的脑子也转得七零八落。你是不知道，儒家那些个自恃天下第一的家伙败在他手上的感觉多爽！最后倒是天明用一个乱七八糟的理论赢了她！不愧是我墨家的人！
蓉姑娘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我想你了！ ”
天明也不知如何说赢的，想必是张良先生出谋的，日后再问好了。不过，这偷儿倒也什么都敢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一个姑娘家的相貌评头论，不过这样的形容，该是颇为不同寻常的女子。端木蓉展眉浅笑。
接下来的几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端木蓉多翻了几份，明明没有什么值得说的，盗跖却能扯个不停，这让端木蓉有些无奈，却也仍是硬着头皮看下去。

“蓉姑娘昏迷第xx 天
早就发现有间客栈的小厮有问题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救了天明，以极快的速度打倒了五人，看来是该好好调查一下了。
蓉姑娘晚安。”
石兰？端木蓉记得这个女孩，与少羽很是般配。不过她也只知道石兰在有间客栈做过小厮，却没想过还有这一码事，更没想过盗跖胆大到随意出入小圣贤庄，虽有张良先生可以从旁帮衬，可儒家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幸好没出什么事。
盗跖的日记又转为流水账，接连一个月都是。端木蓉的精神状况早不复从前，长久的用眼让她觉得有些疲劳，她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下，可脑海里他的笑容久久不散，她又想起之前在机关城的日子，虽然她每次都对他爱理不理，但当他凑到身边说些玩笑话的时候，大抵都是欢喜的。她向来不擅与人交流，旁的人多数只因为他救过他们的命而敬重她，只有他，会毫无理由的信他，不顾自己去护她，也只有他，在她摆出一张冷淡的脸时，还天不怕地不怕地凑上前去，明知徒劳，只为扮丑搏美人一笑。
其实，盗跖是个很好的人，能被这样的人喜欢着，该是件很幸福的事！只是她，终是无福享受。
再抬眸，窗外的雪竟有愈演愈烈之势，天明等人皆已回屋。
轻轻向双手哈出一口气，水蒸气在掌心化为水珠，端木蓉冰冷的手掌稍稍暖和一点。若是他在，定会用自己宽大的手拢住她的双手，嬉皮笑脸的问“蓉姑娘冷不冷”，她会将手抽出，骂他“登徒浪子”，他也不恼，只顾的逗她开心。手是冷的，心却暖了。

端木蓉摇摇脑袋，他的音容笑貌始终挥之不去，干脆放弃，将目光转向日记：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今天在街上发现了伪装成商人的秦兵，我和大铁锤果断出手打劫了他们，果不其然……”
端木蓉仿佛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
“我们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卷轴，听班老头说那是黑龙卷宗，是记载秦国机密的东西。他还说那里面有强腐蚀液，幸好没有打开！
也不知道会是怎样重要的机密，算了，这种劳什子费脑的东西还是交给他们好了，再重要的东西都重要不过蓉姑娘！
蓉姑娘快醒过来吧！”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天明最近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一天到晚抱着个墨方不撒手，说是班老头答应他，只要他能拼好墨方，就教他机关术。这不是成心不教他嘛！庖丁和大铁锤还非要和我打赌，嘿！我就不信了！除了他班老头，就没人能拼好这墨方！可不要小瞧巨子选出的人啊！
不过，天明还好歹有个盼头。蓉姑娘，如果我也能拼好墨方，你可不可以醒过来啊！”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蓉姑娘，你说，盖聂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去保护他。你对他好，他连个回应都不给，剑客的心都与他的剑一样冷。他这么做又与伤你的人有什么两样？
其实我真的不在乎能否和你在一起，只希望能有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人，值得你交付一生的人，可是盖聂，真的值得吗？”
端木蓉听雪女在无意间提到过——颜路先生来看她伤势的时候，盗跖拽着盖聂的衣领发了火。这是她所知道的他唯一一次生气，他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别人怎么说他都只是一笑而过。
可是……值得？爱一个人哪里需要问值不值得，遇上了，所以爱了。就像她之于盖聂，亦像他之于他。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儒家的荀夫子说碧血玉叶花可以救蓉姑娘，实在太妙了！据说要在阳光下培养七七四十九天，蓉姑娘你放心，我一天也不会少它的！
有点睡不着呢！蓉姑娘，梦里的月亮和空中的一样吗？”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张良先生倒也真是的，让我去偷一个叫‘千机密码铜盘’的东西，跟之前那个黑龙卷宗有关。
好久没有偷过东西了，手居然有点痒痒，嘿嘿，今晚就出发。
等我的好消息吧！盗王之王绝对没有空手而归的可能！”
日记写到这儿就断了，接下来的一篇是几天后的，。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心细如端木蓉还是发现了字迹的差别，盗跖的字在经过这么多篇日记后，已经能让人轻易认清，这是这一次，好像有些多余的刻痕，有些像没扶稳木板不小心刻上的。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有点懒，几天忘了写日记，蓉姑娘你不会怪我吧！
虽然有些波折，但到底还是拿到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班老头他们了！
蓉姑娘，你还好吗？”
端木蓉了解盗跖，小伤小痛总是吵着嚷着让她看看，可若是真的出事，他从不轻易让别人担心。想到这，她皱了皱眉，在这之前他从未少写一篇，这次怕是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很有可能伤到了手。这偷儿，怎么总不会照顾自己！
这个铜盘再重要，能重要过一个人命吗？虽然明知道墨家最重视弟子的安危，就连一个普通弟子都可能出动多人去救，更何况统领，这次任务该是非去不可，可她还是不住的想。
盗跖对她好，她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无关爱情，她其实是喜欢他的。他们是朋友，是家人，但凡他出了什么事，她一样会担心。不熟悉她的人，会说她冷漠，事实上，冷漠只是她的保护色，她也会笑会哭，会快乐会伤心，师父说她外冷内热，大抵如此。
盗跖啊！总能轻易让她内心拨动呢！

让端木蓉没想到的是，第二次没写日记很快就来了。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这是继机关城一战后，墨家经历的第二次浩劫，蒙恬带着阴阳家的怪小孩找到了墨家的藏匿地点。多亏了天明，盖聂，逍遥先生大家才没被捉住，最后也是因为逍遥先生的梦蝶之遁和石兰的媒介，大家才逃出生天，又因为张良先生的帮助，流沙与墨家结为盟友，一起抗秦。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等闲下来再慢慢解释。
蓉姑娘晚安。”
这次墨家有了重大转折，失去了那个隐秘的藏身之所，却与流沙结为抗秦联盟。这些端木蓉都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细节罢了。
接下来的几篇都是具体经历，盗跖用生动的语言描绘了当时的情况。
描绘了当时逍遥子与盖聂是如何凭借天明的内力对阵阴阳家，描绘了天明是如何坚强地站起来，以一己之力守护住了她身后所有人，描绘了失去内力的高渐离，是如何生生地用身体挡出了大司命的阴阳合气手印，描绘了大家如何逃离，与流沙就为盟友。以及知道她有危险时内心的焦急，知道无恙后的心安，看到伤害她的人时内心的气愤。
端木蓉突然没由来的害怕，害怕当时的自己受伤，那是否意味着他已经重伤到没有能力去保护她。盗跖有多爱他，她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也知道，机关城之战之后他有多自责——即使他一点错也没有。她有多不希望盖聂受伤，他就有多不希望她受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决定放手后，那种深深刻进骨中的感情也无法抹去。

“蓉姑娘昏迷第xxx天，
庖丁被捉住，据子房说他被关入了噬牙狱。
号称七国中最难逾越的死牢，也不过是个锁罢了，既然是锁就一定会有能解开它的钥匙。
我和子房商量要去救他，当然，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谁叫我摊上这样一个朋友呢！不过幸好，我还有一个朋友，有着七国中最聪明的头脑，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蓉姑娘，祝我好运吧！”
从第一篇日记一直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任务盗跖也做了不少，除去千机铜盘那次，对他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这个噬牙狱……端木蓉不着痕迹地皱眉。
既被称为死牢，自然有它的凶险之处，岂是说进就进的？
她知道盗跖不是个会轻易下决定的人，他不会冒一个结果未知的险。然而，其实并不完全了解具体情况，端木蓉也知道，这将会是一个超出他们想象的巨大挑战，但是她也明白，为什么即使这般危险他依然决定要去，义无反顾。墨家道义，不允许他们弃同伴于不顾，这是他和她这么多年来的信仰。

“蓉姑娘昏迷第xxx 天，
这是我欠盖聂的第二个人情，总有一天我会全部还回去。可是，有一个人的情，我要欠一辈子。”
端木蓉猛地心一沉，她突然意识到该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秦国坑杀的赵国人名单中，又多了一个。可是他却是因我而死，人的能力实在太渺小，小到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强大到不需要别人保护，强大到我在乎的人可以没有一毫顾虑地站在我身后，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蓉姑娘也不会受伤。
蓉姑娘，请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端木蓉的心中突然莫名的酸楚，在她的印象里，盗跖永远都是笑着的，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打败他。可谁又知道，爱笑人的笑容背后的悲伤，一点都不比他们少。他们从不轻易流露这种感情，却并不代表没有，即使是一个不经世务的孩子也会难过，何况他们。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伤痛影响他人。端木蓉从未想过，也不愿去想，没有盗跖这种人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所幸，盗跖的负能量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因为一直没有任务，他的日记又变为家长里短。端木蓉干脆直接跳过，却在无数张后看到了一份不一样的。
“蓉姑娘醒了第一天，
终于，终于，终于等到蓉姑娘醒了！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呢！太开心了，都睡不着了！今晚的月亮很美呢！和蓉姑娘一样好看！”
端木蓉轻抿薄唇，这厮……
之后的事端木蓉就都知道了，便只是简单扫过。

度受又吞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