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九月,寒蝉鸣泣。
客机是在日暮时分到达洛维城上空的。白色的机翼划破绚烂的晚霞,乘着令人沉醉的柔风,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了停机坪上。
少女很清楚,从神奥地区飞往这里的飞机,是不会轻易发生意外的,可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经很难改变了,七年之后的少女依旧会习惯性的如初时那般为平安到达目的地而感到喜悦,并于长舒一口气后,感谢真主的庇佑。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故,真好。
透过玻璃窗,少女恬静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已经亮起些许街灯的城市里,仿佛有雾气弥漫的水蓝色眸子中,倒映着些许鳞次栉比的轮廓。她就这样看着,将胸前由银链挂着的一枚特殊的金属十字架合于掌心中,随着羽睫的垂落而闭上了眼睛——自然而坦荡,偶尔停留在其身上的异样眼光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
一切如诗歌中所描述的那般展开,沉醉于名为信仰的精神世界里的少女并没有察觉到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是十几分钟过去,机舱内已经没有了其他乘客的影子,却仍然不见她有任何起身离开的迹象。
“这位小姐?”年轻的乘务小姐终于发现了独自坐于角落里的那名不起眼的红发少女,几乎没有迟疑,她穿过了并不宽敞的过道向少女走去。
过道尽头,乘务小姐的目光中,少女红色的发丝扫过小巧的耳垂,又拂过耳垂之上那印着凤王剪影的精致白色电子机械,在其低声呢喃的祷告中落在她那并不宽阔的肩头,印在森绿色的棉质衣料上,形成了一缕异常夺目的颜色。
或许是因为有那透过窗户的瑰丽霞光作为背景,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此刻搭配在一起,竟颇有点相得益彰的意味。
这样想着,乘务小姐愣了一下,但刹那间回过神来的她发现少女竟未对于这并不算小的声音作出任何回应,心中不免感到诧异,是出什么事了吗?
细小的尘埃在飞机过道上铺陈的那块长长的红色地毯上跳跃起舞,身着干练黑色制服的乘务小姐走到少女面前,确认了手中的名单后,又微微提高了声音再次喊道:“伊藤谷汐小姐?”
此时乘务小姐已经离谷汐很近了,而其声音里夹杂的不耐烦也变得清晰可见,但侧身面对着窗户的少女却仍然没有做出回应。见此情景,乘务小姐的心里不免有了揣测,或许少女正沉浸于克雷色利亚编织的美好梦境中,亦或是她的听力出了问题。
对于这两种猜测,即使有些性急但仍然是善良的乘务小姐希望是前者,她停下了脚步,站定于少女的身后,在稍显犹豫的抿唇间,还是抬手拍了一下那道仿佛融于霞光里的身影。
美好的画卷就此打破。
突然被拍了一下背部,谷汐惊讶的睁眼,最后的祷告词都还未来得及在心中念出,那因为身体下意识的朝后转去而飞扬的红色发丝就已经掠过了那双如蓝宝石般的眸子,滑落于少女白皙的颈部,与那泛着银光的金属链条相纠缠。
“那个,你……”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的少女那如流年般温和的眉眼间带上的疑云,乘务小姐突然语塞起来,好在下一秒,面对着这张并不似其衣服上那皱起来的米色小鹿的面容,她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回过神来的谷汐是认得这名在上飞机前及时扶住将要摔倒的自己的乘务小姐的,但此刻在她面前的那张化了简单妆容的面容已然被夕阳的余光所淡化,少女不禁盯着那开合却无声的唇瓣出现了片刻的怔楞。
不,不对,貌似是她听不见声音了,在乘务小姐疑惑的目光中,谷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慌忙之中,也不管对方是否看得懂,少女在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后便将耳朵上戴着的那对还残有余温的电子机械取下。果然啊,谷汐无奈的扬起嘴角,在心里感叹道,有一个电荷充沛的小家伙作为同伴,就得做好接受身上带着的电子机械时不时突然出现断路问题的准备啊。
即使少女的行为已经是耽误了她的工作,但对于眼前情况来说,心里了然的乘务小姐选择了谅解。所以直到少女将助听器重新戴上后,她都只是定定的站于机舱内的过道上,透过那几缕红色的发丝,看向窗外那些翅膀被染得橙黄的比雕群,看他们来来回回的低空掠过这座城市的上空。
而在乘务小姐的耳边,还围绕着结合了褐羽大鸟们那华美翅翼所挥出的气流声与不远处街道上清晰可见的人们发出的交谈声的声音。
“真的很对不起。”当谷汐终于有了一种身处于这座繁华城市中的真实感后,少女连忙起身,对着朝后退了几步为她让开位置的乘务小姐鞠躬。
望着少女晕染了些许粉红的脸颊,乘务小姐摇摇头,扬起了嘴角,说:“没关系的。”
夏季已过,昼夜的长短再次趋于不平衡的状态,对于这片古老的土地来说,残阳还未完全离去,紧随而来的黑夜的影子就已经显露出了大致的轮廓。看着夜色中渐行渐远的少女,乘务小姐突然开口:“欢迎来到洛维城。”
这次,她知道回身朝她挥手的少女是听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