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

27.瘟疫突发
一夜过后，天明破晓，楚州城里传出一阵阵惊恐尖叫和哀嚎。
　　打更的在巡完最后一条街，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发现了墙角的两具“尸体”。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打更人根本不敢靠近了去看看那一动不动的人到底还有没有气。
　　那两个人露在衣裳外边的皮肤，布满了腥红的小点，伴随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
也不知是哪个出早市的人路过多瞅了一眼，惊呼了一嗓子，“莫不是瘟疫吧！”直吓得那打更人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口中尖叫“发瘟啦发瘟啦！！”
　　接着宁初语府衙门口的大鼓没等天亮便被咚咚咚几乎给砸穿。
　　他也几乎是从床上直接就冲到了大堂上，再顾不上什么衣衫不整形容不洁的。
　　城东有报，发现二十八户。
　　城西有报，发现十七户。
　　城北有报，发现四十三户。
　　城南最为严重，几乎全部住户都已经出现红疹。
　　城中所有医馆在宁初语将府衙大堂的官案掀翻后全部开门坐诊。
　　整个楚州府一夜之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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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人，这看起来果真像是瘟疫啊！”站在堂前下首的白胡子老者擦着额上不断淌下来的汗水，腿脚都在哆嗦。
　　“徐老，你是本府医界泰斗，可知这话不可乱说！是否已经确诊？当真是瘟疫？”宁初海披散着头发，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更是铁青一片。
　　“患者高热，热后全身发痒长红疹，红疹逐渐变做疱疹，这与四十年前的瘟疫症状如出一辙啊，只等疱疹溃烂至全身便回天乏术了啊！”徐老越说越急，最后膝头一软，扑通一下跪倒。
　　四十年前的天佑大灾，楚州也在劫难逃，全城疫病肆虐，十室九空。
　　恶梦才过去四十年，在那一场浩劫中侥幸活下来的人尚且在世，无一不是提瘟变色，更对瘟字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此时忽然又听闻有人染上了瘟疫，百姓们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人心惶惶之下流言四起，都说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楚州府大开城门接纳的各地流民太多，各人身体情况不一，再加上本身楚州府地势特别，气候也特别，四季常温，风少闷热也是常有的，以至于疫症忽然爆发。
　　老百姓的想法总是简单的，出了事就想着要逃，逃出城去或可得一线生机，可如今正逢庆军围城，楚州被府尹大人守得跟个铁桶一般，别说是人，只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没等宁初语跟众位医者商量出个结果，哭爹喊娘的百姓们已经聚集在府衙大门口高喊“府尹老爷救命啊！”
　　一连串的变故把楚州府衙都快掀起来了，宁初语一时之间也是六神无主。
　　可他直觉认为此事很不对劲。
　　虽然这瘟疫爆发的原因看起来合情合理又有迹可寻。
　　有迹可寻？
　　等等！！
　　宁初语叫来手下，问道，“最先发现的尸体在哪里？”
　　手下人回道，“最先发现的两具尸体在防城军赶到前就被老百姓放火烧了，当地的老人都说是……说是瘟疫，尸体若不尽快烧掉会传染更多人。”
　　宁初语心中的不安更甚，“徐老，城中是否已经有因此瘟疫而死的人？”
　　徐老答道，“老朽从医馆赶来之前尚未听说，但，这疫症发作本就需要时间，黎明前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应该是最早发作的。”

　　正说着，门外便有人来报，“报！有人发现西郊城隍老庙里有一具全身流脓的尸体！”
　　宁初语一惊，“尸体可还在？”
　　“遵医嘱，已经烧了。”
　　“谁让你烧的？！”宁初语一拍桌子，猛地一阵咳嗽，直咳得脸色青紫。
　　“大人，不烧不行啊！百姓们都炸了锅了，老人们都说必须得烧，不烧会死更多人啊！”
手下人既是无奈，也是后怕，百姓们的情绪十分不稳，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大家都快疯掉了。
　　“是……是谁烧的？”好半响才缓过来，宁初语问道。
　　“这……是当地老百姓烧的，小的们根本不能靠近。”手下喏喏道。
　　宁初语挥手让人统统退下，独自坐在堂中开始梳理思绪。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瘟疫来得蹊跷。

　　楚州被困，借得地势天险只需死守城门，不出五日，衡水府那边孟丞相必定会有援军赶到，敌军可以说毫无胜算。
　　然而，外忧不惧，却怕内乱。
　　守城最忌民心不稳，这瘟疫一起，城中定会大乱。
　　现如今事情闹大，已经不可控，只能想法子硬扛死拖到援军到达了。
　　思来想去，宁初语始终觉得其中有诈，却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只好吩咐道，“来人！传令下去！命城中所有医者速速配制预防瘟疫传播的药物分发到户！已有感染者的住户隔离起来看守，不得让他们再四处走动！”
　　顿了顿，又补充道，“城门处给我加派人手，盯死了！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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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楚州街头一派凄凉，城南巷尾荒废的院子里，一身普通妇人装扮的苏浣靠在银杏树下，身前立着两人，正是阿大和李宁海——阿七。
阿大答道，“已经按计划办妥，楚州已乱。是否要通知姚将军他们准备攻城？”
苏浣抬头，眯眼看了看城门方向，“不，还不够，需得再加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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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州府衙前脚刚刚飞鸽传书将疫情急报给衡水，后脚就有人慌慌张张冲进来，“宁大人不好了！！百姓们纠集起来正在城门口跟防城军对峙！想冲破城门！”
宁初语心口猛地一跳，之前的不安愈演愈烈，“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将昨日慕世子在城门口所说的话传了出去，楚州百姓都知道了城外有个回仙谷的传人，他们……他们坚信回仙谷能救命啊！”说话的人自己心中也是纠结的，那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回仙谷啊！四十年前的天佑大灾，最后就是靠着回仙谷研究出来的药方子战胜了瘟疫。
试想，活命的神仙就在城外，不论为了家人还是自己，谁不想冲出城去？
回仙谷。
半夏。
慕！白！！
宁初语脑子里那根模模糊糊的线在这时候终于清晰的连接起来，他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场瘟疫，确是庆军带来的无疑！
“给我带一队人马把大庆世子慕白抓起来！！”
说完也不坐轿撵，自顾自地抓了佩剑和长弓直接冲出大门翻身上了马就奔城门口而去。
　　

今儿的~

　　28.楚州城破（上）
　　此刻城门处已经是人山人海，哭天抢地之声震耳发聩，百姓们已经数次冲撞城门，城防军们守得一次比一次艰难。
不同于庆国惯用的南兵北调部署，楚州府作为南遥一道天险屏障，众人皆知的易守难攻，所以这里城防军几乎都是本地人，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实在是下不去死手。
站在城门不远处的拐角，苏浣默然看着这场自己一手策划的暴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父亲的话似乎一直在耳边回响。
——以战止乱，天下大同。
想要长久的安宁，势必要有所牺牲。
对的吧……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吧……
　

“满意吗？自己的成果？”身后忽然有调笑的声音，跟自己近在咫尺。
苏浣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轻浮声线的主人是谁。
她淡淡道，“楚州即将大乱，慕世子怎么不在客栈中好好呆着却跑来这是非之地？”
“客栈可呆不得，那宁初语多半正满城里找本世子呢——我来看看热闹，顺便向苏将军示个好求个和。”慕白的扇子轻轻晃着。
苏浣回头看了他一眼，“慕世子是指「母夜叉」吗？”
慕白哈哈干笑。
他所料不错，果然这女人有手段，还真是瞒不住。
“苏将军手段狠辣心计颇深，慕某佩服，却也害怕得紧。思来想去，又记不清曾经是否有得罪过你的地方，别哪日忽然吃了大亏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先来表表善意总该是不会有错的。”慕白笑眯眯的，可那轻挑挑的语气里可听不出半点佩服和善意。
苏浣听着，知道这是在不耻她为了破城不择手段不惜制造瘟疫的事。
　　

她该是不在意被人说长道短的，可是，只有这点，她不愿意被人误会。
苏浣可以用计取胜，可苏浣不能做那战场屠夫。
最终的胜利注定要是战士们的骨血造就，但平民百姓就是国之根本，就是她心心念念遵从父亲遗训要守护的，她又怎么会本末倒置？
苏浣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眼中却有一丝丝情绪快速闪过。她扭过头去，继续盯着城门口的情况，好半响，才低声道，“瘟疫是假的。”
瘟疫的确是假的。
昨日慕世子将香囊和书信送出，夜里以阿大为首的十名炽霆卫便避开守卫翻进了楚州城。找到苏浣以后，再照苏浣的计划将半夏调制的药粉下进楚州城内的各大水源。
这药粉只会让人周身红痒起疹，个别体质特殊者会有发热的情况。
而那几具故意让人发现却又马上被人抬走烧掉的满身流脓溃烂恶臭的[尸体]，是炽霆卫的人假扮的。
更有炽霆卫已经混入了闹事的百姓之中，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大肆传播谣言制造恐慌以最大化的挑起混乱。
半夏的药粉寻常医者本就很难分辨出来，而楚州四十年前瘟灾的恐惧又太过深入人心，以致于坐诊的医者们一看患者的症状便已经失了心神，再听“瘟疫”二字和不断增加的死者，哪里还能细细察觉出其中的不妥。
虽说楚州之乱是苏浣一手挑起，实际上还是四十年前人们心中遗留的恐惧作祟。
苏浣从不担心此事不成，她怕只怕那药粉效用出什么意外，毕竟怎么说也是下毒，吃水的除了城中大人，还有老人和小孩。
阿大说半夏信誓旦旦保证其实这药粉是一味服用后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只不过药性略重，症状这吓人而已。
苏浣依然是忐忑不安的。
现今只盼着城门快开，即刻给他们服下祛红疹降高热的解药才好。
　　

而慕白本是报着调侃之心而来。
在他看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能使出这等手段的女子，虽有大智，却心肠太过恶毒，陆鸣溪那家伙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可骤然一听苏浣说“瘟疫是假的”，那他就不得不真正佩服这女人了。
若是真的倒还一了百了，可假的就是假的，但凡其中布局有一点破绽便是前功尽弃的结果。
她这是在赌，赌的是包括府尹宁初语在内所有人心的恐惧焦灼。
并且，她还知道，她会赢。
狐狸眼微眯，眼珠子转了两转，问道，“昨儿让我送出去的东西是几个意思？本世子都看不明白，子谦那根轴木头是怎么知道的？”
“陈素或许不一定明白，但你那「真爱」半夏姑娘一定明白。朱砂，麝香，犀角和雄黄，都是预防遏制瘟疫的常用「避瘟三宝」——安宫牛黄丸，至宝丹和紫雪丹中必须用到的药材。「心口朱砂」暗指瘟疫发作时人体皮肤表面起红疹，雄黄酒也是端阳节饮来避瘟之用，麝香和犀角两句则是我炽霆卫的暗语不能说给你听。”苏浣似乎心情不错，向慕白耐心解释道。
“啊，你倒是心满意足了，本世子的一世英名可就给你这四句狗屁不通的破诗葬送了。啧啧啧，这种暗语也能被人解出来你这算是狗屎运气好么？”
苏浣轻笑道：“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正说着，城门口那边僵持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似乎有人正在撞城门。
这股子蛮力定是她炽霆卫里的老四王猛。
城防军哪里会是他这头蛮牛的对手，打打不过，骂骂不听，王猛身着普通楚州百姓服装又让那城防军想砍都下不去手，眼见着硕大的城门就要给他生生撞开了。
这时，苏浣听见急促马蹄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同时还有一声气流被急速破开的箭鸣声。
不好！
推着慕白往拐角里头藏了藏，再探出头来，发现来人下正是楚州府尹宁初语。
宁初语远远在马上便朝城门处射出一箭，毫无准头地钉在城门边上的立柱处。
他本意也不在射人，只要争取得一点时间，足够他赶到城门口便好。
翻身下马，他急促喘息，拎着弓箭的手都在哆嗦，几乎要站立不稳，一双阴骘的眸子却在人群中快速扫视着。
宁初语为人小心谨慎却又有些许刚愎自用，但深得孟相真传，为官清正廉洁也体恤百姓，在楚州为官几年也算造福一方，是以当地百姓对他还是颇有好感。
这不，百姓们看到来的是他们的父母官，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王猛自然也老老实实退离城门重新混入了人群中。
“哎呀呀，看样子，你的计划要落空了。”慕白挥着小折扇，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苏浣盯着宁初语的神情看了半响，道，“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