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暖落，日光旖旎，稍微一斜，便堪落桌案，雕木渡金绒。宫娥递花来，正是晚迎春，我消阿姊颇爱花，只消花儿入了她手，总归命运多舛，或入酒尝媚，亦或研粉添胭脂，倒也折的痛快。阿姊未归，我也闲来无事，索性拈着一株迎春欲去寻她。青阶石上沿，野有蔓草生，步了九曲回廊的脚步声还未响起，先有莺语作声声——还颇是严厉。
玉骨瘦，皓腕转，素手提罗襦，是喜静于幽，我便不爱去管，却到底也未能做个无关的人儿。那宫娥一双眼堪堪望我，似欲望穿一般。于此不救，有违禅道也。懒眉一蹙，轻叹一声，腰身一转往人声处去，细风乱鬓云，一双绣鞋偏还刻意点的响了点儿。
生怕她不知有人来。

娇呵声止，身前倩影款回身，才识得是昭华。皇宫偌大，之于我，除却宫娥丫头，便是见了谁，我都应当做礼问安。一手提着玉瓷瓶，那株迎春正盛，恍若未闻风雨，兀自开的招摇。我矮身提裙，与回廊温润中盈盈一礼。
“妾问昭华安。”
我消这一株迎春，今日恐怕是——到不了阿姊手中了。回廊彩画细，廊木之上，雕花精细，呼之欲出，栩栩如生。明眸自其上移归，落于我手中这艳株，于是水袖一扬，将那还渡着露水的迎春枝递上去。
“这般好的天气，昭华何故动气。我拈了一株迎春来，想着九曲回廊里第一个瞧见谁，便赠予谁——想来我与昭华是有缘人。”
“不知昭华赏不赏三分薄面来。”

我知红墙朱瓦，困却众人，之于名门世家，更是将闺秀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宫墙里面送。福兮祸兮，玉山枕上，全凭春泽，由此看来，姊妹成双，倒也不甚新奇。燕语衔来入耳，抬眼瞧了那丫头一眼，面无愠意，到还噙着三二分的俏皮。由是今日运气好，所遇之人也好说话。
“她许是觉得昭华亲近，方才口无遮拦了些——我想说说话，倒还愁着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阿姊若知今日，我做和事老，定是红酥提笔颤上一颤，一手眉黛，非花了不成。她也聪颖，隔墙有耳，闲言碎语旁人所听，传于千里，或于哪日便是大祸来，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有风自南来，裙袂翩跹，丝缕温然悄悄溜进指缝，素靥映温润花色，吴侬来。
“谢昭华赏脸，妾褚师氏。”
“夫子教着，少言，多听。从前不爱记着总是挨板子，而今方觉得学来有用。”

“那——这最后一汪春，便权付与昭华了。”
九曲回廊，廊折缦回，不知应谢迎春意，亦或阿姊作野鹤来闲，好教我去寻她，才撞见这一幕。我鲜少插手他人争执，却觉此处应是甚好。我提袖手，葱兰指上，尚有露水潮湿意。檀口微张，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昭华气也消了，顷刻好时光也享了，还自我这赢了满园春色，这一趟可委实不亏。”
“愿赌服输，回廊好景予昭华，这厢我便归去了。”
盈盈一礼，细腰瘦骨折身去，柔荑未落，玉颈瓶中，花枝不见，空赊白玉温然，其上浮雕白鹤似是振翅欲飞。
——是我入宫的第一年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