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他是，至少我们就不用等了。”
玛格丽特笑了，伸手去揉乱他的头发：“别这么灰心丧气，狄肯。正如我告诉你的，我相信查尔斯会支持奈德。现在过来坐下，咱们一起消磨时间，我要给你展示我们是如何打普利麦罗纸牌游戏的。在我们宫廷里，这甚至比王牌和牌戏更为流行。”
理查照做了，但明显缺乏热情，而玛格丽特开始熟练地把扑克牌打到大理石台面的桌子上。
“记住，每张牌的价值是它面值的三倍，而红星的意思是昆诺那牌quinona，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一种花色的卡片……狄肯，认真听！”
理查把牌扔到桌子上。
“梅格，在上帝之下，我不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纸牌游戏上，你看现在有很多东西都吊的紧紧的，随时可能打破平衡。”

“好吧，狄肯，”她宽容地说，“我可不想知道你暴怒之下是什么样子。那么在我们等待的时候，你想谈些什么呢？”
“你。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除了谈论政治，我们几乎什么都做过，我想知道你的情况，你快乐吗，梅格？不遗憾吗？”
梅格离二十五岁还有八个月，可是她给理查的微笑，却带着一种母性。
“亲爱的，没有一丝遗憾。我很喜欢我作为勃艮第公爵夫人的生活，可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有时候你还真是可爱。”
“每年十月我都会过一次生日，”他平静地提示道，“我现在可不是十五岁了，梅格。”
“这是我的过失。”她大笑着，承认道，“我承认，把你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很困难。可是，我会竭力做到的。”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在福瑟陵格城堡的往昔。那是他们出生的地方，他们与乔治在那里度过了最早的童年时光。
“我们分离的这两年对你来说变故真多，不是吗，狄肯？奈德说他觉得你有能力成为一名出色的战斗指挥家了。”
“他真的这么说过吗？”理查咧嘴笑了，玛格丽特点点头。她有一双可爱的灰色眼睛，非常像自己的母亲，但是现在，这双眼睛里带着一缕顽皮，熠熠生辉，使得与约克公爵夫人极为不同。
“不，你不再是我记得的小弟了。”她高兴地承认道。“从我上次见你以来，你已经学习了战斗的技巧，还有，与女人打交道的技巧，似乎……奈德说你去年春天有了一个女儿。”
理查显然被吓了一大跳，这让她特别开心。
“奈德有时候说的太多了，”他尖刻地说。玛格丽特咯咯地笑了。
“你可不必把我和我们的母亲大人弄混了，”她责备道，“虽然我敢说，奈德犯下的事情太大，大占她的心绪，所以她肯定没时间来怪你看起来没那么可恶的行径了。”

理查大笑。“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宁愿你不去用这些吸引也的注意力。”他坦承道，而玛格丽特也笑了。
“你还记得吗，狄肯，她当时只那样一副神情，就够责备我们了。而且只要我们干了不好的事，她看起来就和知道了一样。乔治每次赌咒说她有两双眼睛。”
一提到乔治的名字，他们一齐不再笑了。她从桌子对面斜靠过来，摸了摸他的手。
“狄肯，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知道你尽管说就好了。”
“我跟你说过，我相信查尔斯会听从奈德的请求。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一直在想你回归英格兰的事情……还有乔治。

“他特别难过，狄肯。他现在知道华威把他当一个傻子，他觉得他没法再信任华威了，而且他也担心，在兰开斯特统治下，他命悬一线，当然很有可能也是这样，我相信他会愿意和奈德和解。他还没有承认这一点，听着，但我了解他，狄肯。一旦你回到英国，我真的觉得他会认真考虑重新效忠于约克。”

“如果他觉得奈德有可能赢。”理查说很快便后悔了，因为看见他的讽刺刺痛了她。
“我早料到奈德会这么说，”她责备地说，“但是不知道你也会这么说。你以前很喜欢华威，你知道他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别因为软弱无力而讨厌乔治，狄肯。他没办法忍住自己，他真的做不到。奈德没法理解，可是我希望你能够……”

“我能理解，梅格。可是我觉得要宽恕他并不容易。”
“如果你不能因为他而原谅他，狄肯，那么，就当是为了我而原谅他吧。”
他苦笑着承认了她请求的力量：“如果你执意这样……”
“我知道乔治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可是我相信他希望能够陪罪。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写信给我说，法国国王正在与荷兰和泽兰为代价吸引华威呢？”

可是这对理查来说太难接受了。“现在过来，梅格，”他抗议道，“你给我们看了那封信，记得吗？他写信的语调，可不像是一个在向我们提供重要机密的人，倒听起来更像是他因为路易没有给他提供一个相似的馈赠而觉得受到了侮辱！”
“自然，他不会把他的意图写得那么明显，用那么多的话语表达出来他想帮你们。可是，毫无疑义，他知道我会把这个告诉奈德，而且他一定也知道奈德会充分利用这些信息。”

“或许吧，”理查怀疑着说，“对于乔治，谁也不知道什么会鼓励到他。如果你更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想帮我们的忙，那我又怎么会肯定的说这不是真的呢？”
可是他听起来依然疑虑重重，玛格丽特便转为了恳求：“我们就不能不怀疑他吗，狄肯？没有这么多要问的，不是吗？”
“当然。如果你……奈德！”

爱德华正孤身一人。他关上了身后的门，拉上了门闩，理查凝滞了，本来信心满满的玛格丽特把一整副牌都洒在了桌子上。
“奈德？”她从他脸上什么都读不出，但有一瞬间，她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令人惊骇的短暂而痛苦的一刻，她此时想，圣母玛利亚，查尔斯难道说了不？可正在她心中渎神的恐惧降临时，理查站起了身。
“上帝呀，”他轻声说，“你做到了……”
爱德华点头了，一下。“我预期会在复活节前到达英国，当然还有可能更早。”他平静地说，微微一笑：“你怎么说，狄肯，想不想回家？”这句话一下子打破了魔咒。
当兄弟俩兴高采烈地相拥时，玛格丽特站起身来，很快就被爱德华搂在了怀中。爱德华漫无目的地吻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发。理查也站起身，拥抱了她，接着又是爱德华。现在终于停了，现在他们赢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承认她当时有多么的恐惧。

“那么查尔斯已经相信，一有机会时，乔治就打算背叛华威了喽？”
爱德华点头，咧嘴一笑，“我当然希望如此，狄肯，我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给他留下这个印象。”
这正是玛格丽特所期待的开头。“奈德，”她迅速说，“我真的相信乔治绝对会放弃华威……如果他觉得能够被原谅。”
“被谁原谅？上帝吗？”
她没有因他的讽刺而退缩。她一开始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因此她现在敏捷地从房间那头走到他身边，而这时，他说：“‘原谅乔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从我还有的记忆里，我从你那儿听过，梅格，还从别人那里听过，比如狄肯。这就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每次都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乔治身上还有什么能够让你们两个直到现在都庇护他。你是在他身上发现过什么我没见过的吗？”

“我把他当一个小男孩，”玛格丽特毫不犹豫地说。“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福瑟陵格呆过的时光……在他还没有被我们的华威表哥动摇之前。他总是任性而固执，可是他没有恶意，奈德，不是后面……”
“没有恶意？”他怀疑着重复了一遍，放声大笑。
“我知道你没有什么理由喜欢他，”她承认道，“可是你看不出来原因吗？就是因为他嫉妒你啊，奈德，他总是在嫉妒，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做不到的……”
“是啊……做到英格兰的国王。”
玛格丽特看出这是徒劳的。他根本没有留心她的措辞。也不愿意原谅乔治。
“你总是会让乔治展现出他最坏的一面，以前也是这样。他知道你不爱他。他知道你一直偏爱狄肯……”
“你自己都承认了，他根本没有给我足够的理由去照顾他。”爱德华不耐烦地反驳道。理查觉得是时候插一嘴了。
“梅格并没有为乔治的所作所为为他辩护，奈德，她只是在试着让你看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仅此而已。”

“如果你能令我满意地解释，乔治对我干出的行径，狄肯，那我敢说，你也可以跟我说，有多少天使可以在一根针上跳舞了。（其实这个说法，首先记录于17世纪，大概含义是，浪费时间在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之上）”
“我知道乔治的缺点胜于任何人，可是我也有关于他的一些别的记忆，奈德。我还记得那些更快乐的日子、更快乐的时光，那时我需要他，而他，也在那里守护我。乔治和我共享着很多回忆，我们当时一起在拉德洛，记得吗？我们不得不看着他们洗劫整个村庄。乔治……这么说，他一直让我紧紧地靠在他身边。他做了他能为我做到的一切。
“我们也一起遭受过流放。我不太可能忘记这个吧。我还记得妈妈匆忙地把我们送上船，告诉我们要勇敢，并要乔治照顾我。

可是玛格丽特看着爱德华过于专注的沉默，原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更感性的答复，此刻她有些苦涩地说：“你完全没法在任何事上再相信他，是吧。”
“是的。”
答案的简洁让它显得尤为残酷。对视着他的那双眼睛是纯粹的蓝，冷酷如冰雪。她屏住呼吸，转过身，想向理查求助。可这时，爱德华迅速站起身，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说为乔治，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我愿意为你做，梅格。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盯着他。“我想要你原谅他，奈德。”她柔声说，而他点点头。
“你是这个意思吗？你真的愿意吗？”
他再次点点头：“我无法原谅他的背叛，梅格，甚至是看在你的份上也不行……而且上帝在上，再也没有任何法子让我重新相信他了，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如果他想摆脱华威的束缚，回归约克家族，我会尽我所能像过去那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