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肇

城西，湖广会所

（大理寺今儿个这事，左右得给知端兄只会一声，府里多有不便，想来想去，自家湖广会所倒是一好去处，茶馆？太过安静，反倒不便谈事，倒不如戏楼。入会所，招呼来掌柜。）
-陈叔，二楼紫气东来，找两靠得住的跑堂望风，甭叫旁人打扰，今儿个这事儿重要，出不得任何岔子，准备一壶茶水，点心嘛，看着来。
（自顾自上楼，叫福顺往陈府递帖，摆弄手里茶盏，楼下一出四郎探母，却也无心听个一二，常州知县张玉山这小子，如今怕是条疯狗，瞧着自己个儿无望，连小舅子都咬出来，哼，他咬谁，爷管不着，只是咬到户部，这事儿，便得说清道明）

休沐日该休整容仪，然后约三两好友，京郊漫步，茶楼细酌，还不待自己收拾齐整，就接到了成澈兄的帖子，也不必再犹豫下半晌怎么过，径直就往湖广会所来。道有约，姓陈，小二哥便引至二楼，示意他不必再引路，瞧见人了。
：今儿怎么又心情听戏，我以为这天气应该烫酒烤肉。
走近才看到他神色并非轻松从容，眸色一凝。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老兄您倒是心宽，小弟这一上午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得，喝口茶润润嗓子，听我慢慢道来。常州知县张玉山那小子私用空印账簿，兄应当知晓一二，前儿个大理寺审了卷宗，这案子翻篇就是，谁成想这小子昨儿个大清早翻了口供，刑部重申，咬出八位知县，外加两位户部官员
（停片刻，复言）
空印不过图个方便，只是这小子招了，户部官员指示携空印，做假账簿，虚报赋税，连着两年，户部竟未查出个究竟，方才都察院介入，这事儿，怕是捅出个窟窿，我来之时，刑部已将涉案官员捉拿归案，闹不好，怕是得三司会审。
（户部自己个儿的空档，竟叫刑部查个究竟，这都是什么事……）

都察院办事，大理寺哪有插手的理儿？再者说，这事儿出的急，想打探风声得几日，这几日，都察院那些个官员，一个个守口如瓶，避而不谈
（当真是，这一件件事儿直指户部，都察院若同户部一向交好，倒也好办，只是都察院新上任那位，那叫一个公私分明，秉公执法，不通情理儿的主）
老兄，小弟说句不该说的话儿，甭管你牵扯与否，这场面你也瞧见了，狗咬狗一嘴毛，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于公，小弟今儿个本不应泄露此事，于私……有些个哥们弟兄，放手便是，免的引火烧身，日后飞黄腾达，照顾其妻儿便是，好汉莫逞眼前勇。
（此为明哲保身，又非落井下石，不过是为官之道罢了）

我初入户部，哪里能参与到那些人的利益链条里去，亦知根基浅薄，贸然下水，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可不就是个现成的替罪羊。这事儿于我自然是干干净净，不怕他怎么样的查，就怕有我本司的人，急于脱罪胡乱攀扯，殃及池鱼。
：不是大理寺审出来的，也没一点儿风声儿？
：我手里没有这样的人，这点你大可放心，只是有一点，若是我被哪个攀污，少不得要三法司的人周旋清查，虽盼没这时候，当真有了，少不得还要偏劳成澈兄。我回去就检查相关文书往来，以防万一。
倘若本就是我不小心打草惊蛇，这事儿冲着我来的……不会不会，我不过自身难保的卒子，劳动不得大人物替我设局。

老兄此言差矣，这卷宗有些个细节对不上号儿，那是大理寺查出的不假，可这户部官员，那是都察院的事儿，大理寺哪有插手的理儿？再者说，我一大理寺右寺丞，官轻势微，能瞧见那些个卷宗，已是不易，这上头有什么机密，也不能叫咱知道不是？
（此时来势汹汹，只得严查怕也不可息事宁人，洪灾皇上已是焦头烂额，严令户吏两部相互搭配，筹集银两，这几位仁兄倒好，非但不为君分忧，反倒自己个儿往炮口上撞，此时不整顿，更待何时？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回府便将那些个相关文书统统烧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这种一巴掌的事儿，你就是油嘴滑舌，说得清，道的明吗？那些个孙子，如今那是寻人陪葬的架势，不过，这事儿，多出在江浙两地，我记着老兄主管的是两广账务核查，倒也不必提心吊胆，杯弓蛇影不是？

他虽在大理寺，到底也有为难处，不便再深谈此处。文书自己素来谨慎，但凡有不妥，从不过夜，只是怕那几个牵扯进去的若有往来，也是现成的罪证。要是全部处理，耽误许多事，若是消息再确实些……转念一想，这也不错了，毕竟还提前吱了声儿，户部这潭水，虽没下去，也大概知道不干净的几个，先做打算吧。
：不是江浙两广的事，前几天查到了些不该查，军需那些事，上下一套体系，我怕碍着有些人的眼拿这个做筏子。

老兄是怕，有心人拿你做挡箭牌？这……你一无家世，前朝肱骨权臣多出八旗，要说后宫，那更谈不上，二无权势，放着朝中一品大员，反倒害你，犯不上，再者说，你未投靠一些个大鱼，九牛二虎之力捞条小鱼，费力不讨好，这说不过去
（从前瞧着阿玛处理政务，总想着师傅说，莫谈国事，可如今，走一步看一步，怕是未走完那一步，已做了刀下魂，走一步，便要如履薄冰，看穿百步，方可至胜。朝中党系变幻莫测，阿哥们日益成年，初现棱角，日后这路，怕是难上加难。）
从前军火兵器以次充好，到如今户部官员假账真做，兄弟我把你当哥哥待，你我兄弟二人信任不疑，抱团对外，便平安无事，朝中大员又如何，咱资历尚浅，只一点，咱可以和他们熬岁数，人到七十古来稀，这五十年后，咱七十，他们……

这就是他想的简单了，多的是小溪上起浪，阴沟里翻船。我虽然并不起眼，可到底触碰到了这件事，更何况正因为人微言轻，收拾起来才更加容易，却能杀鸡儆猴，谋个太平。再说了，至不济，防患于未然，等到当真捅出什么事来，岂不是来不及。
：朝中重臣，一来未必与此事无涉，二来，如果这么容易算计，也等不到熬成一品顶戴。
：不是挡箭牌，是掐灭未起的忧患，令有心人止步。只盼是我听了这消息过于敏感了，但是多事之秋，宁可多想一些，也不能想的浅了。
拿起茶杯举了举致敬。
：这条路不好走，总该有一二同行，相逢是缘，长久也是缘，盼你我有此缘分。

（举杯共饮，倒是想起个事儿，一拍脑袋瓜子）
咳，哥，你瞧我这记性，户部那两小子，一位姓秦，一位姓白，前儿个我去都察院送卷宗，都察院有两位大人私下嘀咕，一言一语兄弟我路过窗根儿听的倒是真切，话儿是这么讲的，这两小子，一秦一白，清白？这不可惜了爹娘赐的好姓儿？照我看，一个姓吴，一个姓李才是，整一起，就是一污吏，这两小子放户部，那保不准儿得挖空咱大清国库。这不，话儿赶话儿，兄弟我进屋，这两位大人瞬间不苟言笑，我放了卷宗便转身离去。
（如今这案子，只是听见些风言风语，却没个靠谱儿的，自己想到些什么便如实说，保不齐还能帮上哥哥大忙，户部不同旁的部门，那是皇上的银袋子，朝廷的命根子，出了错，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秦，白。
我知道他们，牵涉许多不该做的事，可也不是幕后主使，不过马前卒，如今看来，是弃卒罢了。他们背后的人，我不知道，也不会轻易让人知道，户部是一滩浑水，浑水才能摸鱼。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相关文书，斩断牵扯的。
不该查的事，我原也没有现在就查的心，希望这样的识时务，能护佑我走过这一段滩涂暗礁丛生的初程。
：说到这里，之前的冰嬉场上也不曾见你，我以为生长京城的人，都要玩的好一些。

贪玩是自然，那些日子，不是正好擢升大理寺右寺丞，初入大理寺，诸事不顺，哪有功夫去冰嬉凑热闹，你是没瞧见，大理寺那些个大人，天天儿老脸一沉，温特赫大人，今日有何卷宗整理出来呀？送到我那里，知道了吗？
（这整的，就像我欠他五百两银子。大理寺那些个老小子，自己个心里有鬼，觉着旁人都是暗箱操作，私相授贿，爷那是凭自己个儿本事，同阿玛有何关联？）
话说回来，我听说这次冰嬉可都是些官员，或身居高位，或前途无量，老兄就没结识几位他日福祸相依的兄弟？
（说是福祸相依，有些时候，怕是有福同享，有难不可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