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愣了愣,末了,颓然般叹了口气。
难得的没有接话。
薛洋平生很少叹息,他只觉得叹息这种举动只有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假面君子才会做的,比如晓星尘,三句话不离叹息——他一早儿就看着不顺眼了。看着挺高深似的,其实屁用也没有,只会更丧气。不如直接打杀来的痛快。
但他那一刻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人会叹息。
因为真的会有除了叹息别无他法的时候。
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一个人该是多走投无路,才会不断叹气啊。
“你确实是个修鬼道的奇才啊。”魏无羡走到桌旁坐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如果不是这次你用召唤阵动静太大了,我都暂时不准备和你坦诚相待了。”
“……前辈果然早就认出来我了。”薛洋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魏无羡的背影冷笑着说道。
这也是废话,以他修炼的惊人进步程度,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个废柴。更何况对方还是魏无羡,身份败露其实是注定的。
薛洋紧锁着眉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魏无羡笑了笑,将腿翘到椅子上,单手撑头笑道:“算是还了当年你没揭穿我夷陵老祖身份的人情。”
薛洋也笑了,魏无羡耍嘴皮子他向来是服气的——就像魏无羡对他服气一样,他上前两步,挑眉道:“是因为前辈没办法当着晓星尘的面儿杀了我吧。”
“为什么?”
“因为,”薛洋突然凑近魏无羡耳边,歪着头,似在诉说什么秘密般甜腻腻地说道,“他喜欢我呀~”
魏无羡哼了一声,要论不要脸,他魏婴除了薛洋,真的没惧过谁。
“或者——”薛洋小猫似的眯起眼睛想了想,“魏前辈你喜欢我?”说完得意地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要不你干嘛做这些?”
“……你自重点不好吗。”
“不好。”薛洋终于从无尽的轮回中找回了几分存在的真实感,在魏无羡身侧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上天给了你一次重来的机会,”魏无羡摇摇头,突然有几分正经地看着薛洋,“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说服蓝湛不杀你吗。”
薛洋见他突然认真起来,愣住,思索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般坐直身体问道:“魏前辈,我特别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幻境细节做得那么逼真的?”
“……”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是撞了鬼了才会想到去用言语感化薛洋这种东西,说什么他都能给往偏了带,也懒得主动挑话茬,索面顺着薛洋的话往下走,带微笑的认真解释道:“我用了几缕晓星尘道长的魂气——”
“什……?!”
“被你召唤阵撞出来的。不用白不用。”
“我,”薛洋磕巴了半句,单手扶额强压着骂人的冲动问道,“他没事吧。”
“主要是我也头一次做这种阵,所以没控制好时间——以至于你的肉体已经在云深不知处躺了大概快半年了。”魏无羡微笑着继续说道,“至于你的道长……还行吧,勉强,没死。”
薛洋拍案而起:“魏无羡!”
“你早先少做点儿混账事,哪至于到今天这般。”
“我没——”“没什么没,我做的幻境我心里没数吗。”
薛洋慢慢坐了下来,沉默了半顷,缓缓开口道:“我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其实,我小时候也——”
“不一样。”薛洋直接干脆的打断魏无羡,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无奈,“你和蓝忘机说到底都是一路人,我不是。我就是薛洋。再轮回一万年我也是薛洋,我永远理解不了你们口中的对错,也不可能陪晓星尘去匡扶正义,而他更不可能陪我去杀人放火。”
魏无羡任由薛洋一股脑说完,笑了笑:“我知道不一样,蓝湛就是蓝湛魏婴就是魏婴。你想一样我还不答应呢。”
“……”
“其实,我在认出你是薛洋的那一瞬间,我是想杀了你来着。”魏无羡放下腿,坐正身体,歪过头看着薛洋。“你说的没错,把你留在晓星尘身边儿,太可怕了。”
薛洋记不清那天魏无羡和他说了多少话,太多太多了,他头一次发现魏无羡这么能哔哔。
但他大概意思听懂了。
魏无羡留他这条命,不是因为他这一世对晓星尘有多好,也不是什么狗屁献舍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他说对了。
魏无羡不杀他,是因为晓星尘在乎他。
也不完全对。
确切的说——晓星尘,在乎薛洋。
薛洋当机立断的反驳了回去,让他少放屁。
但是魏无羡字字确凿的告诉他,晓星尘真的在乎,只不过不确定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总之晓星尘至今无法接受薛洋在义城待了八年之后因他而死这件事。
魏无羡告诉薛洋,当年阿箐跟着晓星尘,他照样做云游道人。可是你跟上他之后,他在义城安了家。一住,就是三年。
他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在听到你狡辩几句便气的剑直抖,怒骂你恶心——他在骂你恶心的时候对村民和宋岚之事一无所知啊,仅仅是评价曾经的过往。他认识你那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早便明镜般透彻。又怎么会在那一刻突然想起来骂的那么悲愤。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不光是恶心你滥杀无辜,更多的,是恶心你骗他。恶心你不肯听他一句劝。他恨他劝不动你。恨他真心全部枉付。
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就站在面前,你真觉得他是拿不稳剑吗?
……
…………
……………………
可是……再在乎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再怎么在乎也没有用。
因为错了就是错了啊。
从头到尾,就是错的啊。
或者……
晓星尘,你其实根本没想要我认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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