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人都不曾想过,再次见面,会是在一条破巷子里。孟鹤堂衣衫褴褛地蜷缩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疯狂咀嚼着小饭馆扔掉的半个馒头。突然,眼前的光暗了下来,孟鹤堂抬起头,看到了一张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孟鹤堂微微一笑,脸上深浅不一的伤痕让曾经面容姣好的翩翩君子变得面目全非,若不是花了重金打听,怕是此生再难相会了。周九良俯下身想扶起他,孟鹤堂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劳烦了,这两条腿都断了,没法子站起来了。”
周九良二话不说,直接将孟鹤堂打横抱起,放在车里。
“周先生,这是……”司机有些惊讶地看着车上乞丐模样的孟鹤堂。
“少管闲事,开你的车。”一路上,孟鹤堂看着曾经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如今竟出落得如此仪表堂堂,不禁出了神。
车子停在了一栋古香古色的房子面前,周九良将孟鹤堂抱进了房间里,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又取了几块干净的毛巾放在水盆里浸湿,仔细地为孟鹤堂擦拭着脸上的污垢。
二人始终沉默无言,房间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孟鹤堂轻轻咳了几声,打破了空气的宁静:“没想到,五年不见了,周先生竟然还记得在下。”周九良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严肃地盯着孟鹤堂的双眼:“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吗?”
“九良……”
听到熟悉的称呼,周九良眼眶一湿,一把抱住了孟鹤堂。五年前,周九良只身前往延庆学艺。这五年,周九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弦师。刚刚回来,就跟路人打听孟鹤堂,起初路人支支吾吾的不言不语,周九良给了那人一大笔钱,这才知道孟老板一年前去世了,孟鹤堂的弟弟孟鹤宇继承了家业,孟鹤宇以孟鹤堂走私毒品为由将其逐出了家门。从那以后,凡是任用孟鹤堂的人,或死于非命,或家破人亡,日子一久,人们见了孟鹤堂都避之不及。
怀中的人儿突然抽泣了起来,周九良抱的更紧了些。
“九良,我什么都没有了……”
“先生,九良不是回来了吗,从今以后九良就是你的亲人。”
“周先生,洗澡水烧好了。”周九良轻轻点头,抱起孟鹤堂准备给他好好洗一洗。孟鹤堂脸颊通红,小声地说:“不必了吧,我自己……”
“听话。”周九良没有停下步伐,到了洗浴间,周九良轻轻褪去孟鹤堂的衣物,新旧伤痕布满全身,一道道血淋淋的印记看得周九良不禁皱起了眉。他沾湿了毛巾,小心地为孟鹤堂擦拭着身体。
这个孟鹤宇,表面上文质彬彬,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
“先生,你恨他吗?”
孟鹤堂笑了笑:“原本继承人就应该是他,我为什么要恨。”
周九良放慢了手中的动作:“可是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他不是吗?”
“大抵是我之前太多顺风顺水,老天想磨练我吧,和宇儿没关系。”
这一刻,周九良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杀意 ,好像内心最干净纯洁的净土被染了尘了一般。孟鹤宇,先生受到的一切伤害,总有一天我周九良会双倍还给你。
几天后,周九良上台表演了一出《杀狗记》,孟鹤堂坐在后台,静静地看着那个曾经怯懦的少年如今在台上光芒万丈,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一曲毕,台下掌声雷动。周九良鞠躬后清了清嗓:“这兄友弟恭,本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训。可那孙荣不顾手足之情,硬是将兄弟赶出了家,真是天理难容啊!”
突然,台下一个身影腾地站起身来,转身就想离开。
“诶?那不是孟老板吗?孟老板这么着急走,怕不是心虚了吧?”
孟鹤堂探着脖子往人群中瞧了瞧,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孟鹤宇。孟鹤宇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笑着。身旁的家仆倒是满脸怒气:“我家先生行得正做得直,当初大少爷是因为走私大烟,孟老板才不得已按家法处逐大少爷出家门的。本来其罪当杀,但我家先生仁慈,只是剥去了大少爷的身份。如此仁德的人,怎容你们几个碎嘴子乱泼脏水?”
说话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拽过:“你不想活了?你忘了之前那些人的下场了?”那人狠狠地剜了孟鹤宇一眼,气呼呼地坐下身来。
待台下安静,孟鹤宇才缓缓开口:“诸位,我是临时有事要回趟钱庄,绝非逃避。还有,我觉得周先生言之有理,诸位以后一定要做到像周先生说的兄友弟恭才是。”说罢便扬长而去。周九良走下台,蹲下身握住孟鹤堂的双手。
“先生,伤害过你的人,我周九良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