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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峰】《将仲子兮》第六部《似是故人来》作者M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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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海南1楼2019-08-17 11:41回复
    老身年近不惑,今日竟忘带了老人卡,还望网开一面,宽恕则个!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8-17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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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李檀(之壹)
      安静的草原记录下了他对她的永恒思念,开始了无声而漫长的等待。也先的骑兵驰过,努尔哈赤的铁蹄掠过,来自东瀛的坦克碾过,终于安定了下来,又见了牛羊如云。几百年过去,山川改变了模样,牧民告别了毡包,电缆跨过了旷野,风车在亘古的长风中缓缓转动。
      那些风曾经把无数细细的黄沙吹到北京城,盖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撒进四合院的大水缸里,但如今脚步慢了下来,无力吹散一个不肯服输的古老国度拼命追赶工业化浪潮时呼出的浓烟重霾了。
      李檀从小不喜欢戴口罩,即便今天很多人戴了口罩,她也不戴。太阳白乎乎的,感觉不到热力。她吹了口气,也是白白的一团,很快就被冷风吹散了。四下看看,她等的那位还没来,还是进去等吧。
      这道门她九年前也走过,排号机她九年前也用过。当年她按的是“结婚注册”,今天她按的是“离婚登记”。号码纸打印出来,2046,前面还有16个。她找了个座位坐下,给郑风雷发了条微信,“前面还有16个,快到了吗?”盯着叫号的液晶屏看了十分钟,又发了一条,“平均三分钟一个,还有跳号的,抓紧时间。” 这次他回的倒快,“停车中,马上。”
      李檀扁了扁嘴,心想,“拿号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放你海阔凭鱼跃,你倒不守时,搞什么鬼。” 那个鬼很快出现在大厅里,政府窗口行业的保洁做得不错,地上瓷砖锃亮,映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她冲他招招手,他快步过来,“抱歉,来晚了。公司开会。”李檀笑了笑,“领导嘛,都忙,不像我这种无业游民。”
      郑风雷挨着她坐了,解开外套的扣子,“今天够冷的。” 她表示同意,换了个话题,“今天PM2.5又爆表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像你们这种在美帝国主义呼吸惯了低颗粒空气的高端人士,受不了吧。”她又笑了笑,“我马上就要跟祖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了。” 他扬扬眉,“定下来了?” 她又盯回叫号屏上,“差不多吧,昨天答辩的。” 他伸出手来,“祝贺李教授。” 她很配合地跟他握手,“谢谢。不过是纯科研岗,研究员。”他上下打量她了一番,“这样年轻的美女教授,不上课可惜了。”她自嘲地笑笑,“现在给大学生上课,得有服务意识,我可伺候不好他们。”
      两个人不甜不咸地扯着淡,好容易打发掉了半个小时的等候时间,斯斯文文地把红本换成了绿本。郑风雷提议吃顿饭,李檀赞同,坑了郑风雷一顿日本菜。其实她不太喜欢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但作为他打她这一闷棍的报复,不吃他几千块钱,根本没法解气。
      互联网时代新三俗,上了菜不能动筷子,先拍下来发朋友圈。李檀一般不爱拍,但今天这顿挺贵,再配上一个绿本本当背景,十分有腔调,不可不发。饭还没吃完,就有四五个点赞的,有批评“炫富可耻”,有表扬“看起来好好吃”的,也有细心的,不免要关心一下她的婚姻状态。她统一回复了一条,“美食在前,神马都是浮云。”
      只有奚墨的信息,她认真回了,“你猜对了,散伙饭。” 等郑风雷结完账,真要散伙的时候,她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你收好吧,有时间注销了,用我的名字办的,别人也没法用。”郑风雷一看是自己当初给她办的附属卡,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叹了口气,“你都没用过。”她还是淡淡地笑了笑,“我父母生前给我剩了些钱,我自己也有收入,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郑风雷看着她清秀的鹅蛋脸,突然不舍起来,“小檀,你太要强了。其实我就是气你心里没把我当回事。
      李檀抽了一口气,把本想涌出来的眼泪吞了回去,“郑风雷,你这样有劲么?” 郑风雷把手越过桌子,想去牵她的手。她站了起来,根本不让他碰到自己,“你《奋斗》看多了吧?把结婚离婚闹着玩?”她站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偏偏靴子穿起来耽误了速度,被他追上,被灌了一耳朵的甜言蜜语。
      她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她临时定了机票回国参加人才项目答辩,却有幸参演一场捉奸在床的狗血剧,从那一刻起,她就不想再跟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了。房子当年是男方买的,她一平米都不要,其他也没什么共同财产了,在办离婚的大姐面前现签的财产分割协议书。现在她更懒得骂他什么,只是匆匆地走到街上。幸好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打车容易,她不必听他聒噪,直接往车里一钻,重重地关上车门。


      IP属地:海南3楼2019-08-18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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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续呢?没了吗?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9-08-19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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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李檀(之贰)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最爱唠嗑,看她一脸愠怒,也不问她去哪,立马踩油门就走,过了一个路口,才问她,“姑娘,咱们去哪?” 李檀掏出手机看了看,“北大东门。” 四个字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司机回头看看,递给她一个抽纸,还劝她,“这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没啥。”她摇头,“离了。” 司机“噢”了一声,就不劝了,等在三环堵上,后视镜里瞄着这姑娘差不多哭够了,才又开了口,“我刚听广播,说2015年上半年北京和上海的离婚率又上升了,咱们中国啊,这个婚姻的稳定程度是逐年下降。要我说,现在****的人忒多。其实吧,谁离了谁都能活,说不定还活得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檀点点头,觉得这话挺入耳,不过她这会儿真没跟的哥神侃的兴致,应付了一句,只望着车窗外出神。手机震了一下,是奚墨,“我找个喝茶的地方?” 她赶紧回了一句,“我饿着呢,我要吃东西。”奚墨打了个疑问的小猫表情过来,“姐姐您刚吃的可是怀石料理啊?不是应该吃一次三天不饿吗?” 李檀恨恨地回她,“那吃的不是饭,是情怀。我想去康博斯吃饺子。” 奚墨回她,“瞧瞧这口味,可不算高贵,巴巴地要吃那个磨牙的东西。”李檀心情被她逗得好了些,“是真名士自风流,待我吃上三两韭菜鸡蛋素饺子,自然是锦心绣口。”
          如果没有奚墨这个朋友,李檀真不知道这离婚日该怎么过。用热乎乎的饺子填饱了肚子,她精神振奋了不少,跟着奚墨回办公室消磨了半个下午。奚墨让她在沙发上歇着等她,“我得把考卷判了。无线密码是ximoximo,你先玩会儿。”
          李檀的注意力却被茶几上的一张纸吸引住了。那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长方形,里面钩着几道弧线,组成了一个很抽象的火焰形状。那个火焰像是活了,把她的浑身烧得咕嘟咕嘟开了锅。她发觉自己的脸颊火烫,手指却冰凉,浑身有点僵住了。
          奚墨一口气判完十四份考卷,抬头看李檀。李檀赶忙问,“奚墨,这个画的是什么?” 奚墨见她一脸郑重,忙过来看,“哦,这个是我今年在元上都遗址田野作业时挖到的一个小东西,没人知道是什么,但图案挺好看。你等等,实物在隔壁呢,我拿过来给你看。”李檀看着奚墨出去,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这东西她只怕是见过的。
          这件事实在蹊跷。奚墨拿进来的东西她明明没见过,却让她的心砰砰地猛跳起来。那是个黑色的铁质方牌,大概是4厘米×2厘米见方,上面用金丝嵌了那个火焰图案出来。她就着奚墨的手里看了很久,愣是不敢伸手去接它。
          奚墨看她神情奇怪,问她,“怎么了你?你想看就拿着看呗。这东西又不咬人。” 李檀喃喃着,“这是什么呀?” 奚墨笑着说,“不知道啊。不金不玉,高科技,在土里埋着,也不生锈。”李檀想接过来仔细看,却死活抬不起手来,勉强笑了笑,“不是有那种能分析元素成分的透射电镜吗?”
          奚墨把这个小铁牌翻来覆去看着,“做了,痕迹量成分不少。不过吧,这个没啥用处,跟别的文物完全不沾边,我随便做了做,也就放着了。” 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前几天一个刚进组的研究生在样本室看到了,说这是《倚天屠龙记》里杨逍送纪晓芙的铁焰令。我真服了她,金庸随手那么一写,还能找到考古证据?再说了,也不该在内蒙古啊,明教不是在昆仑山吗?”她倒有些神往的样子,“这要是真的,多浪漫呀!”她打量了一下李檀的表情,“你这么喜欢啊?回头我到淘宝上仿一个,送给你。”
          三个月之后,李檀正式回国,奚墨来接机,上来就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神神秘秘地让她闭上眼睛。李檀感到她往自己脖子上戴了个什么东西,待睁眼低头去看,却是一个小铁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尽管仿得这么逼真,可她连摸都不必摸,就知道这个是赝品。她害怕起来,那个正品的小铁牌,究竟是什么?和她究竟是什么关联?那时她根本不敢用手去摸,只是接近它,心就要跳出腔子来。


          IP属地:海南5楼2019-08-20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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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辛苦了


            来自手机贴吧6楼2019-08-20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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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李檀(之叁)
              开始李檀怕奚墨多心,好像非要人家藏品似的,没跟奚墨提过这个事情。她和奚墨现在成了同事,不过她在医学部,奚墨在校本部,偶尔去本部办个什么手续,她就去奚墨那里坐一会儿。她坐在奚墨的办公室里,总会忍不住往那个样本室看,就像那里有块磁铁一样。可有一次她发觉不对,那块磁铁没有了,就问奚墨,“那个小铁牌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奚墨眼睛睁大了,“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最近不是消防严打嘛,我们收拾了一通,没用的东西清到地下室去了。”
              李檀立时站起来,“那个算没用的东西了?” 奚墨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我们主任看了,说考古意义不大。” 李檀声音略有点发颤,“你要是没用就给我吧。” 奚墨几乎要被李檀的表情吓到了,“你别激动啊?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吗?好好好,给你就给你呗,你别随手扔了就行。”她满心奇怪,但看李檀那么认真,忙带她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气窗有半截露在地上,放了一片阳光进来,无数的灰尘在飞舞。架子上码着一排排的纸盒子,地上也堆了不少纸箱子。奚墨翻了几处没找到,李檀却一下子找对了地方。奚墨更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伸手把那个小铁牌拿了出来,见李檀犹豫着不敢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到底要不要啊?”
              李檀终于鼓起了勇气,把那个小铁牌接到了手里。这个凉凉的小东西沉进她的手心,就像巨石落进了深潭里,悄无声息,却从深水激起了巨浪。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从离婚那天跟奚墨在康博斯吃完饺子开始,她就没再哭过。她默默地办回国,默默地办入职,默默地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同事们肯定悄悄交换过关于她的八卦。她算是这个学校的土著,从本科到研究生都在学校,出国待了几年,如今回来准备接导师的班。很多同事就是当初教她的老师,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大家都知道,她出国前明明是结了婚的,结婚的对象还算个成功人士,可这次回来却住学校的单身公寓,显然是新一代灭绝师太正在冉冉升起。好在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被郑风雷扫地出门的,不然真是茶余饭后的一桩好谈资。
              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当初和郑风雷本来就是经人介绍,双方品貌相当,顺顺当当地结了婚。郑风雷嘴上一直说支持她事业,口口声声的“天高任鸟飞”,她也觉得,各忙各的事情也不错,现代社会夫妻间相敬如宾的新常态本该如此。在美国的时候,她除了在实验室干活,就是宅在家里看书,每天在QQ上和郑风雷说上几句,不失为一件亲切而温暖的事。传说中荡气回肠的爱情,她也不是没向往过。也许世上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恋,但她自己没经历过。大家不都是条件合适了就结婚,性格不合了就离婚么?不然怎么有人总结了十六字箴言,“喜欢就买,重启试试,多喝点水,分了算了”,人生的烦恼,大多都能解决。
              可当她把这个小铁牌握在手里的时候,好像有一股酸酸的热流,一直涌到了她的心底去。她恍惚了,为什么她好像那样爱过一个人,也被人那样爱过。她和他如胶似漆,抵死缠绵,最终隔着万里,彼此思念。她坠入了茫茫白雾,隔着一团团水气,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她却看得清他等了她几十年。他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跟这样那样的人周旋,把她悄悄地珍藏在心底的角落里。他在心底悔恨没能好好保护她,却从不怪她狠心地离开了他。她不知道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模模糊糊,却又明白如画。她站在那片飞舞着无数灰尘的阳光里,拼命地想把他的样子看仔细,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直到被奚墨摇醒了过来,“你怎么了?”
              李檀失魂落魄地望向奚墨,“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奚墨想起有些古物的诡异之处,心里有点打鼓,伸手想把小铁牌接过来,“什么人啊?”李檀说什么都舍不得给她,把小铁牌赶紧放进了裤子口袋,拉好了拉链,“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奚墨正色道:“李檀,你别犯二,有些地下挖出来的东西有古怪。你如果觉得不对,就千万别碰,实话实说。”李檀点头道:“你给我讲过,我懂,”手隔着口袋,又按了按那个小铁牌,“可我有种感觉,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出来,他很爱我。”
              奚墨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心里发虚,不敢再在地下室逗留,赶紧拉着李檀回了办公室。李檀和奚墨从小学时代就是好朋友,不论是考试作弊,还是暗恋学长,什么事都不会互相隐瞒,此事如此奇怪,她更不会瞒着奚墨,把心里的所见所想都告诉了奚墨。奚墨听完了,半天没有说话,借着打热水的由头出去冷静了一下,回来继续细细地问她前因后果。李檀自己也是满心糊涂,哪里说得清楚?两个人言之无物地白讨论了半天,就被奚墨的几个学生拉着出去吃饭唱歌了。
              奚墨是这次的金主,由头是她重仓买入的万科股票大涨,连续两个涨停板,有了真金白银的收益,再看李檀这些空穴来风的虚幻感受,不过是小布尔乔亚式的淡淡忧伤罢了。趁学生们唱着,奚墨悄悄对李檀说,“你别多想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现实中的事情要紧。”李檀只能苦笑,“我能有啥现实诉求?一个三十四岁的离婚大龄女。”奚墨“呸”了一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好歹两个证,一个红,一个绿,我还一个都没有呢。”李檀看看奚墨的脸,虽然包厢里灯光不亮,也能看出奚墨保养地挺好,必须真心赞美一下,“你论学历、论职业、论长相、论身材,绝对top 20%。”奚墨笑了,“你拉倒吧。你没听过,A男配B女,B男配C女,留给A女的只有C男啊?我啊,无所谓,真来一个男人管我,我还受不了呢。”两个人都笑了,为两个大龄失婚女的幸福生活好好干了一杯果粒橙。
              奚墨唱歌跑调,学生们不约而同地不肯折磨耳朵,只招呼李檀唱一个。李檀笑着说,“我不唱歌好多年了。”大家见她不积极,索性直接给她点了几个怀旧金曲型口水歌。李檀怎么也推不过,就挑了一个过去自己唱过的《勇气》。她嗓音和音准都不错,一句出口,大家都静下来细听,哪知唱到“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时,她忽然哽咽起来,再也唱不下去。奚墨心想只怕还是那个小铁牌在作怪,忙接过话筒递给学生,让她们“你们先唱”,连拖带抱地把李檀拉到了隔壁的空包间,由着她哭够了,才轻声问她,“这是怎么了?”李檀坐在黑暗中,莫名的疼痛锥心刺骨。她抱住了奚墨,把脸靠在奚墨的肩上,过了很久才说,“我看到了。他一直在怕我放弃。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他。”


              IP属地:海南7楼2019-08-27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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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到现代了,有新意,肯定是大团圆结局吧


                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9-08-27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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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二章 嘉木(之壹)
                  奚墨开始后悔,不该让李檀看见那个火焰图案。谁知道这个一向安静理智的理科女会中了邪呢?搞考古的也算科学家,不是玄学家。她听过一些古物闹鬼的传说,虽说民间传得神乎其神,衍生出无数鬼故事,但大多是自己吓唬自己,事实上并没那么瘆人。她的导师搞了一辈子考古,也就只碰上过一次邪乎事,却不肯给她细讲,只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再就是隐晦地告诫她,遇到这种事就乖乖躲开,别由着好奇心往上撞,自然逢凶化吉。奚墨自认没做过亏心事,李檀比自己还要善良些,就算真有鬼魂作祟,只怕也会爱上她,而不忍心去害她。当下不必揪着这事谈论,越是谈论,李檀就越是沉迷,索性岔开话题,“得了,我还没给她们买饮料呢。”说完就拉着她七拐八拐,找到大堂中的小超市。
                  李檀恍恍惚惚地帮忙提购物筐,看着奚墨一样样往里装着薯片话梅冰红茶。她手里的篮子越来越沉,谁知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接过了篮子。她有点惊讶地抬头去看,却见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男人的脸。她礼貌地笑了笑,心里却打起鼓来,“糟了,这个人肯定是认识的,可到底是谁?”
                  这位似乎知道她这个不认人的毛病,主动自报名号,“李檀你好,我是林嘉木。” 李檀心里惭愧,大学同班同学,见了面叫不上名字,也亏得人家宽宏大量,自己也不好意思装蒜,“你好。我这个人记性不好,真该死。”林嘉木笑了笑,“一个人内存是有限的,存了这个,就存不了那个。像你这样的学霸,我能够混个‘似曾相识’,就算是高优先级存储了。”她脸红起来,“那都是旧社会的事啦。”
                  两个人没说完几句,奚墨过来了,李檀善尽介绍之职,各方又寒暄了几句,各自结账去了。李檀没想到,等她们唱完三个小时出来,在大厅里又被林嘉木叫住了。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我刚送走朋友,看这会儿晚了,不好打车,就过来看看。”李檀忙说,“滴滴叫个车,挺方便的。”奚墨却说,“我们这边是四个人,刚好一辆车,多了你一个,我正发愁呢。这样最好,低碳出行,人人有责。” 毫不犹豫地把李檀塞给了林嘉木,自己带着三个学生打车走了。
                   李檀礼貌地坐到副驾上,开始发愁该和这个几乎陌生的老同学聊点什么,才能得体地打发掉这十几分钟的车程。林嘉木倒没叫她做难,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对于她回校任教,他表示很高兴,“一班和三班好几个留校了,咱们班你是第一个。”她惊异于他的消息灵通,他却笑着说,“我这种六国贩骆驼的,什么不知道啊?” 她问他如今哪里高就,他倒是很谦虚,“我就是个做临床试验的,成天在医院给小护士陪笑脸。”她后来才知道,他说的是十来年前刚毕业时的工种,现在他做了大区经理,早就脱离第一线了。不过这不妨碍他以顺路为名,一趟一趟地来学校找她,谁让学校隔壁就是附属的医院呢?
                  李檀刚到宿舍,就收到奚墨一条信息,“到了么?” 李檀回她,“跟你出来真不靠谱,随便找个谁一扔,管杀不管埋。” 奚墨发来个笑脸,“优质青年才俊,你别挑剔啦。我记了车牌号的,万一你失踪了,我立马报警。”李檀原谅了她,她又追问,“没安排点余兴节目啊?”李檀赶忙声明,“又不太熟,安排什么节目?!” 奚墨大呼遗憾,“入宝山而空手还,真没劲。” 李檀不再理她,匆匆洗漱睡了。
                  等躺到床上,李檀忍不住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大学时的事情。林嘉木坚持说曾得她惠赠一次图书馆阅览室的座位,“那是大三第二学期的期末,你不记得了?七门专业课,几乎把人考死了。所以真的多谢。”她倒是没印象了,那时候她每天六点半爬起来,在阅览室门口排队,就图七点开门时能冲进去占个自习的座位,有时候多占了座位,遇到个把逡巡失所的同学,也会大方一把,但有没有给过他,实在是无从想起了。
                  就像所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一样,林嘉木说话有分寸,行事很妥当,绝不让人觉得有丝毫勉强和别扭。难得的是他还很真诚,让她感到了老同学的亲切和善意。他送她到了楼下,她刷卡进了楼门后回头再看时,他还站在车旁目送她。他的车给她印象也不错,比亚迪新出的“唐”,一个开国产车的人总不会虚荣到哪里去。


                  IP属地:海南9楼2019-08-28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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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二章 嘉木(之贰)
                    林嘉木第二次接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很是给她展示了一遍他的新车,“这个插座实用,220伏,3000瓦。下次咱们开到外面去,带个电磁炉,就能吃火锅。就是这个控制面板,山寨风太重了,比亚迪这种做电池起家的厂子做起车来,还是浓浓的华强北情调。”她又一次惊异于他的童心未泯,不过他约的“下次”叫她有点担心。这次都是他厚着脸皮蹭来的。他搞了个突然袭击,搬着一个空气净化器出现在她办公室里,“我携程积分换的。放你这儿吧,我看你最近老咳嗽,估计还是猛一回国,有点不适应。” 李檀不肯收,“你自己用吧。” 她又正了正脸色,“组织生活刚学习完《准则》和《条例》,超过200元的礼物,我可不敢收。”他笑了起来,“你别自作多情了,你这种小鱼小虾,连苍蝇都算不上。” 李檀见推辞不掉,只好请他吃了顿饭,以求心安,他坦然接受,“这样好,礼尚往来,不犯中组部的规矩。”
                    林嘉木个头不低,长相也挺干净,有点儿像佟大为,所以她绝不肯跟他在学校附近单独吃饭,只好劳动他开车,去了小月河旁边的一个川菜馆。哪知这顿饭吃完,过几天他又跑来,说要回请。李檀忙说,“今天不行,晚饭我都准备好了。”他不信,“你那个宿舍又做不了饭,能准备什么?”她实话实说,“几个学生买了个烤箱送我,非要我烤披萨给他们吃。我中午把披萨面团发好了,晚上不喂饱她们不行。”他咋舌道:“嘿嘿,我上学时怎么没遇到这样的老板,不然我非考研不可。”她被他逗笑了,“现在的孩子们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可会玩了。”他看出她事事避嫌,也不勉强,只说“见者有份,你偷偷给我藏一块,我明天过来饱饱口福,行么?”
                    李檀感觉得出他对自己有意思,但自己对他并没有感觉,只有些负罪感。可他只是隔三差五地找了理由来坐坐,并不挑明,她也没法直愣愣地对一个大学同学下逐客令,只能尽量冷着他。当他终于祭出奶油蛋糕顶戒指这种大杀器的时候,她简直是松了口气,赶紧明确地拒绝了他,“我不想结婚。”
                    害得人家一盆热水浇雪上,满脸的失落和受伤,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残忍。病房里的求婚,应该没几个女人能下狠心拒绝。毕竟是人家把重感冒高烧卧床的自己送到医院,跑前跑后。所以她出于人道主义,补充了一句,“不是说你不好,是我不想再结婚了。”说到这里,她不能不想起那个绿本本来,转过头看着窗外,“我离过婚的。”
                    林嘉木心想,做人厚道是有好处的。幸好他特意挑了个病房没人的时间求婚,不想让她因为好多人围观而为难,倒是挽救了自己的脸面,很多肉麻的话也好出口,“我知道,你离过婚。有的人不知道珍惜,可我知道。”宜将剩勇追穷寇,这些在心底埋了十几年的话,此刻不说,以后更没勇气说出来了,“我从大学时就喜欢你,可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我不配。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做过一个学期的物化实验吗?幸好那次老师把名单顺序搞错了,我才跟你做了一个学期的搭档。”他声音低了下来,“你那时候长头发,白大衣洗得很白,最讨厌接电路,我就负责接电路。仪器搭好了,我就下岗,你有耐心,一点点记数据,” 他脸上浮出些梦幻般的笑意来,“我就装着在旁边看侦探小说,其实是在偷偷地看你。”
                    李檀舌头僵了,脸也红了,又冒出那句口头禅来,“那都是旧社会的事了。” 林嘉木摇头,“新社会比旧社会好。现在的你,比当初还好。” 他三十好几岁,被逼得把心事往外倒,难免老脸一红,“家里一直催我结婚,问我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难道非找个仙女?我心想,我见过一个仙女,别样的我没法凑合。本来我也想放弃了,打算过了35岁就找个顺眼的结婚算了。没想到你回来了。” 电视上那种下跪求婚的事,他做不出来,不过他相信她能感觉到他的诚意,“李檀,我会对你好的。”
                    看着他这幅破釜沉舟的架势,李檀也不是铁石心肠,不能不有所触动,但她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件事,根本没法给他一个积极的回应,只能实话实说,“林嘉木,我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林嘉木觉得她的托辞有些幼稚,他这些天常来找她,她的生活圈单纯得令人发指,所以笑着问她,“谁啊?我认识么?”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声音酸涩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被她气乐了,“李檀,你要不要这么文艺?”她无从解释,只好沉默。他没办法,正好订的外卖打电话过来,就匆匆下楼了。


                    IP属地:海南10楼2019-08-29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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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二章 嘉木(之叁)
                      李檀愁得没法,奚墨晃了进来,冲着她就是一通批判,“我从门缝里看你俩挺严肃,就没进来,净等着听你喜信了。你可真能作,这样的王老五放出去,像我这样的大龄女要打破头。你倒好,硬把人家给拒了。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啊,还端起架子来?这把子年纪,谁有劲头陪你耍这个花枪?”李檀摇头,“我没想耍什么花枪。” 她心里也是一片迷茫,“奚墨,我有一种感觉,但又说不清楚。我觉得,那个人等了我好多年。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什么脾气秉性,可我就是想他。”她眼里浮起一层水气,“那个人好像就住在小铁牌里,” 她摸了摸胸前,小铁牌就藏在那里,“他离我很远,但又好像很近。我喜欢他。”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林嘉木是个好人,他对我越是真诚,我越是不能耽误他。”她舒了一口气,“他今天总算挑明了,我求之不得。待会儿他回来,我就跟他说明白。” 奚墨真有点急了,“你非把自己的路堵完啊?”
                      李檀苦笑,“奚墨,我有我的原则。什么叫同床异梦,我还没尝够吗?我不能图自己方便,仗着林嘉木对我的一些好感,就这么欺负他吧?你也说了,他这样的王老五,什么样的嫩草啃不着,何必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奚墨真心恨那块小铁牌,“你那都是幻觉!”气鼓鼓地坐在旁边的空床上,“你那个梦中人,我看就是个妖怪!说不定这是哪个神经病从泰国买的妖物!得了,我是始作俑者,我就负责到底。过两天你病好了,跟我去一个地方。”李檀问她是什么地方,奚墨并不肯说,只说“想法子让你彻底想起来算了,省得你在这里做白日梦,净耽误事。早点捯饬清楚了,该干嘛干嘛去!” 又威胁她,“待会儿林嘉木回来,你就说再考虑考虑,冷静一下。如果你再瞎说八道,我就不带你去!”李檀抗议,“这不是耍人吗?” 奚墨白了她一眼,“你要是真脚踩两只船,我肯定不帮你。问题你这是中邪!”
                      李檀还想分辩,林嘉木提着外卖回来,见奚墨也在,忙振奋精神招呼她,“正好我叫多了,一起吃吧,棒约翰的披萨。” 奚墨表扬他“会吃”,“前几天答辩,系里秘书叫的必胜客,那大面团子,让人生无可恋。拿破仑说的‘请客菜要好’,全被她忘脑后了。”也不跟他客气,一起吃了起来,又评论说,“比李檀做的好吃。”林嘉木却说,“我吃过她做的,比这个饼底更脆些。”又拿出一份粥来给她,“你感冒着,喝饮料不合适,就这个吃吧。”
                      李檀被奚墨死死盯着,不敢拒绝林嘉木的好意,只得乖乖地谢了他。奚墨生怕她又不听话,索性做了灯泡志愿者,请假在医院陪了她一整天,可谓寸步不离。直到第二天林嘉木不得不出差走了,奚墨才松了口气。等李檀又休息了两天,奚墨就来了,拉了她就走,“抓紧抓紧,捉妖去。”李檀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跟着她去了东城一堆胡同里,在青砖墙和黑漆门当中转来转去,终于在胡同深处找到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
                      那院子里照例住着几户人家,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当院里边晒太阳边择菜,其中一个冲着奚墨点点头,又冲着东耳房努努嘴。奚墨自己上去敲门,李檀有点忐忑,就在台阶下面站着等。屋里答了一声,“谁呀?”奚墨是少有的恭谨,“代兰台妈妈,我是奚墨,郗老师的学生,上次来过的。” 里面答话的声音很苍老,中气却很足,“我记得你。有什么事吗?” 奚墨忙回答,“有一件怪事,想请您给看看。”里面笑了起来,“怪事年年有,我哪看得过来?” 奚墨想了想,把声音略压低了一些,“我们从上都挖到了个怪东西。”
                      门“吱呀”地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立刻被李檀吸引过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眼角皱纹中泛出笑意来,“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IP属地:海南11楼2019-08-31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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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三章 谜底(之壹)
                        李檀心虚了,赶紧鞠了个躬,“您好!我眼拙,您别见怪。” 奚墨赶紧给介绍,“代兰台妈妈,这是我好朋友李檀。” 转头对李檀说,“这是代兰台妈妈,我家郗老板的朋友,蒙古宗教文化权威。”代兰台妈妈摇头否认,“这称谓我可当不起。” 奚墨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呀,我冒失了。郗老师一直这么教我的。” 代兰台妈妈豁达地笑了笑,“他想招安我,我不上道。”转头对李檀道:“快进来坐。”奚墨一肚子惊讶,这位代兰台妈妈怎么和她一见如故?可见人与人是要讲缘法的。
                        这是间北京最普通的四合院房,摆的家具也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样式,不过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铺在布沙发扶手上的毛巾都是雪白的。三屉桌上电煲壶里滚着奶茶,代兰台妈妈拿了一叠木碗出来,“别傻站着,随便坐。奶茶里要不要炒米和奶油?”奚墨忙笑着接过老人家手上的碗,“我来,您坐。”又解释说,“郗老师教过我怎么弄。” 代兰台妈妈也笑了,“行,那劳你的驾,我今儿喝个现成的。” 奚墨干净利落地打发起奶油来,“您擎好吧。”
                        代兰台妈妈自己坐了,让李檀也坐了,“我看你对我也挺好奇,是不是在想,一个蒙古族老神婆,怎么一口京片子?”她相貌平平,但笑容却说不出的亲切。李檀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您是北京人呗。”代兰台妈妈点头道:“这么说也对。我从三岁就跟着父母到了北京,直到现在。” 抬眼又仔细看了看李檀,“姑娘,听口音你不是北京人,但在北京待了挺长时间,对吗?” 李檀心想这老太太耳朵真尖,“您猜的没错,我是河北人,在北京上的大学。”
                        代兰台妈妈笑了笑,“那你和奚墨是老乡喽?”什么事情到了奚墨嘴里都会绘声绘色,“我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班,直到高二分文理科,才被棒打鸳鸯的。她背不过政治,我算不清帐。”说着把奶茶做好端了上来,“您试试?好不好的,您包涵。”
                        李檀很喜欢这种咸津津的奶香味,却听代兰台妈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觉得,和依日毕斯家的奶茶相比如何?”不由得迷惑的抬起头来,紧盯着代兰台妈妈的眼睛。她觉得有点害怕,又有些期待。依日毕斯这个名字为什么好像听过,却又想不起来?眼前这个老人的眼睛像是深井,藏着无数的秘密。她明明没见过这个老人,却好像见过这双眼睛。为什么?这个老人在等她的答案,但她想了很久,也只能摇摇头,“您说的这个人,我应该是不认识。”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出乎代兰台妈妈的意料,她只是笑了笑,“前尘往事,隔得太久了。”李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个人难道就是她的“前尘往事”?她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掠过心头,“我好像并没忘。”说着从脖子上解下那块小铁牌,呈在代兰台妈妈眼前,“我拜托您帮我看看。这个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着,“它和我一定有关系。有一个人,一定有一个人,和我,和它,都有关系。我想找他。”
                        代兰台妈妈把小铁牌捧在手心里,仔细摩挲着,许久才叹了口气,“你找不到他的。”李檀失声惊道:“为什么?”代兰台妈妈望向窗外,“已经没有他了。” 李檀“腾”一下子站起来,依旧坚持着这个问题,“为什么?”代兰台妈妈笑容有些苍凉,“你的命格是很奇怪的。他遇上你,也是命里躲不过的劫数。”
                        奚墨苦恼地求告,“您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给她讲讲算了。她现在成杜丽娘了,一个月掉了十来斤,放着大好的姻缘不要,天天花痴里面那个妖怪!”代兰台妈妈摇头,“这里面没有什么妖怪。”李檀也说,“他不是妖怪!”她努力稳住情绪,“代兰台妈妈,请你告诉我吧。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能分辨是非,也能对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负责,您放心。”她轻声说,“这样的哑谜,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代兰台妈妈把小铁牌放回了她手心里,“一旦想起来了,你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你不怕吗?”她苦笑着摇头,“会变成什么样,就该是什么样。我认了。”代兰台妈妈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她的一双手合在自己的手里。
                        老人的手温暖,小铁牌冰凉。李檀觉得,整个自己都没有了,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一双手上,世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心里头一片光亮,热泪无声无息地滚下来。


                        IP属地:海南12楼2019-09-01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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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三章 谜底(之贰)
                          春天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小时候养过蚕宝宝,它会大口吃着桑叶,最后把自己封在一个茧里面,吐尽最后一缕丝,就接近了生命的尽头。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她看到了一个固执而脆弱的年轻女人,用尽了生命中最好的年华,思念着一个人。
                          李檀赶忙又闭上眼,低下头去。她生怕再忘记了他的样子,得用心记住,别跟梦醒时一样,梦里的一切都会面目模糊。她喜欢他的模样,她几乎为自己的爱美之心惭愧起来。他实在是帅得不像话,简直赏心悦目。她喜欢他微笑的样子,有点神秘,却很温柔。她喜欢他思考的样子,他那个聪明的头脑运转起来,能粉碎掉所有的难题。她的脸又一次发起烧来,那不是她所经历过的人生,更不是她曾体验过的爱情。为什么她明明是个看客,却体会得到所有的喜悦和绝望?她猛得睁开眼睛,又一次抓住了代兰台妈妈的手,声音坚定,“代兰台妈妈,我全看到了。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我?”
                          代兰台妈妈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起我了么?”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图雅家有一位神秘的萨满妈妈,您好像是她,但又不一样。那个萨满妈妈非常严肃。”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就像那个女人好像就是我自己,但又不一样。”
                          代兰台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你再猜猜看。你可以放一些封建迷信的元素进去。我们人类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为了图省事,就把搞不懂的事贴上‘封建迷信’的标签。有一些确实是以讹传讹,有些却不是。”
                          李檀有点明白,却又不敢置信,“难道……是轮回转世?” 她不能不迷茫。她曾经很喜欢看什么重生文、穿越文,还有轮回转世的故事,可那些不都是作者们的集体意淫吗?她透过玻璃窗看看外面,略显灰蒙的天空中,盘旋着一群鸽子,带来阵阵鸽哨声。这太奇怪了,在一个最普通的北京四合院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故事。
                          代兰台妈妈又一次满意地点头,“对,汉族把这个叫轮回,我们萨满把这个叫转生。其实是一样的。” 她和蔼地笑了,“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事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你上辈子过得不亏,这辈子好好过吧。”
                          李檀却不肯放下,“代兰台妈妈,他转世了没有?现在他在哪?” 她心里有些怕,“您说的‘找不到他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没转世到这个时代?”代兰台妈妈逐渐不再笑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脸色更差了,“您告诉我。我必须知道。不然我真的只能一辈子等他了。”
                          代兰台妈妈微微叹了口气,“万物有灵,而灵之一物,有生就有灭。”李檀手指冰凉,“他难道已经……” 代兰台妈妈正色道:“是,他本是个天地间的异数,样样比别人强些,情仇爱恨也比别人浓烈些。你最知道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事事都藏在心里。”她听到这里,热泪又复滚滚而下,可此时已经全没了擦眼泪的心情,任由着新泪痕压上旧泪痕。代兰台妈妈说得没错,他不就是那样吗?她强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听代兰台妈妈讲下去。“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的魂魄远不如他的性情强韧,再加上三十几年的过度思念,进一步折损了根本。他偏又是个不服管的脾气,死后不肯安心转生,只在几个地方转来转去,直到最后消散了。”李檀几乎不敢问,但还是问了,“哪几个地方?”代兰台妈妈看着窗外,数出几个地名来,“成都。岳阳。武汉。衢州。桃花岛。北京。内蒙,峨眉山。”


                          IP属地:海南13楼2019-09-02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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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 似是故人来
                            第三章 谜底(之叁)
                            李檀的手心沁出冷汗来,脸颊却是火烫的。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跳动,血在脉管里猛烈地激荡。她在脑海中描绘出个中国地图来,这几个地方串成了一条线,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她按图索骥,想起来的越来越多。她不再是冰凉的李檀,而是烧成了一团火的纪晓芙。她几乎没办法再去感知现实世界,浑浑噩噩地跟着奚墨告辞,就连刷卡进宿舍门,都是奚墨来的。
                            奚墨按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才开口问她,“给我讲讲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摸住藏在衣服里的小铁牌,努力平静下声音来,“这真的是杨逍送纪晓芙的铁焰令。”奚墨真被吓了一跳,“你别逗了!”她摇头,“我没开玩笑。我想起来的那些是我的前世。我是纪晓芙。” 她试着想用轻松些的口气来讲 ,却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挺荒谬的对吧?咱们都看过倚天,还讨论过,纪晓芙怎么那么傻。”奚墨摇头,“我看是你的幻觉。你感觉到的世界,不一定是真的世界。唯心论有唯心论的道理,就看从谁的视角去看了。”
                            奚墨从没见过李檀这么肯定,这么激动,这么滔滔不绝。“这绝对不是幻觉。一辈子的事,所有细节都栩栩如生。那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可我就是能感受到。” 她不是仅仅在向奚墨解释,而是在诉说着平生的不得志,“奚墨,你一直说,我太刚强,不肯受人一点点施舍。”奚墨看着这个好朋友,幼年失怙,跟着外婆长大,自己挣扎着,奋斗到了今天,她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是么?她从来都是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起来,可是今天,她的壳好像被敲碎了,“我一直以为,我生性凉薄,对离婚居然坦然接受,没有那种伤筋动骨的感觉。我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因为我没有真的爱上郑风雷。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在一起时就是天堂,分开时就是地狱。我这么凉丝丝的一个人,居然那样爱过一个人,奚墨,你相信么?”
                            听说幸福的泪水是甜的,悲伤的泪水是咸的,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泪水会是什么味道?“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几个月,可就像过了一生那么久。离开他,就像心被挖掉了。我很幸运,居然有了他的孩子。我为了他和孩子,背叛了一切,成了一个罪人,却从没后悔过。他那样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地过了一辈子,直到死后,还在我们去过的地方徘徊,直到最后的消亡。”
                            “你给我从头到尾讲讲,我不信没有逻辑漏洞。”语言是苍白的,奚墨不能感同身受。李檀能理解她的迟疑和保留,也生怕这份记忆随时可能消失,就花了三个小时,从纪晓芙的童年一直讲到了纪晓芙的丧命。奚墨的任务就是给她不停地倒水润喉,再就是一语不发地听着,偶尔做几个字的笔记。李檀讲完,奚墨记了两张纸。最后李檀拿起这两张纸看,一个女人短暂的一生,浓缩在两张薄薄的纸上。
                            奚墨也对着这张纸看了又看,最后也叹了口气,“这妖物真高科技,除了武功那些匪夷所思,别的居然全合辙押韵。”她被李檀盯得发毛,“你干嘛这样看我?” 李檀指了指纸上的“兰芝”二字,“你跟她感觉特像。”奚墨笑了起来,“别说,我还真喜欢她那个调调,”说着把手里的马克杯和李檀手里的碰了碰,“来,干了这杯纯净水,来生还做好兄弟。”李檀知道奚墨有心哄她振作,自然不忍拂了朋友的好意,努力地笑了笑,“代兰台妈妈说的不错,我上辈子不算亏,家人和朋友都是少有的好。”
                            奚墨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脸红,“韦爵爷教导我们说,女人面孔红,心里想老公。老实交代,到底有多帅?”李檀被她说中心事,索性坦承,“反正吧,不论是咱们周围的活人,还是明星,都没那么帅的。”奚墨笑得有点坏,“瞧把你美的!那你真不亏,旧爱郑风雷虽然渣了点儿,但绝对算得上仪表堂堂。新欢林嘉木虽然眼睛小点儿,也算得上白白净净,”她不理李檀关于“旧爱”“新欢”说法的抗议,继续说,“上辈子还霸着这么一个大帅哥!过瘾吧?”李檀被她气乐了,“什么人啊你?三观不正!”奚墨拉了她下楼吃饭去,边走边趴在她耳边说,“看不出还这么会玩欲擒故纵的小手段,把人家吃得死死的!”见她红涨了脸,忙又安抚了一句,“当然你主观上是不想的,你不用解释!”李檀本来还想争辩,偏电梯里进来了同事,只得作罢了。
                            奚墨这天晚上留下来陪了她一晚上。李檀知道,奚墨插科打诨也好,东拉西扯也好,都是为了帮她度过心理上的这一关,“别管是上辈子的事,还是山精树怪,总之那是你的‘前男友’。你该感到欣慰,这么优质的前男友,比你前夫强百倍。所以呢,你听我的,咱们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积极解决大龄男女的婚姻问题,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做贡献。”奚墨说话没个正形,但一颗心简直是热乎乎地捧给李檀看,“你别跟我学。我男人在野外作业时失踪了,可我觉得他没死,也许会有奇迹出现。你这个不一样,他对你好,一点儿错没有,可他已经不在了呀。一切都过去了,对吧?”
                            李檀在好朋友的谆谆教导下只能含混地点头。她心里乱得很,这种纷乱的情绪下,她不能做任何决定。接下来的个把月里,天黑之后她常常在校园里一个人慢慢走。路灯透过梧桐树照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学生们如鸟儿般快乐地掠过,也有些年轻的情侣在相依相偎。纪晓芙从没有享受过这些平淡的小幸福。李檀有时会怔怔地站住不动,盯着脚下的土地看。这里曾经是大都,后来是北平,现在变成了北京。几百年前,另一个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至死不渝。那样的为爱痴狂,她能理解,因为他值得。
                            李檀走在家属区里,抬头看到各家窗户中透出的灯光,有偏黄一点的,有偏白一点的。有的忽然亮了,应该是主人回来了。有的忽然灭了,也许是主人去了厨房。她突然热泪盈眶。他在希望破灭后又活了那么些年,是不是再也不能奢望,会有哪一盏灯在等他回家?尽管他那么坚强,在心里装着河山表里,干戈扰攘,千头万绪,也许他常常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可当他把疲惫的身体抛到床上时,一定会想起,曾有一个小姑娘在清凉的月夜里倚窗盼望,光着脚丫迎了出来,索求着他的安慰和保护。他一直在固执的等着她,就像他在大树堡等她的那一个月。他徘徊在他和她一起走过的地方,是不是像当初她回到遇狼的山谷等他一样,生怕她回来却找不到他?在这个被电磁波武装起来的时代,任何物质上的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只有他,她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所有意图淡化这段记忆的尝试都是徒劳的,他根本就是她的一部分。她终于明白,她依旧爱着他,发了疯一样地爱着他。忽然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拦住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穿过了繁灯如昼的北京城,回到了代兰台妈妈的那个四合院里。幸好那间房里还亮着灯,她轻轻地叩响了门。
                            她虔诚地乞求代兰台妈妈,“代兰台妈妈,我想回去,你能不能帮我?”代兰台妈妈摇头,“你回去做什么?那不是你的世界。”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楚,“我要告诉他,纪晓芙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别傻等了,去找她!”


                            IP属地:海南14楼2019-09-03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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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归去(之壹)
                              对于李檀的要求,代兰台妈妈没有表示惊讶,只问李檀,“你给我出的这个题目是不是太难了?” 李檀摇头,“您肯定能做到。您说过我能救我自己。所以,您肯定能帮我回去。”她的推测得到了代兰台妈妈的肯定,“如果换一个人,我或许做不到,但是你的命格奇特,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送你在纪晓芙死后回去再续前缘。”
                              李檀心里一阵别扭,“一定要在纪晓芙死后?” 但代兰台妈妈的口气斩钉截铁,“一个灵魂,在特定的某个时空,只能有一个载体。所以,你不能在纪晓芙死前回去,否则纪晓芙必死无疑。”李檀心疼起来。没有谁比她更知道,纪晓芙这些年是怎么熬的。她艰难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忍受着对他的刻骨相思和对女儿的牵肠挂肚,最终被最信任和敬爱的恩师送上了黄泉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说起来,当初峨眉那一面,就是永诀了。
                              李檀心里迷茫起来,就算她忍心抢了前世那个自己的爱人过来,真的就能再续前缘吗?她不是纪晓芙。即便是一个灵魂,经历了不同的境遇,注定是不同的。她不是他一直思念和等待的那个姑娘。她给不了他那个温婉羞涩的小女人。她知道,如果自己出现在他面前,即便相貌和性情有些出入,他一定还是会努力地去爱她,作为对纪晓芙的补偿。可是,她却舍不得让他的幸福再打一点点折扣,也不想要一点点凑合和勉强。她惭愧于自己的得陇望蜀,但却不得不得寸进尺,“代兰台妈妈,我想做的,是帮他们两个团聚。我只想在纪晓芙死前回去,只要跟他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好。”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我写张字条给他,这样行吗?我不用本人回去。”代兰台妈妈否定了她的想法,“只有本人有回去的强烈愿望,所有的努力才会有效。一张字条?那是死物,做不到的。”李檀心里空落落的,徒劳地问,“真的没有别的可能?”
                              代兰台妈妈点点头,“有”, 她在李檀的惊讶中缓缓地说出一个秘密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也许会觉得我的动机不太纯粹,但是我没有恶意,这一点请你明白。”见李檀点头,就接着说下去,“我前世里曾经想找一件东西。那时候我们的部族已经往西去了,但我却觉得出,那东西来到了草原,就自己回来找。我觉到它就在上都。那时上都已经是座废城,找它并不算难。我在城南的废墟里找到了它,就在一大片葵花下面。我挖它的时候,见它和一个小铁牌一起装在素绢袋里埋着。”
                              李檀听得出,这个“它”就是帮自己回到元朝末年的关键,于是更加用心凝神细听,却听代兰台妈妈续道:“我本来就想拿了它走,哪知来了明军的骑兵,我怕它被明军得了,忙又埋了回去。反正我知道它在哪,下次再来拿就是了。”李檀看到代兰台妈妈停在这个关节上不说了, 忍不住问,“后来呢?” 代兰台妈妈脸上泛出些复杂的笑意来,“后来我就死了。”李檀轻轻惊呼了一声,代兰台妈妈拍拍她手背,“也没什么。我被燕王抓住了。有人认出我是草原上的大萨满。燕王就问我成吉思汗的陵墓在哪里,见我不回答,就把我杀了。”李檀只觉得无言以对,代兰台妈妈却很坦然,“他们怕蒙古人卷土重来。朱家父子很信龙脉和风水,拆了北京城不算,还想破了成吉思汗的陵墓。”李檀觉得很荒谬,下意识地摇摇头,代兰台妈妈笑了,“你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对吧?”放在过去,李檀肯定不信这些,可事到如今,对于鬼神之说,她却无法坚决否定了,“我也没多唯物,就是觉得王朝兴衰,不在这些。” 代兰台妈妈也很赞同,“统治者自己也不见得多么笃信,不过宁可信其有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这样的大萨满,脖子也没有钢刀硬。”
                              李檀有个长久的疑惑,这时问了出来,“您是怎么记得前世的事?”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蠢,“啊,对了,您是有修为的。”代兰台妈妈难得遇上一个不算讨厌的知情人,倒也耐烦解释几句,“我小时候也不知道的,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又进了萨满这一行。”她苦笑了起来,“其实知道了并不一定好,对不对?”李檀想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心事,一时无语,正出神间,手机突然响了,却是林嘉木。
                              林嘉木求婚首战失利,自觉自愿地把自己定位在了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段时间在美国出差,并不打电话来招人烦,只是隔三差五地在微信上发几张照片过来,内华达荒原上的蜥蜴,圣地亚哥海滩上的滑翔机,还有在Red lobster饭馆里点的两只龙虾,被他摆成手牵手的姿势,问她还记不记得《老友记》里面的菲比讲的“两只龙虾,手拉手,一起走到老。”李檀暗自感慨,岁月对林嘉木很仁慈,没做了杀猪刀,倒做了磨刀石,把那个腼腆的小男生锻炼成了个百折不挠的老战士。人家识趣,她不能不给面子,就跟代兰台妈妈告了个罪,到院子里接了电话。他报告说下飞机了,又说带了生牛排回来,不太会煎,想请她做一下技术指导,以免暴殄了天珍。她觉得挺内疚,等闲慢待故人心,哪料故人心不变,自己才真是暴殄了天珍,这事真不能拖下去了,太对不住林嘉木这个实在人,就答应了他明天中午一起做牛排的约会,赶紧说清楚了了事。


                              IP属地:海南15楼2019-09-04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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