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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宝剑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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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八
by约翰·狄克森·卡尔


1楼2019-08-28 11:59回复
      “因为不知名访客不让他进来。”主教说。
      “这么说,简直没有比这种行为更过分的事了。这就是你们的理论站不住脚的地方;为了让狄宾摆脱罪嫌,不知名访客得胡诌些不小心把钥匙弄丢的说词。这种假设有破绽。我想我可以提出更好的解释,而且是在相同的前提下……你们听听看。这道门是锁上的,每扇窗户都有铁栏杆,狄宾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暴风雨,他用奇装异服来伪装自己!这一带的人都知道狄宾的执拗和博学,”他边思考边说,“穿着出席音乐厅的服装……他能到哪里去?他怎么处理他这身打扮?想像一下,杜诺范主教,在这英国小村庄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里,打扮成卓别林难道是为了准备要干掉某人……狄宾当时左右为难,他得不让人起疑回到屋里,但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围上了栏杆。他必须赶快进屋内,他的访客在房子里多待一分钟,他和他的访客就得多冒一分被别人发现的危险,他是可以透过阳台窗户的栏杆和访客对谈,只是进不去。这名访客提了一个建议——你们都知道是什么。让电线短路。美国访客进入房内之后,两个人的身分问题就解决了。这么做得冒很大的风险,但对狄宾来说,这却是两个不利于他的情况中,比较容易解决的。对于不知名访客来说,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罪行嫁祸给为了射杀狄宾而来的美国访客。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主教绕过桌子,以怜悯和憎恶的表情盯着死者的脸:“主给我们——”他还没说完就停住。他转过身来,露出滑稽的眼神。
      “你是个非常有说服力的演说者,”他说,“从头到尾都解释得头头是道,搞得我差点忘了所有假设的基本要点必须基于:史宾利已经死了。我曾经读过不少精彩的破案推论。但我不得不说,我们还没看出你有什么高超的本事能破案。”
      菲尔博士丝毫不引以为意:“喔,我只是个一招半式打天下的江湖郎中。”他大方承认。“不过,我敢跟你打赌,要是你愿意移驾从这扇通往狄宾卧房的门过去看看,你会找到证据能证实我的假设。就个人来说,我比较懒……”
      莫利·史坦第绪说:“博士,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你之前说狄宾是个骗子,你可能错了;你这么相信的,不管怎么说……”
      他迈步走到菲尔博士的椅侧,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彷佛不确定男人是不是不该轻易表露情感,决定藉着压低声音很快说话掩饰过去:“我告诉你真话吧。我一点都不讶异。我曾经想过一些事,你或许会认为这样很不厚道。”
      “啧!”菲尔博士嘀咕一声,“怎么了?”
      “——但是我真的这么想过。现在你能了解,一旦揭露了这件事,我们将陷入更混乱的局面吗?丑闻、臭名……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到时他们一定会阻拦我的婚事;他们会想尽办法,尤其我的母亲。他们不会得逞的,但这不是重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为什么……”他神情困惑扫视每个人的脸,茫然、困顿,甚至绝望,似乎在寻求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的婚姻在世人的眼中彷佛罪大恶极。“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毁了我的婚事?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我了解你的痛苦,孩子,”主教说,“你难道不在意你未婚妻的父亲是名前科犯?或杀人凶手吗?”
      莫利下巴两侧的肌肉鼓动。眼神迷惘:“我不在意,”他不假思索,“就算这个下流家伙王使芝加哥所有的犯罪行为……但是为什么要公开?”
      “但你还是希望知道真相,不是吗?”
      “是的,我想知道。”莫利承认,搓着自己的前额,“这是一定的,我们还是要主持正义。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干脆逮住他,将他绳之以法,不让任何人知道呢?算我说的是废话,当然,如果能够让你们了解我的心情……那些该死的报纸有什么权利肆无忌惮将新闻渲染成丑闻,只因为一名男子被杀了。为什么你们这些执法人员可以私下断决,擅自立法或行使权力?”
      “史坦第绪先生,”菲尔博士说,“这些问题可以花喝半打啤酒的时间来讨论。但此时此刻,我不觉得你需要操心丑闻的问题。我来是为了——我是说我们此行的计划……你看得出来我们要做什么吗?”
      “没有,”莫利绝望地说,“我希望我看得出来。”
      “这个丑恶的真相是迟早得去面对的,不管怎么样,它都在那里。这个不知名访客——杀死狄宾的凶手——绝对是个头脑聪明,能设计这一切计谋的人,他就在这里。他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盗匪。他是英国村庄的一员,可能离我们这里不到一哩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费尽唇舌解释这一切,如此我们才能一步步接近核心。当下的情况是——”
      他弯下身,用手指轻敲着手掌。
      “——当下的情况是,他认为他是安全的。他以为我们已经认定凶手是路易·史宾利。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趁他不备把他揪出来。因此,为了这一刻,我们应该对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保持缄默,包括我们对狄宾过去的了解。我要将这一切报备给海德雷总采长,伦敦方面可以着手调查他的背景。但是这里的资讯得靠我们侦查。此外,诸位,我们手上握有几项有价值的线索。凶手留下的那一两个破绽,我此时不需要详述,但是他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留下绘着八枝宝剑的纸牌。这一点可供我们寻找——”
      房外传来一阵耳语和杂沓的脚步声。最靠近窗边的莫利和主教往窗外眺望。
      “来了一大票人,”史坦第绪说,“家父、莫区巡官、我妹妹、佛狄西医生,还有两名警察。我——”


    3楼2019-08-28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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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显然抑制不住他的兴奋。隔着静寂的灌木林,听到他迫切又得意的声音,他沙哑的嗓音从楼下传来:“我说!大家都下来吧!案子破了,这件案子已经破了!”
        主教想从弧形的栏杆向外望。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克制一下自己,不要这样大呼小叫。案子怎么会破了?”
        “为什么不,因为我们已经逮到凶手了,莫区逮到他了。现在要他招供。”
        “逮到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路易·史宾利这家伙!他还在村里,莫区依法逮捕他归案。”
        “咦!”修葛·杜诺范说,转头看菲尔博士。
        第八章 在跳棋旅馆里
        严格说来,记录菲尔博士探案的笔者,应该为以“女英豪”一词来介绍甜美动人的派翠西亚·史坦第绪。而担任这记录者的修葛·杜诺范,认为“女英豪”是用来形容她最恰当的字眼。这神秘的字眼定义明确,最重要的是与“美貌”押韵。
        修葛的道歉是基于一项所有人都会同意的事实:用这个字眼来介绍上场的女主角(无论这是不是个真实故事)实在太不得体、太冒犯女士了。正如亨利·摩根所说:灰眼睛、勇气可嘉的葛瑞丝·达令有自己的人生哲学,她碰到难题时喜欢戳自己鼻子,使枪的功夫和警察不相上下,她要耗整整一本书来决定她是否对当英雄比较感兴趣。(棒槌学堂注:葛瑞丝·达令为英国少女,1830年和她的家人掌管灯塔,葛瑞丝协助救援在暴风雨中发生海难的弗法尔绪号生还者。她奋不顾身的英勇行为使她成为英国家喻户晓的人物。后人将她的故事写成少年小说。)
        修葛得赶紧辩驳来减轻自己出言不逊的罪行,首先,这的确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其次——这全是上帝的恩典——派翠西亚·史坦第绪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点。她的头脑不特别冷静,意志也不特别坚强。她既没有像警察一样随身配枪,也没有拦截恶棍的矫捷身手。反之,她为这些事都能由能够胜任的人处置而感到高兴。她笑脸盈盈看着你,像在对你说,“你好棒!”——你便不由自主抬头挺胸,觉得自己有九尺高,并得意地“哈哈”一声!她也不是起初冷傲矜持,直到最后才拥抱英雄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揽着修葛·杜诺范的手臂,一直不放,让他有点晕然。
        从他见到她的第—眼,心中就激起美好的涟漪。她走在砖路上,背对着夕阳照射下如火烧般的幽暗树林。她走在这群人中间。派翠西亚·史坦第绪的手揽着红光满面、正和一名身着制服的彪形大汉谈事的上校。两名警察跟在他们后面,一名愁容满面的医生似乎为错过了下午茶时间抑郁不乐。
        她让人眼睛为之一亮地出现在这样的衬景里。她头发是金黄色,但非那种毛茸茸的金或如雕像一样死板的金。连衣裙覆盖下的姣好身材,像是自然界在恰当之处添上一道优美的弧线。她一度踌躇,却依然神采奕奕;光泽弹性的褐色肌肤,充满着生命力。深榛色的眼睛用那种“你好棒”的笑容凝视着你,眼神像是会说话;她高挑的眉毛让她看起来似乎永远都处于出奇不意的喜悦中;她粉唇上的笑容仿如最完美的润饰。
        修葛看到她从小径上定来时脚步有点迟疑,一身白色无袖网球装,反衬着背后如野火蔓烧的幽暗树林。修葛随着主教、莫利、菲尔博士一行人鱼贯下楼到接待所门口。上校跟莫区巡官谈话时,她一旁弯头、怯生生瞄阳台门一眼。然后,目光飘向前方的大门,看着杜诺范。
        他骤然觉得自己登上暗处里的楼梯,脚踏在不存在的阶梯顶端——紧接着,锐不可挡的气势应声响起,就像他肩上扛着一把来福枪,一枪射中靶场的钟发出巨响。当——!就像这样,他立刻热血沸腾,所有的象徵譬喻都掺和在一起。
        他当下就明白,他被征服了。他也知道她了解他的心意。你可以接受到这位女英豪身上放出的电波交流或心电感应,那些口口声声说不信有此说的人,不配领受到这种心灵感应。修葛知道她也感受到了,但他们的眼神并没有交会。他们眼神只是很快闪过,便从对方身上移开。他与派翠西亚·史坦第绪都在努力掩饰,假装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在他们经过他人正式介绍之后,就几乎无法再假装视若无睹:这是个再奇妙不过的徵兆。派翠西亚望着接待所屋顶上的石孔雀神游,她扬起头,行为开始漫不经心。
        这段情感火花进发的经过并没有落入史坦第绪上校眼中。上校得意嚷嚷着,将莫区巡官推上前。巡官人高马大,蓄着干练的胡髭,站姿看似要往后倒的样子。若你此时推他一把,他可能真会摇摇欲坠。他的表情严肃,却又为自己立了功感到高兴。
        “告诉他们,莫区,”上校说,“喔,对了。这是菲尔博士、曼坡汉主教、杜诺范先生……莫区巡官、佛狄西医生——是来取出子弹的。喔,还有——我差点忘了,这位是小女派翠西亚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们吧,莫区。”
        派翠西亚微微颔首。巡官的表情更严肃。他拨弄棕色胡髭,清清嗓门,灰蓝色眼睛直视菲尔博上。他声音洪亮、信心十足地开口。
        “我把这件事视为一种荣耀,各位先生。我先解释为什么我没有尽责在各位莅临时在此恭候。”他拿出笔记本,“调查完毕后,我抽空回家喝了杯下午茶。我并非故意怠忽职守,而是我手上百几封狄宾先生的信件,”他敲敲笔记本继续说明,“信里透露一些真相。接着,我立刻动身寻找那名昨晚造访狄宾先生的人。根据“公牛”的老板告诉我,他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常常看到这个我要找的人在附近出没。那家伙常常光顾“公牛”,向每个人打听庄园的事,获取情报。各位,”莫区巡官摇摇头说,“昨天晚上,这名男子没有出现。我在喝下午茶时,接到瑞佛巡宫从汉翰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查到我要找的人正投宿在跳棋旅馆——我顺便为各位解释—下,汉翰这个地方靠河边,离此地约四哩路……”


      4楼2019-08-28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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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有意思,”主教插嘴,斜睨菲尔博士一眼,“这个人还好端端活着呢,然后呢?”
          “他死了?”莫区一头雾水,“老天保佑,当然没有!为什么他会死呢?”
          “我只是想弄清事情的真相,”主教敷衍地说,得意看着菲尔博士,“请继续,巡官。”
          菲尔一点也不引以为意:“他是指,我应该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和蔼地喘口气,“没关系。名采萨克史东·布拉克不总是最后的大赢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立即动身去逮他了吗,巡官?”(棒槌学堂注:Sexton Blake,萨克史东·布拉克为英国家喻户晓的小说人物,也是名侦探,创作者不详,这个名字后来出现于各种形式的创作,包括通俗小说、报章杂志连载小说、电视、电影、广播和剧场等等。)
          “没错,先生。我先打电话到庄园,询问史坦第绪上校回家了没。他不在。我马上借一辆车,直赴跳棋旅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他叫做史宾利,也不知道他是个年轻小伙子。我在跳棋旅馆见到他,他自称崔弗斯先生,丝毫没有逃走的意图。我发现他坐在门口,喝半品脱瓶装的酒,十分镇定。他谈吐文雅,像个绅士。基于法律程序,”莫区道,“我告诫他,让他知道他还没有起誓,但是他最好在我执行例行侦查前,乖乖回答一些问题。他在未经宣誓的情况下做了供述,最后签了名。”
          莫区清了清喉咙,打开他的笔记簿。
          “我叫史都华·崔弗斯。我是已退休的剧场经纪人。我住在纽约市百老汇大道和八十六街间的德渥区。我到英国是来旅行的。我不认得狄宾先生。没错,我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桩命案。是的,我知道自己的嫌疑很大。但是昨晚我没在庄园附近出没。要是有人指认,他们一定会告诉你们那个人不是我。我没什么好怕的。我昨晚九点半以后就回房里去了,直到早上都没有外出。这就是我仅能提供的,其他的要等我跟律师商量过再说。”
          读这篇供述期间,莫区巡官的身躯越来越向后倾。一抹鬼灵精的笑容浮上他的脸。
          “我没有任何逮捕令,”他继续说,“除非证实了他的罪行,我不能控告他。我请他跟我一起回来协助案情侦办。但他不肯,他说,得先等他打电话到伦敦跟他的律师商量。他实在够酷了。后来,这个小伙子说他愿意来,此时,瑞佛巡官正盯着他。他跑不了的,各位先生——但是,私底下,我搜到的这些证据都有重大意义。”
          “你干得太漂亮了,”史坦第绪上校夸赞他,“听见了吗?不费吹灰之力就逮着犯人了。是吧,莫区?”
          “谢谢你,先生。我们希望是如此,”莫区不好意思地回答,“各位先生,我们继续往下说。崔弗斯先生昨晚那段时间并没有待在他房间里。他的确是在九点半回到房间。但是后来他又出去了。有人在十点左右看到他从房间窗户爬回去——他的房间正好在一楼。有趣的是,他浑身湿透了,当时还没有风雨,他仿佛掉进河里去似的……”
          “河里?”菲尔博士若有所思,“不赖,真不赖。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嗯,先生,我没有。但是这不是重点。跳棋旅馆老板娘凯菲斯太太,收拾完户外餐厅小桌上的桌巾返回屋内时,看到他从窗户爬进去。她觉得很可疑,便持续观察他……不到五分钟,刚从外面返回的崔弗斯先生再度从窗户爬出去,换了一套衣服,匆匆忙忙赶赴别处。重点正在这里,他得有双飞毛腿才能在一个钟头走四哩路,从跳棋旅馆赶往接待所。他大约十一点钟赶到这里……”
          “没错,”菲尔博士同意他的话,“为了勒索,及时赶来看一场交易。”
          巡官皱了皱眉:“看什么,先生?”他以粗哑、玩笑似的口吻重复菲尔博士的话,“他不光是用看的吧。这时,屋里停电了,他直接走向那扇门,然后上楼——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杀了可怜的狄宾先生。直到半夜一点半才返回跳棋旅馆。凯菲斯太太说那时轮她值班,她看着窗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他们第二天知道发生了命案之后,她和凯菲斯先生大为恐慌!他们不敢和崔弗斯先生说话;立刻连络瑞佛巡官,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获得消息的缘故。然而——”莫区宣称,敲敲他的笔记簿加强语气,“我和瑞佛还没有泄漏消息。我是指,对崔弗斯先生。我认为我们该迅速赶回这里,找到施托尔,等他指认崔弗斯先生之后,我们才能逮捕他。”他阖上笔记本,“我的上司,警察总长,”他准备做结语,“已经查到资料,证实此人就是路易,史宾利,此案到此结束。我现在已经拿到搜索令拘捕他,搜索证据。”
          “逮着他了,是吧?”上校问,扫视着门廊前的每一张脸。“趁他在街上饮酒逮着了他——目无王法的家伙,真该死!抱歉把你们找来了,让你们白忙一场,菲尔。尽管如此……真对不起;我居然忘了!让我为大家介绍,狄佛西医生,小女派翠西亚……”他兴奋得头昏脑胀起来。
          “您是怎么了?”修葛·杜诺范立即说。
          “你刚才已经跟大家介绍过了,”愁容满面的法医唐突说道,“巡官已经报告完毕。若能让我赶快验完尸后离开,我会相当感激各位。”
          “喔,是的,事不宜迟。”菲尔博士心不在焉。他等法医和两名警员踱着沉重步伐从他面前经过,进入房内之后。看着外面那群人,用严峻的眼神注视莫区说,“你回到这里是为了让仆人指认史宾利吗,巡官?”
          “没错,先生。”莫区松了了口气,“先生,我可以坦白跟你说我有多高兴这个人就是崔佛斯,或应该称他为史宾利,这些年轻就耍刀弄枪的小伙子,拔枪的速度就跟瞄人一样快,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差得远了。喔,喔,他很快就发现到他那点本事在这里行不通。”他说罢又松了一口气,搔动了他棕色胡髭的尾梢,“喔,还有件好消息。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有些想法,先生。”


        5楼2019-08-28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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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想法?”
            “是的,”巡官说,“虽然有点蠢,但这些想法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一度觉得压力沉重的优秀巡官,不再用报告事件的正经口吻说话,“喔,当你脑中浮现一个想法时,你怎么想都甩不掉。它就在那里,如影随形。真是天助我也,太棒了!”莫区一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紧握的拳头像是准备要掷骰子,“这是真的吗?这实在太奇怪了。我听到附近一带的传闻——应该说是指点——在浏览过他的信件之后,就灵光乍现。摩根先生和我都有些想法。摩根是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他今天早上也来协助我侦查。真的是天助我也,路德·莫区,你干得不赖!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杀人凶手。”他把自己的手甩伤了,却不予理会,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菲尔博士坚定地看着他。
            “我想我应该听听看你的想法,以及你今天搜集的证据,巡官。我们刚才除了空谈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请上楼去吧,我恐怕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上校半途插话,他说:“事不宜迟,我们还在等什么?”他口气不满,“我们时间紧迫。我得开六哩路去打电报,有一大堆该死的麻烦事要处理,还要向海德雷报备说我们已经逮到凶手……莫利!你这小子还在这里做什么?跟我一起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写电文;我从来没有……你,派翠西亚!你明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基于保护女儿的本意,上校大声斥责派翠西亚。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轻柔,英气勃发。对着石孔雀神游的她回神过来:“爹地,当然不罗。”她温柔回望怒目相视的上校。
            “哦?”他说。
            “我不该到这里来的。”淡褐色的眼眸黯淡无光,轻轻瞥向修葛,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正视着他。她眼神那股强大的力量,瞬间胜过靶场的当当声响六倍,还有她令人心神不宁的鼻子。派翠西亚如银铃般的声音说:“我能不能带杜诺范先生到庄园去,把他介绍给母亲认识?我确定他已经快要饿昏了——想吃点东西。”
            她微笑着。上校接受这个好建议:“就这么办,你真的是太周到了!”他热情表示赞同,“带他走。把他介绍给你妈认识一下。喔,很好。这倒提醒我一件事……派翠西亚,这位是乔·杜诺范的儿子。修葛,好孩子,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小女派翠西亚。派翠西亚,这位是修葛·杜诺范。”
            “很高兴认识你。”杜诺范彬彬有礼。
            “你确定你一切都料理完毕了吗?”她问,“现在请随我来吧!”
            第九章 老约翰·瑟德的推论
            这就是为什么,短短几分钟之后,他跟在这名体态轻盈、双眸明亮、一身网球装、甜美的女英豪身边——他神色匆忙,生怕听到站在门廊的父亲叫他,要他回去尽他的义务、当领航的灯塔。如果他记得没错,她最后一个令他砰然心动的举动就是把他拉近,用一种强而有力、让人无法抗拒、意乱情迷的热情说,“他一定快要饿昏了——”她太善解人意了。这句话就如英国女诗人布朗宁的诗句。不仅是出自她悲天悯人的女性特质,他也第一次意识到,看到女孩的第一眼,让他想伸手去端杯鸡尾酒,有些女人就是有这种魅力;任何时代倾国倾城的美女无一不具有这种迷人的魅力。缺少这种魅力,恋情就不够浪漫。当年,但丁遇见碧翠斯时,傻愣在那里,叫不出她的名字。碧翠斯对他微微一笑、低声细语。“我想来口吉安地酒!”可怜的家伙若真这么做了,一定会想办法要到她的地址电话,而不是返家以后,做一首诗喟叹此情。夕阳余晖照射在林问,他觉得自己的异想越来越合理;当他低头看见淡褐色的眸子看着他,就再也按耐不住。
            他不禁脱口而出:“昔日有诗人但丁,嗜饮吉安第酒——他写人间地狱,及一位佛罗伦斯美女令他保守姨妈痛心疾首。”他开心地说,“哈!”搓着双手就像要准备接获上帝赐给他的礼物。
            “喂!”派翠西亚说,眼睛瞪得大大的,“主教的儿子开口果然不同凡响!你父亲跟我提过很多有关于你的事。他说你是个有为的年轻人。”
            “别信他的话!”他说,感觉刺到痛处,“你听我说!我不想让你误解——”
            “喔,我当然不信他的话。”她面不改色,“是什么让你忽然想起这首打油诗来了?”
            “老实告诉你,我脑子里想到的是你。就这样,这是一种灵感——这是一种如你沉浸在第一眼看到汀特修道院心中涌现的感动,于是你想马上赶回家,唤醒你的妻子,写下这首诗。”
            她眼睛瞪得更大:“你这个人真坏!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看到我让你想起这首打油诗?你这么做太过份了。”
            “哦?怎么会?”
            “因为——”她吊高眉毛思索,“也许我们想的不是同一首诗……你为什么要唤醒你的妻子?”
            “什么妻子?”修葛摸不着头绪。
            她泱泱不乐,紧抿着粉色红唇。抬眼看他,态度坚定:“所以说,你已经结婚了,是吧?”她难过地说,“我很高兴知道这个事实。现在流行秘密结婚。我敢说你一定没有告诉你父亲,是吧?和某个作风大胆开放的美国女子,我猜她们——让男人——那个!”
            在大西洋两岸情场闯荡多年,杜诺范深谙,英国女孩最令人感兴趣的特质之一,就是她们会开始用前后矛盾的话语来吊你的胃口。他决定矢口否认在国外一切的恋情。这个声明唤醒他身为男性的骄傲。
            “我还未婚,”他一本正经,“不过,我认识彼岸许多讨人喜欢的女孩,她们的确喜欢那个。”
            她体贴地说:“你不需要用你那些恶心的风流韵事来讨好我。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相信你就跟那些纨绔子弟没两样,视女人为玩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你说得没错。”


          6楼2019-08-28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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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她说,头一甩,“我从来没看过都这么大年纪、思想还如此愚蠢守旧的人……你在想什么?”她狐疑地问。
              “嗯,”杜诺范神秘兮兮地说,“你在骗人。你故意拐弯抹角转移话题。我本来是要说,仅仅因为看见你,我灵机一动,便想起这首打油诗。就像济慈或其他诗人一样,不假思索即能出口成章。完全没有道理可言。你若是医生,你的病人会在你触量他们脉搏的刹那,从最强劲的麻醉中惊醒。你若是律师,法官判决与你不同时,你可能马上拿墨水瓶扔他,还有……嗨!我还想到……”
              派翠西亚被他的话逗得乐不可支:“继续说啊。”她故意怂恿他。
              他们从幽暗的树林走向一片草坡,黄昏沉寂而异常平静地降临。在历轻喧闹的城市生活之后,这种宁静令他不自在;他目光环视被白杨树剪影环绕的庄园,忆及菲尔博士所说的杀人凶手。他记起,他们离知道凶手是谁的真相还有段距离。狄宾故意装神弄鬼掩人耳目。其他人则采用最省事的方式,听取流言蜚语,而他并不因此感到气馁。在修葛脑中久积的疑惑,再度钻出了表面。
              “丢墨水瓶……”他重复道。“我忽然想到你们家的捣蛋鬼,他对教区牧师搞鬼……”
              “喔,你说那件事啊?”她取笑他,“我家被弄得鸡犬不宁呢。你当时应该在场的。当然,没有人会相信你父亲精神失常,真的——也许除了我爹地——当时主教要我们小心那个美国人——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但却没有人相信他。”
              “史宾利”
              “对。直到我们今天早晨听说这个不幸的消息,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心神不宁用鞋尖戳着草坪,“这提醒了我,”她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我们其实都不想回庄园去,对吧?我们何不溜去找亨利·摩根,也许还有鸡尾酒可喝?”
              共鸣的力量教俩人脸上浮现相同的答案。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即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派翠西亚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她说,抄近路;围墙边的侧门,离接待所那片灌木林不远,从那里可以通往他们的目的地:宿醉之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却百般挣扎决定继续这个话题,“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史宾利的人要杀狄宾。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史宾利是意大利裔,很可能是黑手党的一份子,他们做尽一切伤天书理的事——不是吗?你知道。你对犯罪这种事很了解,不是吗?”
              “呃!”修葛老实应着,他开始有点后悔。他想对派翠西亚解释一切,碍于某些原因,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
              “一切伤天害理的事,”她显然满意自己的说法,“不管怎么样,我承认自己是伪君子,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是——我们都在假装我们会想念狄宾先生。我是说,我对他的死深感遗憾。不过,很高兴他们逮到那个杀他的凶手……有好几次,我都希望他搬走:永远不要回来。”她犹豫了一下,“要不是为了贝蒂——我们见过她几次——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跟爹地和柏克先生示威说,‘看吧,早该把这家伙给撵出去的!’”
              他们绕过围墙旁边,她突然情绪激动地拍墙。修葛更为不解。他说,“这就是案情最怪的部分,就我的观察来看……”
              “怎么样?”
              “我是指,狄宾的状况。似乎没有人为他的所作所为辩解。他以一个外来者的身分到这里来,你们接纳他,把他当作自家人。这很怪异,假如他真如人们所说的人际关系很差。”
              “哦,我知道!这个问题我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都是柏克先生在后面指使。他和爹地背着我们谈这件事。爹地涨红着脸,勉为其难对他说,‘什么?’他又说一次,‘什么?’他气急败坏地问,‘老狄宾——人还正派吗?’他坚决,‘不行。’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看在老天的份上,让他住!’像是要尽他的义务给人最大的方便。这明明是柏克先生的意思,而他却绝口不提。”
              “柏克?就是——”
              “没错。你迟早会见到他。一个身材矮胖、头秃得发亮、声音粗哑的男人。他什么事都要挑剔一番,然后在背后暗笑;要不就一副懒洋洋的德性。总是穿一身棕色西装——我从没看过他穿别的衣服——嘴上叼着烟斗。不只如此,”派翠西亚不满地说,“他总是会突然闭上一只眼,另—只盯着他的烟斗,仿佛正在拿枪瞄准什么,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她开怀笑道,“我很确定的是,柏克先生最恨别人聊到书,他是我看过猛灌威士忌仍能面不改色的人。”
              “这倒是新鲜,”修葛有感而发,“我以前总是在想,跟出版社相关的人应该都蓄白色长胡须、戴双焦眼镜,一群人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欣赏大师名画。我也曾想像过亨利,摩根先生——我已经见过他了——如小说书衣上吹捧的……”
              她更乐不可支:“是啊,他们比你想像的还棒,不是吗?”她自鸣得意,“摩根笔下的人物就是他们。你想像的统统不对。不过,我还要告诉你狄宾先生的事。我不认为他在这家出版社投资了一大笔钱,尽管他们对此绝口不提。反倒是,他似乎有一种下可思议的能力,能预知哪些书能大卖或哪些书不卖。听说全世界只有不到半打的人拥有这种特异功能;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预料得很准。他是个无价之宝。我只听过柏克先生提过一次,就当玛德莲娜和我不屑表示‘这有什么了不起’时,柏克躺在椅子上用《时代周刊》遮住脸准备睡觉。他忽然挪开杂志要我们‘闭嘴’;接着他说,‘这个人是个天才。’说完又倒回去睡他的觉……”
              他们已经到了主要干道上,沿着阴凉的树荫走去,一排高耸的山楂树篱面对着宿醉之家的山形墙。他们接近大门,隐约可以听见调鸡尾酒时,冰块摇晃起来充满活力的清脆声响。


            7楼2019-08-28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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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命之光,”在喋喋响声之际,一个声音宣称,“我现在要继续对各位解释这个由约翰·瑟德先生解开之谜题。开始时——”
                “哈罗,亨利,我们可以进来吗?”派翠西亚说。
                在山楂树篱屏障后面,屋前草坪上一幅欢乐的家庭聚会景象。玛德莲娜·摩根蜷在海滩伞的躺椅上,脸上洋溢热切的期待。她交替地将鸡尾酒杯和烟贴近唇边,在赞赏声中高声欢呼。夕阳余晖仅剩一点微弱的光,乍到的客人仍看得见她丈夫在桌前流连;偶尔停下脚步,或精力旺盛耍弄调酒器,腾空翻绕一圈,顶在头上,昂首向前走。他转身,透过眼镜看见跟他打招呼的派翠西亚。
                “哈!”他高兴地说,“来啊,快来!玛德莲娜,我们还要酒杯。我想我应该还可以帮你们再找两张椅子。怎么样,发生什么事?”
                “我刚才不是听你说,”派翠西亚提醒他,“你要对大家分析这场谋杀?你不用多此一举。他们已经逮捕那名美国人,破案了。”
                “不,还没有,”玛德莲娜喊道,神情愉悦看着她的丈夫,“亨利说还没结束呢。”
                椅子备妥,摩根在他们的杯子注满酒:“我知道他们已经找到那个美国人了。我看到莫区从汉翰回来。那个美国人没有罪,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妻子又高声欢呼!)
                他喃喃自语一阵,如教堂牧师进行教义问答般念念有词及祝祷。马丁尼抚慰了修葛,杜诺范一度寒冷的心灵。他开始放松。摩根热切往下说:“我告诉你们,这是理所当然的!当然,我对案情真相的兴趣倒在其次。我最感兴趣的在于,凶手是如何进行这场谋杀。你们都看见了——”
                “我说,你为何不——”派翠西亚突发奇想,她将杯缘移开嘴边,紧皱眉头,“这个主意太棒了!可能会使案情结局大逆转。”她如梦呓般说,“你曾经下毒毒杀内政部长,一斧头砍毙更高无上的大法官,枪杀两名总理,绞杀海军军务大臣,炸死审判长。你何不放过这些可怜的政府官员一马,想想看该怎么杀一个像狄宾这样的出版家?”
                “关于更高无上的大法官,我亲爱的女士,”摩根表情严肃,“不是被斧头砍死的。我希望你不要张冠李戴。相反的,他是被国玺击中头部,被发现死在议长的位子上……你想说的应该是英国财政大臣,我只不过在《国内税收谋杀案》这部小说里,稍微发泄了一下个人不满。”
                “我记得这一段,”修葛衷心赞美,“你写得实在太好了。”——摩根笑容满面为他斟满酒——“我喜欢你写的那些故事,”修葛说,“比起那红遍半天的家伙——叫什么来着?威廉·布洛克,突尼多斯好得太多了。我是指,那些作品可能抄袭真实事件,他们总爱给别人看案发现场的照片。”
                摩根的表情有点难堪:“那么,”他说,“告诉你实话吧。威廉·布洛克·突尼多斯也是我。我完全同意你的话。那些的确是我移花接木的作品。”
                “移花接木?”
                “没错。那些是写给评论家看的。你知道,评论家跟一般大众阅读的需求不同。他们要求任何故事都是有事实根据的。我在很久以前就找到一种写有事实根据的故事模式。你必须(一)没有情节,(二)不强调气氛——这一点相当重要,(三)尽可能少写有趣的人物,(四)绝对不能偏离主题,还有(五)最重要的,不得推论。不能偏离主题是最让人诟病的……在正常的生活中,这简直不合情理;一名侦探必须尽可能无所保留,甚至不能做任何推论。列出这些守则之后,亲爱的孩子,只要你高兴,随便你爱怎么捏造真实故事都行,评论家还会褒扬你独具匠心呢。”
                “太妙了?”玛德莲娜说,又拿了一杯酒。
                派翠西亚说:“原来你是让你的木马代你送死,亨利。回到问题本身……为什么不写一个故事;我是说,直接写你自己想写的故事?”
                摩根露齿一笑,调整呼吸:“可以的,”他坦承,“要等,得看时机。还得等……”他沉下脸。
                这个突来预告让修葛猛抬头。他想起来,这个人就是要他们找一枚钮扣钩的人:“这是什么意思,还得等?”
                “我不认为那个美国人有罪。”摩根说,“要是所有漫无目的和游手好闲的人都可能是嫌疑犯,我们这些才是嫌疑最大的人!在犯罪的故事中,你起码要有许多杀人的动机以及够可疑的行为。男管家无意间偷听到的争执、某人威胁要杀了某人、某人偷偷将血迹斑斑的手帕埋在花床里……但是,在这件案子中,我们没有这些线索……就拿狄宾来说吧。我并非指他不可能有仇家。当你听到某人大发豪语说自己没有仇人时,你大可安坐在椅中,等着有人来杀他。狄宾是个问题人物。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但是,天晓得,这附近不会有人把苗头指向他——运用一下各位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好了,现在你们想像得到谁是杀人凶手吗?主教?史坦第绪上校?柏克?还是茉儿?我先来为各位添酒。”
                “谢谢,”修葛问,“谁是茉儿?”
                躺椅中的派翠西亚喜不自禁蠢动起来。她身后的窗户映着夕阳余晖,草坪已经被遮在树荫之下;仅剩一道光照在她的金发上,甚至连她健美淡棕色肌肤也映着斜阳的光。她挨回椅中,眼神明亮,嘴唇湿润,牙齿嗑着杯缘。一只穿着网球鞋光溜溜的腿在椅边晃动。
                派翠西亚说:“喔,对了,我最好在你见到她之前先跟你说明一下,这样你到时才知道该怎么应付……茉儿是我母亲。你会喜欢她的。现在的她变成一个不容人反抗的暴君,因此她的情绪相当暴躁。哎,我们都很怕她,直到亨利的美国朋友找出问题的症结。”
                “嗯,”杜诺范说,他按捺自己想过去坐在她脚旁椅畔的强烈冲动,“是的,我记得你哥哥曾经提过你母亲的事。”
                “可怜的莫利现在还心有余悸。但这是唯一可以应付她的办法,真的。否则你除了芜菁没别的可吃,或者从早到晚都开着窗户做运动。从大家喊她茉儿开始,她就变好了……千万记得,当她婀娜多姿地走到你面前,指使你或逼你做某件事,你直盯着她的眼睛,坚决地说,‘胡说,茉儿。’。然后要更坚定地再喊一声,‘胡说!’这件事就结束了。”


              8楼2019-08-28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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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克以锐利的眼光注视他:“没有,最糟的就是这一点,我所知道的仅仅如此。想扯我们后腿的人一大票。为什么还需要推论?他们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
                  “他们逮到了吗?”
                  “如果你不试着去应用那些推论……”柏克嘴角下垂,盯着他的眼镜;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我给你一个建议。相信老约翰·瑟德的看法。把现实丢在一边。无论如何,别管这档子事。这是个卑鄙下流的阴谋。”
                  “这就是我感到纳闷的地方。警察到时可能会追问你,你对狄宾了解有多少;他的过去,所有的一切——”
                  “你是指基甸·菲尔会这么做吗?我能告诉他的跟告诉各位的一样多。狄宾在英格兰银行的信用听来似乎不错。除此之外,他身怀——本领。史坦第绪可以作证。如果菲尔需要更详尽的资料,他得问狄宾的律师。蓝道今晚或明天早上就会到。”
                  摩根显然看出柏克(仿佛他知道什么内情)没有透露更多讯息的意愿。于是他开始说话。他站在一片漆黑的草坪中央,接下来的叙述让杜诺范寒毛直竖——基本上,这段推论几乎和菲尔的解释完全一致。
                  严密的推理稍少,漫无头绪的地方略多,跳过几项略表不提的疑点,他不过是想以一个说故事者的身分,借生灵活现的想像力重建案发当时的场面。他从钮扣钩开始剖析,随即提到许多细节——用小说家形声绘影的方式——这些对杜诺范来说都相当新奇。当他声称自己最初十分讶异发现狄宾的伪装和诈骗行为,派翠西亚发出不以为然的窃笑,柏克则在眼镜后面掩饰他的笑意。但当他开始深究细节部分,现场鸦雀无声。
                  “我可以证明我的假设,”摩根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对柏克说,“当莫区跟我今早搜查过书房之后,我根据发现的几项证据断言这是一场诈骗。我先勘查尸体……”他转向杜诺范,“菲尔博士进接待所的时候,你在场吗?他有没有谨慎地检查尸体?”
                  杜诺范慎重回答,“没有,他——”
                  “死者的上唇,还留着黏贴胡髭的胶痕;在一般情况下,用水很难洗得掉。他耳根后仍沾着演员用来易容的白垩。壁炉里不但有衣服燃烧的余烬,还有烧到仅剩一小撮的黑色假发……我后来勘查他书房隔壁的卧室和盥洗间,让我更确定这个假设的物证都在那里。浴室水槽的镜子旁插着两根蜡烛——为了提供狄宾回来之后马上可以卸下易容的光线。堵住排水管上那些破碎的透明鱼皮,是用来假造眼睛及双颊松垮的肌肤。椅子上摊着湿短袜和一套湿内衣裤;其他的都被烧毁了。我没有找到化妆箱,基于由莫区负责侦办此案,我不便搜查得太彻底。但是这些都让莫区觉得难以理解。”他闷闷不乐看着修葛,“菲尔博士是怎么进行侦查的?”
                  修葛放下戒心:“我们还没有进入他的卧房和浴室。”他回答,“他的说法跟你一样,光就我们听到的实情——”
                  现场一片寂静。他就像听见回音般地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他忽然结结巴巴想多做一点解释,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摩根急忙定到他面前,弯着身。
                  “感谢老天,”他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说得没错?”他那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让修葛不明所以。
                  “你说得没错?”他重复他的话。“你说的这一切都是——”
                  “我知道,”摩根说,扬起一只手蒙在眼睛上,然后开始发笑,“我一直想说服自己,但是……但是,这似乎棒到让人难以置信。案情的确是照着我杜撰的故事发生,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就是我为什么用这个来试探你们所有的人。喔,老天,我太快说出这案情细节了。”他拿起调酒器,发现里面空了,气愤地将之放下,“为什么我不能等,等着让主教对我刮目相看,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操之过急的个性。”
                  他坐下。柏克嗤鼻表示不以为然:“看看你,”他说,“你是要告诉我基甸·菲尔也相信这些荒唐的事?”
                  “我敢跟你打赌,”摩根胸有成竹,“到时你不得不信。”
                  “一派胡言!”柏克气得猛喷鼻息,“你把狄宾说成了一个有前科的罪犯,是他准备要杀史宾利——”
                  “我只说他过去做过不名誉的勾当。”
                  “哼!”对方低下头不满嘀咕,口语一变而为挖苦,“就小说而言,这个故事还真的不赖,小子,但是行不通的。这里面有个天大的漏洞。你知道是什么吗?请闭上尊口。让我来说。在我推翻你的假设之前,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废话可以扯……假设你说的是对的。记住,我完全不苟同你的说法。接下来怎么样?”
                  “我们回到凶手可能是我们其中一人的论据。”摩根起身,凝望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神不宁地走动。他脸上突然浮现灵光乍现的神情,“这……你说,菲尔博士也是这么想的吗?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就快告诉我们真相吧!”
                  杜诺范似乎是遭到诅咒,想保持神秘却无奈施展不开。他耸耸肩,派翠西亚失望地用拳头撑着下巴。
                  摩根继续说:“这是狄宾的世界。他在出去见史宾利之后,需要—名共犯在他房里把风……”


                10楼2019-08-28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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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鬼扯淡,”柏克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要是你说得没错的话。狄宾这桩案子有共犯参与的说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说他以前是个有前科的罪犯更是荒谬。真是够了。呸!你给我听好。”红色烟槽在昏暗夜色中发亮,“狄宾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何在?”
                    “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派翠西亚用手梳理头发,一副需要安静思考的模样:“我说,等一下。我想我听懂了。”她转向柏克说,“你起码承认一点。你一直认为他是在扮演某个角色,对吧?”
                    “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问我问题。”他对派翠西亚发飙,“继续说下去。”
                    “他想当一名学识渊博、教养良好的乡下仕绅:这就是他的目的。”派翠西亚强调。
                    “哼,他本来就是……不管怎么样,他想建立他的地位,他为此奋斗了五年。”柏克的肩膀缩在一起。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们仍然感觉得到他摆出中国人冷硬的姿态,和主教一样,想用他的威严和个人声望来劝服他们,“你认为这么做可行吗?你到外面找个人说,“请听我说,很抱歉我长久以来一直在欺骗你,我其实是个有前科的罪犯和婴儿杀手。现在有个我过去认识的家伙想来勒索我,所以我不得不把他干掉。你愿不愿意行行好帮个忙?趁我出去会他时,待在书房替我把关;这位朋友,我会找机会报答你的。””他讽刺大笑,“简直是胡说八道!”
                    摩根点燃烟斗。火柴的火光骤然停在烟槽上;映着他有点紧绷,甚至紧张的脸。他凝望海滩伞,火光慢慢熄灭。他缓缓地说,“不,狄宾当然不会这么说。”
                    “你还有其他的假设吗?”
                    “唯一的的假设,”摩根声音不自然地回答,“将说明所有的事实。这个假设会波及英国半打以上无辜人士,包括我在内,这群人都涉嫌杀人。”
                    一段静默。修葛仰望天空,日落之后的天空交织着灰白与紫色。他察觉到众人之间那股低落的气氛。
                    玛德莲娜开口说:“不要说这种话——”她突然拍了躺椅一掌。
                    “说来听听。”柏克尖声说。
                    “我宁愿让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摩根用手遮住眼睛,“我们做了太多的交叉推论,以致于被所知和所怀疑的事纠缠在一起。不过……
                    “我仍要告诉你们这个假设的最后一部分——就是,狄宾是被他的共犯所杀。这个假设是基于那名共犯绝对是出于自愿协助他的,他深谙狄宾的意图;其次,这名共犯同时在预谋干掉狄宾。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赴接待所以前,就先预备好了橡胶手套。他故意把狄宾锁在阳台外面,假装把钥匙弄丢了;他让狄宾不得不从前门进入证实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对吧?”
                    “没错,”修葛说,“然后呢?”
                    摩根平心静气地回应:“唯有在共犯另有所图之际,才不会一开始就露出想杀狄宾的念头。”
                    “可是——”
                    “柏克的辩驳言之有理。具有说服性,也很实际。狄宾绝对不可能随便在附近找个人当他的共犯,甚至向他人暗示自己恶名昭彰的过往,直到……等等。但是附近有群没有心机的人可能会愿意帮助狄宾,他们或者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柏克不屑说道:“一场玩笑!你居然对你周遭的人怀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小子。要是你觉得他们喜欢沉溺在——”
                    “难道你忘了捣蛋鬼的事吗?”摩根说。沉默一会儿,他不疾不徐地说,“有人想要藉由捉弄敦区牧师闹事,也许引以为乐。就个人而言,我也会觉得这很有趣——我坚信有群人被说服演出一场闹剧罢了,却不经意帮了狄宾。捏造一个故事让无知的共犯待在书房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狄宾准备出去谋杀史宾利,而这名共犯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杜诺范想要搞清楚,“狄宾被杀的经过是如何呢?橡胶手套又作何解释?共犯假装遗失的那把钥匙何在?还有——”
                    “这些都是假设。”摩根不为所动地说。
                    修葛盯着他:“好家伙,我知道这些都是假设!这些都是你的假设。但是接下来怎么样了?”
                    “我们这样来看好了。经过伪装的狄宾被锁在门外。他被锁在门外最明显的理由,任何人都很难想像得到:那名共犯找不到钥匙。狄宾偷偷溜出家门后,试图从阳台回来。他却忘了带钥匙——也许是把钥匙留在别件衣服的口袋里,总之钥匙不见了。这时,狄宾总不能站在大雨里干等;他想到他可以从前门进入,如果另外—个人故意弄断保险丝……”
                    “绝对没有人会这么做。他也可能用其他的支撑物抵住钮扣钩,将之推进插座里——”
                    “比方说?”
                    “一只网球鞋鞋底。”摩根说,划起另一根火柴。“我们不是真的确定有一副橡胶手套。因此,我们打破了这名共犯意图要杀狄宾的唯一根据……只用一只普通的网球鞋。”


                  11楼2019-08-28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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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克骂了几句脏话,他说无论他有没有留下任何足迹都不关修葛的事,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足迹跟命案有何牵连?
                      “我是指,”修葛坚持说,“你是不是穿了史坦第绪的鞋子去跟他聊天?”
                      柏克思索着这个问题,他指出他的确借穿了几次鞋子去打电话给合伙人谈公事。摩根忆及他和莫区已经用石膏替脚印铸模;修葛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是那名男仆,”他继续说,“并没有提到昨晚有其他人来访,我怀疑你是否从阳台的门上去的。”
                      “我的确是从阳台门上楼,”柏克回应,“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恨不得好好拷问我;我嗅得出这种气息。我没什么必要告诉你们这件事,但是我愿意,”他挑衅地伸长了脖子,“我上去是因为我看到他的灯亮着,他一向都待在书房,我为什么不直接从阳台门进去呢?这样方便多了。”
                      在场者莫不目瞪口呆,鸦雀无声。摩根咳了两声。似乎没有更好的想法。
                      “我只想尽快推翻你的假设而说出这件事,哼,至于那些钥匙嘛——听好。我昨晚用过晚餐后去见狄宾:大概八点四十五左右,天色才刚暗。我将要给基甸·菲尔另一个价值连城的提示:狄宾准备要离开英国。别问我他要去哪里或为什么。我去见他纯粹是为了谈生意,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愿意发誓,他那天晚上并没有在等什么人……我走阳台上楼,从门上方的玻璃往屋里看。他穿着外套、衬衫、领带松绑地站在书桌边,翻找抽屉里的东西。我没看见他手里拿了什么。不过,我想那应该是顶假发。”摩根吹了声口哨。
                      柏克说:“在别人真的遇到这种状况时,拜托你别这样?坦白告诉你,当我今天早上听到狄宾丧命之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唉。我敲他的门,狄宾吓了一跳,还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我当时怀疑他是不是又喝酒了。他‘谁啊?’他这种态度像是在期待什么人来到吗?”
                      “呃……”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没错,从口袋里拿出来——走过来,用钥匙开门上的锁。他浑身威士忌的味道。他说,‘我今天晚上不能见你,’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又喝得不省人事。’我们谈了—会儿,每—分钟过去,他就瞄他的表一眼。他也没有请我坐。最后我说,‘好吧,该死,’就走了……我出去后他把门锁上,钥匙放回口袋里。这就是我知道的部分。钥匙可能还在他口袋里。”
                      “已经不见了,”摩根说,“莫区搜他的衣服时,把他衣柜里的每一套衣服都搜过了。我怀疑……”
                      他们一语不发坐了好一阵子。派翠西亚终于提议他们应该回庄园里用餐了。她站起身,手搭在修葛手臂上,他心里如小鹿乱撞。
                      第十一章 捣蛋鬼与红色笔记本
                      这晚,庄园里的晚餐不同于往常。他们匆匆赶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他们获知死者的律师德瑟司·蓝道先生,陪同下午从巴黎搭机赶赴伦敦的贝蒂·狄宾小姐在不久前抵达。
                      前者与菲尔博士及莫区探长在图书室里私下晤谈。后者身体微恙,待在房间里。派翠西亚不讳言说,她父亲的死搞不好还没有晕机来得让她难受。然而,这种身体欠安的理由,似乎被史坦第绪上校的千金女儿形容得太浪漫。派翠西亚飘进家门,屋内一阵骚动。她如主持名媛众会般慎重,前往陪伴贝蒂·狄宾。派翠西亚欢迎她,似乎也引发一场骚动。餐厅的餐具柜台上只摆些冷的简餐,面色凝重的客人们晃到桌边悄悄啃着三明治。
                      修葛在此遇见了闻名已久的茉儿·史坦第绪。她昂首阔步下楼向他表示欢迎——她是名体态健美的女子,高跟鞋让她高五尺十寸,浅金色的发上插着许多像是战时勋章的发饰,一张坚毅却亲切的脸。她告诉修葛他会喜欢庄园的。手指比着墙面上的几张肖像,对那些艺术家的名字如数家珍。
                      她敲敲楼梯间壁宠镜子外围精巧的雕花镶边,“吉朋兹!(棒槌学堂注:Grinling Gibbons,1648-1721,英国雕刻家和版画家,生于荷兰鹿特丹)”
                      杜诺范马上反应说:“没错!”
                      她接着开始列举几位曾经莅临这间房子的知名人物:政治家克伦威尔、英格兰法官杰弗里靳以及安妮皇后、克伦威尔,留下了一双靴子,杰弗里斯打破过一块镶板;而安妮皇后似乎在声望最高的时候退位。她慎重为他介绍,淡淡微笑着,就像在想他够不够格继承这份财产;然后,她说她的病人需要照顾,便上楼去了。
                      他发现庄园是个舒适的地方,够凉爽也够安静,长方形建筑的三边部有很大的房间。内部相当现代化。墙边托架和高挑屋顶都有电气化的照明设备,唯一一样仿古古董位于主大厅的石板地。白色砂岩建的大壁炉和红漆墙上挂满镶金边非家族人士的肖像。大厅后面有间正式的餐厅,凸窗前栽植大型冬青属植物;柏克此时正坐在窗边饮啤酒,面无表情地信步晃到西翼,修葛发现一间由前人布置奢华舒适但品味欠佳的会客室。整墙威尼斯风光,画中每个人部以下自然的角度斜倚在狭长的平底小船上;镶金叶边的镜子:摆满瓷器饰品的橱柜;水晶玻璃的烛台。穿过长廊隐约可以听见图书室门后的低语。此处似乎即将要成为法庭。他四下浏览之际,门开了,出现一名男管家,他瞥见长方形房问里雪茄烟雾弥漫,菲尔博士在桌上写笔记。
                      会客室的窗户开向石板阳台,暮色里烟头的火光若隐若现。修葛走到室外。阳台下方是在昏暗天色申辨识不出色彩的斜坡花园;西翼建筑窗内有几盏灯亮起。莫利·史坦第绪斜靠在石砌栏杆上凝望窗外。他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
                      “是谁?喔,嗨!”他说,回复原来的姿势。


                    13楼2019-08-28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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