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So long as there are men there will be wars.
---------------Albert·Einstein
只要有人类, 就会有战争。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一切都很清晰。）
（他看见自己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桌子上摆着一些东西，看上去凌乱实则井井有条——电子线路板，牛皮纸的包裹、手机、折叠匕首、手枪……）
（瞬间，场景变了——他站在另一家酒店的某个房间门口，他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
（于是他敲门，并用阿拉伯语和里面的人对答了两句……房间的门打开，渗出来的却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这同时他已经钳住了对方握枪的手顺势一扭，房间里的阿拉伯人还没来得及开枪，武器就被他缴去，然后他在这个阿拉伯人发出声音之前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咽喉……）
（场景再次转变，他现在像阿拉伯人那样穿着白长袍包着头巾，并蒙住自己的脸在街道上快步走着，深邃的绿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乱哄哄的人群。）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一辆军用越野车即刻被火焰吞没，扭曲的金属和燃烧的车轮被抛向四周。）
（原本就乱哄哄的街道现在更是炸开了锅，人们尖叫着逃离爆炸地点，另有一些手持AK-47的穆斯林警卫慌忙地跑过来，对着拨通的手机和对讲机大呼小叫……）
（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继续快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紧接着，他像是掉进了黑洞之中……之前的街道、人群，嘈杂的惊呼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
（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彷佛在深夜中喝醉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听着婴儿的哭声，尖利而凄惨……看到腐烂的尸体和血池之中伸出的一只只手……还有那个兜帽下若隐若现的面孔……）
（与刚才的清晰连贯不同，现在他能看到、听到的都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尤其是——）
（愿主宽恕你的罪。）
（神父的声音低沉而空灵……他看到那个带着骷髅的十字架被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教堂中响起了钟声，回音模糊而悠长……）
（万能的主啊，愿你保佑你的门徒战无不胜。）
（他看到神父轻轻摘下兜帽……他就要看到他的脸了！然而就在此刻……）
（一声尖锐的枪响打破了梦境——）
（砰！）
加勒比海，大安的列斯群岛东部的波多黎各岛上，睡在一座海边小屋里的乌尔奇奥拉·西法猛然从噩梦之中惊醒。
他看着房间的天花板，轻轻吁了口气……可以听见屋外海浪的声音，很清晰。身旁的一切也很真实，没有那种摇晃模糊的感觉——这次是真的醒来了。
乌尔奇奥拉从床上坐起身，摸了摸额前的冷汗，拿过一件紧身背心穿在身上，然后尽量轻手轻脚地下床，不去惊动身边熟睡的织姬。
他来到洗手池旁边，开灯，俯下身打开水龙头洗脸……凉水扑在脸上让他感觉到清醒，但随之而来的是恼人的头痛。
他用毛巾抹了脸，目光落在了墙上的电子钟上面——
2011年5月8日，星期日，5:03。
三年前在夏威夷岛上和一护他们告别以后，乌尔奇奥拉就和织姬一起来到了这里——波多黎各岛上的圣胡安市海边定居。
乌尔奇奥拉把毛巾挂好，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转身却看到织姬穿着睡裙站在他身后，俏丽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还是把你吵醒了……”他轻叹一声。
“又不舒服了？”织姬走过来，仔细端详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他们之间无需多余的话，简单的一句疑问就足以表达心中的关爱。
“没事，”男人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头疼。”
织姬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烫手，她立刻从墙上的柜子中拿出一个药瓶，匆匆去倒了一杯温水回来：“你发烧了。”
乌尔奇奥拉倒出两粒药片，喝水吞了下去。女人拿下毛巾沾了水，给他抹去颈后的冷汗。
“没事的，”他放下了水杯，转过身来用苍白的手温柔地抚了抚茶发女人略带倦意的面庞，“只是头疼而已……你再去睡一会吧。”
“你不睡了吗？”织姬轻轻握住他的手掌。
“我去吹吹风，可能会好点。”说完他理了理她鬓边的一缕蜜发，然后走出房间。
柔和的海风吹在脸上的确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头痛。乌尔奇奥拉站在小屋门口，双手撑在屋外的围栏上，闭着眼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刚才的两个噩梦中的每个画面都清晰地展现在脑海中，直到……
“回想起来什么了吗？”放心不下的织姬还是跟了出来。
“还是以前那些……”青年揉了揉额头，“每个任务每次训练的过程我都记得很清楚，除了那个神父的脸……每次都回想不起来他的脸，仔细回忆的时候就会头痛……”
“你确定那不仅仅是个噩梦？”女人走上前，伸手抚着男子棱角分明的面颊，“确定那个神父真的存在吗？不是因为失忆症或者是思维混乱才产生的某种……”
“不，他存在。”乌尔奇奥拉的语气变得很坚定，“4岁以前的事情我的确记得不太清楚——不过我很清楚那个神父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头部到底有没有受过撞击什么的？又或者是受过惊吓……”
“受伤时常有的事，不过像那种因为脑部受损的失忆症……应该没有——我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杀过的每一个人、还有每一次动手的时间地点和杀人方式……应该不是失忆造成的。”
织姬看着他有点茫然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揪心：“可是你还是记不清4岁以前的事情……”
“是记不清，但是……”乌尔奇奥拉看着远处，海平线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略显模糊……他的脑子里又有点混乱，“不过我可以确定那个神父训练了我，他训练了‘剑刃’的第一批人。葛力姆乔、诺伊特拉、赫丽贝尔、妮莉艾露他们……我们是一起接受训练的——这些我都很清楚，只是后来……”
“好了好了，现在别再想了。”女人轻轻打断了他，替他理了理头发，“以后想起来的时候再写下来……”
青年低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那个本子上涂涂写写也有两年了，每次都只是把以前那些坏事再重复一遍，每次都一样……记不清楚的还是记不清楚……”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着急，”织姬向自己的爱人报以鼓励的微笑，“你迟早会想起来的……4岁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是一些能令你开心的好事。”
“我一直记得很多能令自己开心的事，”乌尔奇奥拉看着她明艳的笑脸，幽绿的双眸之中满是温柔地神色，“一直都记得。”
依然是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两个人在目光相交的同时便可以明白对方的内心所想——
（只要和你在一起，每一秒都是令人开心的。）
织姬的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暖意——她投入青年的怀中，带着幸福的微笑轻轻枕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乌尔奇奥拉环住女人的纤腰，轻抚着她散发着清香的蜜发：“没事的……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看着织姬又一次安睡以后，乌尔奇奥拉来到另一个房间的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从抽屉中拿出笔和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回想着刚才的两个噩梦，把它们简短地记录下来。
窗外不断传来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让黎明前的海滩显得不那么静谧……随着海天相接处的夜幕缓缓变淡，海鸟的叫声也开始零星的传入耳中。
乌尔奇奥拉用马克笔在一张中东地区地图上做了几个标记，然后把地图折叠了两次，和一张剪报纸页一起夹在了日记本中。
天色逐渐转明，窗外景物的轮廓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青年关掉台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低头沉思，好像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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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内的队员宿舍。
“结果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还是没有休假？”视频聊天的窗口画面上，露琪亚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差事。”
“别那么悲观，东仙将军说下一个任务完成就可以休假了。”一护面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和摄像头，安慰着自己的女友，“这次可以休息整整一周！”
“你们休假的次数居然比‘静灵’还要少……”
“好啦，我保证最晚下下个星期回日本——一有休假我就去订机票。”
露琪亚突然狡黠地一笑：“你这次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去和恋次约会。”
“恋次？”橙头翻了个大白眼，“少来了！我宁愿相信你会去和乱菊小姐约会……”
“哇哦，原来你有这方面的爱好——好恶心啊黑崎准尉，‘零点’是专门培养基佬的地方吗？”
“露琪亚！”
“哈哈哈……”屏幕上的女孩忍俊不禁地捂了捂嘴，然后看了看手表，“我们快要集合了，不跟你瞎扯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朽木少尉？”
“两个星期内必须搞到一次休假的机会！”
“遵命，长官。”一护正色说道，接着又挠了挠后脑勺，“注意安全。”
露琪亚微笑着点点头：“你也是。”
结束了视频聊天后，一护把视线移向了一旁播放着晚间新闻的电视——
【当地时间5月10日下午两点，荷兰海牙国际法庭对乌干达‘圣主抵抗军’首领、军阀约瑟夫·科尼做出了最终审判：约瑟夫·科尼严重侵犯人权、无视国际法，被指控的致残、施虐、强奸、绑架平民、使用童兵、屠杀等多项罪名成立，判处绞刑……】
“绞刑都算是便宜这个**了。”他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回头看了看刚刚冲完淋浴的茶渡，“石田怎么还没回来？”
“今天晚上他要带狙击组的菜鸟们做夜间特训，应该不回来了。”大块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条挂着一枚金币的项链重新戴在脖子上。
一护盯着那枚金币看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上次跟我说你那个硬币——是哪国的来着？”
“墨西哥。”
“不是我故意打击你，样式真够老土的。”
“没办法，家里传下来的。
“你家里有人是墨西哥人？”一护一下来了兴致，“以前可没听你说过啊！”
“我妈妈是墨西哥人，跟我老爸结婚以后才去的日本。”茶渡伸出一只大手把玩着项链上的金币，“你不是一样，对你家里的事只字不提。”
橙头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我家那点破事……不提也罢。”
“说出来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少来！两个大男人聊心事——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大块头耸了耸肩……然后是半晌的沉默。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护终于还是开口了，“我现在26岁了，不过只有在9岁以前家庭生活算是美满的……”
（至少从我刚开始记事的时候，我的家庭和其他普通日本家庭没有多大区别——硬要找点区别的话，我老爸是欧洲人和日本人的混血，妈妈是个大美女，而且很温柔……我6岁那年，井上的大哥因为要去服兵役，把当时只有4岁的井上寄宿在了我们家。）
（一开始井上只是大哭大闹着要找她哥哥……不过我妈妈很厉害，很快就把她逗得开心了。井上慢慢地融入了我们家的生活，老爸和妈妈让我把她看成自己的亲妹妹——节假日的时候老爸和妈妈会带我和井上去游乐场、去郊游，樱花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樱花……那个时候我对老爸的印象就是很高很壮，他可以毫不费力地让我和井上坐在他的肩膀上。妈妈每次都会带着照相机，在游玩的过程中给我们拍照。）
（两年以后井上的大哥服兵役结束，并在军务省找到了工作，于是他来接走了井上——我记得她那天抱着我妈妈和老爸哭了好久……井上被接回去以后，我们家的生活依然和以前一样，平淡美满……）
（直到我9岁那年。）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6月17日，大雨天——老爸突然冲进家里，他跟我说，一护，妈妈死了……）
（我开始哭闹，我不信……直到我亲眼看到了妈妈的遗体。老爸说，妈妈是出车祸去世的……可是我记得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伤痕，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老爸告诉我妈妈的伤在身上，很可怕，不能让我看到……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没有给妈妈举办一场像样的葬礼，只是急匆匆地在郊外的公墓找了一个位置把妈妈葬了。看着妈妈下葬的，也只有我们父子而已。）
（那天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宿，老爸喝了一夜的酒……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老爸开始隔三差五地不在家里住，有时候会整整一个月不回家，只是让几个我从没见过的大人跟我住在一起。后来在国中一年级的入学典礼上，所有的新生之中只有我的家长没有来……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又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甚至中午会亲自到学校来给我送便当……）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奇怪——我问过老爸，为什么时常不在家里，他说是因为工作，可当我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时候，他却总是含糊其辞，有时候说是做海上运输，有时候又说是航空运输……这样不明不白的日子持续到我15岁。）
（有一天晚上，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家里，带着两个大号的旅行袋，装了很多东西进去，然后把家里所有的相册、照片都拿到后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吼叫着问他要干什么，他却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把所有的照片——妈妈的、井上的、我的、还有他自己的，全部烧光了……那天晚上，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的时候已经在浦原先生和夜一小姐那里了……浦原先生说自己是老爸的好朋友，老爸走之前卖掉了房子，那些钱和银行里的另一笔存款都留给了我，并托付浦原先生和夜一小姐照顾我，然后他自己就消失了。）
（既然他会和浦原先生那种人是朋友，我也就已经猜到他的工作绝不会是什么海运或者空运——后来我拜托过井上的大哥帮我查找老爸的下落……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浦原先生和夜一小姐都彻底没有了他的消息。）
（上高中以后我开始不务正业，逃学、在学校外面和小混混们打架生事——有一次我实在按捺不住，把那个嚣张臭屁、喜欢扯女生裙子的校长儿子暴打了一顿，于是学校就决定要开除我——）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那年我17岁，一次意外事件让海燕队长注意到了我。”橙头青年摊了摊手，“他说我是干这行的料，就半哄半拽地拉我去陆军服役、辗转进了特勤训练营、最后加入了‘静灵’。”
茶渡点了点头，从床铺下面拿出两罐啤酒，递过去一罐：“你父母的事……我很遗憾。”
“无所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一护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啤酒，“不过说起来，海燕队长的确是个好人，他要是还在就好了……”
“是啊……”茶渡也拉开了拉环，“他是个好人……”
橙头突然举起了易拉罐：“敬海燕队长。”
“敬海燕队长——”大块头也举起酒罐，和自己的队友碰杯。

诺伊特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金发女人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嗨，晚上好亲爱的！”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痞里痞气地打了个招呼，接着走过去搂住了女人的腰，“怎么了蒂雅？干嘛沉着脸？”
赫丽贝尔推开男人顺着腰部向上移动的手：“你又挨骂了吧——因为上次在营区和葛力姆乔烤野猪那件事。”
“又来啦，亲爱的……”诺伊特拉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东仙长官就是喜欢小题大做，除了监督训练和外勤任务以外我总得有点休闲活动吧？”
“可是你得搞清楚，现在我们是正规军，不再是雇佣兵了。”女人轻轻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是你总要收敛一点才对。”
诺伊特拉一撇嘴：“烤只野猪不算太过分，对吧？”
“那毕竟违反了军纪。”赫丽贝尔认真地说着，“联合国给我们的条件已经够宽大了——只要以后完全投入到国际反恐工作中去，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不再追究……”
男人小声嘀咕：“想不到你也会循规蹈矩。”
“行有行规，正规军也一样。而且东仙将军又不是拜勒岗那样的家伙，我们没必要和他对着干吧？”
“是啊，拿着低到不行的薪水，做着和过去一样危险的工作，还要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
“可是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做雇佣兵的时候赚得钱已经足够让我们在迪拜那种地方很奢侈地过两辈子——接受联合国的条件并不是为了钱。”她看着男人的眼睛，“正是因为过去难免做了错事，我们才会想要补偿，不是吗？加入‘零点’不就是想做一些正确的事吗？”
诺伊特拉沉默不语。
赫丽贝尔拉过他的手：“这生活是我们自己选的，我不希望看到因为‘违反军纪’这种小事而破坏它……现在我才29岁，你也就刚刚30岁，过两年退役了有的是自由的时间——所以你答应我，至少在基地和营区里的时候，收敛一点吧。”
“好——”诺伊特拉翻过手掌，和女人十指相扣，“我答应你，蒂雅。”

西四区时间，2011年5月11日，8:15。波多黎各，圣胡安市。
距离乌尔奇奥拉和织姬所住的小屋大约50米的位置，有一间沙滩饮品店，织姬你、在那里找到了她的工作——游客和当地人都非常喜欢她做的日式冰淇淋和其他冷饮。饮品店的老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波多黎各老太太，儿子和他的妻子都在美国工作，两个孩子就和奶奶住在一起。老太太和两个小男孩都非常喜欢这个乖巧漂亮的东方女孩。
此刻乌尔奇奥拉正沿着沙滩跑步——他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跑步，通常可以一次跑十几公里，有一次他甚至在二十分钟内跑到了卡罗利纳……这是保持体能的极好办法。除此之外还有每天至少90分钟的肌肉力量训练，这些训练在旁人看来都是极其可怕的——当然，规律的生活作息和海产品中丰富的蛋白质让他的肌肉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恢复，他的体能、力量和爆发力似乎都比以前更强了。
乌尔奇奥拉快速地奔跑着，潮湿的海风迎面吹来，身边时不时掠过几个游客或是当地居民，并用略显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饮品店的营业时间是早上10点到下午5点，织姬一般会在早上8点左右起床，梳洗过后总会看到乌尔奇奥拉在晨跑之前给她准备的那份早餐。
女孩看、端着那杯牛奶来到屋外的围栏边，阳光和海风一起迎面而来——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在沙滩上跑步的乌尔奇奥拉。她微笑着看着男人奔跑的身影，直到他跑出了视线。
织姬回到屋内收拾了餐具，然后来到摆放着书桌的房间，打开抽屉取出了那本黑色封面的日记本——乌尔奇奥拉记录自己噩梦……或者说是记录自己过去的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看着里面的记录和相关的新闻剪报——

2004年2月，法国外交官赛斯·莫罗文，注射死，地点：波兰华沙的托卡列夫酒店。
【剪报：法方外交官莫罗文，在访波兰期间死于酒店内，死因疑似心力衰竭

2007年8月，叙利亚总统高级顾问，穆罕默德·苏莱曼准将，枪杀，地点：塔尔图斯。 【剪报：今日，巴沙尔高级顾问苏莱曼准将在塔尔图斯的一个海滨浴场晒日光浴时头部中弹，遇刺身亡。警方称，子弹来自一名隐蔽在附近海面快艇上的狙击手……】
2007年9月，以色列情报组织“摩萨德”副局长约纳坦·梅利西，制造车祸，地点：特拉维夫的雅法大街。备注：自制喷雾剂。 【剪报：“摩萨德”副局长今日在车祸中身亡】 ……

大概翻看了一遍以后，织姬把日记本放回抽屉里，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好。”听筒里传来萨尔阿波罗·格兰兹平和的声音。
“抱歉，格兰兹博士，一大早就打扰你……”
“没关系没关系——有什么事吗？井上小姐？”
“还是关于乌尔奇奥拉的……”织姬的语气开始变得担忧，“我看过他的日记本，4岁之后的事情他基本都可以记得比较清楚，但是4岁之前……还有他说的那个神父的样子，他还是记不起来。”
萨尔阿波罗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他每次的噩梦都会记录下来，对吗？”
“对——他对训练和任务的内容都记录的很清楚，甚至可以找到当时相关的新闻剪报……可是一写到有关那个神父的事情就开始变得含糊不清，就好像那个神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脸一样……”
“嗯，我知道了。”科学家在听筒那边回应着，并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应该是在用笔记录。
“我最近两年野看了很多心理学和脑外科的书，像乌尔奇奥拉这样类似失忆症却又不是失忆症的兵力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我也帮他检查过头部，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女孩话语中的担忧越发明显起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以前经历的那些……那些可怕的事情，让他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所以他的大脑会选择性地遗忘或者模糊处理某些事情……”
“不，应该不会。”
“但是不管他有怎样的过去，他始终都是人——一个人在杀过人之后，精神上难免会受到刺激……就像我在开枪打死了鲁伊森邦那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会做噩梦……”
“不，不……”萨尔阿波罗的语气十分肯定，“他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相信我，井上小姐，他们‘剑刃’的这批人所经历的过去和普通人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至少在遇到你之前，乌尔奇奥拉的世界观和旁人完全不同。我以前和‘剑刃’的几位都有谈过，他们基本都是从记事开始就已经被那个神父及其手下收养，他对他们的训练方式已经不止是‘行为修正’那么简单了。”
“那……那还有比‘行为修正’更残忍的方法吗？”女孩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重塑人格’——这种控制思想的方法比‘行为修正’更加有效。‘行为修正’的对象通常都是世界观和道德观完备的成年人，这种方法是现在世界各国情报组织以及恐怖组织训练杀手的普遍方式……这些人所从事的工作通常毫无人性可言，因此为了让他们可以不带丝毫感情地完成任务，必须先让他们原有的世界观和道德观瓦解。但是在‘行为修正’的过程中因为和之前头脑中固有的道德观的冲突，时常会出现受训人员精神崩溃的现象。”科学家顿了顿，“‘重塑人格’则不同……你可以试想一下，一个孩子，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被灌输‘杀人无罪’、‘任务至上’、‘绝对服从’一类的思想，并和现代社会完全隔绝，以杀人机器为标准来训练他们，最终会塑造出一个什么样的人？”
织姬说不出话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上的，我对这个领域的研究也不算特别深入，所以关于‘重塑人格’的具体实施方式我还得再查看一下相关资料和事例才能进一步了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乌尔奇奥拉面临的问题和‘重塑人格’有关。”萨尔阿波罗安慰道，“井上小姐你也不用太过紧张，至少他现在各方面情况都很稳定。”
“嗯，谢谢你，格兰兹博士。”
“不用客气——哦，对了。以后还是要注意乌尔奇奥拉在日记本上的记录和他的精神状况。”
“好的，麻烦你了……那我过几天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听筒后，织姬的目光移向书桌上相框里的照片——乌尔奇奥拉从身后环住她的纤腰，她把头枕在乌尔奇奥拉的脖颈处，恶作剧地用手捏住男人的耳朵……青年苍白冷峻的脸上带着微笑，那种只有和织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的微笑。
女孩轻叹一声，手指抚过相框表面。
今天乌尔奇奥拉从孔安达海滩一直跑到了圣胡安新城区的市中心才停了下来，汗水侵透了身上的短袖T恤衫。他在街边的一家小超市里买了一瓶运动饮料，打开喝了几口，准备休息几分钟再按照原路线跑回去。
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繁华的市区开始喧闹起来。男男女女的上班族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拎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走在路上，有的一边走还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流利的西班牙语或是英语通过电子讯号在城市里交错传递着；也有些衣着休闲的游客，戴着墨镜和遮阳帽，胸前挂着相机，在同样穿着休闲装的当地人带领下游览着这座拥有热带雨林气候的现代城市。
乌尔奇奥拉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随着人流缓步而行，幽绿的眼睛里透出一贯的淡漠平静……
直到一辆黑色奥迪A6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辆奥迪停在了对面那条街路边的树荫下，一个留着半长碎发的高个子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摘下了墨镜。
黑发青年的目光立刻焦距在了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尽管这个男人并没有直接和乌尔奇奥拉对视，但是他摘下墨镜的瞬间眼神中透出的那种极具攻击色彩的警惕性却被乌尔奇奥拉看了个清楚。
可那种眼神一闪而逝，这个一身休闲装的陌生人马上就露出了那种看上去是初来乍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游客表情，并保持着这种表情向街边的邮局走去。
乌尔奇奥拉原本紧绷的拳头也在同时松弛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搞什么……一个游客而已，是我自己太神经质了吧……
于是他不再去看那个人，径自走过街转角，按照原路想孔安达海滩跑回去。
这个看上去像游客的男人在邮局门口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讯发送给了某个号码——
【0734就位，代号“朱莲”】
几秒钟后，一个代号为Ve（维）的人给了他回复：
【10小时以内确认目标住所，但是在看到新闻之前不要行动。】
【确认目标在这里吗？】
【Odin（奥丁）的指示不容置疑，确保按计划行事。】
【朱莲收到，完毕。】
代号“朱莲”的神秘男人把手机放回口袋，一边走进邮局一边从腰包之中摸出一张三寸大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冷峻，苍白的肤色和黑发形成了鲜明对比……那对幽绿的双眼，深邃得好像看不见底。

东京时间2011年5月11日，22:45。日本，京都府南部的郊外。
位于郊区的朽木家族的豪宅在夜色之后总看来别具一格——前院与后院的绿地花园优雅美丽，丝毫不必东京的宫殿园林逊色；绿地中央的大宅外部则是古色古香的寺院神社风格，再加上郊区清冽新鲜的空气……这里的确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然而现在齐聚这座大宅之中的一众贵族高层人士，却完全没有休养生息的心情。
他们在大宅内一间会议室里的长桌前围桌而坐。这些人大多是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人，最年轻的也在四十岁以上，还有几个年过七旬的老者……他们全部衣着光鲜，一件西装、一块手表甚至一条领带的价钱，就相当于国内一个普通中产阶级好几个月的工资。
不过在这些人的眼中，似乎不存在‘奢侈品’这个概念——因为他们都是日本各个大贵族大财团的当家或是重要人物。
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现在聚集在这里开会，是因为他们最近遇到了极其严峻的状况——
“我们在野村证券那边本周又有5%的股份被政府收购，价位连七成都不到……执行董事跟我说，再这么下去我们在野村的投资连八成的本金都收不回来！”
“我们本家的五间证券公司和三家银行50%的控股权现在都在政府手里！蓝染让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往西……现在那帮民众一时开心，等我们垮了他们一样要完蛋！”
“三菱东京联合银行中我们本家的股份基本都在政府手里，分家手上的那点钱根本不可能拼得过政府收购……这次铁定了还是要亏！”
“我们公司更惨！政府的经济政策让我亏得连资金都快拿不出来了——该死的！上周刚刚和美国马库斯公司谈妥了堪萨斯州的两个油井的使用权，还没来得及交钱……这周就连买内裤的钱都没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再和美国人做生意？！”
“我们的资金链也快要断了！这倒好，政府那边不断向我们施压，技术开发局那边没了科研经费，涅茧利也只知道问我们要钱，法国和中国的那两单生意估计也要谈黄了——我现在到哪都不是人啊！”
“不过蓝染野承诺政府只是暂时拥有控股权，等经济增长恢复正常就会把股份交还给我们……”
“政客的话你也能相信？？蓝染在意的只有他自己的民意支持率！”
“他这种做法无非就是劫富济贫——长期这样下去国家经济肯定还是要出问题……”
“劫富济贫？蓝染以为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忍者还是蝙蝠侠？！该死的！”
“话也不能说的太绝……”
“你们龙腾寺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在为蓝染的内阁辩护吗？”
“我为政府辩护？你们霞大路家第十五代的长子和次子都曾进入过内阁工作！谁更可能为政府辩护？！”
“哈哈！在政府工作就只为政府利益着想？按你这么说四枫院家的上代当家还做过情报局的局长呢？你们怎么不向他们问话？”
那边四枫院家的代表立刻站了起来——
“你是哪个家族的代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责任你负担得起吗？！”
“笑话，你们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家族承担责任？”
“哼！那和你们家族关系最亲近的志波家先代分家长子失踪的事情怎么从来没有人追究？”
“冷战时期这种事情难道发生的还少吗？凭什么怀疑我们？”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会议逐渐变成了争吵——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高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并高声压下了争吵：“各位代表请安静！请安静——大家来听听朽木少爷的看法。”
众人即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坐在会议桌首席位置的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人。
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面目英俊，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高贵气息，眼神犀利并隐隐透出霸道……他名叫朽木响河，是全日本最大的贵族财团的现任当家，同时也是美国前任国务卿朽木白哉的堂兄弟。
“作为会议的主持者，我首先希望大家可以明白，”他缓缓的开口了，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家族代表，“无谓的争吵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今天在这里，是要做出一个妥当的决定。”
这几句话的声音并不是很高，但是语调苍劲有力，如命令一般不容置疑……各家族的代表们都正襟危坐，不敢再出一声。
朽木响河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种气氛……接着他继续说道：“就个人做派来说，我其实很欣赏蓝染惣右介这个人——不过相信各位也都清楚，自从他上台以来，就一直在损害我们的利益……或许他是想成为日本的罗斯福，可是时代和地点都已经不同了，这里是21世纪的日本，不是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我不知道蓝染首相有没有系统的学过经济学和金融学，但我认为他并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我们这类政府和民众眼中的‘剥削阶层’、‘暴利阶层’和这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是密切相关的。”
依旧没有任何人敢插嘴——不过这些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各家族代表们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同一种表情……赞同的表情。
“我不是在炫耀我们对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在我看来，并不存在什么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当权者和无权者、甚至从根本上来讲也不存在什么自民党和民主党之分，有所区别的只是‘富人’与‘穷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拿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但是从现代社会的形势来看，我们所有人都身处同一个利益共同体之中……富人、穷人、政府、民众，乃至整个国家，所有这一切组成了这个利益集团——日本。”
熟悉这位朽木家族当家的人都明白，接下来他要说重点了。
“蓝染是一位很很好的政客，可这不表示他是一位好首相……首相的职责无非是调节这个利益共同体中的各个部分，以达到最理想的平衡状态——这应该是政府和我们之间都心照不宣的，前任的铃木首相就做得很好。”朽木响河放下了茶杯，“显然，蓝染首相并没有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至于他的目的是提升自己的民意支持率还是想要青史留名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不过我很清楚，按照现在的经济政策再这么执行下去的话，不用等蓝染的这一届任期结束，我们在座的各家族基本都会垮掉，接着会有大量与我们相关的大公司和大银行亏损倒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将会使略有回升趋势的日本经济很快崩溃……到那个时候，爱戴蓝染的民众们一样的不到任何好处，最终日本极有可能变成四年多以前的西班牙（指第一部中的因为经济崩溃而导致的西班牙内战）。”
“那么……”龙腾寺家族的代表鼓足了勇气，恭敬地问道，“朽木少爷的意思是？”
“我们从上周开始就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不是吗？”这位最年轻的贵族当家向身后的椅背上一靠，“蓝染首相背叛的不单只是我们，他已经在不自觉中背离了自己执政的初衷，背叛了全日本这个利益共同体——所以，按照游戏规则，他应该被请出局。”、
半晌死寂一般的沉默。
“可是我们要是那么做……万一被找到了证据……”霞大路家族的代表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担忧……也是在座各家族代表的担忧。
“这一点大家完全可以放心，我们请来做事的人是最为专业的专家，交给他们去做，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他说着换了种故作轻松的语调，“当然，在座的各位多事前辈，如果对我的决定有异议的话请尽管提出来，我这个后辈洗耳恭听。”
每个人都闭紧了嘴——尽管朽木响河的话听来完全是一种商量的语气，但是当他阴冷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以后，各个家族的代表都明白……最好不要有什么异议。
此时的沉默，无疑就是默认。
“很好，看来各位的意见都是统一的，”朽木响河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托盘中的茶杯，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蓝染惣右介先生，出局了。”
TBC.

西四区时间5月12日，8:43，波多黎各，圣胡安市。
昨晚和织姬的激情并没有影响到乌尔奇奥拉的体力，他今天早上照旧一口气跑到了新城区的市中心，然后停下来买了一瓶运动饮料，稍作休息。
青年付了钱，正准备转身离开，便利店里的小电视上播放的早间新闻吸引了他的眼球——
“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十分左右，日本首相蓝染惣右介在广岛市发表公开演讲时遭到枪击，当场死亡。”播音员说着，背景画面上出现了演讲现场在案发时一片混乱的录像，画面的左上方则打出了蓝染首相的照片，“经过8个多小时的调查，日本警方依然没有对外公开调查进度。据称，蓝染首相是被一颗来自2000码以外的子弹击中了头部……”
他的视线在蓝染的照片上定格了两秒，接着就是……
（他死了……）
恼人的头痛伴随着零碎的记忆蓦然袭来。
（他死了——‘剑刃’从今天开始成为自由组织……）
（你们自由了，孩子们。）
（你们将为自己而战……）
乌尔奇奥拉猛地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种疼赶出头脑——然而就在他因为摇头而移动视线的同时……
昨天早上的那个游客又一次出现在了邮局门口。
朱莲摘下墨镜，正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有刚刚发送和接受的两条信息：
【朱莲：新闻上已经确认日本首相死亡，目标住所也已经确认。】
【维：动手吧。】
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打开奥迪A6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不是游客。
站在街对面的乌尔奇奥拉瞬间就确认了这一点——那个陌生的男人在看手机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那种异样的光……那种眼神……
那是发现“猎物”的眼神。
长期的“职业直觉”让他立刻把几条在旁人看来可以忽略的线索联系起来：他的车，他的穿着打扮……他的腰包……还有连续两次在邮局门口出现……
该死，原本昨天就该发现异样的——果然是安逸地日子过得太久了吗……
万幸的是那个装作游客的人并没有发现乌尔奇奥拉就在街对面，他坐上奥迪A6的驾驶座，开车径自离去。
还有机会……黑发青年丢下饮料瓶，飞快地向孔安达海滩的方向跑去。
雷亚尔老太太的沙滩饮品店上午10点开始营业，老太太一般会提前一小时开门收拾店面、整理器具，她的两个孙子就会去找那个漂亮的日本大姐姐玩。
“织姬姐姐！”名叫艾迪的小男孩兴奋地跑到织姬面前，高高举起手里那只挥着钳子的螃蟹，“你看！我逮到一只螃蟹——是我自己逮到的！”
“是吗，你真厉害，艾迪。”织姬弯下腰，微笑着摸了摸艾迪的头，“小心它夹到你的手指哦。”
小男孩转了转一对圆溜溜的棕色眼睛，认真地问道：“美女姐姐，下次可以让乌尔奇奥拉叔叔带我们去捉大鱼吗？”
艾迪稚气的笑脸让她母性泛滥：“好啊，我会告诉他的——不过你们要乖乖听奶奶的话。”
“好吔！”男孩蹦蹦跳跳地向不远处堆沙子的孪生弟弟蒙多跑过去，“蒙多！织姬姐姐答应让乌尔奇奥拉叔叔带我们去捉大鱼了！”
“真的吗？！太棒了！”
“我这就去告诉奶奶——”
织姬掠了掠被海风吹起的头发，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烂漫的身影，幸福地抿嘴一笑——自己和乌尔奇奥拉要是也能有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朱莲站在这座海边小屋面前。一辆切诺基正在旁边调了个头，快速向沙滩南侧的公路开过去。
但是在那辆切诺基调过头之前，朱莲已经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黑发，苍白冷峻的脸，绿眼睛。
目标确认。
他即刻转身，飞速跑过那一片椰树林来到自己停在公路边的奥迪A6面前。
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切诺基刚刚冲出沙滩开上公路。
“他发现我们了。”乌尔奇奥拉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那辆已经跟上来的奥迪A6，扳动换档锁又挂高了一档。
织姬本能地想要回头去看，却被身边的男人腾出手来按住肩膀：“不要回头，黑色奥迪A6——从后视镜看，动作小一点。”
“等等，乌尔奇奥拉。”女孩开始觉得他有点紧张过度了，“他可能只是个游客或者普通人……”
“不，他肯定有问题——他的车，他的衣着，还有那种眼神……他是个杀手。”男人按着喇叭转动方向盘，又超了一辆车。
“可是，就算他是……你怎么确定他一定是冲我们来的？”
“一定是冲我来的——我们已经开出去400米以上了，你看，他还在后面跟着，而且速度这么快……我连续两天都在邮局门口见到他，他绝对是在打听我们的住址——只要我们寄过或是收过包裹信件，他们就会有记录……”
“邮局对顾客信息应该是要保密的……”
“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有钱，有枪，还有很多手段方法……”乌尔奇奥拉又瞄了一眼后视镜，“从邮局这种地方搞到几条记录绝对不成问题，我过去也经常这么做。”
看他的方向并不是往市中心开的……朱莲开着奥迪A6紧紧尾随着那辆已经明显超速的吉普——对方看似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变道、转弯……但在他这种专业人士的眼中很明显是逐渐驶向人迹较少的旧城区。
朱莲明白他想做什么——因为自己也正好是这么打算的。
吉普猛一甩车尾驶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同时一辆载着货箱的卡车从十字路口的另一边开过来……朱莲顾不上前方的红灯，踩着油门猛拉手刹，接着急转方向盘——奥迪A6以惊人的速度侧滑、然后擦着那辆卡车的车轮冲上了小路。
卡车司机连忙踩住刹车转动方向盘……即便他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车头还是撞倒了街边的一根路灯杆——两旁的行人尖叫着跑开。卡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来，冲着那辆早已远去的奥迪A6连比中指。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驶离了市区，偏僻的公路上只有这一前一后两辆车在超速角逐。
距离已经缩短到90米左右了……乌尔奇奥拉看着后视镜中那辆穷追不舍的奥迪A6，估算着距离……在公路上想甩掉奥迪A6确实不太容易。
“坐稳。”他提醒了身边的女孩，然后果断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切诺基撞开公路边的护栏，冲进了一片热带长草丛中。
织姬紧紧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身体却依然在座位上剧烈颠颇。
见鬼……朱莲猛踩住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低底盘的奥迪A6根本没办法开进这种坑坑洼洼的长草丛之中。
不过在这种路面上就算是越野车也不可能开得有多快。
他迅速下车，从后备厢取出一个长长的包裹背在背上，翻过护栏撒腿追赶。
切诺基经过一阵剧烈的颠簸冲出了长草丛重新开上公路。这条路上的车却不少——因为前方是一座横跨圣胡安新、旧城区的桥。大约10米高的桥下是一条20米宽的河堤。连接着圣胡安海湾。
乌尔奇奥拉瞄着后视镜——暂时甩开那个杀手了，不过他知道这还不算完。
“把储物柜打开。”他对织姬说道。
女孩依言打开储物柜——里面有两把手枪，贝雷塔M92FS和GLOCK 19，两个弹匣和两沓百元美钞摆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