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西驶过德胜桥，初夏风暖，碧绿水面悄然涌起白浪，偌大积水潭也如一盏细乳，在四月的掌中轻晃。和朝阳姐姐同游，此刻相对而坐，数样糕果，一壶滇茶，难能倚窗，放任出一点倦和一点懒，船行得稳，遥遥闹市便化作一幅工笔长卷，铺陈在视线尽头，随纤翳卷舒而明明暗暗。】
【隔着绿纱帐，看水畔彩楼前，散场的男女如一片缓缓舒展开的、斑斓的云，轻置下珐琅盖碗，漫一打趣。】
戏楼生意总这样好，足见京中闲人不少。【我与她又何尝不是呢，泛舟在象牙同金玉筑造的无所事事时。】

【小山怀揣着重重心事来玉阳的模样尤历历在目，像是有所掩藏，单从只言片语中勉强能捕获到关键词，我只当是个旁听者，无所顾忌的给出她不必负责的建议，殊不知就是这样几句话，业可能引得旁人远赴他乡，此事我不知，业全然没想过是因自己而起。】
【阿宴约我在画船舫见面，京畿的闲人更甚，多得是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我也是在这个当口，忽然想起了这么个人，于是我跟她说。】
：你知道吧，宣安的额驸前几日调职肃州了。

【目光掠过碧湖，花了片刻时间，才将所谓“宣安的额驸”叠合上畴昔秋夜所见的年轻人：高个子，鼻梁端挺，言辞轻浮。印象委实难称上好，但这原也无足轻重，因在屡次造访宣安府时，所见是院前树、庭中花，叩德其人则仿佛长久地凭空消失了。若再久一些，恐要连那份淡薄的印象也消去。】
【此时听朝阳提叩德外调消息，初是意外，轻摇了摇头，继而显露出无动于衷来，褒贬也是轻的，不必用力。】
从前见到，觉他有几分纨绔习气，如今谋一份正经差事——【他于小山也绝非难舍难分，因而微微一顿。】是好事，不是吗？

这就是 我·八卦我自己吗（是不是该点一首一生所爱hhhhhhhhh

【这个在京畿纵马恣扬长大的少年，或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入阿宴的眼，抑或是业不被小山喜欢，至少我每每去她的公主邸，十有八九见不到额驸。各中情由经我之口问不得，只是或多或少的有所感受。譬如眼下阿宴轻描淡写的说，谋个正当差事，也算是不错了。我不认可。】
【捧起一盏茶，小呷一口。】：我怎么觉着他落到你嘴里就一无是处呢，好歹也是叩德府的公子，纵不至于那么差罢。【台下锣鼓开场，今日唱的这出我没听过，大约是新排的。】：我只是觉得挺奇怪，就在他调职之前，小山还来景阳找过我，乱七八糟说了一堆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那年雪夜，由一纸喜柬识得叩德名姓，算来竟也在数个春天外了。彼时因小山一桩无头姻缘而起的微小间隙，虽看似早已痊愈在月的圆缺里，却连同那短短一餐所见所闻，教我对叩德难卸下隔阂、生出认可。但朝阳姐姐仿佛颇有维护之意，回想起已不知所踪的刘北山，她常有些纯善的同情，投注在少年人失意的影子上。】
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山河远阔，未必不是出路。【口吻愈缓些。】小山和额驸都没有怨言便好。
【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皆是同小山不十分相宜的词儿，终狐疑抬眸。】她说什么？

【老天晓得我对长得好看的人包容性与宽容度一向很高，光靠他那张皮囊，就是做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但，只消不是杀人放火这类事情，总归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了。彼此口中的叩德额驸正是如此，长得不错，虽言语多有孟浪之意，但大可用年少轻狂来揭过。】
：那谁知道呢？我们谁也不是小山。【折扇闲敲掌心，说到这里又来了劲。】：她说些虚无缥缈的，甚么共枕眠也毋须要足够的情爱，我听不太明白，不过大抵能猜到是与额驸有关。
【拿了块酥饼吃，目光移到楼下。】

【她提醒我，我并不曾，也无心与小山坦诚地谈起叩德与她的婚姻，我以为我知的，未必是她的心声。怎么会呢？我怎会错漏她的真意，但她分明瞒过我，也瞒着我，于此我无有寻根问底的执着，却不免在撩拨帷幔的夏风中，生出一点稀薄的心灰。对情爱乃至共枕眠云云自无切肤之感，徐徐摇首，以常理揣度。】
自然不需要。【偌大壸闱即是最炳赫的明证，我自认降世在爱和真诚中，也笃信这幸运少如麟角。那么小山，她何须为可履行也可推拒的责任与义务烦扰，何须要倾诉呢？】她实不必为此介怀。或者，她在动摇么？
【眼睫一垂，也拈过块酥饼，带过前言。】这酥饼味道很好，是从哪里买的？

【阿宴与小山年龄相仿，平素里走得是要更近一些，于是姐妹间恁谁有了秘密而不分享，难免会生龃龉，小山性子清冷，全然不似小额娘，待人以善以诚，至少我是如此认为，小额娘待我之心，比之亲生女无有不及。我亦不知，业不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对别人的婚姻妄加揣测评断。】
：或许吧，又或许不是。到底是自己的额驸，总不能跟个仇人似的吧。
【提到这种问题，我总是会想到谒卿，只消令我想起来就能弯了眉目如春风忽临的男人，是以我业不能理解。】：这不是买的，是我在小厨房自己做的，是玫瑰酥饼。先将水油面与油酥面和好饧小半个时辰，再在玫瑰酱里加黑芝麻，放入糯米粉与油糖烘烤而成，挺简单的。

【匀整牙齿一触，酥皮即溃不成军似的，四散在唇舌间，随后是玫瑰酱馥郁夺人的甜香，教画舫也作六月的花田。自幼常扮得玉阳坊小厨房的座上宾，这一小块却觉格外酥软甜美，经年后再回想，其中所蕴，或许是技艺与心境的变化。记下她寥寥数语的传授，罗巾拭去唇畔一小粒黑芝麻。】
听来是不难，以后要他们学着做做看。
【至于猜想，只能止于猜想，此时的我不会懂得，情天恨海间苇舟上的摆渡。目色再向东南投去，弯了眉山。】小山会有分寸罢。此处离东明胡同亦不远，不若捎与她尝尝，朝阳姐姐手艺愈发好了。

【我的手艺可谓是与时俱进，在屡战屡败中逐渐找到精髓，旋即水平发挥到位，已能独立作出很好吃的糕点。这一点，我必须要让岱钦知道，他以往作出的牺牲不算白白牺牲，至少朝阳已经有了一手好厨艺，得感谢他的倾囊相助。这是后话，我寻思着何时去找一找岱钦，以证自身。】
：这出戏也唱完了，咱们现在就去？这样正好能赶在下钥前回宫。
【楼下锣鼓又敲，戏已落幕，没有再留的意思，遂与她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