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船西驶过德胜桥，初夏风暖，碧绿水面悄然涌起白浪，偌大积水潭也如一盏细乳，在四月的掌中轻晃。和朝阳姐姐同游，此刻相对而坐，数样糕果，一壶滇茶，难能倚窗，放任出一点倦和一点懒，船行得稳，遥遥闹市便化作一幅工笔长卷，铺陈在视线尽头，随纤翳卷舒而明明暗暗。】
【隔着绿纱帐，看水畔彩楼前，散场的男女如一片缓缓舒展开的、斑斓的云，轻置下珐琅盖碗，漫一打趣。】
戏楼生意总这样好，足见京中闲人不少。【我与她又何尝不是呢，泛舟在象牙同金玉筑造的无所事事时。】

【那年雪夜，由一纸喜柬识得叩德名姓，算来竟也在数个春天外了。彼时因小山一桩无头姻缘而起的微小间隙，虽看似早已痊愈在月的圆缺里，却连同那短短一餐所见所闻，教我对叩德难卸下隔阂、生出认可。但朝阳姐姐仿佛颇有维护之意，回想起已不知所踪的刘北山，她常有些纯善的同情，投注在少年人失意的影子上。】
不是一无是处，只是山河远阔，未必不是出路。【口吻愈缓些。】小山和额驸都没有怨言便好。
【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皆是同小山不十分相宜的词儿，终狐疑抬眸。】她说什么？

【她提醒我，我并不曾，也无心与小山坦诚地谈起叩德与她的婚姻，我以为我知的，未必是她的心声。怎么会呢？我怎会错漏她的真意，但她分明瞒过我，也瞒着我，于此我无有寻根问底的执着，却不免在撩拨帷幔的夏风中，生出一点稀薄的心灰。对情爱乃至共枕眠云云自无切肤之感，徐徐摇首，以常理揣度。】
自然不需要。【偌大壸闱即是最炳赫的明证，我自认降世在爱和真诚中，也笃信这幸运少如麟角。那么小山，她何须为可履行也可推拒的责任与义务烦扰，何须要倾诉呢？】她实不必为此介怀。或者，她在动摇么？
【眼睫一垂，也拈过块酥饼，带过前言。】这酥饼味道很好，是从哪里买的？

【匀整牙齿一触，酥皮即溃不成军似的，四散在唇舌间，随后是玫瑰酱馥郁夺人的甜香，教画舫也作六月的花田。自幼常扮得玉阳坊小厨房的座上宾，这一小块却觉格外酥软甜美，经年后再回想，其中所蕴，或许是技艺与心境的变化。记下她寥寥数语的传授，罗巾拭去唇畔一小粒黑芝麻。】
听来是不难，以后要他们学着做做看。
【至于猜想，只能止于猜想，此时的我不会懂得，情天恨海间苇舟上的摆渡。目色再向东南投去，弯了眉山。】小山会有分寸罢。此处离东明胡同亦不远，不若捎与她尝尝，朝阳姐姐手艺愈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