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关于大家对邓羌的关注, 其实是意料不及的, 因为邓羌虽然是一时的名将, 但他的战绩缺乏详细的记载, 也没有什么大军事家, 名人的吹捧。于是他和很多将领一样,都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直到近来前秦王猛的热度有所增长, 不少人拿来和诸葛亮对比, 而为了贬低王猛的能力, 不少论者将王猛和邓羌在潞川之战的表现拿出来, 以为王猛治军不如诸葛亮, 不管如何, 也令到更多人认识到, 前秦除了王猛之外, 还有一位邓羌

第一部 【甲首二千】
1. 裴氏堡之战:
(二月)(晋)将军刘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卢氏；燕将军慕舆长卿入轵关，攻秦幽州刺史强哲于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将军新兴王飞拒度，建节将军邓羌拒长卿。飞未至而度退。羌与长卿战，大破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余级。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
慕容俊遣将慕舆长卿等率众七千入自轵关，攻幽州刺史张哲于裴氏堡。晋将军刘度等率众四千，攻青州刺史袁朗于卢氏。生遣其前将军苻飞距晋，建节邓羌距燕。飞未至而度退。羌及长卿战于堡南，大败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七百余级。 《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是次战役, 是前燕对前秦发起的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也是两国在前秦灭燕前少数的交战之一。这是邓羌在史书中, 有纪录的首战。当然, 由于史料的缺乏, 我们并不清楚邓羌此前有没有作为裨将参与各种大小战事。
前燕之所以能派军进攻前秦河东一带, 是由于上一年前秦河内一带的太守纷纷投降前燕, 于是燕秦的边界, 由河内一线演变成河东一线:
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建兴太守高瓮及【秦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皆以郡降燕。 《资治通鉴》
慕容长卿这名禆将, 不见于前燕方的记载。个人怀疑, 【长卿】这个名, 不是他的名, 而是他的字。
原因是这样的, 两燕宗室, 大多是单名的, 无论是慕容评、慕容凤或是慕容尘, 两燕宗室基本上是没有双名的。
只有《魏书》中, 有记载双名的后燕宗室:
生擒其陈留王绍、鲁阳王【倭奴】、桂林王【道成 】《魏书 太祖纪》
而这位鲁阳王【倭奴】, 很可能就是鲁阳王慕容和。
垂以兄子鲁阳王和为南中郎将，镇邺。垂定都中山。 《魏书列传第八十三 慕容垂》

这次战役可以说, 是邓羌生涯中, 著名度仅次于潞川之战的一役, 原因同样跟诸葛亮有关, 就是围绕着他生涯争议性的【甲首三千级】
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衣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 《汉晋春秋》
有论者将邓羌和诸葛亮的战果拿来对比, 不过, 邓羌对慕容长卿此战的战果, 虽然跟诸葛亮貌似相近, 但是两者无论在情境上, 还是对手上, 都难以相提并论。

第二部 【姚襄之死】
姚襄、张平一时之杰，各拥众数万，狼顾偏方，皆委忠献款，请为臣妾。 《晋书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无独有偶, 这两位前秦使臣口中的屏藩都先后和前秦决裂, 简直一语成谶

姚襄其人
姚襄其人, 一向充满矛盾。
他既是姚弋仲口中【才十倍于闵】, 也是杨亮口中【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就连姚苌晚年, 他手下诸将居然还在怀念姚襄, 认为姚苌不如他兄长, 迫得姚苌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少地方不如其兄:
诸将咸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下将牢太过耳。」苌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业，策任群贤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群臣咸称万岁。 《晋书 载记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苌》
而这位同时代所有人都赞赏的人, 居然没有成就大业, 反而屡战屡败, 甚至在出道战就输给苻洪, 简直令人大惑不解

首先, 我要指出一点, 姚襄的胜率, 还是不算太差的。
个人统计, 他一生打了大概二十场仗, 输了八场, 生涯中有襄国, 山桑两场大捷, 也有麻田、颖水、外黄、洛阳等大败。撃败他的, 大多是苻洪、苻雄、桓温这些名将, 唯独是高昌, 简直是他的克星, 两次撃败他。所以姚襄并不是败多于胜的, 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其次, 姚襄总是受限于环境的限制, 缺乏根据地, 总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比方说襄国之战, 最大得益者, 其实是前燕, 因为冉魏的主力大多损失在这役, 日后廉台之战, 冉闵已经是穷途末路, 再比如说山桑之战, 他帮桓温扫除了殷浩这位政敌, 自己反而成为桓温的踏脚石。

在裴氏堡之战同年八月, 姚襄由洛阳败逃入河东, 前秦并州刺史尹赤向姚襄投降, 于是姚襄就开始西进关中。
这次攻势, 姚襄初时表现出色, 撃败镇守河东的苻柳, 又杀害了苻产, 令前秦陷入危机, 甚至打算拜姚襄官爵来安抚他。
姚襄率众万余，攻其平阳太守苻产于匈奴堡，苻柳救之，为襄所败，引还蒲阪。襄遂攻堡，克之，杀苻产，尽坑其众，遣使从生假道，将还陇西。生将许之，苻坚谏曰：「姚襄，人杰也，今还陇西，必为深害，不如诱以厚利，伺隙而击之。」生乃止。遣使拜襄官爵，襄不受，斩其使者，焚所送章策，寇掠河东。 《晋书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以苻生为人, 是不可能放任姚襄西进, 很大可能是史官因应苻坚需要改写纪录

虽然姚襄的攻势相当迅猛, 基本上撃溃了前秦在河东的守军, 然而他面临更大的挑战, 就是前秦另一个屏藩【张平】:
生怒，命其大将军张平讨之。襄乃卑辞厚币与平结为兄弟，平更与襄通和。 《晋书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秦大将军张平击之，襄为平所败，乃与平约为兄弟，各罢兵。 《资治通鉴 卷一百》
张平当时控制了整个后赵并州, 势力雄厚。他同时接受秦燕晋三国的官职, 而实际上自成一国。是次应邀南下撃败姚襄, 我猜测是由于姚襄在河东一带的作战可能威胁到并州, 而他不确定姚襄会否顺势北上, 于是他欣然受命出境作战。而张平撃败姚襄后, 也没有进一步追撃的打算, 反而和姚襄约和, 存心坐山望虎斗, 等待苻、姚两家拆损兵力后再乘隙而进, 进而南取河东。

刚刚恢复实力的姚襄, 第二次受到打撃, 然而姚襄仍然没有放弃西进的打算, 由河东西渡, 不过他并不是由前秦重兵防守的蒲阪渡河, 而是由北面渡口进入关中。入关之后, 姚襄兵分三路, 一路挑起关中亲附姚氏的部落反叛, 一路取鄜城, 自率一军进据杏城。
注:
姚襄将图关中，夏，四月，自北屈进屯杏城，遣辅国将军姚兰略地敷城，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将兵招纳诸羌、胡。兰，襄之从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归之者五万余户。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
姚襄遣姚兰、王钦卢待招动鄜城、定阳、北地、芹川诸羌胡，皆应之，有众二万七千，进据黄落。 《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襄寻徙北屈，将图关中，进屯杏城，遣其从兄辅国姚兰略地鄜城，使其兄益及将军王钦卢招集北地戎夏，归附者五万余户。《载记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苌》
襄寻从北山将图关中，进屯杏城，遣辅国将军姚兰略地鄜城。 《十六国春秋·后秦录》

日后姚苌起兵, 所召集到的兵力, 也不过是【五万余家】, 而且姚襄还有跟随他多年作战的精兵, 实力比姚苌起兵时更为雄厚。
苌惧，奔于渭北，遂如马牧。西州豪族尹详、赵曜、王钦卢、牛双、狄广、张干等率五万余家，咸推苌为盟主。 《载记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苌》
姚襄西进入关, 是继桓温北伐后, 前秦第二次面临亡国危机, 而且前秦还没有由桓温北伐的损失中完全回复, 上一年还【千里大饥】, 比桓温入关时的局势好不了多少

苻生先派新兴王苻飞讨伐姚兰, 而姚襄在失去了姚兰这支部队后, 进一步推进至黄洛。苻生再派出苻黄眉率苻道、苻坚、邓羌等一万五千大军讨伐姚襄。对比起此前桓温北伐, 前秦能集结五万大军对抗桓温, 前秦无疑是大大衰退了, 而姚襄参照各种记载, 则有二万七千人
注:
秦将苻飞龙击兰，擒之。襄引兵进据黄落；秦主生遣卫大将军广平王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坚、建节将军邓羌将步骑万五千以御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
生遣苻黄眉、苻坚、邓羌率步骑万五千讨之。 《载记第十二 苻洪苻健苻生》
苻生遣其将苻飞拒战，兰败，为飞所执。襄率众西引，生又遣苻坚、邓羌等要之。 《载记第十六 姚弋仲姚襄姚苌》
(寿光)三年四月，姚襄遣姚兰等众二万七千进据黄洛。生遣平王黄眉、东海王坚、建节将军邓羌等步骑万五千以讨之。 《十六国春秋·前秦录》
遣辅国将军姚兰略地鄜城。符生遣符飞拒战。 《十六国春秋·后秦录》

是次作战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 就是姚襄在敌境内坚壁不战, 固垒不出。
这种战术并不首见, 在王翦灭楚、晋楚交战时也可见。其实这是一个相当稳扎稳打的做法, 假如己方有补给优势, 是可以拖垮敌方。
(见《唐代史书《通典》里面列举的跟王翦灭楚战术相同的春秋战役》)
《通典卷一百五十五兵八》:
春秋时，晋将栾书伐楚。将战，楚晨压晋军而阵。 (压窄其未备。)军吏患之。裨将范匄(音盖)趋进，曰："塞井夷灶，阵于军中，而疏行(户郎反)首。(疏行首者，当阵前决开营垒，为战道。 )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书曰："楚师轻窕，(土凋反。)【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 】"【终败楚师】。
　　秦将王翦率兵六十万击楚，楚王悉国中兵以拒之。王翦至，【坚壁而守之】，不肯战。楚兵数出挑战，终不出。王翦日休士洗沐，而善饮食拊循之，亲与士卒同食。久之，王翦使人问军中戏乎？对曰："方投石超距。"于是王翦曰："士卒可用矣。"【楚又数挑战而秦不出，乃引而东。翦因举兵追之，令壮士击，大破楚军蕲南】，因而灭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