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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湄/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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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楼2022-07-13 11:11回复
    [内廷|永寿宫花园]---海棠春信几番风
    (窗外的夜就像是一泓望不到尽头的深潭——我鲜少用这样的譬喻来形容夜晚。类如月与星在人们的认知里总是一对眷属,引章公主脑海中的众多遐思也尽数来源于深宵。我曾在床榻的帷幔上描出过群山、江河的纹路,也曾借着星河的眼,凝望广袤无垠的夜。尽管是茕然孤独的,但小公主仍深以为趣。至少不必再为白日里繁复枯燥的苛礼束缚)
    (在这个沈静的夏夜,我却如一位初来造访的异客,睁得酸涩的眼里映着窗隙中的几道微弱光影。兴许是廊下的宫灯正被微风飐动,我起身披上件外衣,不曾见到留守在此的宫鬟,便推门走到庭院里,细细打量那些悬在空中、制作得至臻完美的灯盏)
    (我在乾西四所从没见过类似精致的物件,或许也是从没留意过。毕竟那时的引章公主整日以话本为友,早早地堕入了一个甜蜜酣畅的梦境,不知忧愁为何物,更不会试图丈量生死二字之间的天堑鸿沟。而大梦终醒,畴昔种种业已成为我心底的“吉光片裘”。我将它们从四所带入永寿宫,并暗自封上一把锁,以为那些糟糕透了的情绪也会被一并封存。然而今日,我只是看着这座陌生的庭院,悲哀便如汹涌江潮,轻易将我闷窒在其中,我根本无处可逃)
    (直到面颊上的泪痕几近被晚风拂干,富有神采的一双眸也变得枯槁,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到了树荫下的一道纤长影子。也不知她站在那儿看了多久,我默默想着)
    (胡乱抹了一把脸,我向那人走近几步,还带着浓浓颤音)你在看什么?


    IP属地:四川2楼2022-07-13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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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3楼2022-07-13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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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塞北最常见的事,战事与饥寒交迫都能折腾死一大帮子人。)
        (当然,更多的死亡还是源于战争。战场上生死向来都转瞬即逝,有些人昨日还在身旁同你嬉笑怒骂,今儿就已该躺在冰冷的沙土里,凭风吹日晒雨淋也挪不得半点位置——这对年幼的崔湄来说就是死。)
        (见多了死,便也见多了生。活着的新妇幼子、老翁老妪,总爱守在兵士们回城的必经路上,拼着一条鲜活性命望眼欲穿地等,就想看看回来的究竟是尸骨,还是个能喘气的。凡见到的是逝者,家属必也要嚎啕大哭一番。崔湄最常见的就是他们红着眼,拍打担架发泄情绪——所以崔湄眼里的死向来是热闹的。)
        (直到今儿崔湄才晓得,原来伤心难过也是可以哭不出声来的。)
        (同延禧宫几个宫娥一道去内务府取分例,途经永寿宫时,崔湄眼见了个蹲在地上哭的丫头,但她没去搭理。等崔湄一众准备回去时,她又见到了那个女娃。一样的姿势,也不知道在那儿蹲了多久。)
        (问过同行的,方知这是位小主子,今儿才没了娘亲。)
        (崔湄见过许多人哭,就是没见过这样悄无声息的,于是直勾勾瞧了片刻。小丫头似是哭够了,忽得转头来看她,崔湄倒也不避讳。)
        看个水娃娃。


        IP属地:江苏4楼2022-07-13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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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近来我所见过的人都不大相像。祗应内闱的女官不乏出身勋阀世族,即便有家世不显的,只消在椒掖历练个些许时日,谈吐言行必然是一等一的利落周致。总不会像这人,噙着戏谑口吻,掷来的目光直白又无礼,但我看得仔细,那里头并没藏着怜悯)
          (这让我无端想起三伏天的风,炽热又莽撞,一边教人气恼,却同时期盼它能再大些,来得更久些)
          你是在哪处供职的女官,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内廷宫人数以千计,女官虽在少数,我总不至于每个都熟悉。小公主只是鲜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整张小脸被泪珠糊得又花又皱,两弯秀眉紧紧攒在一起……此刻便唯有拿出上位者的威仪,好让她忽略我的异状。尽管这个举动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稍仰头望着她,语气也变得生硬)今夜的事你不要往外说。不要说看到我哭,也不要说在这里见过我。


          IP属地:四川5楼2022-07-13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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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延禧宫的女官,月前才被择选入宫的。
            (献主儿常对崔湄说起,若在外头做了些失礼事,莫要提她名讳封号,省得给她丢人还讨骂。虽崔湄觉着应当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但也还是时刻谨记,毕竟宫里头不如外面,做事太过随意轻易便要叫人背后嚼舌根子,更有甚者会招来责骂。)
            (崔湄不喜欢这牢笼似的地方,可既然来了也不好再说逃离,更何况阿母和阿弟还在京城住着,就算自己逃走,嫁人也会被牵连。)
            (小女娃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将崔湄思绪拉回这个青瓦红墙的世界,她垂下眼看着面前的幼童,半晌才悠然反问。)为什么?
            (崔湄很久没说话,空气安静的有些冷漠,片刻她才开口。)听闻你的母亲……哦不,应当称呼母妃的?(崔湄纠正了一下称呼,继续说。)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听闻你的母妃病逝,你哭一哭,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么?能哭是好事——等到你不会哭的时候,心就冷了。


            IP属地:江苏6楼2022-07-1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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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轶闻妙笔里的游侠终究只是一切理想化的存在。世人都会遭遇蹇阨之境,有人释然从容、志远而疏,有的人却恛惶失措,耽于自苦。凡庸何芸芸,我显然也在其列)
              (王族血脉令我自命不凡的同时,并没有教会我要如何妥善地参悟生与死。于是当我也被人们描述为:引章公主自幼失恃,何其不幸……当我又被百十道深含悯恻的眸光凝望,在尚且无法洞悉宋姑姑言中的“去了”到底是何意时,一种恐惧感便迅速扼上脖颈,令我根本无法喘息。直至后来被宫人带入永寿宫,见到那位身着华服的庶母,我才恍然明晰,那个与我有着相似眉眼的妇人,再也不会用温煦柔和的目光看着我。她将被埋葬在遥远的妃陵,而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
              (此后我便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被娇养在庶母宫中。尽管她们都待我很好,可看着周围那些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陈设,我依旧如一个闯入者,崩着疏离和淡漠,日复一日地在缄默中神伤)
              (所有自以为是的坚韧,都不过只是我甘做逃兵的藉口。高高竖起的外壳终于在今夜破开一丝罅隙,而这位来自延禧宫的女官,就是我伪饰之下的第一个窥察者)
              这座皇城本就是冰冷的,你又怎能盼求它将人心捂热。
              (事已至此,我仍在嘴硬。自恃受禁中岁月淬砺良久,她一介初来乍到的小小女官,尚不通人情、不明事故,倚仗高我些许的身量,便妄图以信手拈来的伦常规劝帝姬。孰知内闱的是非曲直,通常不在人们奉为圭璧的俗理间,而只在深宫妇人的谈资之下)
              (僵持片息,唯有一句)我不可以给自己找麻烦。


              IP属地:四川7楼2022-07-14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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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眼泪不就是心暖坚冰落下的水么?你若心不是热的,又怎会流泪?
                (寻常年纪的小女娘都在娘亲膝下承欢,簪花抹粉,将自己最好的时光都用快乐填满,但面前的稚童却经历了许多这个年纪不该明白的痛苦的东西。)
                麻烦……若我怕麻烦,定也会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鬼话,劝你早日看开,将悲愤化作力量,走好自己将来的路。可事实上什么都比不过人心冷暖之事——你且年幼,经历这些本就不该,倘若如此还要逼着自己断情,那将来谁还会记得你母妃?
                (崔湄头回见到死人,是阿父身旁的副将。那副将打小就跟着阿父,这些年像是崔湄的阿兄一般,将她照顾的妥帖。那天下着大雨,崔湄站在城门前,看着阿父叫其他兵士抬着担架进城。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绢帛的很值钱,崔湄猜这是阿父给他最后的体面。白布已经被血混着雨水浸染,殷红的水珠滴滴答答滴了一路,路过崔湄的时候依旧在不停的往下落。崔湄没哭,她被吓傻了,直到担架过去很久她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哭出来。)
                (后来,崔湄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哭得也就少了许多。但她始终都觉得,即便是不哭,那也只是自己坚强的表现,而不是冷漠。)


                IP属地:江苏8楼2022-07-14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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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我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放下并不代表遗忘。
                  (尾音落下,抬手又向对方比划着什么,齿吻郑重)我只是在心里为她划了一块地方,也许再过些年,她会从很多人的记忆中淡去,(手悬在襟前,像是强调)但她会一直在这里。
                  (我在徐缓的夜风中平息下来,神思亦复归清明。而她却以凿凿语锋来质问、紧逼,甚至指摘我的选择。俨如一位怫郁的看客,为台前“爱别离、不由己”的时运而忿然,但这同样也是一位女官的僭越)
                  (忽然就想起初时的比喻,我通常会极尽富逸词句,譬如以碧玉琼萼来藻饰内闱淑媛,但这样的描述显然与眼前人不大相宜。炽热、莽撞,诸如此类的形容从来不含贬义,相反,在长久地目睹“千人一面”,她的鲜活与明烈,也会让我骤然生出些许歆羡。哪怕二人刻下的见地迥异,我仍不会怪罪她的直言率语,至少她永远不会似我这般,连悲悼都欲藏在风声里)
                  (缄默的片刻,小池受蜻蛉惊扰,漾出一圈又一圈清粼水纹。泛起的渺渺波光,淌过我酸涩的眼,遽然将目一阖,再睁开时,连月亮都彻底碎在一池清辉中。我这时才后知后觉,原来已至槐序了)
                  (浓重的疲惫感就这么压向肩颈,我依旧希望这只是一场充满哀愁的仲夏之梦,迨到大梦转醒,不必忧虑,不必踯躅,我将与所有皇嗣一样拥有萱堂的慈悯,并在往后岁月里坦然面对四序更迭)
                  你叫什么名字?
                  (猝然冒出这么一句,我迫使自己分拨出思绪,不再沉溺于那个缥缈的梦境。直到望进另一对漆目中,我猜到她或许也曾体味别离之苦,以至于提及生死这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仍是那样冷静)


                  IP属地:四川9楼2022-07-15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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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这般说,总让我觉着青瓦红墙比塞北孤雪还可怕。我竟是有些后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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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晓得,阿弟聪颖能干,是该去读书写字的料,学而优则仕,将来他要做官也得花钱打点。至于阿母,虽说平日里省吃俭用,但毕竟回了京城,该去那些个名媛贵妇的圈子里走动走动的。光靠阿爹那一份抚恤,这些,什么都干不成。)
                    (月色清凉如水,肆意洒落,沾染在两人肩头发鬓,折射夏蝉歇斯底里的悲鸣,叫整个环境都多了些凄苦与无奈。)
                    崔湄。水滨之湄。


                    IP属地:江苏10楼2022-07-15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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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听她的话难得动了动唇角,牵出一个极寡淡的笑)并不可怕,你也无须担心。你们是紫禁城的来客,客人从来都会被格外优待的。不过你若是还像今夜这样不晓分寸,那么客人与奴才,也唯有寸余之隔。
                      (此处到底不比市井江湖那般快意自在,是以我不吝予她些许敲打,虽只是顽笑口吻,为这因缘际会也好,为她的直言相劝也罢。她是艳卉群芳间的一味珍奇,尽管我不欲这珍奇太快地沦没于满堂金玉)
                      崔女官,你还是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温煦的眸光自她面上辗转而过,忽然就放松下来,这时的引章公主业已有了几分底气与人周旋)延禧宫,崔湄,我记住你了。


                      IP属地:四川11楼2022-07-16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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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寸这种东西,见仁见智。不过您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来客总有离去的那日,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到时,我也会记住小公主您的。
                        (她的话如隔靴搔痒,对崔湄来说并无半点震慑力。区区会为亲人过世而躲起来哭泣的稚童,对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崔湄而言,就像是瓷娃娃般。)
                        至于是否将这件事讲出……嘴长在身上,您倒是无法约束我。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离去。)


                        IP属地:江苏12楼2022-07-17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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