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0年,英国。
纳威·隆巴顿教授走在炽热的阳光下,左脚上那只擦得锃亮的皮鞋不知为何有些小了,挤得他的大拇指隐隐发痛。肯定又是家里哪个捣蛋鬼在拿他的鞋练习缩小咒,他咬牙切齿地想。岛国的七月总是潮热,像是把人包在了一团温吞吞的水里,即使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也依旧不见降温,今天更是连一丝风也没有,油绿的叶子懒洋洋地黏在行道树上打着盹。
不过还好他的两边衣袖里各藏了两个小小的空调,眼下正不急不缓地吹着带着点草药香气的风。这种由麻瓜电器改造而来的“巫师用品”近年来在巫师群体中大受欢迎,他在课堂上没收的能无限续航的魔法改良版sw■tch和i■hone11都堆了两个抽屉,就连宾斯教授也学会了在想不起某个知识点时随机抓一个学生用校内网查查相关文献。在大型集会的时候更是人人都在袖子里藏两个这种已经开始量产的小空调,比清凉咒简单方便不说,连会场的味道都变得好闻了许多。
他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电子地图上显示的地址,抬起手正了正衣领——衬衫的领口有些紧了,不过这次似乎怪不到他家那群调皮捣蛋的青春期小屁孩身上,大概只是中年男人逃脱不掉的发福——他略有惆怅地在近些年越发凸显的小肚子上拍了拍,抚平了西装上不存在的一丝褶皱,深吸一口气,摁响了门铃。
霍格沃茨每年都会有一批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入学,去那些麻瓜家庭里把入学通知书带给他们、并顺带当他们魔法世界的引路人,就是他们这些教授暑假的任务之一。毕业留校后,纳威·隆巴顿已经连着做了十几年这项工作,在见了几百个或迷茫或愤怒或恐惧或战战兢兢的麻瓜家长后,也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驾轻就熟——至少已经学会了在被泼了一头一脸不知从哪里来的“圣水”之后还能露出个与学生时代颇为神似的、带着点腼腆的笑容,施个干燥咒再轻言细语地解释起魔法的存在以及霍格沃茨的办学正规性。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纳威·隆巴顿在脑子里过着这位学生的资料,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位小小受访者的家。
苏菲·怀特,月底时恰好十一岁。父亲是一名医生,母亲则在出版社工作。家境算不上优渥,却足够过得滋润。父母双方祖上都没有巫师血统,总之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全无可能接触过魔法世界的普通麻瓜家庭。
显而易见的是怀特一家非常热爱他们的花园。霍格沃茨的草药学教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庭院里长势喜人的六出花和非洲菊,据他所知,这两种花并不十分适合栽种在这里,能这样生机勃勃想必主人也费了好大一番心力。
此时门内传来了应门声,他赶忙将目光从花园里收回,下意识地挺了挺肚子。
来开门的是位男性,看上去比他稍年轻一些,戴着幅度数不算深的黑框眼镜,穿着件有点旧了的灰色家居服,一双白净纤长的手一看就在被精心保护着——医生的手。看见外面是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他像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却还是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等着他说明来意:“您是……?”
“您好,请问是怀特先生吗?我叫纳威·隆巴顿,是一所学校的老师,想……”这是他这十几年间总结出来的、最不易被家长赶出来的开场白,却不想男人听到他的名字时像是愣了一下,还未听完他的来意,便略有歉疚地截断了他的话:“抱歉,苏菲被我妻子带着去看牙医了,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纳威·隆巴顿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嗓子眼里,他错愕地抬着头——从他的角度来看,男人确实是个瘦高个——听男人继续说道:“您要不先来寒舍坐一坐?或者,先去拜访别人?”
即使干这项工作十几年、即使已经见过了几百个反应各不相同的家长、即使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十足充分的经验,纳威·隆巴顿必须承认,过分冷静的彬彬有礼的怀特先生,实在是让他尝到了那久违的手足无措,电光火石间,他的脑子里突然转过了一个念头,轻咳了一声:“那……抱歉叨扰了。”
汤姆·怀特将一杯茶推向了略有局促的中年男人手边,轻声说道:“招待不周了,您请慢用。”
“哪里哪里,麻烦怀特先生了,”纳威·隆巴顿喝了口水,飞快地在脑内复习了一下干燥咒的咒语,微微欠身,“我今天来拜访,其实是……作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老师,邀请苏菲·怀特小姐入学。”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封信,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
“啊……真是麻烦隆巴顿教授了。”果真如他所想,汤姆·怀特看上去并不意外。他双手接过那封厚厚的信,低头看着信封上印着校徽的火漆,唇角迅速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果纳威没有看错,里面像是荡漾着一丝很浅很浅的怀念。只是当他抬起头时,那些意味深长全都被他藏进了唇角温和有礼的浅笑里。
“可以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苏菲小姐其实是一名巫师的吗?”心中猜想得到验证,纳威·隆巴顿却依旧疑惑不减。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几百个猜想,从他们的资料来看,怀特一家确实与魔法界毫无联系——
“嗯……可能是因为,其实我也算是个巫师?”对面的男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轻巧地一挥手,茶壶便悬空了起来,在纳威震惊的眼神里为他重新斟满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