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一想到之后连续几日都要露宿荒野,还不如在这多躺会儿呢!我往枕上一钻,正想再睡一会儿,门外响起模糊的争执声,一个声音是鱼渡,另一个声音是一个男子的,但始终听不出是谁。
但是听得出那人有事找我,鱼渡一路拦着他。
“我的船长还在睡觉!你伍长的事过会儿再说!”
“我们下午就走了!你船长有觉,那会儿睡也不迟!”
“你这粗人,不行!至少……至少也是我去叫她,你下去等着吧。”
“行行,随你的便。整快点!”
我心生好奇,忍不住开门见见找我的人。没想到那个男子正是昨晚吹箫的人。
他正对鱼渡摊着手,看到我出来了。直弯腰凑上来,上下打量好一会儿,直起身喃喃自语:“船长还真是她!我还以为将近六尺,原来帽子就顶一尺!”鱼渡瞪了他一眼,他才发现我们都听见了。
“咳。”我轻轻咳一声说:“世界上有很多矮子,但是‘角帆王’诺桑·德礼夕只此壹个。孩子,你叫什么?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小子憨笑一下说:“卬,卬嬴姓架氏,名须,还没得字。”他想起什么似的,一挠头,有喏喏一会儿,道:“啊,不是我有事找您,是卬们……我们的伍长有事。待会你直接问他吧,你叫他姚少彩就好。”他说完准备下楼,又回头道:“诺呃,算了,船长,卬刚才不是笑话你矮,有些惊奇,有些惊奇而已。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架须真的憨得好笑,他看我们忍不住笑,还想再解释解释,我挥手打住了。
“哈哈哈哈,无妨,矮子的冒险才更传奇!我们还是下楼去吧。”
从廊道看下去,此时的酒馆与昨晚大不相同,每桌都坐满人,时常爆出一阵哄笑,年迈的老板仍坐在那里,几个伙计在厅堂忙来忙去。这里的酒客仍同威德人一样装束,扎紧短衫,有些人还系着腕甲。
我们刚走下楼梯,架须闪进不知哪桌去了。在厅堂中间一桌,坐着一个结实的汉子,看到我直接说到:“我便是姚恢,姚少彩。在此已恭候多时!”听得出他只用的平常气力,声音却洪亮清晰,在人声嘈杂如箭矢般直指向我。
这一桌留出了一个单独的空座,鱼渡站在我身边。
姚少彩那张脸常是板着的,只在说话时稍有柔和。无意的迟到,周围尽坐着不认识的人,这让我有些紧张,本能地想开口缓和一下:
“我全名诺桑·德礼夕,直接唤作诺桑便是。”
“好的,诺桑,好文艺的名字!”他的面孔片刻舒展,“我直接说了,我们是应兵役从江北来的。外地人知道江北吧?皇川就在江北,都在漠原另一头。”
我听得有些发愣:“‘江北’、‘漠原’、‘应兵役’?这都是什么?我在内城从没听说过。”
“内城里说话都管得严,对你们这样的外地人更是防范咯。”他动起筷子,低头吃了口肉,“应兵役就是把小伙子拉到边地来苦练,当兵。你那会儿看到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肯定是怕是来了个套话的,要不然是有人看着,再不然就是太累了,嫌话拉长了聊得累。可就算他们啥都不说,你连漠原都不知道,也有些好笑了。这我得给你讲讲。”他说着就把碗碟拿开,在桌上腾出一块空处,用手指在上面比划:
“你看,我们现在在这——威德,你还得再走一段才能看到真正的威德人呢。包着威德这一大块叫函官路,函官路这一块都叫厢头,皇川人还喜欢喊这叫北疆。现在这就是厢头的边边,再往东一点就进了漠原了。穿过漠原到这出来有条淀江,你们外地人可能叫它德扬江多些。总之淀江往北是江北,往南是江南。”他说完长舒一气,靠上椅背。
“皇川在江北……离漠原很近吗?”
“诸位果然是要往皇川去!”他又将上身靠近来,显然是上了劲:“好姑娘,我们刚从那过来。我们当时准备了很多东西。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它们,打算卖了,正愁没买家。”他指指门外,“都装在马车里,水袋、醋布、还有骆驼!如果你需要可得快点了,我们下午就要走了。”
“先让我看看时间!”我有些着急,差点说出母语。几乎是打开怀表表盖的同一瞬间,姚恢说道:“现在是正午,诺桑。说真的,我们时间比这要少,吃完午饭就要……”
“我买!现在就把它们搬出来!”我一着急,直接拍桌站起说道,“鱼渡?叫几个船员来吧!”
“多谢。”姚恢说,“买下它们,我们把用不上的东西换成路费,这也算是帮我们一个忙。我们都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