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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天津1楼2022-10-10 14:20回复
    【“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去!”一位大娘一壁说着一壁快步走,又一壁拉紧她的小孙女,还一壁慌乱地撑开伞,看起来忙得很。】
    【我牵起苏日娜的手便往街道旁店铺外的屋檐底下冲。其实草原上的天气变幻莫测,雨落得比京城里还快,但草原上的衣服既防风雨又保暖,我反倒从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绫罗绸缎做的衣服虽华贵昳丽,但也就和人分贵贱似的,上等的东西总要好生俸养。】
    【我学汉文已经三个月了,能识得不少字,但这家店招牌的三个字我只认识当中的一个念作「月」,可闲来无事又被困此地,不如进去逛逛呢,我这样想着步入店内,才知此店非店也,实乃“赛罕烦心屋”。四处摆设是平日最最见不得的笔,墙面挂饰是平日最最令人心烦的汉字,撇着嘴逛半天却不见同“月”有任何关系——中原人的店总是这样挂羊头卖狗肉,一点儿也不实诚。】
    【她是谁?清冷的雨滴落在冷清的店铺的屋檐,在淅淅沥沥间,有一个执笔的倩影,她的肩头很瘦弱,她的手腕很纤细,她的头发有些干枯,衣服也很单薄、不合身,看起来甚至像从没有好好吃饱过。——这些都怪诞地恰合了赛罕格格对汉人姑娘的一切想象与偏见,因此反倒成为她心目中一抹轻盈的靓色。】
    【没错、没错,她在写我看不懂的汉字,就是这样。尽管以我的水平当然还不足以分辨书法的好坏,可汉字本身就颇具艺术感,怎么写都不会丑,所以大概任何一个中原人都能写一手好字。面对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我只得不禁赞叹】啊,真好看!
    这些横都很平,这些竖都很直,真好看!


    IP属地:天津2楼2022-10-10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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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天津3楼2022-10-10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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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叶落兮天地秋…温柔如絮的云,在片晌间被渲上了浊黄的气氲,老店门前的古铜盥滴起雨声,北京城的秋,来得尤为急促,衔枚疾走一般落了起来。戴月轩内的汉女正安静地,执一管无甚神趣的笔杆,在生宣上书写两行温婉的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秋雨呢,继续窸窸嗦嗦的,淅淅沥沥的,如同琴音相伴在不成大雅的笔画中,一涡半转,跟着秋意写完,方抬眼注意到那厢避雨走进的姝媛,她在瞧我写字,并且称赞我的字。】
        【她是靓妆打扮,被尊贵的绣缎和丝织品拥护着的女人,并不炫新立异,是富丽的而不浮艳的。母亲曾对我这样形容,这世上女人大约分两类——优雅的,与俗气的。容貌不端或有伤痕者,即为俗,而被精心装饰过的,则为雅。我是在这样本就庸俗的理论的侵润里,形成对于优雅的认识,又如何能抵御这赏心悦目的,漂亮的女人对我的夸赞】
        【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犹豫地开口】你……当真觉得好看?
        【我的字,实际并不好,相较官宦清流人家的闺阁小姐,能受到先天的熏陶,写得一手秀逸的好字,我的书法用父兄的评价来说,是某一种软绵绵的攀藤植物,开不出花儿也罢,并且没有骨气。换作文士风流们的话,则是毫无风骨的。】
        【“我们这样的人家,要那风骨来作甚,能易几金呢”…这亦是我那母亲所说的,她从来都沉默,但在这点上却有着异常武断的思想。我甚至不如母亲,在是非、善恶、美丑等事上,只会言听计从,故而人言横平竖直叫好看,我便也信以为真地,向她道】
        我是替人来挑笔,随手写下几个字儿,试试四德,不成气候的。


        IP属地:上海4楼2022-10-11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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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听懂中原人话里的含蓄内敛、不自信与自谦大抵将是蒙古格格一生的必修课。而当下只觉在草原上被奉为瑰宝的诚心挚意遭到质疑,一同被折损的还有隐约的上位者威信,倒更急着解释】
          当然是真觉得好看!要是不好看我早就走了!哎呀,我都夸你了,你怎么不信呢?我平常很少夸别人的!
          【还在草原上的时候,赛罕格格是鄂尔多斯的天之娇女,牧民们会的技能,譬如骑马拉弓、驱狼打草都不输给谁,因此普通的草原儿郎也难得她一声称赞,但在京城里这种情况就彻底被掉转了过来,我成了什么也不会的那一个,别人绣出一瓣花、或唱一句曲儿腔也值得我衷心夸许久,尽管难以避免一些盲目崇拜,但好处就是可以增长更多见识,因为被夸过的人总会乐意向草原儿女展示更多。】
          你把这张送给我好不好?我回去照着你的写。
          【二指轻捻,也未曾征得人同意,凭力将生宣抽来时很有格格的娇蛮。字在手中才有心辨认,先是数出了四个四共计十六字,为了彰显自己对汉家史学有所了解,朗声发表了一段汉人听来颇为滑稽的论调】唐诗是五言或七言,宋词是长短句,四个字的、是成语对不对?
          嗯...【这会儿才落实到每一个字儿上来念,得承认,一开始打击就不小,因为顶头那四个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只囫囵念得出认识的部分】额...仓仓...白路为...额...人...在、水、一、方。
          【直至最后,唇畔才勾上清浅的笑意,不知因终于朗读无碍抑或能隐约感知其中意境,总之又念一遍】在水一方。
          看那!【乌亮的眸去望,脂玉一般的手去指,朝着那不断有泠泠雨丝经过、被打湿的一方窗框】是在水一方。


          IP属地:天津5楼2022-10-11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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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痛快地“夺走”我的书法。我因人这番动作,很仓促地拱起双手,以示我的大方】
            【事实上,这样草率的作品不能够被称为书法,我听王府的老先生说,书法,讲究开宗立派传衣钵,魂魄是洪荒之雄、太初之质,是君子们的武器;小家子们不入流,却也必须常常去写,规规矩矩去写,方能练出一两个得体的字。我写的字,是很不得体的,是穿着不大漂亮的衣裳,且内里空虚的女人。故而,雪葱轻指向那张生宣时,抿着淡红色的唇,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便赠…那便送予你罢。
            【谁不爱听赞扬呢,我却实在配不上它;要想受之无愧,就须得同样热爱赞美人。】
            没错,是在水一方。好像诗人墨客们,都爱赞美水。
            【我朝着她指向的文窗瞧去,一点斜光在雨滴间穿过,秋风摇着庭院里已不太翠的竹枝,一些关于秋的诗句,此刻便写在那面窗子上。腹有诗才者,应能瞬即咏叹两首好诗,但我是个愚鲁的人,虽然羡慕学问,却很不愿意钻研和深入理解】
            【但又不能拂了她的兴致。不错,方才我是在恭维她。恭维的手段,我终于也学会了一点。不难看出,她必然不出自京师名门,皇城中的满洲格格们,个顶个有才学,江南,则更是人人能诵两首好词。她一身的气派又绝非我这样的小门户…故而,我很自作聪明地猜想】
            你是草原上的格格?其实,四字的未必是成语,我写的——是诗经。


            IP属地:上海6楼2022-10-14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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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我的家在鄂尔多斯,我阿爸是扎萨克郡王,我是草原上的格格。【长生天和额祈格从来是赛罕行遍天下最大的倚仗,因此这样介绍自己时带着并不惹人反感的骄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讲的绝不仅仅是饮食习惯或环境物候,更多是指随之成型的性格表现中的必然,谁能说“南人多含蓄,北人多豪迈”这样的刻板印象没有其合理性。在京城街巷的叫卖声中浸淫出来的女儿,心思也像百转千回的溪流,而在草原大漠与星空旷野底下被养育的赛罕则像长风过境一般彻头彻尾的敞亮。】
              因为水是生命的源泉,我们也歌颂水,草原上有很多歌唱的是我们的额尔古纳河,“额尔古纳”是奉献的意思,所以额尔古纳就是我们的母亲河。
              啊,原来不是成语,是诗经,那我之前说错了。【颇为大方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作为初学者,就像骑马一样,哪有不摔就能学会的,额祈格说摔得越疼记得越牢,今天我在她面前丢了些许颜面,日后才不至于在更多人面前贻笑大方。】
              【观其神色,分明就是不乐意,嘴上却讲着言不由衷的话,我本可以不管,却为她觉得别扭,最终还是不意夺人所爱,反是自己替她垫起台阶】你是不是不太愿意把诗经送给我?那就算了,没关系,我们草原儿女不做横刀夺爱的事,有缘分的东西自然会到我们身边来,长生天早就做了最好的安排。
              如果不愿意,可以摇头的。【我教她,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有缘故而我这样教她。】你愿意教我读这四句诗吗?我...我有一半的字都不认识。


              IP属地:天津7楼2022-10-15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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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长久安息在笔端与墨汁之间的琉璃厂老店,早已被深邃的知识和写意的装饰所定义,总能释放独有的文人芳香。一张洁白的宣纸上,莫论写着怎样一句诗,用何种的笔法,在外行人瞧来都是具有特殊意境的——这片刻,或因雨打窗棂情愫,或因草原人的赞美,如我这样的门外俗人亦觉自己,当真有了品格与风骨,在心头荡漾起来】
                【逮人讲起草原时,神趣便飞去千万里意外,我则敬慕着一双乌黑的眼,象是在听某段传说,瞬即她京人的穿戴打扮在片语间,幻作草原儿女的形象:是清晨旷野,牧羊女脆亮悠长的叱喝里,草原少女赤脚奔跑的美丽与自由;是月上林梢,她静悄悄追逐夜色里的一朵红花】
                【我仿佛能够见到她穿一袭鲜红的蒙古裙,豪气地,满是英风地立于空莽云下】
                【如此,她强势的人格则来自于内在的傲骨,她的谈吐、格调、气派,亦显示出她不同于满洲人、汉人的特殊修养。如若说汉人总是安静的,谦卑的,那么蒙古人应当天生就具有感染人的能力】
                格格能知中原典故,业是很不凡了。
                【又唯恐她真曲解我的谦卑,忙摇了摇手,不安又惶张地解释】你误会了——格格能喜爱诗经,又欣赏我的字,怎能算是横刀夺爱呢,【店内揩台抹凳的小厮投来疑惑的目光,使我更添出几分自卑来,低下细细鸦睫,菱角嘴唇躲在雨天的阴色里,隐隐显露出忐忑的神情】更遑论不愿了。
                【没摇头,亦不知该不该颔首,索性直接与她说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小心翼翼地轻指首句,诗词文化的教养,与我委实太过生疏,故而为她作诠译时,声色很低、很闷】蒹葭…便是格格最熟悉的,青苍的水草;到了深秋时节,露水就会结作白色的霜。至于伊人……
                我对诗经也学得不好。【实际上,是我羞于直白地去说出口。】


                IP属地:上海9楼2022-10-19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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