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这本是官府运盐运粮的专用通道,不知道张公艺是用的什么方法,但这条路却是宽敞平坦,且不会被人搜查的。
自从那日下了山,木清便一直高烧不退,依郎中说是风寒方愈,又淋了雨,导致寒气入了肺腑,估计是要调养上一阵子。但清源县城像是炸了锅一样,官兵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搜查,张公艺没辙,只得带着木清和林叮离开县城,更是直奔出了浙江府,进入了安徽地界。
一路上走的都是大道,马车也选的相对舒适宽敞的那种,所以虽然奔波未停,却是路过每个县城都请了郎中,置办了药草,木清的病也没有恶化,反而渐渐好转起来。
几日以来,木清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就算醒过来,神智也总不是很清醒,基本都是吃些东西,随后吃了药便又睡下了,所以也就一直没有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公艺心疼外甥,他不问自己也不多说,省得他又胡思乱想,只待等病好了,再细细研究,而小林子见先生一直病着,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敢多问。
如是这般又行了几日,三人终是到了安徽庐州府,郊外一座不小的宅院,正是张公艺与木清搬去清源县之前住的地方。
许是张公艺有所计划,因此房子早就有人做了打扫,所有的日需用品一应俱全,完全不像是久无人住的样子。而木清的病也已好了大半,也让张公艺松了口气。
“舅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吃了午饭,三人便在厅里坐下,一切安顿妥当之后,木清终是追问起林家的事来。
“清儿...”张公艺看看木清,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木清身边的林叮,轻轻叹了口气:“是浙江知府下的令,说是林叮他爹偷盗了县衙一件重要的东西潜逃,抓回去之后,东西却不见了,知府便认为是托转到了家里,就下令清源县令捉拿林家一家,务必将东西找回来。前几日我又托人回去打听,县令经不住上面的压迫动了刑,林大娘熬不住,已经过世了...铃儿被送去了知府衙门,想来是要把林叮和你引出来。”
听到林大娘过世,木清的脸色就已经阴沉了下来,一旁的小林子更是直接扑进了木清怀里,痛哭了起来。木清低声哄着怀里的孩子,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但张公艺隐约看见了眼睫下亦有点点晶莹。自己常年不在家,木清也不太喜欢跟外人打交道,唯一比较亲近的便是林家一家,而林大娘对木清如何,张公艺是很清楚的,木清虽然嘴上不说,两年下来,对林大娘的感情也早已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对林家的事如此放不下。
“清儿,你跟我来书房一下。”张公艺暗自叹了口气,见木清低语着对怀里的孩子说着些什么,便径自转身自己先离开了大厅。
“舅舅。”木清一进书房,就见到张公艺一脸严肃的靠着书桌站着,于是掩了屋门上前,他知道,张公艺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而另一半是不能让林叮这个孩子知道的实情。
“这件事,不许再管。”张公艺的声音有些低沉,也带出了几分不容抗拒的严厉。
“为什么?”没想到张公艺竟会这么说,木清不禁皱眉,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林大叔并不是偷了东西这么简单,对不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官丵商勾结谋取私利的到处都是,偏偏他一个小小的账房要多管闲事,暗中收集了知府的罪证,结果被知府发现了,自然容不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张公艺只是淡淡的说着,语气中甚至透出一丝不屑与嘲讽。
“那也不必牵累全家。”不喜欢舅舅现在说话的语气,虽然知道商场之上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但木清仍是无法适应。
“严刑逼供都没问出账簿的下落,知府岂会放过他的家人?”似笑非笑,张公艺随即认真的看着木清:“这件事你不能再牵扯下去,至于林叮,等过了这阵子风头,我会派人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保下他家一点血脉,你也算对得起他林家了。”
“知府做的什么勾当?”听张公艺的话,木清眉峰皱的更紧,张口却问了另一件事。
“私盐,这在浙江商道里早就不是新鲜事了,但大家都有利可图,也就没人出声,被捅了出来牵扯不小,恐怕到时就不只官府要灭口,那些个商贾也不是吃素的。”这也是张公艺最担心的地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府里还可以用钱财疏通,但若那些个商人下了狠手,恐怕以后便是永无宁日。
“舅舅,这件事我已经扯了进去,就不会放着不管。”木清低头寻思了一番,再抬头时已做了决定:“莫说林家这两年待我不薄,林大娘更是把我当成了半个儿子,她无缘无辜搭进去一条命,我便不能不给她讨回个公道。”
“公道?”张公艺竟是轻笑出声:“清儿,商场的黑暗这些年你也该很清楚,而勾结了官府之后只会更加不择手段,你若真要把这事闹大,最后只会白白赔了自己的性命。”不再给木清反驳的机会,张公艺做了最后的结论:“总之,这件事你不准再管。”
“舅舅!”木清低唤了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舅舅居然会是这么的...无情?
“救了林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张公艺似乎也没了耐心,语气变得更加冷淡。
“不管您说什么,我一定要管。”木清一股拗劲上来,也在顾不得自己的语气:“您能做到这么无情,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张公艺皱眉,这是木清第一次如此顶撞自己。
“说您无情,我不会...”
“放肆!”一声冷喝,张公艺一掌拍在身旁的书桌上,打断了木清的话:“给我跪下!”
木清被那一声巨响惊得一愣,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有些惊异但更多的是不服,但这也是他有限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张公艺发这么大的火。
“木清没错。”别开眼看向一旁,嘴里仍是不服的说着。
“我叫你跪下!”看着木清的倔强,张公艺更是火起,自己一番苦心维护,竟被他说做无情,随手从桌上拿起戒尺:“今天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