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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短篇】一些随意的,流连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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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辽宁1楼2011-08-25 14:29回复
    多年以前看过的
    始终记得也没有忘记过
    故事很简单,看不穿的却是一个人生


    IP属地:辽宁2楼2011-08-25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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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你要很爱很爱他,你才能忍受他。
      那你能忍受他吗。
      我不知道。安生拿出一支烟。她的烟开始抽得厉害。有时候画一张油画,整个晚上会留下十多个烟头。可是安生,你妈妈请求过我要管住你。七月抱住她。
      管她屁事。
      安生粗鲁地咒骂了一句。她的存在与否和我没有关系。安生神情冷漠地抽了一口烟。我恨她。我最恨的人,就是她和我从来没有显形过的父亲。
      七月难过地低下头。她想起小时候她们冒着雨跑到铁路轨道上的情景。她说,安生,那我呢。你会考上大学,会有好工作。当然还有家明。她笑着说,告诉我,你会嫁给他吗。七月?
      恩。如果他不想改变。七月有些害羞。毕竟时间还有很长。
      不长。不会太长。安生抬起头看着窗外。我从来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也许一切都是很短暂的。
      安生走的那天,乘的是晚上的火车。她想省钱,而且也过惯了辛苦日子。阿PAN 已经先到海南。安生独自走。
      安生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还是穿着旧旧的牛仔裤,裹了一件羽绒外套。七月一开始有点麻木,只是楞楞地看着安生检查行李,检票,上车把东西放妥。她把洗出来的合影给安生。那张照片拍得很好。阳光灿烂,三张年轻的笑脸。充满爱情。
      家明真英俊。安生对七月微笑。一边把照片放进外套胸兜里。
      七月就在这时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一条红丝线。这是什么。她拉出来看。是块小玉牌坠子。玉牌很旧了。一角还有点残缺。整片皎白已经蒙上晕黄。安生说,我在城隍庙小摊上淘的。给自己避避邪气。她很快地把坠子放进衣服里面。
      七月,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我会写信来。
      汽笛鸣响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驶出站台。安生从窗口探出头来向七月挥手。七月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明白过来安生要离开她走了。一起上学,吃饭,睡觉的安生,她不会再看到了。
      安生。安生。七月跟着火车跑。安生你不要走。
      空荡荡的站台上,七月哭着蹲下身来。
      该回家了,七月。匆匆赶来的家明抱住了七月。
      是的,家明。该回家了。七月紧紧拉住家明温暖的手。家明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她的脸埋入怀里。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泪光。
      家明,不管如何,我们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七月低声地问他。
      家明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除了安生。
      安生是没有家,也没有诺言的人。七月想。
      只是她永远不知道可以拿什么东西给安生分享。
      高中毕业,七月19岁,考入大学学习经济。家明远上北京攻读计算机。
      七月的大学在城市的郊外。平时住在学校宿舍里。周末可以回家,能吃到妈妈烧的萝卜炖排骨。生活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平和而安宁。
      在新的校园里,七月试着结交新的朋友。她对朋友的概念很模糊。因为很多女喜欢她。七月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缘的美丽的女孩。大家会一起去参加舞会。
      在图书馆互留位置。或者周末的时候去市区逛街。也会看场电影。
      只是很平淡。像一条经过的河流。你看不出它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它只是经过。
      而安生。安生是她心里的潮水。疼痛的。汹涌的。
      那张三人的合影,七月一直把它放在床边。阳光真的很明亮。是3年之前的阳光了。风里有花香。身边有最爱的人。七月想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家明每周会写两封信过来。周末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七月。他从没有问起过安生。但七月总喜欢絮絮叨叨地对家明说起安生的事情。
      她寄来信地址一换再换,家明。从海南到广州,又从广州到厦门。上次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IP属地:辽宁6楼2011-08-2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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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似乎是听到了家明的脚步。七月抬起头。家明手里拎着一包中药走上楼来。身边有个穿黑衣服,长发披散的女孩。女孩靠在家明身上,脸贴着他的肩头。无限娇慵的样子。
        七月慢慢地站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家明。这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白茫茫的麻木。
        七月。家明吃惊的声音。女孩也转过脸来。长发从她的脸上滑落。漆黑的眼睛。高高的额头。雪白的牙齿。不是安生又是谁呢。
        七月楞楞地跟着他们走进房间。她的行李包还拎在手上。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家明的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桌子上有一个玻璃瓶,用清水养着马蹄莲。床上搭着一件睡衣。黑色蕾丝的睡衣,那是安生的。
        家明早上陪我去医院。我从敦煌回来,生病了。安生倒了一杯热水给七月,她拿出香烟来抽。
        七月把眼睛转向家明。家明的眼睛没有正视她。
        家明,你不回家了?
        七月,我不能回去。家明轻而坚定的声音。
        七月沉默着。恐惧和愤怒的感觉,让她听到自己轻轻的颤抖。她慢慢走到安生的面前。
        她的眼泪流下来。安生,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我能把什么东西拿出来和你分享。
        安生说,我爱家明。我想和他在一起。
        七月凝固了全身的力量,重重地打了安生一个耳光。
        安生。
        深夜的大街上,七月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在寒风中发出回声。她走了太多的路。找了太多的地方。她在后悔和焦急中,觉得自己面临着随时的崩溃。
        她在路上蹲下来。家明把她抱起来。他说,七月,对不起。
        家明,你爱的到底是安生还是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家明沉默地抱住悲痛的七月。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发一言。
        安生是身无分文地跑出去的。她不会离开西安。她的性格也不会自杀。那么她只有可能是又流落到酒吧里面。他们一个一个地找过去。没有。都没有。
        七月,你先回去睡觉。我来找。家明说。
        不。我要找到她。七月忍着泪。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印浮现在安生苍白的脸上。还有安生眼睛里的黑暗和绝望。她就这样淡淡地笑着。然后推开门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安生。她甚至从来没有对安生发过火。
        贫穷的安生没有七月拥有的东西。少年的时候似乎这样。长大后也一样。
        在商店的橱窗前面,他们看到了安生。她没有喝醉。她只是裹着外套蜷缩在台阶上。身边散落遍地的烟灰和烟头。
        好冷。看到他们,安生淡淡地笑了笑。她看过去平静而孤单。
        回去吧。安生。七月不敢拉她的手。只能低着头对她说话。
        好。回去。安生扔掉烟头。家明。她回头低唤家明。
        家明,抱我回家。我冷得冻僵了。
        家明把蜷缩成一团的安生抱在了怀里。他的脸轻轻贴在安生冰凉的头发上。
        安生第二天就昏迷发起高烧。因为酗酒和流浪,她的身体非常衰弱。家明把安生送进了医院。七月准备回家。
        在候车室里,七月和家明沉默地坐在那里。
        家明,你好好照顾安生。
        我知道。
        我很爱你。家明。七月泪光闪烁地看着这个男人。我想我是不是以前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这句话。是的。你从来没有说过。家明的眼里也有泪。他伸出手,把七月拥抱在怀里。你们都是这样好的女孩。你们好像是同一个人。
        我回到家是11月24日。我等你一个月。家明。我不会给你打任何电话。
        如果在一个月里面你回来了,我们就结婚。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就缘尽到此。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恨。
        家明看着七月。七月的神情非常严肃。她说,家明,你好好地想一想。
        彻底地考虑清楚。我,还有安生。留在北京,还是回到家里来。你的选择只有一个。
        


        IP属地:辽宁11楼2011-08-2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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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把自己手腕上套着的绿色玉石镯子拿下来递给家明。你先留着它。
          安生从小就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我一直怀疑,其实她喜欢的是这个绿镯子。
          七月回到家,对母亲没有说具体的真相。只说家明在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七月每天仍然平心静气地去上班。她的心里一直很痛。好像轻轻一个碰触就会有酸涩的泪水滴落下来。但是她沉默地忍耐着自己。
          她从小就过着顺畅平和的生活。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已经很巨大。
          可是七月想,她终于也有了一个成长的机会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北方应该已经大雪弥漫了吧。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深爱着家明。她问自己,如果家明不回来,她是否可以重新认识一个男人,和他结婚。可是这似乎是难以想象的。从16岁开始,她就习惯了家明的英俊和温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温暖的手。他硬硬的头发。
          不会再有一个男人这样让她这样爱得无能为力。
          圣诞节快要到了。
          大街的商店橱窗开始摆出圣诞老人和圣诞树。用粉笔写了美丽的花体字,merry christmas . 七月下班以后,裹着大衣匆匆地在暮色和寒风中走过。街上的人群里,有两个读初中的女孩,也是13岁左右的年龄,亲昵地牵着手,趴在橱窗上看圣诞礼物。两颗黑发浓密的头紧靠在一起。
          一个女孩说,我好喜欢这个绒布小狗熊。
          另一个说,我也很喜欢。
          一个说,那我叫爸爸买来我们一起玩吧。
          另一个说,好的。
          七月想,绒布小狗熊能一起玩。那别的呢。如果她们遇到不能分享的东西,会不会反目成仇。
          少年的友情就像一只蝴蝶一样绚丽而盲目。可是安生,是她爱过的第一个人。
          12月24日的时候,家明没有回来。
          晚上同事叫七月一起起酒店参加圣诞晚会,吃饭,跳舞。七月同意了。
          她穿了新买的玫瑰红的大衣和黑色靴子,化了浓妆。同事非常惊艳。平时一贯以乖乖女形象出现的七月,突然变得妩媚热情。
          银行里的一个同事,刚升上科长。是个憨厚能干的男人,一直很喜欢七月。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热闹地喝了点酒,七月也显得很高兴。他鼓足勇气,仗着酒胆,走到七月面前请她跳舞。
          七月接受了他的邀请。这个男人的学历品性家世都很好。只是刚过30岁,已经有了啤酒肚。还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他说,七月,圣诞节会放美国新的大片,到时我可以请你去看吗。七月微笑着说,是什么片名呢。
          她的眼前闪过家明英俊的笑容。她想,她还是要过下去的。平淡稳定的生活。
          即使换了个平淡的男人,也许也一样会幸福。
          凌晨两点左右,同事送七月回家。七月在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下车了。
          她想慢慢地走回去,让晕痛的头脑清醒一下。天空忽然下起小小的雪花。南方的冬天,常常就是这样,突然就会有细碎温柔的雪花飘落。
          七月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冰凉的雪花在脸上迅速地融化成小水滴。她在寒风中张开手臂,轻轻地旋转着身体。她想,圣诞老人你开始送礼物了吗。你知道什么才能让我快乐吗。
          然后一个人突然抱住了她。七月没有张开眼睛。因为她闻到了她熟悉的男人气息。
          她还摸到了短短的硬的头发。那个宽厚的怀抱还是一样的温暖。
          我买不到飞机票。只能坐火车过来。还算来得及吗。七月。
          七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把脸贴在那传出心跳的胸口上。
          二十五岁的春天,七月嫁给了家明。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七月终于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只是结婚的那天下起了冰凉的细雨。
          纷纷扬扬的,象滴淌不尽的眼泪。七月穿着的白缎子鞋在下轿车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水洼里。满地都是飘落的粉白的樱花花瓣。
          


          IP属地:辽宁12楼2011-08-2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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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后平淡安宁的生活,一如七月以前的想象和计划。
            家明自己开了一个软件开发公司,事业顺利。同时又是顾家而体贴的好男人。母亲心疼七月,叫他们晚上不要自己做饭,一起回家来吃。
            七月也喜欢回母亲家里。一大家子的人,热闹地吃饭。亲情的温暖满满地包围在身边。
            家明没有多说安生的情况。只说她病愈后,去了北京。然后和她在上海认识的一个房地产老板,一起去了加拿大。
            那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中年男人。七月还记得安生应他的搭讪的时候,那种冷漠的神情。
            可是她想,她已经做了自己的让步。这些选择都是家明和安生做的。
            她喜欢被选择的结果。这样心里可以少一些负累。
            七月和家明之间,从此小心地避开安生这个问题。
            可是七月还是想念安生。
            一天深夜,下着大雨。七月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来翻身下床。家明也受惊醒来,在黑暗中问七月,干什么去,七月。
            有人在敲门。家明。
            没人啊。根本没有敲门。
            真的。我听到声音的。
            七月走出去,急切地打开门。吹进来的是空荡荡的冷风。外面下着大雨。七月头斜靠在门框上,呆呆地发愣。
            她没有告诉家明。
            她想起的是少年时走投无路的孤独的安生。浑身湿透的安生,抱着双臂靠在门口。
            面无表情地对七月说,她走了。在那个夜晚,安生唯一的亲人离开了她。
            七月突然有预感,安生要回来了。
            秋天的时候,一封来自加拿大的信飘落在七月的手中。
            安生孩子般稚气的字体没有丝毫改变。她说,七月,这里的秋天很寒冷。
            我的旧病又有复发的预兆。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怀孕了。那个男人不想再和我一起。
            可是我不想失去孩子。因为这是家明的孩子。
            家明看着七月。七月沉默。这样的沉默她维持了三天。然后在一个夜晚,她回到家说,她给安生发了回信,叫安生回家来。
            七月说,她这样在国外会病死和饿死。
            家明说,七月,对不起。
            七月摇摇头。没有对错的。家明。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
            我一直想知道你回来是自己做的选择还是安生做的选择。
            家明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七月在下雨的夜晚去机场接机。家明加班。
            从北京飞过来的班机延迟了。七月等了很久。
            然后出口处终于出现了涌出来的人群。七月拿着伞等在那里。然后她看到了安生。安生拎着简单的行李,穿黑色的大衣。身体有些臃肿。一头长发已经剪掉。
            短头发乱乱的。更加显出脸部的苍白和削瘦。只有眼睛还是漆黑明亮的。
            她看到七月。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HI,七月。
            安生。七月跑过去,抱住安生。她的眼泪掉下来。安生,回家来。回家来了。
            是。回家来了。安生把脸贴在七月的脖子上。她的脸是冰凉的。
            两个人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拥抱在一起。
            距离安生17岁离家出走。整整是8 年。
            安生在七月家里住了下来。母亲不知道安生怀的是家明的孩子,所以对安生还是非常好。七月和家明决定对任何人保守秘密。
            安生先进医院看病。为了孩子,她已经戒掉了多年沉溺其中的烟和酗酒。所以人非常苍白。七月每天给她煮滋补的中药。房间里总是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安生空闲在家里,种了很多花草。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露台的阳光下,可以安静地坐上很久。
            家明走过去给她一杯热牛奶。她就对家明微笑着说,谢谢。家明无言。只是用手轻轻揉她的短发。
            然后有一天,安生告诉七月,她在写作。她一直坚持在写作。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稿纸上。安生说,我不知道这本书会不会出版。我也没抱热切的期望。可是我想我可以留下一些什么。我本身已经是贫乏的人。
            


            IP属地:辽宁13楼2011-08-25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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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匡匡,相比之下有一种冰冷的魔力


              IP属地:辽宁15楼2011-08-25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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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千日好
                而忧患一始,便无终日。
                我记得看一本书,当中说:人无千日好。竟都是真的。
                巧的是,及那时候,便遇着了存宇。
                他从我身后来,捡起我遗落的借书票。扫一眼,说:原来有口皆传韦千寻,就是你?这么瘦。
                我敏捷回他:比你更瘦么?
                他打个愣,随即抚额笑了。相貌极清爽,戴薄身眼镜,书生气质,举手投足间肆意悠游。
                我不好意思,低头轻红了脸。
                放课后六点那一趟下山的通学巴士,最是人挤人挨,他一手挽我书袋,另一手护一个清静给我。
                有人下车,他说:你坐。
                车停,他说:跟我后面。
                商店街口,他伸臂一隔,说:红灯。我便收起步子。
                彼时,正当苍茫暮色疾疾于半空合拢,通天姹紫嫣红。霓灯竞起,晚来风急,穿梭身边这不夜的城,吹得灯影漫处流溢。这都市每分钟,有多少遇见和错肩,有几许受伤与温存,又有怎样的败坏与疼痛?我不禁要感怀身世,踟蹰仰头来望。这存宇一来,天地间忽然明灭了一刻,我双目自刹那间看见电与露,心头也明灭了一刻,便留了印子。我想原来是他,原来这么恰当,等也等过,心凉也凉过,终是都没有荒废。
                这男子,他的长袖,或可为我而舞,遮我,挡我,蔽我,护我,拂拭我。怪不得,一见着,我便认得了,直是从未陌生过。
                我还当这叫存宇的男子,是我手中永恒的基业。寒假来时,便放心离了他,去了远处。
                将及圣诞,处处热闹。虽有点点不舍,但转念又思忖:不争朝夕。此行两宿三泊,本就是个小别,不过研究小组的几个成员,拉队出去拍些关于温泉的素材短片,回来计划制一个自助旅行的咨询集子。因此行李也少带,说走就动了身,只把钥匙向他手中一交:此屋即我心,人走开了,但心还邀你,等我回来一起度平安夜吧。
                温泉城第三日,拍摄匆忙拉杂,嬉笑间草草结束。我周围尽是清浅快乐的人,心事不过是惦着居酒屋的一壶清酒跟一场狂歌。我由他们去,自己却羁留旅馆内,欲享受片刻闲。我独个脱衣入了向海的室外小浴场,是夜晴冷,空气稀凄而肃杀。半湾月,兀自点着,照得竹影与碣石之后的海,一片岑寂幽光。我身子浸于一池弥迷水气,无端低头怜起自己那样皎洁的素手,和那样映在水影里写满了心甘情愿但欲诉还休的脸,不禁吟哦起矫情的句子: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此时。那个人,那唤存宇的男子,是否亦拉开了重围的帘,与我共着这顶头的月,并于这月之下,想起了我?
                我忽而觉得要见他,这念头才生,便如毒腾起,赶不及要立时三分验效,心里似有把抵死缠绵声线,在唱惋:归去,归去。于是匆匆撇下三言两语,贴房门上,一个人就那样星光下兼程,赶一班夜间特急新干线,回自己城市。
                我急急奔,因有人手上系着我的发,牵我招我。因我魂魄寄托在他处,我不靠近,便取不回。
                到的时候,正值夜的最深最漆黑处。
                电梯叮的一声,吐出我这个如鬼魅的未眠人,但鬼魅没有我这汹涌的汗与热血,没有我立在门前忽然情怯的心忧。我这般匆匆赶,很不祥,不知赶上什么,是悲是欣,是盛大丰盈,还是空空如也?
                我摸出锁匙,静静旋开门,抬手点开灯。
                似推理小说终一刻见着了谜底,我却呆了,愕然眼前的镜头,异峰突起,急转直下,谁构思的?!
                那韦海发与杨存宇——这个我立定心意要投奔的人,双双,对,是双双睡于我的床。韦海发那一头丰盛喧闹的发,正惊心动魄,如翻滚的浪,汹涌凌乱跌落于被单之上。一只白臂斜斜迈出,如一条诡异的枝蔓,绕上他的颈。嘿嘿,如何形容才妙?这清辉玉臂,这佳人绝色,这双宿双栖!
                我心下沉,血上涌,口中发出喑哑嘶鸣。或许我以为我是在歇斯底里叫喊了,但实际我没有,我嗓干涸,气堵喉噎,脑火噼啪乱闪,思与想皆在那一刻定格短路,竟能无言。
                


                IP属地:辽宁18楼2011-08-25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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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说完,先流了两行热泪。
                  我愣怔片晌,忽而嗤地失笑,天下可有比这更熬糟的一场关系?我们三人,分别是彼此爱人跟情敌,真狰狞,所谓爱的背后,真相皆不堪跟丑恶。
                  我缓缓拔掉肩头韦海发双手。你说的竟然不错,但我却依旧愿意执迷我的。反正无论怎样,终究不过一场错,管它失足哪里,跌倒何处?只一条,你不该自作了主张去试炼这个人,并且是用着你自己去做了诱饵。我将因此看轻你了。世上男子多得去,只这一个,我却是极心爱的。韦海发,你还小,又生得这样本钱,无需工那番心计,这世界也尽是你的,何苦自我手中可怜残资剩物打主意,枉做了小人……
                  海发直直唤我:千寻,千寻,这次你是误了我一番心意了……
                  哦,海发,但我们是不该有心意的。
                  世事不外如是,我不来负你,你便来负我了。哪有什么例外呢。
                  不,不,不要予我解释,请自去铁石自家的心肠。所谓来龙去脉,不过是些暗底的偷渡,与私厢里的媚眼,那是你二人间的授受,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我盲了目,但我不会自怨自艾我的磊落,亦不想强寻他人的究竟。你可以来说爱,或者不爱,但请不要予我解释。
                  一解释,就下作了。
                  我蓦地抬头,愤恨摔她一眼,而后扭身,一人自去。
                  她不可怜。哭去吧。
                  分别之后。
                  分别之后,依旧时时有好事者传来韦海发八卦消息。一个时期说是和某某行从甚密,一个时期又说是跟谁谁举止狎昵,身边走马灯般换人,越玩越疯了,只是下场如何呢?可能已完全置之不顾。
                  海发还未长大吗?而我已老了。
                  我不过等一名前来结发牵手的人,结结实实伴着走上一程,并无意谈几场惨淡,不知下落的恋,或是爱。她如此火热,简直要炽伤我似灼灼逼过来,只是终究暖和不了我骨子深处的凉寒,那森森凉意细无声息潜进去,渐行渐入了膏肓,隐隐于一切处疼痛,可没法子,那是一个老人的宿病,绝非一夜炉火可温。
                  这本该是一场欢天喜地的戏,以鼓乐喧天来演,韦海发其实有资本一路任性,天真着到底,我却狠心做了揠苗的人,教之一夕间长成。
                  她便是这般被我牺牲了。
                  而我就被存宇,存宇被她,生生相克,物竞天殉。
                  我依旧晨起对镜梳妆,细细照料自己,或草草敷衍。
                  此后,日头将依旧东起西落。树红树绿,寒交暑,昼替夜,聚复散,谁没有了谁不行?
                  只是偶有一时半刻,窗外的花凛冽盛放,时钟嘀哒,或是风飘摇着从窗前过,寒鸦枝头无由惊起,我端坐,恍惚记起自己,也是曾有过故事的人。
                  而镜中女子,虽然曾青青子衿,虽然曾红酥小手,此时却肤燥面皱,垂垂老了。
                  我父,赐我以血。我母,铸我骨肉。使我以此六根,来于世。
                  但我此刻忽而厌憎,我嫌我这一介女儿身子,因了它,我从未片刻知道过自由。
                  我婉转铺排,极力挣,与图。但始终为它害,无由扑跌,与烦恼交握,堕于黯无尽日的因果。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IP属地:辽宁20楼2011-08-25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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