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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Better Luck Tomorrow(卢天恒/钟立文,微all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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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文荒,所以忍不住自己动手了,这年头还会有朋友看吗?(泪)
先做个说明,这文的主CP很冷,我也没办法,萌上马肉我也很绝望……卢天恒LoSir/钟立文,微all文←只是为了剧情发展,所以会牵涉到一些兄弟情(真的吗?真、真的!)
预计是个五万字以内的中篇,争取一周两更吧~就算没有人看,要是写的比较顺手的话,还是会写下去的,尽量……不坑(?)
就这样,下面放文~


1楼2017-03-11 16:42回复
    一、
    泉叔截下那名神色古怪的青年要求查牌的时候,钟立文正孜孜不倦的啃着刚出炉的糯米鸡。虽然早就不是昔日穿军装负责巡逻的小片警,但返工路上迎面撞见举止可疑的人士,出于本能还是会多留几分心眼。
    果然,探究的视线在那人脸上略一停留,对方立马露出一副躲躲闪闪的心虚模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上前堵人。
    一番盘问后,泉叔要来青年的身份证,掏出手机拷总台核查信息。钟立文靠在墙边,打量着青年强装镇定的模样,一颗染成金黄色的刺头,衬着一张年轻稚气的脸,搞不好是个误入歧途的学生仔。这样想着,钟立文将吃剩下的糯米鸡丢回纸袋,揉成一团,漫不经心的摸着口袋找纸巾。低下头的瞬间,眼角被一抹金属色的亮光晃到,等正眼望过去的时候,已不容他再多想——一把利刃正无声无息的从身后刺向背对两人的泉叔。
    刀尖在触到布料前一寸被人用手紧紧握住。
    利刃割破掌心的瞬间钟立文分了一下神,下一秒,就被青年推开。
    “阿文?!”反应过来的泉叔将人扶住,停顿只有一瞬间,接下来钟立文的身体就像安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朝路口冲了出去。
    “靠!”泉叔暗骂,他发誓刚才在钟立文的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忽然感到很不吉利……
    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不怕危险,不仅不怕,还喜欢招惹,钟立文就是这种人。泉叔一边追着前方见猎心喜的同伴,暗下决心,无论是为生命安全着想,还是为光明前途着想,将来还是少和阿文一起出去办案为妙。
    两个身影在轩尼诗道上一前一后高速移动,转眼间已跑出四条街。翻过第二座天桥后,落跑的青年明显体力不支,步伐开始混乱,他侧身拐入一条小巷,如同穿过玉米地的熊,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碰翻了多少东西,最后终于撞在一名避让不及的路人身上。
    眼看钟立文已经追到身后。青年一咬牙,索性抓过路人挡在身前,冲那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便衣警察喊道:“别、别过来!”
    ——沾着血的刀刃赫然抵在那名路人的颈侧。
    钟立文见状连忙刹住脚,慢慢后退两步,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上前。“好,我不过去,你冷静点,别乱来。”
    这话既是说给持刀青年听,也是说给人质听的。根据经验,不少人质会在惊吓过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刺激歹徒的举动。
    钟立文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去,被挟持的人质脸上架着一副大黑超,让他很难根据面部表情判断对方此刻的精神状况,但就身型来看,那是一个年龄在30岁上下,跟钟立文差不多高大的男人。应该不至于那么不济吧……钟立文想着,视线一转,又落到那人脚边,一只行李箱躺倒在地。钟立文不免又紧张起来,外地来的游客?一落地就碰上这种事情……不会被投诉吧?
    僵持间,巷子另一头忽然响起脚步声。是泉叔。
    青年如同惊弓之鸟般回头看去,钟立文心里知道机会来了。他身体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已在最短的时间里采取行动,却还是慢了一步。
    被青年钳在臂弯中的男人忽然发力,一把扣住面前握刀的手腕,旋过身去,左手迅捷的一拳击在对方腹部,眨眼间,青年已无法抗拒的跪坐在地上,被后来赶到的泉叔顺势摁倒,铐住双手。
    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钟立文实在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过了半晌,才动了动脚,一路小跑到蹲在路边摆弄行李箱的人身边,弯下腰,歪着脑袋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这位先生,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受伤?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需要去医院的好像不是我,而是你吧,钟Sir?”那人仰起头,意有所指的看着钟立文垂在身侧的手掌,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白底的泥砖上。
    被对方这样一提醒,钟立文才想起来,之前徒手握住那把刀刃时留下的伤口。掌心皮开肉绽的样子虽然可怖,但刀口不深,已经开始止血,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也感觉不到多大痛楚。他虚握住受伤的手掌,冲对方微微一笑,睫毛长长的弯下来:“小伤而已,不碍事。倒是你,身手好犀利,该不会是自己人吧?”
    那人耸了耸肩,“不知道钟Sir对‘自己人’是如何定义的?”他两手比划了一下,“警校毕业但是没当差的那种,算不算啊?”
    不当警察你念什么警校?玩啊?钟立文干巴巴地笑了笑,一边暗自腹诽,好像当初为了报复一个男人才进PTS的幼稚鬼不是自己一样。
    感到手腕被人握住了,钟立文疑惑的看过去,见那人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卷纱布,动作很是熟练的往他受伤那只手掌一层层的缠绕上去。
    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印象从钟立文的脑海里飘过,似是记忆重叠。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的动作,连纱布收紧后挤到伤口都没有皱眉。过了半晌,才喃喃说道:“你绑得好像打拳似的……”
    对方被嫌弃了也不恼,反而理直气壮的回敬道:“我习惯打拳就是这样的。”
    这下,钟立文再也站不住了,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然后慢吞吞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的鼻子:“你、你、你是……”
    “你终于认出来了啊,我都准备揍你了。”一把摘下墨镜,露出多年未见却甚是熟悉的脸庞。“臭小子,十几年的兄弟你都敢忘?”
    “真的是你!Bobby!”钟立文惊喜的叫出声来,一个箭步蹿上前,把人抱了个满怀。
    陈国强甚至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一手揽过钟立文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按,感到对方的鼻尖蹭过自己的领子,冰凉凉的像是只小狗。过往那些喧闹欢腾的日子便悉数涌上心头。仿佛昨天他们还是两个刚过二十的毛头小子,一身稚气尚未褪去,但现在,自己长高了一些,肩膀也宽阔起来,钟立文看上去比从前瘦了不少,身体却是结实而富有力量的。曾经的少年早就蜕变成真正的男人。陈国强这才想起,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整整六年。
    当年从PTS毕业后不久,他意外的收到一家拳击俱乐部的邀请函。感受到身边队友羡慕的眼神,陈国强比谁都清楚,这家俱乐部抛出的橄榄枝,对一名年轻拳击手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宝贵机会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彻底搅乱了他原本既定好的一切计划,令陈国强陷入了二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选择障碍——做一名拳击手,还是做一名警察?在被二选一的难题苦苦困扰一周之后,钟立文敲开了他家的大门,拎来两瓶啤酒。
    屋里很暖,电视里转播着球赛,客厅墙角堆着两只沙袋。
    钟立文窝在沙发上,慢慢喝了一口啤酒,中场休息时,他冷不丁的说道:“还来得及。”
    陈国强奇怪的看他一眼:“什么还来得及?”
    “后天才签约,你明天去俱乐部报道还来得及。”
    终于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陈国强移开视线,假装突然对电视上的洗发水广告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我干嘛要去俱乐部报道?我都是快要当公差吃皇粮的人了……”
    钟立文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斜着眼睛看他。“你跟我从小玩到大,我逃课打机你跟着,我入警校耍阿Sir你也跟着。现在我要去当警察,这是一辈子的事啊,你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说跟就跟了,要好好替自己想一想,你心里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陈国强慢慢的眨眨眼睛,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这27周的训练,我是发自内心觉得做一名阿Sir也很不错。况且,我怕要是没有我跟在后面看住你,你迟早会闯祸……”
    “我拜托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不好?”钟立文朝天翻了个白眼:“再说没有你还有柏翘在,你知道他这个人的啦,被他管着还能有什么事?”
    “柏翘?你难道不知道把你跟柏翘放在一起反而更危险吗?也不知道他作了什么孽,平时那么靠谱的一个人,一遇上你就双商掉线……”
    “喂,你怎么把我说得跟个祸害似的?!”
    “祸害有什么不好?祸害才能遗千年啊。”陈国强喝了一口啤酒,藏起嘴角的偷笑,心情甚是欢畅。
    “总之,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嗯?”钟立文伸过手来,用自己的酒瓶碰了碰他的瓶口。
    陈国强笑了一下,伸手把人拖过来,揉了一把头毛,然后意料之中的,迎来了对方炸毛后的肘击。
    ……
    最终,陈国强还是选择了加入拳击俱乐部。或许是出于对这项运动的挚爱,又或许是他想看看离开钟立文的自己,和离开自己的钟立文,比起过去形影不离的十年,各自分开后又会成长出什么模样来。
    这六年里,他一直跟着俱乐部在国外训练,辗转于不同城市打比赛。难得有机会回躺香港,却总是不凑巧的撞上钟立文入营受训而错过见面的机会。两人靠着陆陆续续交换的邮件了解彼此近况。可直到一年前,钟立文忽然再也没有回过他的邮件。陈国强从最初的疑惑不解到最后的无奈释然,想着钟立文可能在忙着升职考试,又或许正忙着拍拖,说不定下次寄来的就是一封喜帖呢?
    这样想着,陈国强合上电脑,冲着书桌上的合照龇牙咧嘴:有异性没人性!等我再拿两座奖杯就飞回去找你算账,这次才不管你在PTU还是EU,就算是在做卧底,都要抓你出来揍一顿,居然敢不回我的邮件……


    2楼2017-03-11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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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十一月的香港,天气不能再好了,阳光明媚又不太热,是一年里最让人舒服的时段。李柏翘坐在电脑前,对着一份邮件轻轻叹气。
      “拍警迅这种事情,一年三次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点?”还有很多报告书没写,好几个案子没结的O记督查如是评价道。虽然这阵子天下太平,他们手头都是一些琐碎的诸如小混混喝多了打群架这样的案子,但,案子是没有大小之分的,硬要把什么都分个轻重高低的话,李柏翘也会很干脆的表示,再小的案子也比让他在镜头前花一整天时间念台词来的重要。
      “也不是这么说,至少让香港市民看到我们警队精英个个丰神俊朗,可以为警队形象加分,还能提高警校招生率……”作为旁观者,粗玲的着眼点很是客观,一连数出好几条优点来。“对了,听说去年隔壁重案组有位督查拍完警迅后,忽然就多了一大批女生想加入警校啊。”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Peggy从厚厚一沓警队刊物中抽出一盒光碟,“喏,当时出于好奇我还多留了一份。”
      忙着重新部署工作计划,李柏翘略为抬头瞧了一眼封面,很是不能理解:“跟之前拍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况且做警察不是闹着玩的……”
      “话是没错,可当年阿静不也是为了追立文才进PTS的吗?虽然最后人没追到,但现在阿静也是位很能干的Madam啦。”区振基摸着下巴回忆道,忽然灵光一闪:“其实柏翘你要是不喜欢上镜的话,可以让立文去啊,反正那小子一天到晚坐不住,放他去片场岂不是正好?”
      “对啊对啊,钟Sir长那么帅,要是代表我们O记去拍警迅,一定不会输给隔壁重案组的!”三个月前刚来O记报道的新丁Esme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上一句,声音里带着含糊的兴奋之情。
      “哦,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李Sir不够帅咯?”紧跟在她身后,同属于新丁的飞仔一本正经的为自己的上司抱不平。
      “不不不是啊李Sir,我绝对不是说你不帅!只是钟Sir平时跟我们走得比较近,所以大家都习惯开他玩笑的了……”
      见Esme绞着双手不停解释,李柏翘失笑道:“好了,我没那么小气,不过你们两个要是再不回去好好工作,我可能会重新考虑你们能力评估的分数。”
      话音一落,两位新丁面面相觑,终于一起露出了洗心革面的表情,一溜烟的跑回座位上埋头苦干起来。
      交代完手头的工作,粗玲、Peggy和振基也各自忙开。李柏翘把喝残的咖啡倒了,洗干净的杯子被放了回去,桌子上很干净,还留着先前Peggy翻出来的那盒光碟。李柏翘顺手拿起来看,封面上的人物有着一张深具魅力和亲和力的长相,右下角的介绍栏里印着一排小字:总区重案组高级督察——卢天恒。
      李柏翘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是立文,不知道那家伙会得意成什么样子,估计隔三差五就会拿出来在他面前炫耀一番,毕竟从前的立文总是会因一点小事就咋呼半天。精力充沛,好像总也用不完,对于这一点,李柏翘都觉得很佩服钟立文。
      可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李柏翘摇摇头。进兴的案子影响太大,钟立文归队后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远不够用来平息一切。这时候曝光率太高对立文来说绝非是件好事。
      李柏翘这样步步为营的替钟立文考虑着将来,作为当事人的那个家伙却乐观的要命,刚出院便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拒绝了李柏翘提出的暂时搬回去同住的建议,一个人在外租了屋,索性那地方并没有离李柏翘家太远,总算满足了点儿他那无处安放的“保护者”心态。
      想到这里,李柏翘抬腕看表,十点了,早就过了开工时间,钟立文却迟迟没有出现。昨天好像听他说过晚上有份报告要赶,难道是忙到通宵所以睡过了头?李柏翘敲了敲桌子,决定再过半个钟头算对方迟到。
      十分钟后。
      资料上的内容李柏翘几乎完全没有看进去,他一直在惦记着迟到的钟立文。就跟养了头小猪似的……
      大概犹豫了一秒钟,他放下笔,摸出手机,才刚摁下一个数字键,就听见门外一片嘈杂,还有钟立文兴奋的叫声:“喂喂喂,今晚Happy hour,我请客!有惊喜送给大家!”
      李柏翘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将手机放回口袋。
      很快,钟立文便风风火火的跑进李柏翘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到写字桌上,语气里掩饰不住地兴奋:“柏翘!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李柏翘抬起头,便是钟立文居高临下凑过来的一张脸,为了故作神秘而瞪大了他的眼睛,长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这本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奈何对住生活了那么多年,李柏翘早已对此免疫。
      “阿文,从桌子上下来好好坐着,还有,进办公室要敲门。”端坐的李Sir交叠了手,撑住下颌,语气根本不是责备,反有点无奈的意思——这家伙,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吧。
      “又没有外人在,不用那么认真吧?”钟立文瘪瘪嘴,乖乖的拖过一张椅子,仍然是吊而郎当的坐在李柏翘的办公桌前。
      “等等,你手怎么啦?”只一会功夫,李柏翘便眼尖的发现了钟立文手上缠着的纱布。
      “哦,刚才在路上抓了个行迹可疑的小混混。”钟立文腆着脸挤出来一个最最无辜的表情,“个衰仔看上去畏畏缩缩的,我和泉叔都没想到他居然敢袭警,所以才一时大意……”
      “又是一时大意?你每次都是一时大意,我很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小心谨慎的时候啊钟Sir!”李柏翘把桌子拍的砰砰响,他当然比谁都清楚钟立文是个热血男儿,但他实在没想到,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钟立文的热血不但丝毫未减,还有升温的趋势。
      “那大不了下次换个借口咯……”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啊?”
      “没有~我说今天早上不该吃糯米鸡的……对了,刚才抓贼的时候你猜我遇见了谁?”
      李柏翘只当钟立文是在扯开话题,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耐烦表情,抓过一沓报告书飞速翻着,嘴上敷衍道:“谁啊?通缉犯?”
      “……是通缉犯我早就去胡Sir那里邀功啦,还会坐在这里跟你吹水吗?”钟立文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那神情是在说,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还不明白呢?
      “是Bobby啊!”
      “Bobby?!”这个答案实在出人意料。李柏翘诧异的张大了眼睛,终于明白钟立文这一大早的亢奋是从何而来。他和Bobby在PTS时结下兄弟情谊,多年不见都会时常挂念,更不用说立文跟Bobby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
      “没错,咱们PTS04级A班的精英终于能重聚了!”钟立文得意的扬了扬眉,“今晚happy hour,我在酒吧定了座,记得准时出席啊李Sir!”
      李柏翘望着滔滔不绝的钟立文,嘴角露出半个微笑,他有些模糊的想道,立文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了?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是不好。一种隐痛,哪怕李柏翘并未身处其地,仍然能从卧底归来后的钟立文的身上感觉到。这种疼痛他无能为力,只能等立文慢慢自己舔干伤口。
      “柏翘?”
      “嗯?”
      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到的是钟立文不无担心的脸。“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哦……”李柏翘回过神,耸了耸肩,“我在想早点把报告写完,可以准时下班去喝酒嘛。”
      “说得对,那我也先出去做事了……啊,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钟立文又折返回来,利落地拿出了装礼物的袋子。“给,陈记的凤梨酥,之前听Madam花提过她爱吃这家店的点心,今天刚巧路过所以就顺便带了一盒回来。”
      李柏翘看着那盒点心,微微眯起眼,故作凶相道:“无缘无故对我老婆这么好,你什么居心啊?”
      “你少无聊了。”钟立文翻了他一个白眼,接着又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呀,都是快要当Daddy的人了,别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有时间多回家陪陪Madam吧,孕妇是要哄的,不然很容易心情抑郁的你知不知啊?”
      “哇,你当过孕妇吗,这么了解?”
      钟立文哼了一声:“我这叫做有常识。总之,这盒点心你带回去,记住说是你自己买的,OK?”
      李柏翘看着钟立文黑亮的眼睛,笑了。用比平时轻了一度的声音说道:“多谢啦,阿文。”
      钟立文冲着他眨眨眼,没再说什么,将点心摆到桌上的时候,视线扫到一盒光碟,出于好奇便拿了起来。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李柏翘抬起头,发现站在对面的钟立文脸色不太好看,正想问他怎么了,但在那之前,钟立文已经咬牙切齿的开口了:“这败类居然是警察???”
      对于这没头没脑的指控,李柏翘实在觉得满心的莫名其妙。“什么败类?你在说谁?”
      “他咯!”钟立文黑着脸,手指戳在那盒光碟的封面人物上。
      “卢天恒?”李柏翘疑惑的皱起眉头,“你们认识?”
      “不认识。”即答。
      “不认识你怎么说他是败类?”钟立文答得理所当然,李柏翘听得目瞪口呆。“你知不知道他是重案组的高级督察?诽谤警务人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才没有诽谤!高级督察的私生活也可以很堕落很糜乱!就连胡Sir这样的高级警司,同我喝完酒后还偷偷开车呢!”钟立文的满腔不平终于爆发出来,顺便还拉了一个人下水。
      “……你小声点,那么激动干什么?”为警队形象着想,李柏翘连忙将人好言安抚,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要是胡Sir知道自己出于好心陪卧底在外的下属过生日,结果对方只记住他酒驾的行为,一定会气出胆囊炎……
      李柏翘一瞥眼,看到钟立文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不由摆出大人的模样语重心长的说教起来:“立文,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什么误会?这个卢警官看上去不像你说得那么不堪……”
      “柏翘,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李柏翘看了钟立文两眼,小酒窝、长睫毛、……暴脾气,于是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人确实不能只看外表……”
      “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
      此时,总区重案组内。
      “好空虚啊……”同样的话,卢天恒一天之内说了十七回,坐在他身边的阿占不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LoSir,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位神秘人物吧?”
      卢天恒没有做声,只是长叹了口气,略带忧伤的望着他的下属,这意思等同于默认。
      阿占干笑两声,尽量做出一等明朗的表情,开解道:“其实之前我跟阿Ben都跟你分析过了,那天凌晨酒吧只剩下三桌客人。一桌是你,一桌全都是女人,还有一桌呢,是个男的。根据酒吧老板提供的证词,那群女仔是隔壁写字楼的OA,那名男子跟我们一样,是位阿Sir。”
      “没错。”阿Ben把椅子滑到他们身边,附和道:“全都是女人的那一桌,经过LoSir你逐个排查,已经全部洗清‘嫌疑’。眼下唯一还没调查过的,就只剩下第三桌……”这句不经意的推导触动了阿Ben的心机,他抬起头,语气诚挚,隐含着鼓动的意味:“我说LoSir,你要不要尝试一下,换个调查方向……”
      “换什么换?!我喝得再醉也会分男女的!”
      两人均被卢天恒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连忙噤声。阿占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道:“可是LoSir,你看看你的眼眶,淤青到现在还没消,边个女仔喝醉酒还有这么大力气揍人啊……”
      “我都说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了!”冷冰冰的纠正完这句,卢天恒的表情又无限柔和起来,目光凝于远处,一周前那个凌晨所包含的美好意味,他可以回味很久。
      “她力气大不大我不记得,但我记得她睫毛长长的,嘴角有点翘,笑起来还有酒窝,而且皮肤也很滑……”就连生气揍人的样子也很可爱。可惜在酒精作用下,对方的样貌像是叠了层柔镜似的,除了那几个戳中卢天恒萌点的特征外,竟再也想不起更多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卢天恒心里一阵大的难过,勉强维持住的平静差点崩溃。偏偏这时候景博又带着犀利妹去了澳洲度蜜月,身边连个排忧解闷的对象也没有。
      人家说情场失意,官场得意,卢天恒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Professor King不在身边,疑难杂案破起来困难不少,但前阵子重案组还在四处搜查的疑犯今天一早居然被隔壁O记的同事撞上,直接替他们押回了总区警署。空手捡了个大便宜,但卢天恒却不怎么高兴,案子一结,他连个转移精力的地方都没了。
      为了缓解上司内心的这份悲凉,阿占和Ben对视一眼,拍了拍卢天恒的肩膀,道:“LoSir,不如晚上我们去喝一杯吧。”
      卢天恒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点头——今晚兰桂坊,不醉不归。
      TBC


      3楼2017-03-11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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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卢天恒双肘撑桌,懒洋洋地长叹一口气。各种各样的饮料在肚皮里来回晃荡勾兑,明明没多少酒精,他却已经开始醉了。现在他就坐在常去的那家酒吧吧台前,面对一杯有气无力冒着泡儿,早就不凉了的啤酒。那两个信誓旦旦要陪他不醉不归的下属,像两串花蝴蝶一样和隔壁桌的女孩子搭话,开玩笑,聊天儿——早就把他这个主角遗忘在了西伯利亚边境。
        “钟立文,你不够意思,请老同学吃饭也不通知我一声?”
        一个大嗓门从身后经过,陆天恒差点从高脚凳上掉下去。余光瞥到,立刻就知道是毒品调查科情报组的安子豪。两年前旺角一栋写字楼内发生命案,重案组着手调查后发现三名死者生前与一桩毒品交易有关,案件即刻由毒品调查科介入协助调查。当时被一起委派过来的安子豪还是一名新丁,虽然没什么接触,也已经作为资料备份在了陆天恒脑中。印象里安子豪是个挺本分的人,交给他的任务能完成的及时整齐,不算特别搏命,但是个不用上司操心的下属。
        而他口中的钟立文,听名字竟也有些耳熟,似乎最近在哪儿听到过……卢天恒侧过头,只见安子豪已经跟刚从动物园里窜出来的袋鼠一样,咣当就把一个人影结结实实的摁在吧台上,一阵揉毛。透过人影绰约的缝隙,陆天恒看到了一双会替主人说不高兴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得他内心竟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几天前阿占从酒吧收集来的某份资料慢慢旋转着,从卢天恒的脑海深处浮上来。
        “你不要乱套近乎,谁跟你是同学?”钟立文将八爪鱼似的安子豪从身上扒拉下来推到一边,神色里带着想揍人的意味。
        安子豪撇撇嘴,丝毫不买账的又勾搭上去。“干嘛不好意思承认?虽然我们B班的人是比较优秀,但警队精神讲究团结一致,A班B班都是一家人。”
        如果说安子豪在正经时候还是个普通有为青年的话,那碰到钟立文后简直就是自带群嘲效果,让人简直忍不住要把什么东西给扣到他脸上去。
        “好了,别闹了,把阿文惹毛了对你没好处。”李柏翘实在看不下去,拉起钟立文跟自己掉了个座,挡在两人中间竖起眉毛盯着安子豪,俨然一副当年A班班长挺身护短的模样。
        “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Bobby难得回来一次,阿豪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邦少替粗琳挑着盘子的洋葱圈,抬起来的眼睛里闪着商人特有的狡黠。
        “没错,又说是同学,没道理空手来吧?”泉叔伸手拍拍安子豪的肩旁,“意思一下,这轮算你的!”
        被人借坡下驴敲了顿竹杠,安子豪也不在意,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要了两打啤酒和一杯不加冰的橙汁。入座后冲另一边的陈国强打了声招呼。“Hi,Bobby,好久不见。”
        陈国强放下酒杯,点点头,“好久不见,阿豪。”
        安子豪打量了对方一番,忽然笑道:“看来这些人当中还是你最聪明,知道要离某个麻烦人物远一点。不然说不定现到现在还跟那人一样,拼死拼活白忙一场,半点好处都揽不到。”
        他这话音一落,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尴尬,陈国强不明所以的看看众人,脸上略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犹疑。直到服务生把两打啤酒往吧台上重重一放,冷凝水顺着玻璃杯往下流,角落里才重新恢复喧闹。
        钟立文单腿点地,坐在长脚凳上转来转去,从桌上的冰桶里抽出一瓶啤酒抛给安子豪,动作协调的恰似在夜店里当过酒保。“喝酒吧,话那么多,是不是酒量不行?”
        安子豪接住酒瓶,不做声了,半个脸隐藏在阴影里。
        钟立文发现自己的脾气在过去一年里完全被那些夜总会和桑拿房磨没了,安子豪那种程度的挑衅竟然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承受底线,哪怕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两个,像是下一秒他们就会把酒吧变成格斗场似的。
        感到有些闷,钟立文一口把啤酒灌下去,空了的酒瓶往吧台上一顿,刚站起身,手腕就被紧紧的抓住了,低下头,黑沉沉的眼睛迎上了一双略带水光的瞳仁——李柏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我去洗手间。”
        “怎么了?喝多了胃不舒服?”
        “喝多了尿急啊,李Sir。”钟立文严肃地翻了个白眼,抽出手来从他酒杯里捞出橄榄扔进嘴里,不再看他,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8楼2017-03-15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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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天恒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洗手池前,双手撑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面,额前发梢上还凝着水珠,他甩了甩头,水花向着四处飞溅。卢天恒觉得面上一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外套,星星点点的也沾了不少水渍,顿时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一只正在抖干毛发的小狗身边。
          从刚才开始卢天恒就留意着安子豪那一桌,奈何离的有些远,中间又隔着太多客人,他坐在原地足足磨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看清那个叫钟立文的长相。直到对方起身去了洗手间,卢天恒禁不住一阵兴奋,动作敏捷的跟了上去,这鬼使神差般的行为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羞耻……
          “你看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前一刻还被腹诽成“小狗”的男人抬起头,从镜子里瞪着身后的卢天恒。
          靓仔啊!陆天恒有一丝惊艳的错觉,只是表情跟身板一样硬梆梆的,少了点可爱。
          “你心里想的最好不要说出来,什么靓仔,什么可爱,你吃过男人的拳头吗?”
          啊?我说出来了?卢天恒还想说点什么挽回,钟立文已经转过身来正对他,借着洗手间暧昧的灯光,钟立文细细审视了他两秒钟后,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
          “又是你,卢天恒!”
          “是Lo Sir啊。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上司。”考虑到钟立文跟安子豪是同届,职位撑死了也就是个刚转正的督查,卢天恒语气柔和的纠正道。“你刚才说‘又’,看来我们之前真的见过面?”
          “怎么,那一拳打得太重,把你打失忆了啊?”
          卢天恒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一周前,在这间酒吧,打了我一拳的人是你?那,那之前做发生的那些,是不是也……”
          钟立文狠狠瞪了卢天恒一眼,忽然醒悟过来,“你该不会是喝断片,什么都忘了吧?”
          并没有立即作答,卢天恒的眼睛从钟立文脸上扫过,觉得没有隐瞒的意义,况且当他和钟立文重新站在这里时,脑海中有关那日凌晨的记忆碎片已寻到了大半,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了。
          “其实是,忘了一部分。不过没关系,我想我已经都记起来了。”
          钟立文瞥一眼卢天恒志得意满的脸,眼珠一转,黑色尖尖的倒三角尾巴冒出来,他微侧过身体,靠向卢天恒,低声道:“不是我。”
          “啊?”
          “揍你的那个人,不是我。”
          “……可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卢天恒的声音真的激动起来,钟立文忍住坏笑,站直身体。
          “可能是我刚才认错了人,抱歉Lo Sir,我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见钟立文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卢天恒忽然感到一阵实实在在的失望,这失望让他不由恍惚起来,完全就好像是十五岁圣诞节的时候,老豆送给他的那套什么“魔术玩具”。在商店里看着变得飞天走地,等他得意洋洋的拿到景博面前,不出三秒就被对方微笑着拆穿,完全是空欢喜一场……可是那一回,卢天恒的心里并没有这种莫名的不甘心。
          在这莫名的酸涩与不甘心的驱使下,卢天恒已经动作迅速的挡住出口。
          “等一下!”
          钟立文似乎吃惊不小,一下僵住了,面色不善的望着他。
          卢天恒只觉得刚才喝下的那几杯威士忌后劲儿十足,酒意涌上来,脑袋里一片空明又运转得飞快。自从错失了凌敏嘉,他自认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因旁人眼光而对感情畏手畏脚的笨蛋,就算是半路转基这种事情也没有压力,大不了再被那帮损友嘲笑几天,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现在的卢天恒对于感情只奉行一条真理——
          “……人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一定要试一下,你想揍就揍吧!”
          “什……?!”
          没再给钟立文开口的机会,卢天恒反手攥住对方的手臂,一把把人推到墙上,冷不防的凑上前去就是结结实实的一记深吻,当两人舌头开始交缠时,卢天恒脑袋轰的一声——身体的记忆是最诚实的,那个让他惦记多时的神秘人物,果然就是钟立文……
          在两人理智纷纷断线的期间,似乎有什么人在洗手间门口长长吹了声口哨,作目不忍视状用手背挡上了眼,识相的退了出去。
          这个让卢天恒联想到桃子汽水的甜蜜一吻很快就终结在了一只硬邦邦的拳头上,卢天恒捂着自己的眼眶,忍痛回味了一番对方出拳的角度与力度,心里更加确定钟立文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不由一阵宽慰。
          舌尖还在微微发麻,钟立文低骂一声,一转过头,便看到卢天恒忽闪着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微肿起的眼眶让他看起来甚是无辜,如果不是洗手间外人来人往,钟立文真的很想再揍那张无辜的脸一拳。
          他恶狠狠的瞪着卢天恒,“我警告你别再乱来,你刚才的行为已经触犯香港法例245章公安条例17b(2),我可以告你性骚扰的!”
          “轻点,好多同事还在外面。”卢天恒很是温和的开口劝道,一边暗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好像前阵子这还是自己的台词来着……“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怎么样。”
          “哼,怎么原来你也是要面子的吗?总之,这次我再不会轻易放过你了。”话虽如此,想到自己被个男人骚扰也不是件光彩事,钟立文的声音还是降了几分。
          卢天恒黑漆漆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忧郁之色,“那也是因为阿文你欺骗我在先……”
          “别叫的那么亲热,我们很熟吗?”钟立文冷冷的看着卢天恒。
          “我跟我最要好的朋友都没嘴过,跟你却嘴过两次,难道还不够熟吗?”
          “……你是不是还想打架?”
          见钟立文又握起拳头,卢天恒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接着说道:“我这人很有原则的,冒犯了人就一定要找他好好道歉,可谁知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那我只好出此下策,冒着生命危险,用行动证明我没有认错人……”一边说,卢天恒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眶,半个月前留下的淤青尚未消褪,刚才又被补上一拳,可想颜色有多“好看”。
          “……”
          钟立文虽然知道他说的话是三分事实,七分夸张,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似乎确实是自己做得过分了些,不禁脸上有些发热,目光躲闪了一下。
          “阿文,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卢天恒放低姿态,伸出一只手来,道歉言和。
          等了大半分钟,见钟立文仍是绷着嘴角不看他,卢天恒眼中的热诚慢慢熄灭,徒留一丝伤感,他垂下头,长叹一声,意兴萧瑟。
          “好了好了,装得那么可怜,我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伸手握了握对方快要垂下的手掌,钟立文受不了似的撇撇嘴,脸颊一侧露出浅浅的酒窝。“就当被你咬了两口好了,我揍过你两拳,咱们扯平了。”
          卢天恒感到心脏又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起来,他按耐了一下,嘴角上扬露出了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笑。“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阿文。私下的时候你可以叫我Gorden。”
          钟立文点点头,看到卢天恒笑起来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合年龄的天真纯良,禁不住觉得有趣,刚才的火气已不知道跑哪里去。
          “你手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卢天恒捉紧钟立文的手掌,发现上面裹着纱布的同时,亦发现有丝丝血迹正从底下渗出来,应该是他刚才握拳揍人时裂开的。
          “没事,小伤口而已,过两天就好了。”钟立文眨眨眼睛,语气轻描淡写。
          “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而且你刚才洗脸时都把纱布弄湿了,如果放着不管,可能会感染。”卢天恒仔细调整了一下纱布的松紧,“我家就在附近,不如上我家帮你换药吧。”见钟立文神色中有推辞的意思,卢天恒便停下动作认真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刚才在外面玩得不是很开心,就算现在回去跟他们一起也喝不尽兴。”
          被人看穿了,钟立文往后靠了靠,苦笑道:“你倒是观察得很透彻……不过我不是不开心,我只是……”
          “你只是需要一点个人空间嘛,我明的了。”卢天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大概是警校里带出来的习惯,就算是低着头,钟立文的肩背永远挺得笔直。“其实这很正常,许多事情对着最亲近的朋友反而开不了口。”
          钟立文转过头看了一眼卢天恒若有所思的侧脸,不觉好笑道:“现在是怎样?我们要组个临时互助小组,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吗?”
          卢天恒笑起来,一手攀上他的肩膀,“那就赶紧上我家去啦,再晚就没有星星月亮看了。”
          “喂,你家有没有酒喝的?”
          “只有葡萄酒,美容养胃,尤其养胃这部分比较适合你。”
          “你又知道?”
          “我重案组来的嘛,细节至上。”
          不管怎么说,作为阿Sir的钟立文和卢天恒都是对细节很认真的男人。至于酒吧里那几个比细节醒目许多的同事,感情很好的两个人似乎已经把他们忘掉了……
          TBC


          9楼2017-03-15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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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包扎伤口卢天恒是很熟练的,药棉蘸了双氧水剥除伤口附近的血痂和粘连纤维,纱布一层层的缠绕上去。
            钟立文虽然手不能动,但眼睛是闲不住的。他从刚才开始,就饶有兴致的看着客厅橱窗里陈列的奖杯奖牌,消炎粉洒在伤口上都没有皱眉。
            “本来我以为柏翘已经很夸张了,估不到Gorden你家的奖杯居然比他还多!”
            “是不是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崇拜的对象?”盒上药箱,卢天恒就直率的表达了他的得意。
            “是多了个敬而远之的对象啊!”钟立文横了他一眼,“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们这些模范警察,又啰嗦又爱替人瞎操心……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好了,就凭你们都拿过那么多奖,保准两个小时内就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比较想跟你做最好的朋友啊~~~卢天恒的内心呐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拉住钟立文的手臂解释起来:“其实你不用把我想的太优秀,这些奖并不全是靠我自己单枪匹马拿下的。”
            见钟立文睁大了眼睛,疑惑的望着自己,卢天恒竟然有些失神,真心不清楚怎么会有人的眼睛这么黑。那双眼睛的虹膜和瞳孔都分不开,简直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想要把人吸进去似的……他咳了一声,压下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是这样的,我的一位同学兼死党,是非常厉害的物理学家,在大学当副教授,每次重案组一有解不开的奇案我就请他出马,从旁协助我们调查。你别看我们组破案率高,一直受表彰,其实不少案子都是靠他帮忙才查出真相。”
            钟立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好拍档里应外合,他解密,你拿奖?”
            卢天恒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所以我并不是什么模范警察,关心你这种事,和正义无关,只是人生在世,总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相信你那位叫做柏翘的好兄弟,也是这样想的。”
            钟立文没有说话,他盯着卢天恒看了一会,垂下头。
            似乎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吗?卢天恒略有些后悔起来。但钟立文再抬起头时,眼里竟闪动着崇敬的目光。
            “太有型了!”
            这回轮到卢天恒诧异了,“什、什么?”
            “和正义无关,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说法真是太有型了!”
            “有吗?”卢天恒是一被夸奖就会不好意思兼得意的,此时他脸上已带了三分傻笑。
            钟立文用力的点点头,“嗯!特别是你那位教授朋友,头脑这么灵活,又肯不计得失的帮你,这话一定也是他教你的吧?这么优秀的人才,记得下次介绍给我认识啊!”
            三分傻笑凝固在了卢天恒脸上,他郁闷的扭过头。
            我不该抱什么期望的……
            午夜刚过,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显得天幕黝黑深沉。
            卢天恒放下鸡蛋。看到眼眶周围的青色褪去些许,卢天恒走出了厨房。
            原本露在沙发背上的脑袋不见了,卢天恒诧异的走上前,看到钟立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下意识的抑住呼吸,左手僵直的举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又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钟立文没有醒,他侧身枕在沙发的边缘,尽管这个姿势让人看起来很为他的颈椎担忧,可他自己却睡得香甜,乱糟糟的短发蹭在抱枕上,合着的双眼,睫毛又黑又长,浅粉色的嘴唇微微嘟着,这样的钟立文让人感觉非常柔软。见过他,以及认识他的人都会说他和柔软根本贴不上边儿,但是卢天恒知道,钟立文的柔软,像泰迪熊一样的质感,比如就是现在,他熟睡的时候。
            卢天恒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钟立文的睡颜,只觉得内心有些感动,是被戒心很高的野生动物信任的那种感动。
            两个钟头前,他拉着钟立文就着窗外的灯火、杯中的红酒,扯了半宿的闲话。卢天恒将经手过的奇案复述的精彩绝伦,又将上一段情史拉出来伤感缅怀了一遍。期间除了换来几句安慰性的话外,有关钟立文自己的事却一句都没有套出来。卢天恒倒不是特别在意,作为一名高级督察,从警局调出钟立文的档案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可无论是出于公私分明,还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他都不愿用这种方式去了解一个人。
            回到卧室,捧出一块毯子,卢天恒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条腿撑着地板,将毯子抖开盖到钟立文身上。熟睡中的人一沾到暖烘烘的柔软物,立刻将它卷鼓起来,身体蜷成一个团,只露出一撮黑头发。卢天恒怕他闷到自己,轻轻把人翻转过来,钟立文皱起眉头咕噜了一声,似乎没有醒,只是迷迷糊糊地挥开他。“别吵……有人查牌再来叫我……”
            卢天恒站在原地,微张着嘴,陷入沉思。
            翌日午后
            13:10
            “钟立文,你长本事了啊?!”O记督查办公室,李柏翘双手叉腰,怒气冲天又完全无处发泄。“学会玩失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昨晚上为了找你差点把整间酒吧翻过来?!”
            “我这不是遇到一位朋友所以跟他叙了会旧么……觉得酒吧太吵不方便说话,所以就去了他家。”钟立文揉揉鼻翼,摆出一副诚实好学生状。“想联系你们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什么朋友啊,比我们那一桌子人都重要吗?说要请客的人是你,放人鸽子的也是你。昨晚安子豪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他怀疑你是故意溜走好让他替你埋单,整个人气得不轻。”
            “让他生气好了。”钟立文笑嘻嘻的,他对安子豪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不要说脸色难看,就算气出内伤也不会有罪恶感。
            “我知道你不在乎他的感受。那么,Bobby呢?”
            “糟了,他现在一定很生我的气……”黑色的眼睛回应着李柏翘的注视,没什么实质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忧虑之色。
            李柏翘摇了摇头,“Bobby不是一个会为这点小事就跟你斤斤计较的人,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李柏翘的声音温和下来,“阿文,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跟Bobby单独谈谈?他昨天问我为什么你之前一整年都没有联系他,我想有些事情还是你亲自跟他解释比较好。”
            垂下的睫毛缓慢的动了动,“我知道了,明天周末不用上班,我会抽时间好好跟他聊一下……昨天害你们扫兴是我不对,今天我请大家喝下午茶好了……”钟立文的语气诚挚,李柏翘心里刚升起名为希望的微光,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却打断了钟立文难得的良心发现。
            “胡Sir?……好,我马上就过来!”
            把手机收好的钟立文,一扫适才的温顺姿态,神采奕奕的拿起外套,就要走。
            “阿文,”李柏翘也跟着站起身,眼里露出认真的光芒。“昨天晚上真的是跟朋友去叙旧?”
            “当然,”钟立文回望着李柏翘,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他恶声恶气地瞪了钟立文一眼。
            “那都是情非得已。”
            话音落下,钟立文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李柏翘叹了口气慢慢坐下,闭上眼睛用手背揉揉额头,心里忽然充斥了大的不安和大的忧虑,这也许和窗外原来模糊逐渐清晰的雨声有些关系,也许没有。李柏翘想,不知道立文有没有带伞。这个充满现实意味的念头冲淡了所有负面情绪,让李柏翘又振作起来。立文会回来的,对于这点,李柏翘始终坚信不移。
            14:05
            钟立文没有带伞。他开了自己的车出去,打在车窗上的雨丝逐渐密集。他把车停在离美都餐室有段距离的地方,将卫衣的帽兜拉过头顶,从雨中走过。
            午后两点,餐厅的生意还是很好,空气中都是炊烟产生的油脂和蛋白质的香气,钟立文揣着口袋小跑上二楼,一眼看到他的上司正坐在六号桌上食炒饭。
            他这个时候还觉得世界其实挺美好,如果没在半个小时后发现自己已经掉进坑里了的话。
            “一份焗猪扒饭,一份菠萝油,加两片芝士,还要一大大大大大杯冻奶茶。”钟立文重重地坐进胡卓仁对面的沙发椅,张口就是一串菜名,等服务员离开后才一脸混不吝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上司。“胡Sir,最近心情很好吗?居然无缘无故请我吃饭。”
            胡卓仁放下筷子,扯过一截纸巾擦着手,悠然的说了句:“你不做卧底以后,我心情一直都很好。”
            PC66336钟立文,胡卓仁亲自挑选出的最棘手的一个卧底,只适合呆在警匪片中的热血小警察,每次都能完成任务,同时也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钟立文不满的看了胡卓仁一眼,“……你也不用为了损我特地把我叫到外面来吧?”闷闷不乐的端起眼前的奶茶喝了一大口,因为太冰,不由皱起了眉头。
            胡卓仁的神色仍从容的严肃,只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如果你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你能坐在这里吃免费的下午茶而不是留在警局听柏翘教训你,全因为我是个乐善好施的上司,哪有这么多抱怨?”
            钟立文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抱拳道:“多谢胡Sir!日后若有什么差事,尽管交给我去办,我一定做的漂漂亮亮,保你升官发财,到时候能够风风光光退休……”
            “升官发财就免了。”胡卓仁很及时的打断了钟立文,以免他说出更离谱的话来。“也不必等到日后,现在就有个任务交给你。”
            果然,没事献殷勤,非奸就是盗。钟立文愤愤的咬下一口菠萝油。早该想到胡Sir这只老狐狸不会有这么好心,刚才居然感动了0.5秒,我真是傻瓜……柏翘,你一定要快点升职,官大一级才好压死人,兄弟我能不能翻身就全靠你了……
            虽然在心里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钟立文还是费力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歪着脑袋卖萌装傻。“什么任务?”
            “最近B组在跟的好几个外围赌球集团突然都没了动静,他们起初以为是庄家收到风声才临时选择停手,但有意思的是,被监控的拆家账户上仍有资金在流动。”
            开赌盘需要大量经济基础支撑,一连好几个月没动静,再有钱的幕后庄家都不可能这样沉得住气。钟立文往嘴里扒着猪排饭,味道不错,脑子里却在轰轰作响。“胡Sir,你是不是怀疑他们把赌盘开在了其他比赛上?”
            “没错。世道在变,这些庄家的手段也日新月异,只要有比赛就能开赌盘。这几年O记盯球赛盯得太紧,我怀疑这帮人已经暗中转移了活动重心。”胡卓仁带着些失算的语气说道,一边给钟立文夹了一块煎得金黄的萝卜膏。“今天早上重案组接到报警,油麻地一家投资公司的顾问死在了上班写字楼的后巷里,根据他家里人交代的口供,死者生前因为赌球欠了一大笔外债,而他手机上近三个月来的通话记录都跟一个社团有关。”
            胡卓仁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毫无征兆的落到钟立文的脸上,眼里闪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对方是我们的‘老朋友’。”
            盘子里的萝卜糕散出丝丝香气,仿佛挂着亮铮铮的鱼钩。钟立文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突然渴得要命,手指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立文。”
            “什么?”钟立文紧张地眨眨眼,他在餐厅白炽灯泡的黄光下显得年轻而单薄,拖着一条巨大的影子。
            胡卓仁倾身向前,和他视线齐平。“这案子极有可能跟我们B组在查的赌博集团有关,我知道你在进兴还有线人,可能会对调查很有用,所以我想暂时调你去重案组协助他们工作。”
            手仍然在抖,掌心洼着两汪水儿。钟立文只是茫然点点头,放下杯子。“我明白了,胡Sir。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不会让你失望。”
            钟立文的话听上去像在背书,胡卓仁心知肚明,嘴角露出半个微笑。“我对你有信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把两块萝卜糕推到他面前,“都是你的,慢慢吃。”


            14楼2017-03-18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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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5
              时间是下午四点,各办公室职员交流小道消息的大好时光,聚会地是飘着咖啡香气的重案组办公室。
              “如果不是LoSir今天早上没有迟到,我简直要怀疑他昨晚从酒吧带了个女人回家。”
              阿占往杯子里倒着热水,咖啡粉的焦香立刻被冲淡了些。“你说他究竟是怎么搞的?昨晚在酒吧喝酒的时候还长吁短叹,甚至一个人偷偷溜走,今天一早又突然春光满面的来返工……而且你觉不觉得Lo Sir的眼眶好像又肿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错过一个非常,非常,非常,言情的,邪恶的,暮光之城,五十度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有色段子。”阿Ben回忆起昨晚在洗手间撞上的那幕,脸上的表情猥琐了一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咱们英俊神武的Lo Sir已经将他日思夜想的神秘人物拿下啦。”
              “拿下了?”阿占一脸狐疑,“那他怎么还是被人家女孩子在眼眶上又补了一拳?”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还有,我需要更正一下——”阿Ben忽然扯出一个神秘又危险的笑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那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噗——咳咳咳咳——”
              “喂,你没事吧?”
              在阿占被咖啡呛死之前,卢天恒捏着一叠文件雷厉风行的走进办公室。分布在房间不同角落的人立刻收起玩心,迅速向他聚拢过去。
              “刚刚收到消息,今天早上发生在油麻地的那起命案,O记会派一名同事过来协助我们重案组调查。”
              “O记?这件案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PC听后有些疑惑,可卢天恒看起来似乎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
              “具体情况等到晚上小组会议的时候我会详细说明。”他调整了一下站姿,将双手抱在胸前。“阿占,你负责去证物科把死者的电脑取出来,我需要一份他生前三个月内浏览过的网站记录,如果发现记录被Del,Call鉴证科同事尽量想办法复原。阿Ben,你去躺银行,凡是和死者生前有过交易来往的账户,统统拉一份清单出来。PC,阿Tim,你们继续负责排查死者的周边关系,看看他最近都跟哪些人走得比较近。”卢天恒发挥着一贯优秀的领导作风,将任务部署的井井有条。“好了,大家分头行动。”
              “Yes,Sir!”
              众人散开,卢天恒挽起袖子,看看手表,然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走出了警局大门。
              他西装口袋里安静躺着的手机上,有一条已经读过的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对方约他六点在案发地点碰面。没有称谓,没有落款,这条言简意赅的短信让卢天恒不禁怀疑这位O记派来的外援是不是曾经当过卧底。
              17:35
              天黑得像是涂了层防锈漆,雨还在下,没有风。钟立文按下百叶窗的几条纸页,窗外一片灯火通明。这家投资公司占了写字楼整整一个二层楼,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周围开了不少餐厅酒吧,还有两家健身房和拳击俱乐部。
              “老实说,做风投就跟赌博一样,运气差点,身上背个百八十万债也不稀奇,时间一长,怎么可能不结下三五个仇人?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下杀手……”
              “我看八成是借了高利贷,黑社会那帮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几个职员小声议论着从身旁经过。钟立文收回视线,跟着下班的人群走下楼。巷子口拉起来的双黄线胶带早已被里出外进的鉴证科同事捏成了扁扁的几条。钟立文弯腰钻了进去,边走边撑开了伞。
              画了白线圈的现场干净,利索,倒不太像是黑社会的行事作风。凡是出来收过债的人都清楚,社团的目的是要钱不是要命,轻易把人弄死是自断财路,有点头脑的大佬都不会让手下人做这种只赔不赚的生意。
              况且就算真是社团那些古惑仔动的手,现场也不可能如此干净,别说是反复施暴的痕迹了,连血迹都只集中在墙角这一块。
              还是等着看重案组的尸检报告好了。钟立文站起身,在原地蹦了蹦,淋过雨后的膝盖泛着酸痛,弯下腰揉了好一阵都没有用。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子里暗乎乎的,头顶上的霓虹灯招牌坏了两个字,在雨雾里嘶嘶闪动。钟立文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眼前晃过一些模糊的,摇摆不定的片段。耳边似有枪声响起,膝盖和手腕忽然突突跳痛。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恐惧涌上来,那是一个逃不出去的噩梦,夜夜夜夜在他脑子里鬼打墙。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幻觉开始出现裂缝,露出安全的现实一角。有人伸手攀上伞柄,握在他的手背上。钟立文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原来O记派来的新同事真的是你。”
              世界局限在一把伞下,雨水拉出极细长的丝线,将他半边肩膀都打湿。
              “走吧,先去吃饭。重案组还有一个会议,今天晚上。”握在钟立文手背上的手温柔但有力地收紧。“愿意和我一起加班吗?”
              停摆许久的心脏终于又在胸腔里缓缓跳动起来。卢天恒的笑容和他掌心的温度都带着安定舒适的感觉。钟立文望着他,点了点头。
              TBC


              15楼2017-03-18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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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上午八点,香港在晨光中由淡橘变到浅黄,住在九龙半岛的上班族正打着呵欠挤上通勤地铁,涌入这个繁忙拥挤的大都市。
                一辆黑色轿车穿过弥顿道,停在鱼龙混杂的庙街附近。
                “我很快就出来。”钟立文摘下警员证,刚要迈出车门,就被人拉住手臂。
                卢天恒往四处看了看:“阿文,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情况,多个人也好多个照应……”
                “LoSir,我只是去找线人收个风并不是去火拼,你别搞得那么紧张好不好?”钟立文果断拒绝了卢天恒的一番好意,后者有些哀怨的望了他一眼。
                “况且你看看你自己,长得一脸正气,笑起来只会被当成教区和平使者,没有半点坏人的样子,你要我怎么向那些小弟介绍你?”
                “有吗?我觉得自己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挺有威慑力的……”卢天恒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来:“这样呢?”
                “……你以为你在审犯人啊?就不能自然一点吗?”
                “自、自然一点?那像这样呢?”
                钟立文看着卢天恒有些抽搐的脸,暗叹了口气。就算卢天恒真的有扮成贼王的潜质,可西九龙重案组高级督察那张脸,谁不认得啊?恐怕他一走进那条街,有案底、没案底的人就全鸟兽散的一阵乱逃了。
                “总之,你在这里等着,我会量力而行的。”
                卢天恒面露难色,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钟立文高兴的笑笑,不忘补充道:“替我把好风。”
                卢天恒坐在车上,目光随钟立文晃啊晃的穿过一条街,缩进巷子口一家糖水铺屋檐下。
                昨夜下过了雨,一上午天都阴呼呼的,那角落即使在白天都显得晦暗不明,空气中飘着股油煎饼、劣质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不一会,有人推门出来,发色堪比万花筒的青年一眼认出了钟立文,哈腰点头叫了声“文哥”,一边满身摸烟盒,谄媚地掏出一根万宝路递过去打上火。钟立文凑过了头去将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勾着嘴角将烟雾吐到了青年的脸上。
                白雾跳升,世界就像突然除去了那层干净清明的滤镜,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卢天恒望着这一切,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黑白通吃。
                他很久,或者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和现在无法相比。从前的世界似乎对他慈眉善目,中意的对象如同在枝头熟透的苹果,随手就能摘下半打,个个都美好得像是摆在柜台水银灯下的糖。但钟立文不同,卢天恒在钟立文身上找到的不是甘甜,不是诱惑,而是危险与未知——
                这个脾气火爆却又有柔软一面的年轻警察,带着植物、海风和阳光的味道。睡着时像毛茸茸的小动物,又暖又沉;醒来后却像一只流浪无主的猫或狗,并且天生具有让周围人替他操心的本领,好像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一转身的功夫就能发现他在悬崖边玩单杠。
                他想要保护身边这一个人,尽管他知道这个人无需保护。卢天恒想,凌敏嘉离开前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已经习惯了被自己无法掌控的人和事吸引。
                卢天恒唉声叹气的摇上车窗,反复告诫自己眼下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定定神,在脑中将昨晚小组会议上得到的线索重新梳理。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无根据之物——只要分析,总能找到它的来龙去脉。鉴证科从那名遇害投资顾问平时常用的电脑里找回一部分上网记录,这些东西便成了一条深海鱼游过留下的尾迹。
                除了投资行业的网站,这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浏览拳击赛事和俱乐部动向,死者生前可能是个拳击迷。这结论看起来倒是很正常,但和另一些线索联系起来看,就不那么正常了——他没办过健身卡,业余时间也不会去打拳,家里找不到任何与拳击相关的杂志书刊,甚至从没去现场看过一场拳赛。这个男人只是坐在电脑前,将拳击赛里里外外吃了个透,就像在研究一支股票。
                这不是出于兴趣,根本不会有人出于兴趣这么做。
                卢天恒的直觉相当敏锐,从钟立文被临时调入重案组那刻起,他就猜到这桩案子背后必然牵扯到了O记盯上已久的猎物。胡卓仁这个高级警司,不愧是警队精英中的精英,表面慷慨大方的将自己手下借给重案组,看似主动权仍在卢天恒手上,可一旦等调查深入后就会发现,凶案不过是条引线,越往下查,O记掌握的内情就越多,到时谁听谁差遣可就不一定了。
                思及此处,卢天恒仿佛看到了胡卓仁眼中冷酷的嘲笑,一股愤懑涌上心头。好在被调来他身边的人是钟立文,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卢天恒看着不远处钟立文的背影,默默祈祷胡卓仁早日风光退休,才稍感安慰的平复下心情。
                屋檐下的对话还在进行。
                卢天恒拿起纸杯,喝了两口咖啡后,视野里忽然冒出一个挺拔醒目的身影。那人站在路口,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打量着对街,视线就好象是测量精密的探测器,虽然并不停留,但该注意的东西全都注意到了。
                这人是个便衣警察。卢天恒根本不用多做思考就下了判断。如果他没有看错,对方的神色和眼光跟他那些在暗处盯梢时的同行们一模一样。
                红灯转绿,那人迈开步子径直穿过马路,卢天恒顺着他行走的方向看过去,竟是钟立文所在的糖水铺。再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先生,那家铺子阿Sir正在查案,能否麻烦你改天再来。”卢天恒把人截下,亮出警员证。脸上依旧是亲切客气的笑容,话却说得强硬。
                “阿文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丝毫没有被他的警察身份影响到,说话态度也跟友好沾不上边。卢天恒迎着对方岿然不动的目光,底下头,发现刚才顺手摸出来的那张警员证是钟立文的,干咳一声,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西九龙重案组,卢天恒。”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用差不多同样的动作拿出一张差不多同样的证件。“O记督查,李柏翘。”
                果然是警察……等等,李柏翘?卢天恒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之前阿文提起过的那位好兄弟?
                “卢警官,钟立文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做事?还有,你怎么任由他同那帮人混在一起?”李柏翘不无担心的连续发问,验证了卢天恒的猜想。
                “李Sir,可能你还没收到消息,阿文是昨天刚被胡Sir调来重案组协助我们查案的。”卢天恒开口的时候仍旧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和耐心。“他的线人也许知道一些对案子很有用的情报,所以我今天陪他来边收风。”
                “原来是这样。”李柏翘恍悟般喃喃自语道,仍盯着不远处侧身靠在墙边跟人交谈的钟立文。片刻后,他转头看向卢天恒。“我都不知道。”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还好你及时拦下我,要不然又妨碍到他做事……”
                卢天恒笑了笑:“别这样说,你只是太关心朋友了,正所谓关心则乱……我听阿文提起过你,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兄弟,看到他跟那些人在一起,换做是我也会上去问个明白。”
                “哦?”李柏翘扬了扬眉,“他向你提起过我?”
                “是啊。他说你……”卢天恒斟酌了一下,面不改色的说道:“他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模范警察,而且平时还很照顾他……”
                “等等等等,”李柏翘有些好笑的打断他:“你是不是遇到了假的钟立文?如果我没猜错,那家伙肯定是说我又啰嗦又爱替他瞎操心。”
                卢天恒暗自吃惊,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默契,李柏翘差不多是把钟立文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看来你们两个真的很了解对方……”心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卢天恒开出口来才发觉自己的语气竟有点酸。
                李柏翘却摇了摇头,眉毛拧起来。“我跟阿文从PTS起就认识,相处那么多年想不了解彼此都难。只不过这两年我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明明感觉到他有心事,却不知该怎么帮他……”在PTS时他帮钟立文克服过一到考试就闹肚子的毛病,其实只要钟立文让他明白在哪儿自己能帮到他一点,每一次他都能帮到他的。
                卢天恒此刻也想起钟立文在睡梦中泄露的呓语,还有昨晚在暗巷遇见他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神情,多少能体会到李柏翘不安的心情,不由安慰道:“我想阿文并不是有意逃避你,只不过朋友的关心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很多事情是旁观者不能解决的,不如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卢天恒低头看了看钟立文警员证上的照片,小心的把它放回到口袋里。“你放心,胡Sir把立文借给我们重案组,我就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卢天恒那种一本正经的姿态是百战百胜的,所以李柏翘很快露出稍微放松的表情来。“那就拜托你了。老实说,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盯着他,我还真怕哪天他不耐烦起来越躲越远……”李柏翘忽然想到什么,“不过,我记得之前阿文好像对你有些成见……”钟立文坚持说卢天恒是败类的往事适时的浮现在脑海中。
                卢天恒心里咯噔一下,李柏翘询问的眼睛已经直直的望了过来。
                “噢,一场误会而已,早就解释清楚了,现在我和阿文相处的很好!”
                卢天恒尽量把话说得颇有诚意,同时莫名其妙的想,为什么自己明明在说真话,还会感到心虚?就好像自己偷偷背着李柏翘欺负了他家养的小狗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申请领养手续……
                就在卢天恒的思绪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制的向远处飘去时,李柏翘开口打断了他的神游。“那边来了辆冲锋车。”
                卢天恒抬眼一看,街角果然泊着一辆红白相间的警车,再回头望了眼糖水铺,钟立文跟几个小弟勾肩搭背,吹得正欢,一时半刻根本散不了伙,不由暗自心焦。
                李柏翘拍了拍他的肩。“我在EU待过,认识车上的同事,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在卢天恒露出感激的笑容,李柏翘走到EU车的附近,这条街的交通高峰期开始过去的时候,一声“站住——别跑——!”在这过分热闹的庙街上空炸开。


                22楼2017-03-24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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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审讯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喇叭一向敌不过认真起来的钟立文,况且现在边上还有个他不敢惹的重案组高级督察冷冷的盯着他。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一向能屈能伸,喇叭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话说回来,能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的事,实在已不多了。
                  于是追债的事,命案的事,社团的事,凡是知道的都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
                  起初一切,和警方推测并无二致,那投资顾问生前欠下高利贷,被社团的古惑仔多番恐吓骚扰。可就在几个月前,上面突然放下话——这人未还清的债务全都一笔勾销,以后见面就是自己人,各路打手招子放放亮,别再对人动手……
                  这意思不能再明白,明显是上面有人推他扎职。
                  “他走什么时运啊他,欠一屁股债都能那么快上位,我喇叭天天在街上日晒雨淋,讨债收租,哪样不是尽心尽力在做?结果连大佬一面都见不上,真是扑街……”反观自己毫无起色的古惑仔生涯,喇叭忽然有些忿忿不平起来。
                  “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啊?他现在就躺在警局停尸房里,要不要送你过去当面骂个够?”钟立文冷冷的截住了喇叭的话,后者不由低声下气:“这多不吉利,还是免了……”
                  “那你废什么话?”钟立文拍了下桌子,向着坐在他对面的喇叭道:“讲重点,你知道阿Sir想听什么。”
                  喇叭眨了眨眼,“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这种级别,根本见不着大佬的面……”
                  “你骗鬼啊?!”
                  “天地良心啊~我骗鬼都不敢骗文哥你啊~”
                  “你手上管着两条街,会连自己老大是谁都不知?这不合规矩吧?”卢天恒语气温和的提醒道,心中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配合钟立文,玩软硬兼施那一套。
                  喇叭这头朝卢天恒看了两眼,不禁大感兴趣起来:“咦?文哥,你身边换人了啊?以前一直追着你跑的那位李Sir呢?不过这位倒也同你几登对……哎呦……”
                  喇叭并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忍耐不住的钟立文狠踹了他椅子一脚,被吓到的喇叭一下子老实了,对着卢天恒言归正传道:“这位阿Sir,你查凶案的当然有所不知啦!当年他们O记警察动作搞那么大,进兴那些头马一夜之间几乎全都跑空,洪兴东升那帮人又处处针对我们,社团也不好混啊。”
                  “一直到年初,才有人找我,说把那两条街交给我管。我还以为社团人才凋零终于轮到我喇叭出头了,卖力表现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去打探新来的话事人是谁……”喇叭捋了两把自己乱成鸟窝的头发,含糊道:“况且我也只是在这个地方混饭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不对?”
                  钟立文看着对方那张毫无骨气可言的脸,很奇怪这个家伙为什么混到现在都没跌倒。
                  喇叭虽然知道的实在不多,但也足够说明一个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伤元气后的进兴已经行就将木,只剩下最后几块碎冰在有气无力滴答着脏水。却不知冰层下面是一个更加暧昧不明的新世界,进兴失去了强权,就会有食腐动物去撕扯它留下的残骸。短短十几个月内,有人悄无声息的撒下一张大网,迅速吸走了进兴流出来的污血。
                  这必须不是个巧合,是个局。一股势力想要东山再起,首先需要的就是钱,来钱最快的方法便是赌。那投资顾问为了还债帮社团收外围,把赌盘开进拳赛,物色有价值的选手,再花钱买通他们打假赛。这种人要是哪天突然暴死街头,不是因为得罪了庄家,就是因为下家分赃不匀起了杀心。
                  找到受贿打假拳的人也就离找到凶手不远了。卢天恒走出侦讯室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重案组开始着手调查拳赛选手的时候,钟立文正事无巨细的向胡卓仁汇报这几天得来的线报。等到他汇报完毕准备前往重案组与卢天恒汇合的时候,先是泉叔绊住他对他临时调组害自己工作量变大一事发表了一通不满,然后是Peggy拿了一本汽车杂志硬要参考他的意见。钟立文好不容易排除一切障碍,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见了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李柏翘。李柏翘的眼神在钟立文脸上略一停留,发现他一副赶着出门的热切模样,立刻就指派钟立文去写报告。
                  “柏翘,”钟立文有些激动的看着他:“现在可不是优哉游哉写报告的时候啊!”
                  “那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去帮Gorden他们查案的时候!”
                  “你不是已经替他们要来线报了吗?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再面面俱到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胡Sir既然把我借给重案组,我当然应该全力支持他们的工作,直到抓出幕后真凶为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李柏翘淡然的扫了他一眼,道:“如果没你的全力支持,他们抓人的效率可能会更高些。”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实话实说。——别以为胡Sir公务缠身没时间盯着你,你就可以在外面乱来。他要是亲眼见过你抓线人的场面,早把你调回来写检讨了,你还好意思拿胡Sir的话出来做挡箭牌。”
                  钟立文嘻嘻一笑,笑容里没有歉意,只有得色。“胡Sir才不傻呢。要是不让我出去查案,我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就会增加,他的血压估计也会跟着上窜,权衡利弊,还是让我在外面跑比较好。毕竟出事了不是重案组的人倒霉就是我倒霉,祸害不到他头上。”
                  “你倒是清楚的很。”李柏翘多少有些佩服钟立文的自知之明,“不过可惜,你每次倒霉通常都会连累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人。基于这一点,我更加不能让你出去乱跑。”
                  这是什么逻辑?钟立文不由瞪大了眼睛,李柏翘却已经低下头,看起文件来。
                  “还不快去写报告?”
                  “……知道了……”
                  像所有怀着崇高理想却不得志的人一样,钟立文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和郁闷。叹了口气,回到座位,抽出一张报告书,写着写着就觉得眼皮搭拉了下来,报告书上几个本来就东倒八歪的字更是像蝌蚪一样扭个不停,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把笔一扔,趴在桌上美美的睡了过去。


                  29楼2017-03-3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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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天恒走进O记办公室,看到的便是一大推废纸里冒出一个黑头发的脑袋。屋里很亮,头顶上明晃晃照着两个八十瓦白炽灯泡,桌上放满大堆大堆的文件,过期的报刊杂志。跟重案组比起来,O记的办公场所更像是一间汇总着各路情报的档案室。
                    他看看墙上的石英钟,下午五点四十,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卢天恒微笑着同他们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到兀自甜睡的钟立文身边,观望了片刻,勾起嘴角,伸手替他将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抚平。
                    钟立文紧闭的睫毛颤了颤,毫无清醒之意的睁开眼睛,看到卢天恒后不免有些晃神。“Gorden?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附近办事,路过楼下就顺便上来看看你。”卢天恒打量了一番钟立文的气色,脸孔留着浅浅的睡印,眼角打哈欠的红,似乎有些疲惫,但精神还算不错。“你今天没来重案组,我还以为你腿伤又发作了。”
                    “没有……是我还没写完报告。”钟立文重新埋进那堆白纸里,满桌子找笔。“你们这些当上督查的,是不是都有让人写报告的嗜好?”
                    “不一定,我比较喜欢看人写报告。”卢天恒说笑着,拖过把椅子坐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多亏你那位线人放的料,帮我们缩小了调查范围……话说回来,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我从没见过哪个线人对阿Sir那么坦白。”
                    “那是他欠我的,当年他害得我被人拿刀满大街追着砍啊……如果下次你见到他做坏事,记得替我把他腿打断。左边右边随他挑。”
                    卢天恒在边上撑起脑袋,看钟立文奋笔疾书时微微蹙眉嘟嘴的侧脸,几缕发丝扫在眼角就像扫在他的心尖上。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你也不像那么讨厌他的样子。之前把他抓回警局,无非是在做烟雾弹,免得日后收网他在道上混不下去。”
                    钟立文默然,笔尖顿了顿,懒懒的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卢天恒轻轻一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害羞?”
                    钟立文不满的瞥他一眼,“那你呢?明知这案子早晚要转交给O记,还查得那么积极,不觉得是在替别人铺路吗?”
                    “不觉得啊。O记也好,CID也好,大家都是一条阵线上的人,只要能打击犯罪,维护香港治安,最后谁揽到功都是一样的。”卢天恒说这种话的时候,从表情上实在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假正经。
                    “……那么无私,还说自己不是模范警察?”
                    “倒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我有私心的嘛。”钟立文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卢天恒,卢天恒从容道:“我的私心就是你。”
                    钟立文慢慢地眨眨眼睛,低下头去继续迅速在报告书上奋笔疾书,脸颊上飞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字迹越来越潦草。忽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问道:“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不是很顺利。”卢天恒摇摇头,既然提到了案子,表情便严肃起来。“Kings跟我说过,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动作可以通过眼神进行预判,也就是说,一名打假拳的选手,他的肢体动作和眼神是相对违和的。我们想从这点入手,看了不少比赛录像,可惜没有收获……”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让你们一群门外汉去判断那些职业选手的行为还是太勉强了……”钟立文停下笔,摸了摸下巴,漆黑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华。“Gorden,晚上我带你去见个朋友,他在国外打了好几年拳赛,一直在我面前自吹专业,我看这事可以问问他。”
                    卢天恒的眼神也是一亮,“那就再好不过了!”他貌似极度诚挚地望着钟立文,伸手覆上了对方的手背。“阿文,你真是继Kings之后,我的又一位福星!”
                    钟立文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缓缓提醒道:“你如果再不放手,我也可以是灾星的。”
                    卢天恒立刻露出无害的笑容,松开手,掌心在他手背上轻轻抚过。“你继续写,写完我请你吃饭。”
                    钟立文只是随意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在报告书上。他显然对这种敷衍了事的笔头工作驾轻就熟,白纸上迅速爬满了大片字迹。
                    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但天色并没有大暗,暮日眷恋着云层,将西方映得一片红橙。等到卢天恒空虚的肚子发出一声哀嚎,他才意识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在这里直勾勾地盯着钟立文写报告,好像当年那个中学生,在学校图书馆里看着心仪的女孩做数学题。
                    钟立文终于重重画下个句号,扔下笔,随手翻出个文件夹,把报告书夹进去。办公室里的人早就都走光了,钟立文正奇怪着李柏翘去了哪里,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晚上去你家吃饭?”钟立文一脸警惕的握着手机,“……你不会是下午没念够,晚上还想接着念我吧?我求求你把以前那个惜字如金的柏翘还给我好不好?”
                    “痴线……是今天花太太过来看若葆,煮了一大锅补汤,我们三个喝不完,想便宜你小子啊。”李柏翘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奈之情。“还有,我把阿强也叫上了。在家吃饭,应该不用担心你半途开溜了吧?”
                    钟立文想了想,既然有现成的家常饭吃,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一转头,看到卢天恒正瞪着双大眼,一脸殷切的望住他,就差在脑门上伸出来一对狗耳朵摇摇摇了。
                    钟立文别开脸,无可奈何的说道:“……不用担心,这次我会把罪魁祸首也带上。”
                    直到挂了电话,卢天恒还维持着那一脸怎么收也收不回的怀春笑容,看得钟立文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终于忍不住道:“你愿意笑,就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笑个够,恕我不奉陪,走先。”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他不想到时候一点胃口都没有。
                    卢天恒一把拉住钟立文的手腕。
                    此刻窗外的天已经全黑,警政大楼仍通明着灯火,但到底是比白日里安静。卢天恒手一伸,递来个东西,钟立文下意识接过来一看,是朵用报纸折出来的纸花。
                    上面印着填字游戏,是先前钟立文写报告时,卢天恒从那堆旧刊物中随手翻出来打发时间的,也不知何时被他折成了纸花。
                    “多谢你没有抛下我。”卢天恒伸出手指碰了碰纸花花瓣,”如果有一天换成是你,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不会抛下你。”
                    钟立文捏着那朵纸花,像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罪犯一样盯了卢天恒半天,随后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早就无可救药了,于是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道:“你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麻烦都在这里做完好吗?别留到柏翘他们面前,我怕会影响到他们的胃口……”
                    “我可以在这里做完,不过做完之后你不能揍我。知道吗?”
                    卢天恒说完这话,向钟立文靠近了几分。唇上传来一阵温热,那温热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好像飞鸟的翅膀略过水面。等钟立文回过神时,那朵纸花已被他手心上的汗水弄得皱皱巴巴。
                    卢天恒轻轻握着他的手腕,“走吧,我快饿死了,感觉可以吞下一头象。”
                    钟立文横了他一眼,“你胃口倒是很好,等一下不许跟我抢汤喝啊……”
                    “胃口好是因为前菜很对味~我也不介意把我那碗汤让给你喝。”
                    两人走出电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夜风一吹,晕乎乎的脑袋也开始恢复清醒。危险有没有味道?大概没有,如同清水一样无色无味,但总能让人感觉得到。卢天恒去车库取车的时候,钟立文站在路牙边,感觉后颈上一紧,他回了几次头,始终盯着路边商店的橱窗,却一个可疑人物都没发现。
                    车灯在身旁亮起,卢天恒降下车窗向他说了声“上车”。钟立文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放松,他又不是在卧底,现在也不是去运毒,除了眼前这家伙,恐怕没人愿意对他下手。
                    TBC


                    30楼2017-03-31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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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李柏翘家的厨房虽然不算小,但有个碍手碍脚的钟立文在那里,空间立刻就显的不够了。
                      况且钟立文不仅碍手碍脚,嘴里还唠叨个不停。
                      “柏翘,这鱼最好是一条红烧,一条清蒸,一条熬汤,一条糖醋……“
                      李柏翘猛然转过身,没好气的看着钟立文。
                      “这里一共就两条鱼,你这么有创意你来动手如何?”
                      片刻的静默,四目相交。
                      钟立文慢慢垂下头,含糊道:“我出去收拾一下桌子……”
                      厨房里飘出烧鱼的香味时,钟立文正坐在餐桌旁,硬着头皮浏览花师奶手机里的靓女相片。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想安排钟立文去相亲,事实上最近每次见面她都会把话题带到这件事上,今天也没有例外。
                      大概是成功促成孤家寡人的李柏翘同花若葆步入婚姻生活的成就感使然,也可能是出于对女婿爱屋及乌的长辈心态,总之李柏翘身边这位最要好的兄弟成了她的新目标。这也是先前钟立文躲在厨房不肯出来的主要原因。偏偏李柏翘对他的焦虑视而不见,也不知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存心想看他出糗。
                      至于卢天恒和陈国强,钟立文简单的两头介绍了一下后,便移步到书房借用主人的电脑研究起了拳赛录像。怪只怪钟立文这人没定性,凑在边上看了不到十分钟就溜出来瞎晃,被刚买完菜回来的花师奶逮个正着,连找借口闪人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好在再难熬的时光也终会经过,看见挺着肚子的花若葆走进客厅,钟立文立刻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迅速起身大步跨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碗筷。
                      “你都是怀着BB的人了,去坐下休息啦,这钟事情交给我来就行!免得柏翘说我好吃懒做……”
                      “孕妇也不能一直坐着,医生说,适量运动对BB发育很有帮助的。”花若葆笑着将碗筷依次递给钟立文,钟立文一边听一边受益匪浅状的点着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他又不做孕妇,为什么要听这些……
                      “水开了,我给你们冲茶,茶叶是刚上市的毛尖,很香呢。”
                      “有啤酒吗,不用多,一罐就行。”钟立文冲她眨眨眼,“茶叶好苦……”
                      花若葆正在犹豫之际,书房的门开了。
                      “我们只要茶。”卢天恒走到餐桌边,非常顺手的揽过钟立文的肩。“给他多加点糖。”
                      钟立文二话不说抬肘就在他右边上腹撞了一下,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刚好既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又不至于叫出声来。卢天恒倒抽一口凉气,满脸无辜的揉着生疼的肋骨,钟立文比他矮半个头,身量看着单薄,但力气一点都不小。
                      确认过花若葆去了厨房泡茶后,卢天恒拉住钟立文的胳臂往边上挪了挪,压低声音道:“阿文,我有正事跟你说。”
                      “……古古怪怪,怎么了?”钟立文不明所以的蹙着眉。
                      “我刚才好像惹你朋友生气了……”卢天恒的语气有些尴尬。
                      “阿强?”钟立文瞪大了眼睛,“你们不是在分析比赛录像吗?好端端的,他生什么气?”
                      “是这样,先前重案组删选下来的目标当中,有个叫做乔维力的人,好像是阿强的旧识。据我刚才观察,阿强在看他的比赛录像时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于是就追问了两句……”卢天恒僵硬地耸了下肩,“他好像对我把他朋友当成疑犯的做法很反感,所以……”
                      看到卢天恒露出内疚兼抱歉的神情来,钟立文在心里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衣角,安慰道:“别多想,我猜他只是为朋友担心,并不是针对你。他都有念PTS,公事公办的道理一定懂。我进去跟他谈谈。”
                      “那就拜托你啦。”卢天恒双手合十,“我其实好惊初次见面就得罪你兄弟……”
                      “你少来。”钟立文毫不领情的翻了个白眼,“你初次见面就得罪了我不下两次,而且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怎么还怕得罪我兄弟?”
                      卢天恒笑得一脸和煦,“搞定你已经很不容易,我不想再为自己多树几个敌人。尤其是青梅竹马这种,特别容易出来搅局的对象……”他非常识相的将后半句话的音量压得极低,钟立文自然没有听清,下意识的凑近卢天恒问他在说什么。
                      客厅拐角过道空间狭窄,两人就着先前耳语的姿势又靠近了些,此刻卢天恒的鼻尖都快杵到钟立文的耳朵尖上了。目光闪动,卢天恒调整了一下站姿,用后背把钟立文严严实实挡在角落里,背光的视界中唯一清楚的就是对方雪白的T恤领口。
                      等钟立文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时,卢天恒已经迅速低头在他的侧颈上吮了一口。
                      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钟立文愤怒且不甘的想道。
                      事实上钟立文在卢天恒面前已经一失了很多次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在这种地方出问题。在他想通之前,卢天恒已经退开半步,摆出一张若无其事的好人脸来。
                      两人又在角落纠缠了一番,钟立文才终于甩下卢天恒往书房走去。巧的是,这两人说悄悄话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整个过程恰好被在厨房摆盘的李柏翘和花若葆看在眼里。
                      “柏翘,没想到阿文和Lo Sir的感情那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认识了很久呢。”
                      “有吗?我觉得阿文一副要掐死Lo Sir的样子……”
                      “柏翘,你为什么总是把阿文形容得跟小孩子一样……”
                      “啊?有吗?……算了,我看还是得抽空提醒一下阿文,人家毕竟是他上司来的……”
                      ……
                      “你有心事,干嘛了?”钟立文拿来一杯刚泡好的茶。书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台电脑散着柔和的光。“还在为Gorden说的话生气啊?”
                      陈国强接过杯子,摇摇头,忽然问道:“上次聚会忙着喝酒,都忘了跟你八卦,柏翘什么时候结婚的?”
                      “去年。”钟立文拖过一把椅子,倒骑在上面,下巴搁在椅背上。书房的门半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客厅的一角。外面有手机播放的网络电台音乐,偶尔插进人声的絮絮叨叨。他看到李柏翘摘下围裙,从刚烤好的手工蛋糕上掐下一块边沿,喂到花若葆嘴里。
                      “柏翘终于有了自己的家,真是替他高兴。”陈国强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茶水中旋转的混浊颗粒像是银河倒影。“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你想想看,我离开时大家还都是半大的后生仔,如今回来个个都成了家,多没有实感啊。”
                      “你别装啦,在国外那么多年,肯定认识了不少金发大胸的姐姐吧?还在这里学人家发表单身怨言……”
                      “我出国是为了练拳打比赛,什么金发大胸的姐姐……你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肤浅……”
                      “练拳而已,跟拍拖又不冲突,不用那么守身如玉吧?”钟立文用一种不争气的,充满惋惜的眼神看着他,陈国强翻了个白眼,钟立文便笑嘻嘻的凑过去搂住他肩膀。“不过没关系,单身也不差啊,还有我陪你的嘛。”
                      “你?”陈国强的笑容很勉强,抬起头来看着房顶上的吊灯,不再言语。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会是被Gorden说得话刺激到了吧?”钟立文坐直身体,有些担心的望住陈国强。“你别看那家伙好像没什么存在感,其实他很有头脑的,你相信他,他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况且接受调查并不代表你那位朋友就一定打了假赛,警民合作嘛,你懂的……”
                      “现在是你不懂。”陈国强出声打断他,“你们有没有想过,打假赛这种指控一旦传出去,不管最后有没有成立,都会对他以后的处境造成好大影响?”
                      被对方一顿抢白,钟立文愣了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抓抓头发,抱歉道:“OK,也许我们确实忽略了这点……但Gorden说你看了他的比赛录像后,反应很大,又该怎么解释?”他盯着脸色忽然变差的陈国强,小心的问道:“阿强,那个乔维力到底有没有打假赛,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是不是?”
                      “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估错了他的发挥,可一段录像又能说明什么?也许,也许是他比赛当天状态不好呢?……阿文,我刚开始玩拳击的时候就认识Joe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收钱替人打假赛的事他决不会做!”
                      “是,你以前是很了解他,可你离开了多久?他变了多少难道你会知?”面对陈国强这番自欺欺人的发言,钟立文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终于快被消磨殆尽,语气不知不觉强硬起来。“你别那么天真了好不好?”
                      一阵沉默,陈国强看着钟立文的脸,四处太暗,能看清楚的只有钟立文黝黑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很久,紧抿的唇角才露出自嘲的苦笑:“你说得对。我离开那么久,确实不该再自诩有多了解身边的朋友。就像你,我都觉得你好似变了个人,是不是我也不配再自称是你的好兄弟?”
                      “阿强,我……”
                      我没有变过。钟立文心里有种猛然上涌的情绪让他想大声反驳,然而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你不愿跟我说的事情还少吗?我在你身边时尚且这样,更何况分开了那么久。”陈国强从桌上抄起半杯茶水一仰脖灌了下去。“想知道乔维力的事,可以,不过我想先跟你聊聊你的事。”
                      “我明白了。”钟立文漫不经心地站起身,“这件事等你冷静下来再谈,现在先出去吃饭吧。”
                      “别……”
                      “我又跑不了。”钟立文无奈地看着被拉住的手腕。
                      陈国强赶在钟立文开门之前一个箭步走上前,把他推到门上。
                      刚进PTS的时候他喜欢缠着钟立文陪自己练拳,钟立文对此兴致恹恹,直到半个月后,体能课程加入了擒拿术,两人便不放弃任何身体接触的机会,经常一挨近便扭作一团,拿对方来练手。
                      转眼六年过去,钟立文到底是没有当年那么坏心眼的直接将人摔出去,他挣扎了一下,伸直手臂推开陈国强。“别闹了……你现在是有什么想法?……如果真心想帮你朋友,就应该让他配合警方调查。你放心,这次O记要对付的是整件事的幕后庄家,不会太为难你朋友。我能做的不多,不过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向胡Sir……”
                      “不是这样的,阿文。”陈国强答非所问,他把头抵在钟立文的肩膀上,“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当初做下离开这里的决定……”
                      钟立文一下子无言以对。
                      重返警队后的生活说不上好也不算坏,噩梦成了他的老朋友,隔三差五地提醒他曾经向同伴扣下过几次扳机,又或是为了任务如何伤害了无辜的女孩。他并不讳疾忌医,也服从胡卓仁的安排去看过心理医生。警察这个职业就好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尤其是一线警员,任何一个零件出毛病都可能导致整个行动失败。但就是没有用,被烧伤的皮肤会留下疤痕,看过了死亡人心就再也回不到原初。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从身体内部涌上来,夹杂着寒意,潮水一样把他吞没了。钟立文自暴自弃地向后仰去,全部体重压在薄薄的门板上。试图挣脱陈国强的钳制,对方的手臂却像铁轨工字钢一样,怎么都掰不开。
                      “放开,阿强。”他捶捶对方的肩膀。“别这样,我们早就长大成人了……路都是自己选的,谁都不欠谁。”


                      38楼2017-04-12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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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天恒闷头喝着碗里的山药排骨汤,就在刚才,失去目标的花师奶一眼望见端坐在沙发上,生得一表人才的卢天恒,刚上前问道“今年多大?有没有在拍拖?”就被卢天恒皱着脸用情伤未愈当做借口堵住了话头。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容易对他人曲折的情感经历动容不已, 花师奶也不例外。听完卢天恒半真半假的恋爱史后不仅好言安慰,还盛了满满一碗山药排骨汤亲自端到他手上。就连边上的李柏翘看了都默默冲他比了比拇指。
                        卢天恒心安理得的啃着排骨,见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刚想放下汤碗去叫钟立文出来吃饭,面前拂过一阵微风,抬起来的双眼恰好看到钟立文疾步穿过客厅,一路行至玄关,拉开门走了出去。
                        餐桌前的李柏翘一脸措手不及的看看门外,又看看卢天恒。卢天恒这才反应过来,扔下汤碗追了出去。空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头顶上巴掌大的声控灯亮着黄光,哪里还看得见半个人影?
                        回到房里,神色沮丧的陈国强倚在不远处书柜的一角上,李柏翘站在他身旁,连问了两句“到底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得到回应。
                        卢天恒行至沙发前,拿起外套,经过陈国强身边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止步转向他。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你的朋友。但是阿强,容我提醒一句,现在这单CASE已经死了一个人,你想一下,如果一个局里扮演操盘手的角色被人除掉,你认为接下来会轮到谁?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应该能听懂。”
                        卢天恒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沉静冷酷,全身都散发着强硬的气势。如同查案时曾经过的生死场合,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后果,就是再没有余力伪装表情。
                        陈国强动了动嘴唇,终于无法再保持无动于衷。
                        从李柏翘家出来的钟立文在大街上晃来晃去,起初为的是还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向李柏翘解释自己的负气出走。现在却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他故意走的很慢,很心不在焉,从上一个拐角处开始,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回来了。此刻已是入秋后的夜晚,他的脊背上仍旧泛起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刘海被打得精湿贴在光洁饱满的前额上。
                        钟立文不想再跟那人玩下去,他现在只想找盆凉水浇在头上,让颅骨下面轰轰转动的脑子歇一会儿。他不经意的往左转,溜进了一条横街的小巷,随即背靠在巷口的墙上,手里早拿好了枪。
                        紧随其后的人影刚转过弯,黑洞洞的枪口便顶了上来。
                        “是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
                        肾上腺素迅速褪去,令他的指尖发麻,而且冰冷。钟立文慢慢把枪收起来,“Laughing Sir?怎么是你?”
                        十分钟后,太子弼街,金华冰厅。
                        梁笑棠看着郁闷的在吃第二碗饭的钟立文。
                        “吃这么急是会呛到的……”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钟立文果然咳嗽起来。静静的推一杯水过去,钟立文接过喝了几口,终于把咳嗽平复下去,但依然愁眉不展。
                        “其实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堂堂一名高级警司,被下属拿枪指头……”
                        “谁让你没事跟踪我?我差点就动手了,你不是还想被我打一枪吧?”
                        “就凭你现在这样?恐怕最后死的不一定是谁。”梁笑棠轻浮地甩了他一个大白眼。“我见过你这种反应的同僚,卧底回来,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外伤,其实往往更麻烦。PTSD后遗症比伤残更难治,而且总会让人抱有一丝错觉:这人还行,还没有完全报废。”
                        “Laughing Sir,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不是后遗症,是习惯,走夜路时小心谨慎些有什么错?”
                        “你骗得了自己就继续骗。”梁笑棠眯起眼,嘴角带起半个笑。“不是我说你,阿文,你根本就不应该回O记。”他停顿了一下,“李柏翘都结婚了,你再跟着他也不会有结果的。”
                        钟立文一口冻饮险些呛住,重重放下杯子:“很幽默啊!哈、哈、哈,不好笑!”
                        “既然不是旧情难却,那不如考虑来CIB帮我做事?”
                        梁笑棠这个人向来信天命,从前信,现在也信。他知道,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永远都是连续的。趟过卧底这趟浑水的人,注定不会在地面上待太久。
                        所以他丝毫不奇怪,为什么有一天早晨返工,刚把车开到警政大楼附近,就看到钟立文捏着一只档案袋,行色匆匆的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消失在清晨交通高峰期灰黑色的人海。身后那辆车在路口打了个弯,悄无声气的驶入警政大楼的地下车库,车上是梁笑棠有段时日未见过的O记高级警司。他清楚,想让钟立文再次“离岸”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你别开我玩笑啦Laughing 哥……”钟立文撇撇嘴,“我有多少斤两难道你还不知?我哪点比得上你专业?超级卧底……”
                        “你现在才多大岁数?二十九?三十?那么快就想超越我啊?”他把钟立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点暂且不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着就好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僵尸一样?你还打算这样浑浑噩噩多久?真想一辈子在你好兄弟手下做事?”
                        “我们说好要一起破大案立大功的嘛,我本质上可是个有情有义有交待的模范警察,言出必行是基本原则。”
                        “为什么还不上菜?”
                        “Laughing哥……”
                        “是你先扯开话题的。”
                        ……
                        上菜的间隙,窗外飘起雨水。夏天过去,从维多利亚港上吹来的海风依然温热,入夜后气温转凉,冷热交锋,形成多雨季节。钟立文坐在窗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对街一个女孩举着把透明雨伞,站在一颗大树下等巴士。调成静音的手机被扔在桌角,屏幕亮起来又暗下去。
                        “那小子是谁?”
                        “……谁?”钟立文几乎一哆嗦,赶快抄起筷子,伸向服务生刚端上来的那笼虾饺。
                        “今天晚上。”梁笑棠慢条斯理的夹着菜,脸上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和你在办公室接吻的那个。”
                        钟立文能感觉到血一下冲上了脸,幸好当年做卧底时的修养还在,他还不至于手抖把刚夹起来的虾饺掉到桌上。
                        “Laughing 哥,你是警察来的,怎么动不动就做些跟踪啊偷窥之类的事情?……你其实是黑警对不对?”
                        “我要是黑警,就顺手拍个几张照片,送去周刊、八卦杂志大作文章,不费一颗子弹就能整跨警队形象。拜托你警觉一点,公众场合,这不是闹着玩的。”梁笑棠一脸邪笑的恐吓着钟立文,他实在受不了,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偏偏有时会单纯的让人想圈起来揍一顿,那个脑袋结构真不晓得是怎么长的?
                        钟立文小心翼翼地垂下眼,装作对桌上的汤碗发生了极大的兴趣。
                        “喂,你还没答我,那小子是谁?”
                        “同事……准确来说,是上司。”钟立文低着头,浑似一个早恋被老师抓到的中学生,说话时像是嘴里含着一块糖。“卢天恒,重案组的高级督查,胡Sir让我暂时调过去协助他查案。”
                        “协助到这个份上?”梁笑棠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不是每次替胡Sir做事都那么卖力吧?”
                        钟立文的手一抖,奶茶洒了几滴出来。溅在雪白桌布上,一朵盛放时凋零的花。
                        梁笑棠自知失言,挑了挑眉,主动给他盛了一碗甜汤,草率地换了话头。
                        “不过你现在这模样,最应该做的就是推门出去,找个最近的酒吧进去坐坐,然后和你看着最顺眼的那个人——管他男的女的——出去睡一觉。”
                        钟立文刚松了一口气,听到这话,手中的筷子险些又要掉到地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辜负了一个人就该得到惩罚,但实际上呢?”他端起杯子,咖啡清苦的香气飘了出来。“浪费时间才是最可怕的。”
                        “你倒是挺会开导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死撑……是不是想让我揭你伤疤?”
                        “你小子别没良心啊,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所以才要很认真地告诉你,你还年轻,还得往下活,往前走一步吧。”梁笑棠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对你心理状态也有好处——一炮解千愁么!”
                        钟立文的脸直接红到耳朵根,放下汤碗落荒而逃。
                        傻仔。梁笑棠露出一个快意的微笑。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拿起对方落下的手机,从一排未接来电中翻出一个名字,拨了回去。
                        “太子街金华冰厅,十五分钟内来接人。”
                        TBC


                        39楼2017-04-12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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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风很大,雨点横着飞,在挡风玻璃上积了一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地铁刚停运。太子街附近好过尖沙咀,没有那么多流浪汉。白天衣冠楚楚的上班族通勤已毕,半夜大街上空旷得像是某种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卢天恒在一家便利店门口顺利接到了人,钟立文懒洋洋地走过来,拉开副驾车门就往里面一歪。身上闻不到酒精的味道,看来并没有喝过酒。
                          卢天恒松了口气。“你的上司,好像是叫Laughing Sir,让我来接你。”卢天恒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至少不那么急躁。在连续打了十几通电话都被对方无视的情况下,没人能开心得起来。
                          钟立文斜撇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两个字。“谢谢。”
                          “先去我家,阿强的事情明天再说。”看看腕表,快十二点了。所有人都开始疲倦,早已过了撕扯和角力的时间。
                          钟立文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发出一串咳嗽声,卢天恒微凉的手背贴上他额头,“好像有些低烧……你要不要看医生?”
                          钟立文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嗓子干哑。“我没事。”他上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在路灯下是一个深色剪影。但眼睛亮得出奇,像一只刚找到家的流浪猫。
                          卢天恒觉得有些东西被戳破了,名为理智的气体嗤嗤的顺着缝隙溜走。他叹了口气,挂上档,在一片雨雾中慢慢把车速提高。
                          浴室响起水声的时候,卢天恒将一份档案袋打开,东西是梁笑棠临走前塞给他的。
                          记住,你欠我一份天大的人情。——对方那双逆光的眼睛也会发亮,不过视线是带着戏虐的,而且令人讨厌的洞察一切。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卢天恒温和的笑容渐渐尴尬,手上的文件犹如千斤重,但内心却觉得一阵轻松。
                          两人发展到这一步,钟立文看上去对他没什么隐瞒,甚至在happy hour的时候他喝了一些酒,脸颊红红地对卢天恒吹嘘他曾经是怎样装作变节,演技好到连李柏翘都被他骗过。但卢天恒知道,钟立文没提起过的那些经历才是症结所在,那就好像是堵墙,横亘在他和其他人之间。这个结若是不解开,钟立文就一天走不出来。
                          但卢天恒什么都不能问,似乎问什么都是在揭对方伤疤。而梁笑棠交给他的东西无疑为卢天恒免去不少没头绪的猜测。
                          卢天恒简直能想象得出来,当年这个刚入行的小卧底是怎么假装强悍,死鸭子嘴硬的,可惜自带的底子却是个过分热血的小警察,身上的阳光气息更是刻进骨子里的,即使在卧底期间也洗不掉。卢天恒甚至见到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明朗,在那份档案中一张模糊不清的偷拍照片上,钟立文似乎是刚完成什么任务,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去街对面买了个冰激凌舔得一身轻松。
                          于是,当一切开始失控,黑白不再分明,甚至连底线也失守的时候,钟立文要崩到什么地步,连想都不用想。
                          水声停了,卢天恒把档案袋放进抽屉锁好。这些资料被他草草翻过一遍,很多东西似乎有了答案,也许没有。
                          洗完澡的钟立文在脑袋上搭了块毛巾,温暖的水汽飘出来,带着沐浴露香气。卢天恒用力眨眨眼,总算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钟立文来的时候空着两只手,直接扯了件卢天恒的旧运动服当睡衣,除了袖子盖过了手背,整体上还算合身。
                          卢天恒把热好的牛奶递过去,又替钟立文把那两只过长的袖子向上折好,最后用嘴唇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大概是刚洗完澡,钟立文的体温比起先前又高了些许。
                          卢天恒不大放心的站起身,“我去找温度计。”
                          “不用。”钟立文放下牛奶杯,说话底气也足了两分。“我不会在这里太久的,雨停了就走。”
                          卢天恒叹了口气,伸手撑墙,把对方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钟立文比他矮了半个头,他低头,正好和他鼻尖对鼻尖。对方的气息一层层蒸腾上来。卢天恒惊奇地发现,钟立文用了凌敏嘉离开前遗留在他家浴室的那罐沐浴露。他闭上眼睛,鼻尖伸进对方的领子里,隔着一厘米的距离轻轻嗅闻。
                          “知不知道,你用了哪罐沐浴露?“
                          他呼吸的温热喷在钟立文的脖颈上,对方很明显地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推着他的肩膀,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我——”他的腿软了一下,不得不慌忙跳换了一下重心,险些摔到卢天恒怀里。幸而动作还算灵敏,重新背靠墙壁站稳了。“我没留意,随手拿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眼下三更半夜,孤男寡男,你身上冒着我前女友的香味……怕不怕我兽性大发?”卢天恒一本正经的恐吓他。
                          “我虽然很少动手,但是。”钟立文拍了拍卢天恒的脸,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手。“我当年可是拿过银哨子奖的。”
                          卢天恒配合他露出一个钦佩的眼神。“我知道你一向很能干啊,文哥,有没有什么英勇事迹分享来听?”
                          钟立懒洋洋地把头向后仰过去,弯起一个没精打采的笑。“干什么阿Sir,想套我话啊?”
                          “我好奇而已。”卢天恒的笑容纯真又乖巧,眼里闪着点光,“卧底的时候有没有给人下过美人套,换些情报什么的——”
                          “那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钟立文似乎已经不那么清醒,脸颊上带了几分红润,眼睛也不再那么深黑,变得水汽朦胧。他盯着卢天恒,忽然幽幽地说道:“我是个警察,从头到尾我都不是你的人……“
                          现在卢天恒可以肯定钟立文是烧起来了,他一手抄进他腰后,正好在他将将要站不住的时候把他扶了起来。钟立文抬头,看到卢天恒那双眼睛。并不是平时那种正午晴空的温度,而是赤道附近最深的海水,犹如一个滚烫的浪头打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空调吹出来的暖风在此刻也变得微凉,钟立文努力把眼睛睁开,看着天花板上米色的连环花纹墙纸。突然天旋地转,他被卢天恒拉进卧室按在床上。铺天盖地压下来的亲吻堵得他喘不过气。钟立文大概挣扎了不到十分之一秒钟,然后立刻软下来。卢天恒用手指梳着他湿漉漉的黑头发,刚撑起上半身要去找台灯开关,钟立文却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我不喜欢开灯。”
                          这算是种默许。自从和凌敏嘉分手后卢天恒再也没和什么人真正意义上的“睡”在一张床上,但他毕竟是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某些方面属于刚需。此时窗外风雨交加,床上这个烧得有些迷糊的人,显出难能可贵的温柔又乖顺。
                          钟立文显然不太清醒,有段时间他只是僵硬地挺在那里,两只手漫无目的的乱抓。卢天恒耐着性子,一手牢牢攥住钟立文的手腕把他按在枕头上。就像这家伙自己说的,他当年好歹拿过银哨子奖,做过古惑仔,街头械斗没少参与,爆发力和寸劲都相当可怕,其实这还挺危险的……但卢天恒毕竟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如果说过去那种浪荡的生活有什么可取之处,那肯定是在床上天长地久练出来的一身功夫,别的不说,搞定钟立文还是小菜一碟。
                          大概用了不到五分钟,钟立文就喘得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卢天恒最近一次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是在半个多月前,他当时连厨房里的水果刀和剥橙皮指环都买了,硬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钟立文滚床单,因此床头柜里孤零零的躺着几根数据线、充电器、纸巾盒、几只乱七八糟装着糖果的小罐子……但就是没有安全套。
                          “这次先放过你。”卢天恒伸手掐住他的腰,沿着肌肉线条一路吻下去。
                          钟立文的腰突然绷紧了一下,轻哼出声来。这算是个好兆头?至少他现在完全不像刚开始时候那么僵硬和紧张。卢天恒颇有成就感的抬起头,钟立文的手腕上有块比硬币小上一圈的伤痕,在热水澡后变成粉红。
                          “这是怎么来的?”问这话的时候卢天恒低头吻上去,舌尖感受到不同于细腻肌肤的起伏。这是枪伤,做警察的也会叫它“护身符”。只有最幸运的人才会与死亡擦肩而过,流几滴血后全身而退。
                          钟立文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大概是觉得痛痒,他突然向上一弹,整个人扑进卢天恒怀里,神色恍惚的叫了声 “孝哥”。
                          “……”好吧,这种事情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卢天恒的艳遇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大多是你情我愿的一夜情,也曾经在床上被姑娘们喊过各种名字。但似乎只有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江世孝?”
                          就算屋里光线黯淡,他也能感觉到钟立文瞬间紧张了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立刻炸了毛。卢天恒用手肘撑起体重,等着他的呼吸慢慢平复。“跟你。”他的嗓子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立文背过身去,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他有心事,一紧张就容易胃疼。卢天恒想了想,从背后搂住他,用手给他暖着腹部。“不说也好,反正在我床上不欢迎讨论别人。”卢天恒故作轻松地拍拍他。“很难受?要不要去给你找点胃药?”
                          “我没事。”似乎是一阵痉挛过去,钟立文放松了一点, “我只是——只是想到这个名字会有点紧张……我知道这样很没用,胡Sir他们好不容易把一个刚从警局出来的傻小子培养成一个成熟的卧底,可我居然会害怕……我怕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好,只会辜负身边想帮我的人,对不起……”
                          “阿文,你想错了。其实真正关心你的人,从来不会在乎你能不能立刻好起来,他们只希望你可以不再那么痛苦。”卢天恒伸手蒙住钟立文的眼睛,不出意外地感觉他的睫毛扫过掌心,留下一片湿润,喉咙里泛过一丝酸苦,只能低头在他耳后吻了一下。“在李Sir他们眼中,或许有一个跟现在不太一样的钟立文,但在我这里,你始终都是现在的你。而且我可以肯定,无论经历过什么,你仍旧和从前一样,是名优秀的警察,你并没有辜负过你警员证上的警徽。”
                          钟立文没动,但卢天恒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试图慢慢放松下来。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肘,缓慢地转过身,枕在卢天恒的胳膊上蜷成一个团,望过来的眼睛黑得像深夜的海面。“我从来没有变过。”
                          “我知道。”卢天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趣道:“你有些发烧,既然做不成出汗的事情,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钟立文大概也是真倦了,不到一分钟,全身就放松下来,呼吸均匀,应该是真睡着了。卢天恒只能等,任胳膊被他枕得酸痛。才能小心翼翼抽出手,去卫生间拧一块热毛巾来清理刚才半场欢爱留下的一团糟。
                          这个契机是很好,像是暗夜里的一团枪火,转瞬即逝。黑暗掩盖了伤疤下的血污和脓疮,留给人一种充满温情的重生感,也让卢天恒想通了一些事情。大体上,每个人也都是带着不同的阴影和过往在生活,如果正常的生活和心态不受到影响,又何苦硬要去揭开那些伤疤呢。无论钟立文有什么隐藏在阴影里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卢天恒只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当这些事情变成看不见的利刃的时候,他能阻止钟立文被这把无形的刀伤害。
                          卢天恒眯着眼睛看看床头上的夜光表,两点整,还有四个半小时,天就亮了。日程表里跳出一组航班号。卢天恒勾起嘴角,给手机上了一个闹钟,调成震动,安静地在钟立文身边躺下。


                          44楼2017-04-20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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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傍晚的下班高峰时段,路上堵成一锅粥,卢天恒有些坐不住了,几年的警察生涯,他见过不少次枪击外伤,也送走过没能在急诊手术室里撑过夜的同僚。狙击枪的子弹通常不会贯通人体,但同样会绞碎肌肉和组织。继发大范围外源性感染,无论多少抗生素和麻醉剂,都无法阻挡那种极度痛苦的死亡。
                            不,根据李柏翘的态度,钟立文应该并没有伤到这种程度才对……卢天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闭上了眼,前面一片鲜红鲜红的车后灯,泼洒在他眼底,全是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叮当一声震动,他的whatsapp账号接收了一条消息。
                            李柏翘发了讯息过来说钟立文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卢天恒和景博才刚出隧道。等两人赶到医院,钟立文都被送去病房了。收到电话,李柏翘下楼来接人。
                            “输过血,伤不重,医生说主要血管都修补上就没事了。”李柏翘也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一口气把情况全都交代清楚,“心律血压血氧都稳定,ICU都不用去,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清醒了。”
                            卢天恒一路心急如焚地跑过来,这时候还没完全跟上他的节奏,一边穿过门诊楼和住院楼之间的花径,一边直白地反问道:“已经醒了?”
                            李柏翘忍俊不禁,只好把手上的医疗诊断书递过去:“只是失血而已,局麻的小手术,他要是不醒,医生们都不答应啊。”
                            卢天恒仍是不大放心地瞅着对方,“恕我直言,李Sir,你这副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李柏翘顺着对方目光垂下头,见胸前白T上留着大片已经发暗变硬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先前医生在白车上把针头扎进皮肤的时候他不加迟疑地摁住了钟立文的肩膀,把人死死压在担架上。事实证明他这么做完全正确,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人烦躁地扭动起来,力气不大,但足够能干扰医生的工作。救护人员用镊子夹了块新药棉,开始绣花一样仔细地做初步清创。
                            伤口不大,但很深。解开止血带后仍在不停地冒血,瞬间就把临时铺上的手术毯浸透了,连带着离他最近的李柏翘也被蹭了一身——哎,这件可是新衫啊……钟立文大概是天生来摧残他衣橱的……
                            李柏翘本以为自己会忧心如焚,但他没有。心脏安静地呆在胸腔一角,本分地尽着一名督查应尽的义务。直到此刻才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放心,只是样子吓人了点……他之前受过更重的伤,会不会危及性命,我心里有数。”
                            “左上臂非贯通式外伤、轻微失血性休克、无异物遗留……”景博从诊断书上清楚地抓到了几个关键词,拍了拍卢天恒的肩膀:“如果输血后没有并发溶血、感染,或者ARDS一类的问题,我想你这位朋友应该没有大碍了。”
                            景博不慌不忙的语气向来是镇定人心的良药,卢天恒终于松了口气,见李柏翘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好友,这才想起来替两人互相引见。
                            十分钟后,住院部。
                            大概是出于对受伤警员的关照,医院分配了一间单人病房。卢天恒推开门,一只脚才进去,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陈国强回过头来,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卢天恒放轻了脚步。
                            “睡着了。”陈国强站起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卢天恒,“后面给你守着他吧,我还得跟柏翘回趟警局,阿力那边我也放心不下……总之有需要的话随时打电话。”
                            卢天恒点头送他出去,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床头的输液器还在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打进钟立文的身体里。三百个单位的青霉素,百分之五葡萄糖,液体流速很快,卢天恒知道那是为了避免低血压。
                            天色擦黑,病房没有开灯,也看不出钟立文的脸色到底怎么样,只觉得他唇色有些发白,脸上还留着呼吸面罩的橡皮绳绷出来的浅痕。卢天恒握住了他的手——因为在输液的关系,那只手连同小臂都凉得像是冰块。钟立文对此毫无知觉,只是轻轻勾了勾手指。
                            卢天恒静静看了一会,突然忍不住凑近,伸出空出的那只手放到钟立文鼻下探他呼吸。呼吸绵长,些许微弱,但稳定。心中暗出一口气,这才觉得一整个下午都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而后又对自己无奈,他现在这样子,未免离理智二字相去甚远。
                            一小时后,医生过来检查钟立文的伤口,床上的人睫毛翻动似乎要醒来,却又扛不住疲累继续沉沉睡去。
                            “他今天应该醒不过来。”
                            卢天恒一阵紧张,“是伤口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是让你别看啦,他还会飞吗,母鸡护食一样护着。”
                            卢天恒尴尬的笑笑,俨然一副礼貌听劝但坚决不理的态度。医生收起听筒,摇摇头,等在产房外的准爸爸都没这位痴……一边这样想一边退出了病房。
                            卢天恒姿势不变,坐在床边,一直到深夜护士过来拔了针头,他才放开钟立文的手,看着护士移走医疗器械,一回头就掉落进对方眼中的一汪深水里……
                            他起初还不相信,以为自己抛却理智的种种表现,是因为那点动情心思,也是因为同事一场应有的情义。直到此刻这一眼,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已陷落得如此彻底。
                            钟立文望定他,眼中带着朦胧睡意,丝毫不知对方此时心里掀起的滔天巨浪。对望良久,他眨了眨眼,开口道:“去睡。”
                            卢天恒这一生看来一帆顺遂,可他心里却一直有度,从不会为固定的人事停留。他曾嘲笑景博只懂公式不懂感情,其实他又何尝真正懂过?这个世界似乎与他隔了一点距离,不够他全情投入,无论是做警察还是谈感情,每一步都早早计划妥当。对卢天恒而言,没有什么是从来便该属于他、更没什么是非要不可不能失去的。
                            但唯有这忘却自身安危情不自禁给予他的两个字,令他知道自己在钟立文身边走一遭,无论结果如何都并不是完全空手而回,终也有份情感不为他的身份地位心性,只为他这个“人”存在。
                            卢天恒强压心中激荡再次坐下来去握住他的手,手背微微肿胀,他便伸手指去揉搓两下再紧握住:“我很快就回去休息,你放心。”
                            钟立文听到这里似乎点一点头,黑沉沉的双眼望着他,渐渐地便又要睡去,却又不甘。
                            卢天恒猜到他心思,微微起身到他面前,一个吻落在额头上:“你睡着了我就走。”
                            想说的话和心一起安然的沉静下去,钟立文复又合上双目。
                            虽然卢天恒的感情因为这百转千回的一夜而变得愈加坚定,但钟立文似乎并没有像预期中那样就此对他心生依赖。事实上,钟立文的恢复力如此惊人,三天不到,他就又活力四射的让所有不幸认识他的人头疼,再一次证明了当年李文升任教的那届PTS是出妖怪的地方。
                            “吃得太少了。”李柏翘检查了一下被剩在碗里的食量,声音有几分严厉,原因无他,养伤期间的钟立文不是普通的难搞,撒娇就算了,耍赖闹脾气什么都有。“再吃一点,不然没办法吃药。”
                            “……我不想吃药。”钟立文把放在床头边的鸭子玩具拿起来把玩,完全忽略旁人的不悦。
                            鸭子玩具是李柏翘在超市买住院用品时某支牙膏里附赠的。广告上白白胖胖的小BB在水里玩呱呱叫的小鸭子是很可爱,但厂商应该考虑到其他也用牙膏的消费大众,送些更实用的东西才对。总而言之,虽然是送的,但并没什么用处,不知为何也没丢掉,就一直放在床头。
                            “不吃药伤好不了,你先把粥喝了垫一下胃。”
                            “……”这次连不要都不说了,只低着头一直玩鸭子。手一用力,塑胶质地的玩具竟发出让两人吓一跳的呱呱声。
                            李柏翘深吸一口气,“……别闹了,真想早点出院的话,就好好吃药,好好休养。”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谈什么打击罪犯,保护香港市民?”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钟立文!”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火大!李柏翘一伸手抢走鸭子,青筋暴起。“快点把粥喝完!用灌的也要把药吃掉!”
                            自己受伤都没这么伤神……李柏翘心累,但同时亦感到一丝丝轻松——既然还有精神耍性子,那就说明没什么大碍了吧……希望这傢伙已经把整年份的伤都受完了……
                            病房的门在两位当事人没注意的情况下被推开了。“好热闹,在门外就听见你们的动静。”卢天恒笑着把门带上,“讲话那么大声,不像李Sir你的作风啊。”
                            李柏翘伸出手,指着钟立文,自己也想不通,他怎么还没习惯这个熊孩子?转而看向卢天恒,“你来的正好,警队有些文件需要医生签字,盯人吃饭的差事就交给你了。”边说边把碗塞进对方手里。
                            卢天恒欣然接受,在钟立文床边坐下。
                            “记得吃药啊。”李柏翘关门前又不放心的折回来叮嘱一遍。
                            钟立文置若罔闻的看着电视屏幕,做出爱答不理的样子。刚才的动作大了点,伤口隐隐作起疼来,李柏翘很敏感,他不想这时候面对着他。
                            叹息声和关门声一同响起,钟立文闭上眼,肩背微微垮下来,直到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才睁开眼,卢天恒拿着纸巾替他擦拭额角沁出的冷汗,眼底是一片无奈笑意。
                            “你好像很喜欢惹李Sir生气。”
                            钟立文撇撇嘴,“不惹他生气他反而会担心……”
                            “跟我猜得一样。”卢天恒会心一笑,看看碗里的白粥,米粒饱满,莹润剔透,还散着丝丝热气,把碗举到钟立文面前,“再吃一点?”
                            钟立文摇头。
                            卢天恒叹了口气,索性拿起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口来吃。
                            “喂……”低迷不满的嗓音传来耳边,卢天恒瞄了眼,把勺子送到钟立文嘴边。
                            “啊~”
                            钟立文紧闭嘴巴,伤口引发的低热让他什么也吃不下,但也不代表他就得让出自己的伙食给面前这家伙,尤其这家伙还在他眼皮底下张狂的吃喝。
                            “那我吃了啊?李Sir的手艺真不错。”作势把勺子收回,见钟立文开口要说话,又立即将白粥塞进钟立文嘴里,钟立文说不出话来,一脸哀怨的往肚子里咽。
                            卢天恒嘴角勾起笑,耐心的喂完小半碗粥。
                            李柏翘拿着一沓材料回来看到这场面,惊讶道:“原来不肯好好吃饭,是想让人喂?下次直接讲好了,我又不会嘲笑你。”
                            钟立文耳尖泛红,继续对着电视装聋作哑。
                            卢天恒收拾好保温桶和餐具,笑着拍拍李柏翘的肩膀,“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有什么分别……”李柏翘很是不解的嘀咕,却被两下敲门声盖了过去。


                            53楼2017-05-04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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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博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一本厚实的文件夹,文件悉数交到李柏翘手中,又将电脑连接到病房的电视屏幕上。
                              钟立文看着对方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又不失从容干练,忍不住拉了拉卢天恒的衣角:“你这位教授朋友长得也太靓仔了点吧?”当然,比起自己这张棱角分明的帅脸还是有些差距——“长的一点也不像爱因斯坦。”
                              卢天恒忍住笑,“……他为什么要长得像爱因斯坦?”
                              “科学家就该长成那样啊。”钟立文漫不在乎的说着无逻辑可言的话。
                              景博闻言停下动作,回过头来冲钟立文温和一笑,“其实钟Sir也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哪方面?”钟立文面露喜色,他只要碰到新鲜事物就会兴奋,更何况眼前冒出一个说话举止都像被温水泡过的少爷仔兼大教授,完全颠覆了他一贯的交友类型。
                              “瘦了点,高了点……头发短了点。”
                              “啊?”
                              长发,丰满,身材娇小,这分明才是某位重案组高级督查一贯的品位。卢天恒正喝进一口水,听到这里猛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先谈正事吧,阿文,你看一下这个。”李柏翘拉上窗帘,让屏幕上的画面显得更清晰。
                              钟立文回过神,见电视上开着一个三维建模软件,空间坐标系上布满了红色绿色黄色的线条和复杂的数据,旁边的小窗口里面浮动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公式,看在他眼里就好似火星文。
                              景博走到电脑前,移动鼠标点了“运行”的选项。
                              错综复杂的线条、公式从屏幕上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组经过了渲染的三维模型。钟立文能分辨出住宅楼和道路的形状,甚至能看得出停放在场景里的车辆和树木。至于那些零零星星、长短略有差别的细长柱状物,恐怕代表着场景中的人物。
                              建筑物的相对关系有点眼熟,钟立文又看了两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你做了那天枪击案现场的模型?”
                              “嗯。”景博应了一声,不知道又用键盘输入了什么,一条红色的直线从住宅楼三层的窗口延伸出来,一直连接到场景中的某个“人”身上。
                              “这是狙击发生的时候。”
                              景博放大了模拟图上的路口场景给三人看:“根据李Sir提供的现场照片和当时的监控录像,再加上我收集到的地标数据,现在图上这些建筑物和人群的大小比例及相对位置,都和狙击发生时的情况完全一致。”
                              他指了指那个被红线击中的人。
                              “这个是当时冲过去挡了一枪的钟Sir。如果没有他突然过去挡住这一枪,那么,这条线继续延长的话……”
                              景博把数据调了出来:“就是这个位置。如果当时狙击手瞄准的是这个叫做乔维力的人,那么,子弹会击中他的右胸部或者右手手臂。”
                              “等一下。”卢天恒和李柏翘对视一眼,皱起眉头看着那根红线,“专业的狙击手不会选这两个位置下手。”
                              “没错。”景博点头,“起初我也很困惑,直到看完钟Sir的口供和那段监控录像后才想明白。”景博望向钟立文,“钟Sir,你说你当时是先拉开李Sir、再撞开了乔维力,对吧?”
                              钟立文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
                              “恰恰是这一点让我想到,其实案发当时,出现在狙击范围内的并不止乔维力一个人。换句话说,我们都忽略了另一种可能……”
                              三人同时惊诧地抬起头看向景博——目标,从一开始就被搞错了!
                              “我把监控录像中所有出现在乔维力身边的人物都放进了模型,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人被子弹轨迹穿过头部。”景博稍微修改了几个数据,再次把3D模型运行给三人看:“也就是说,子弹真正瞄准的人,应该是她。”
                              监控录像中那名女子的身材非常娇小。红线穿过钟立文之后,直指向那个女人,不用看都知道,会击中他上臂的子弹,打到女人身上的话,自然就是头部了——这才符合狙击手一贯的命中位置。
                              李柏翘听到这里站起身,拍了一下景博的手臂,“辛苦了,Professor King,这回你真的帮了我们警方一个大忙。”
                              景博笑着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等案子破了,happy hour一定请你饮多几杯。不过现在可能还要麻烦你跟我回躺警局,这些材料和模型都需要备份。”
                              卢天恒跟着起身,亮出手上的车钥匙,“我开车,顺路送你们。”
                              李柏翘看了眼病床上重新对着电视节目聚精会神的钟立文,悄悄把卢天恒拉到一旁,“你赶时间?”
                              “虽然案子交给你们在跟,但重案组也需要开会的……”卢天恒解释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只是临时走开一下,医生也说阿文的伤势很稳定,独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种这时候才最危险,别说我小题大做,阿文刚才可是一直吵着要出院的,如果放他一个人,我怕他那身事故体质会跟如鱼得水一样,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么夸张?”
                              “相处久了你自然就明了。”
                              在钟立文身上,任何“不对劲”都会被无限放大,在旁人觉得这需要注意的时候,就是一场无法阻挡的雪崩。卢天恒对李柏翘露出了敬佩的眼神。正在二人考虑着由谁留下来盯人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救世主降临了。
                              听说钟立文受了枪伤,安子豪推开病房门时,心想着会不会看到一个包成木乃伊样的钟立文。
                              灯光很柔和,钟立文安静的坐在床上,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看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来了?”钟立文的语气中实在听不出高兴的意味。
                              “你受伤了,我来看你啊。”安子豪有些委屈:“对了,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钟立文翻了个白眼,“昨天上午胡Sir跑来看我,问我怎么受的伤,我告诉了他一回;今天上午Laughing Sir跑来看我,也问我怎么受的伤,我又告诉了他一回。现在你又跑来了……”
                              “哦……”安子豪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那就是说你现在要跟我说第三回了?”
                              钟立文盯着安子豪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不是在装傻。
                              “安子豪。”
                              “啊?”安子豪的眼里露出要说了吗的期待神情。
                              “从这里出去,往右走,过一个红绿灯,在第一个路口左拐进去……”
                              安子豪认真的听着。
                              “……走不到20米,靠右手有一家叫兰芳园的店,你去那店里,给我买一杯冻奶茶,两个菠萝油,记得菠萝油加两片黄油。快去吧。”
                              钟立文说完就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安子豪呆立在床前,好一会儿,钟立文抬起眼,有些责怪的问道:“你怎么还不去啊?”
                              “钟立文你别太过分……”安子豪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安子豪一懵:“我哪里过分了?”
                              “有两手空空的跑来看望受伤同事的吗?”
                              安子豪语塞了,他隐隐觉得似乎是自己理亏。
                              “你看,胡Sir带了花来——虽然我知道这肯定是能报销的;连Laughing Sir也买了水果,可是你倒好,就这么跑来了,问候都没一句,开口就问我怎么受的伤,你这是在录口供吗?”
                              安子豪硬着头皮说道:“我这也是担心同事,一路就冲过来了,没想那么多……”
                              钟立文哼了一声,“你不就是想看看我受伤的样子吗?我没被包得跟木乃伊一样,失望了吧?”
                              安子豪被说中了心思,不由一颤,眼神东飘西移的有些尴尬。
                              “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快点给我去买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好。”安子豪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我刚才在楼下碰到李柏翘他们,你肚子饿的话,干嘛不让他帮你去买吃的?”
                              钟立文笑笑,语声诚恳:“因为你让我比较有胃口。”
                              安子豪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道:“难怪他们让我好好陪住你。”
                              听着安子豪走出病房,带上门,脚步声逐渐消失,钟立文将手机收好,翻身下床。
                              手臂上的麻药早就过了时效,伤口隐隐发疼,即使是钟立文,现在也开始冒起冷汗来。当然,离不能忍耐的界限,还差得很远……
                              热气腾腾的菠萝油,买了四个,安子豪在路上吃了两个,心满意足的回到医院。
                              “我说,钟立文……”安子豪刚想和钟立文交流一下这家茶餐厅食物的意见,发现病床四周拉上了围帘。
                              什么情况?使唤他去买吃的,结果自己却先睡了?真当我是跑腿的啊?
                              安子豪忍无可忍,一把掀开了围帘,满床杂乱的被单和病号服,仪表电源被扯掉了——床上空无一人。
                              TBC


                              54楼2017-05-04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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