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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战火纷飞 [军官普x战地记者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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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普x战地记者英,有些许军医亲分x画家子分
#味音痴有,兄弟向
#文风平淡向,内容偏深刻探讨向(也虐),并不是一篇轻松的文
#少量私设。细节和世界观都非常繁琐,题材啥的对我来讲是个不小的挑战所以打算慢慢写完,一定保证质量优先√所以抱歉,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催更
#涉及少量军事知识我都有询问比较了解的小伙伴和查阅资料,但因为我并不是个军事迷,若有差错欢迎指正【鞠躬
感谢看文,祝愉快❤
目前进度第15章,这里会和撸否同步更新,谢谢支持❤
ps:吧里另一篇灵异文《你家有鬼》也是我写的_(:з」∠)_ 因为目前主要精力集中在战火,所以你家有鬼暂时停更,但是恢复更新的时间不一定,说不定在战火还没写完的时候就更新了也没准(嗯是的我是个随性的人hhh


IP属地:湖南1楼2017-09-07 06:34回复
    Chapter 1 奇迹
    “亲爱的德雷克中校,
    在您百忙之中打搅到您真是万分抱歉。您近来身体可好?
    相信您一定见到了我这位不省心的儿子。他现在可是完全不像您之前曾见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孩子了吧。不过我承认,亚蒂现在也确实称得上是个成年人了。你还记得我和我的丈夫想让他传承家族产业的愿望吧,真是可惜我们没能好好传达给他,如今我们也打算放弃了。
    亚蒂告诉我们他喜欢摄影,尽管我认为这是个不正经又无意义的爱好。他一直梦想着做一位战地记者,这让我很忧心。可他已经20岁,他一旦想要去做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阻拦得了呢?执意要去隔离区是他的愿望,我们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听从他了。听闻您认识那几位赫赫有名又杰出的军官们,我不想让他没有任何保障地去那个可怕的地方,那等同于送死。也不敢托付给一些我不敢信任的人,于是我想到了您,我十年的老友德雷克,您能否像曾经对我那么好一般,照顾我的儿子?我想,就算我不说。善良又贴心的您,也会如此做的吧。
    请原谅我不能亲自前来,毕竟我是亚蒂的母亲,把信交与您,同把我儿子推上死刑场没有区别,任何一位母亲都会因此失态,而这种行为在旁观者眼里是十分不雅的。
    此致,愿我们见面的时刻尽快到来。
    永远的,
    奥利维亚·柯克兰”
    眼前那盏昏黄的灯光在视野中晕出光圈,桌前阅读信件的德雷克挪开视线,他清清嗓子,郑重地开口:“亚瑟·柯克兰。”
    “是,中校。”站在办公桌前的青年立刻立正。他挺起胸膛,一脸严肃,手掌绷直紧贴着裤侧。这是个无可挑剔的军姿。
    “奥利……柯克兰太太最近还好吧。”
    青年拥有一对森绿色的瞳仁。他看向德雷克,屋内的光线映照进他的眼睛,似乎是星光正在隐藏着。“母亲一切都好,”亚瑟停顿了,他眨了眨亮晶晶的双眸,换了种略显亲昵的口吻继续说道,“她也很想念德雷克叔叔。”
    德雷克藏在浓密胡子的脸上透出一丝红色,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信纸,“可你想去的地方是隔离区,我想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现在两国因为镇圌压隔离区激进的独立派暂时合作,但科宁和密罗里的隔阂已经存在了太多年,我想我们还正在磨合这种‘临时的’盟友关系。尽管你不是这两国中任何一国的民众,可还是不能否认,那是个极度混乱的地方。”
    “中校,”亚瑟保持着笔挺的站姿,“我的表弟也在隔离区,他能照应我。”
    德雷克黏在那几行娟秀字迹上的眼睛终于放回青年身上,他疑惑地发问,“表弟?”
    “一年前,他作为科宁军的一员去了战场。”
    “名字?”德雷克的手指轮番敲打桌子。
    “阿尔弗雷德·F·琼斯。”
    屋内的沉默了一会儿。亚瑟趁德雷克低头的瞬间,伸手挠挠鼻梁。
    “你是个好孩子,”德雷克沉声说道,“可隔离区太危险。”
    “中校,”青年见面前的军装先生还在犹豫,又自行开始讲话,“隔离区确实没有人愿意去,可那里需要记者。很多新闻工作者和新圌闻圌社签过保命合同,有些地方他们是不能冒着生命危险随意去的,可我不同。”亚瑟盯着德雷克,加重语气,“中校,我是自圌由摄影师,只有一个人,没有合同束缚,我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我想去。或者说,您想去。”
    德雷克沉默。科宁和密罗里世代交战,就是为了争夺隔离区这个战略要地。可两年前隔离区忽然出现了一群主张独立的激进分子,全部都是难缠的本地人民。两个老仇敌被这只吸血虫子烦得没办法,只得先行休战,齐心对付这些专门搞自杀式袭圌击的疯子。可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只要隔离区还在,两国的休战便是假象。作为一位热爱祖国的科宁军官,德雷克对于密罗里自然充满不信任。这小家伙的意思,是他愿意利用自己的中立立场,为科宁谋取方便。那是个豁出命才能苟活的地方,既然有这么一位不要命的“记者”摆在眼前,不管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好好利用他总归不是件错事。不可否认,这是一份尚未拆封的大礼——德雷克的手再度抚摸桌上的纸——再加上奥利维亚这封言辞恳切的信。
    “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鲜红的印章,摁在那张通往隔离区的通行证上。
    “今晚有最后一去往战场的航班,现在去还来得及。”
    亚瑟眨眨眼,转个身。耳边听到这张刚好能塞下一个人的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他举起手看看表,刚好早上六点整。这是他来隔离区的第四天。
    这个位于密罗里和科宁两国交界、近1.5万平米的区域,布满了珍贵的稀土和金矿。密罗里和科宁两只凶猛饿兽为这块鲜嫩的肥肉争斗了十几年早就遍体鳞伤,可谁也没打算松口。但是忘我地厮杀令饿兽们忘了,他们夺取的土地并不是块死肉:两年之前,由隔离区一部分本土居民组成的独立派策划了几场大型的无差别自杀袭圌击,忽然爆发的变故让两国杀红了眼的军官们措手不及,死伤惨重。科宁和密罗里的高层们臭着脸几经协商后,不得不做出同一个决定——两军联手,彻底剿灭隔离区“精神错乱的自杀分子”。斗得头破血流的密罗里祖先和科宁祖先们花上几辈子也无法想象;如今他们的后代不光要给世代的仇敌舔毛shì血,原因还是因为眼前一直没到手的猎物太过棘手。
    据说隔离区也曾经有过名字,不过被呛人的炮火熏染太久便很少人再叫。长此以往,便被世人渐渐淡忘了。
    时间溜达到九月的尾巴尖,偏北的地域在清晨提前冒出料峭的冬寒。
    亚瑟朝着镜子别过脸,刮胡刀贴着脸廓刮掉白沫中的胡须渣。宿舍的设备过时老旧,反应缓慢的水龙头拧开一小会儿,才汩圌汩冒出含有杂质的井水。三天内,他老老实实遵从隔离区向导——那位比他还要年轻一岁的罗维诺·瓦尔加斯的吩咐,亚瑟只在必要时出门。他没有遇见任何绑着自制炸圌弹冲进人群的可疑人物,也没有像新闻所说的那样被呼啸的子弹擦过耳畔,甚至连一声炮响都没听见。对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是无比幸圌运,可对内心渴求着记录下致命冲突一刻、环抱着英雄梦想又追寻刺圌激的摄影师,比如说亚瑟,反而是一种悄悄的失落感。于是今天,亚瑟打算主动出去碰碰运气。思考之间,冰凉的井水冻红了指尖,亚瑟不禁搓搓手。他将单反挂在脖子上,手中捡起一个安好广角镜的卡片相机,算是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天刚蒙蒙亮,在视野尽头的天角边抹出一两道橘红的朝圌阳。或许是最近战事暂时消停,天空离头顶显得很近,还未经受阳光的洗礼,像一团团浓厚的灰墨未来得及晕开,并不是想象中的压抑沉闷。揣着突击步圌枪的士兵不分昼夜地巡逻和站岗,见到四处闲逛的亚瑟,有几个进过镜头的密罗里士兵甚至冲他笑了笑。举起单反冲他们咔嚓几张,亚瑟朝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往前走。左边是隔离区的中央广场,中央是一座只剩下半截身子的雕像。老旧的黑白照中,这具雕像原本是一位披着长头纱的少女,细长的双眸凝视双手间小心捧住的那一株带着清晨露珠的橄榄叶,嘴角隐含一丝浅浅笑意。亚瑟伸出手摸圌摸这块如今只剩下半块头纱和半条长裙的雕像,粗糙不刮手的石英石表面满是坑坑洼洼的弹孔。刚想拿起相机,亚瑟又收了回去。他差点忘记昨天罗维诺说过的事情——上个月有位来自密罗里的记者,不过照了几位科宁士兵打牌的画面,就被以拍到卧底替补为由,认为是分裂同盟友好的可疑分子,被驱赶回本国的牢狱做思想反省,也不知道几年后能从里头出来。尽管隔离区宣称可以,甚至鼓励拍照。但这样政治敏感的地方,如此随意的做法很明显别有用心。广场的对面就是两国同盟军的驻所,这样关键的位置,光明正大地拍照等于找死。


    IP属地:湖南2楼2017-09-07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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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准进。”一左一右立在同盟军驻所门口的是两位不同国家的士兵。他们表现出一致的默契,枪管交叉拦住步伐轻巧迈过来的亚瑟。
      “别误会,我不进去。”亚瑟摆摆手,他指指垂在胸前的相机,“我是新来的战地记者,想跟你们聊聊天。”
      战地记者处于中立方,在这些见惯鲜血的底层士兵眼里更像毫无威胁的柔弱兔子,又因为他们很少沐浴暴力和鲜血,或许自带一份亲和力,士兵们通常不会对他们有着过分的敌意。门口的这两个士兵属于两个曾经交战、如今被迫合作的两个国家,想必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倾诉。他们的防备卸得很快,亚瑟谈得兴起时也把脖子上沉重的单反放在地面上,倚靠着旁边残缺不全的天使雕像和面前的士兵们侃天说地。话题从当前战局跨越到各国风情,最后停在美人上。
      “我认为还是密罗里的女人比较美,”亚瑟接话,“胸大臀翘,大多数人的款。”
      “兄弟,大多数人的款就错了。”科宁士兵表示不同意,他斜睨一眼身旁的密罗里士兵,继续朝亚瑟说道,“科宁的女人可不像密罗里那群彪悍的女汉子,成天打打杀杀,没有个女人样。”
      略含挑衅的话语自然引起另一位士兵的不满,无聊又颇具意义的口角之争很快激烈起来。趁着那边正吵得不可开交,亚瑟悄悄按动藏在衣服内袋里的卡片相机,将广场的景致一览无遗。紧接着,他背过身,面向眼前这幢宏伟的驻军所,再次摁下快门。亚瑟正暗喜自己得手独家还免去了麻烦,得意地四处晃悠的目光忽然和另一道视线相撞——那是位站在大门口抽烟的密罗里军官,密罗里人本就身形高大,贴身的铁蓝色制圌服又衬得他的身材矫健如猎豹,不常见的银色发丝藏在军帽中,帽檐阴影之下的眼睛却压根藏匿不住,像鹰在审视猎物,锐利得令人……令亚瑟发毛。
      ——他一定是发现了刚刚偷圌拍的事情。
      亚瑟故作轻松地挪开眼睛,弯腰拾起相机。他随便敷衍了两位士兵几句,迈着步子匆匆离开。这时不应该是脑子乱如麻的时候,亚瑟无比清醒——要赶在那群疯狂又不讲理的搜检军官们找上他的前一步,将照片拷进移动贮存卡中,然后把相机内的照片删个精光。
      亚瑟埋下头快步走着,视线里的脚尖不停地前后交替,似乎出现了残影。他选择了那条最快到达住所的小路,这时候根本管不着是不是走出了安全区,地下是不是会有顷刻间就能将他炸成肉泥的土炸圌弹了。
      “抱歉。”不小心撞到行人,亚瑟急忙道歉。他毫无精力分神注意对方的反应,忙着调整方向,继续朝住所的位置冲去。
      “站住。”对方的声音不大,可简短有力,足够深刻的压迫感令亚瑟不由自主地停下。
      完了,是那个军官。
      作为一位梦想成为战地记者许久的摄影师,亚瑟不会甘愿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化整为零,当然也不愿意刚来几天就被赶回去蹲笼子。可不管他现在做什么,这一次之后,他被拒绝再来战场的可能极大。亚瑟揣在口袋中的手紧紧攒住相机。明明是微凉的天气,掌心却沁出汗液。思来想去,亚瑟还是决定守卫自己的作品:先把宝贝藏到这些士兵找不到的地方。就算迎接他的是背后一枪,也算是为艺术而献身,是伟大的牺牲。亚瑟深吸一口气,准备抬腿狂奔。可下一秒,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轻易阻止了他妄图逃亡的脚步,亚瑟的手腕被牢牢禁锢住,根本挣脱不得。于是亚瑟只好反身一个手刀进行回击。业余时间的格斗练习现在倒是派上用场,健硕的军官没料到他有这么一出,凭借本能用手臂堪堪抵住。见表情严肃的军官微微皱眉,亚瑟得意地抬腿猛踢,趁军官防卫腿部一击时,顺势挣开受制的手腕,化掌为拳,朝军官的脸挥去。维持倾身姿势的军官就势弯腰,轻松躲过袭来的拳头,他敏捷地抬起手臂扣住亚瑟就势攻击的手,主动出击的亚瑟瞬间成为被动,视野顷刻间天旋地转,亲吻地面的屁圌股一阵生疼。他呲牙咧嘴地揉揉被拉扯到的肩膀,瞪着眼前的黑色军靴,母鸡护犊似的将相机藏在身后。
      “给我。”头顶依旧凌厉的目光迸裂出的凉意让没有正视他的亚瑟也能深切体会。刚才的袭圌击已经属于犯罪,目前想找什么理由都无法开脱了。落地的疼痛变成麻木,冲进脑中的血液也逐渐褪圌下,亚瑟无比痛心疾首自己的冲动加没脑子,那双黑色的军靴也在逐渐靠近。
      “身手不错,”军官一把扯过亚瑟怀里的相机,“你是哪国人?”
      “总之不是科宁人。”亚瑟拍拍膝盖的灰尘,两腿撑地一跃而起。他盯着面前比他高上几厘米的男人。对工作的热爱和骄傲的自尊在胸腔里不住地争执,最终亚瑟扭曲着五官,对上军官的视线,细声地央求,“尊敬的长官。抓我可以,能不能别删我照片?”
      与此同时,亚瑟留意到这双独特的眼睛。此时应该是八点左右,阳光正好,不刺眼也不黯淡,而军官先生的瞳仁在和煦而柔暖的光线映照下,泛出一抹深沉的紫红色。强光的环境下,这双眼睛一定更有魅力。亚瑟不知不觉这么想。而肃穆的军官只是瞥了瞥亚瑟,目光大多停留于单反和卡片相机的监视屏上。照片一张张滑过:隔离区蕴藏深意的天;几位笑容腼腆的士兵;中央广场孤零零的半身雕像;以及那幢布着深红地毯的驻军所和驻军所大门前孤傲矗立的人影。军官放大了有他自己的那张照片,正好是他嘴中懒懒散散叼着烟,看向镜头的场景,定格的气质如同他本人:带有久经沙场的沉稳和不容忽视的威严。而嘴中呼出的烟圈从小小的尖端释出,消散进隔离区清冷而微微刺骨的空气里。
      亚瑟不愿意开口求人,这也是同行们说他不适合做记者的一点:太要脸。所以刚刚的请求只会有一次。虽然眼睛紧扣住军官的手指一眨不眨,亚瑟生怕这家伙挪到删除键,或者是一怒之下砸掉相机。
      “这两张都是藏在口袋里悄悄照的?”军官饶有兴致地停留在那张拍到自己的照片上,放大又缩小,缩小再放大。
      亚瑟清清嗓子,支支吾吾道,“嗯,还得……安上广角镜。”
      军官点点头,他将照片又从尾至头浏览一遍,摁下关机键放在亚瑟手中,“以后小心点,回去备份。记得删掉相机里的照片。”军官依然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视作一缕清新的拂面春风。他抽圌出口袋里的黑手套认真带好,抬抬头上的军帽。
      “你叫什么名字?”
      “亚瑟·柯克兰。”
      军官低垂一秒眼帘,又看看亚瑟,利落地转身离开。“从广场旁边搭补给车去战区医院,会更安全。”
      直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不知多久,亚瑟才回过神来。
      哦对,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IP属地:湖南3楼2017-09-07 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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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 联系
        因为起床太早连早饭也忘了吃,临近中午的时间时亚瑟确实饿了。他将信将疑地按照那位军官所说的方式搭乘补给车,步行接近半小时的路程一下子缩短一半。
        补给车的车厢内密罗里和科宁的士兵都有,大部分刚从隔离区另一边的战场中返回,或许是因为打了场胜仗,他们又成功地在地狱里活着走出来,于是兴奋地纠缠着亚瑟讲解了许多有关摄影的事情。加上之前和密罗里的军官的一番口舌,抵达终点的亚瑟实在口干舌燥。
        “亚瑟柯克兰,你这家伙竟然私自出去?”候在门口的罗维诺一见到亚瑟,便恼火地冲上前。
        “抱歉罗维诺,”自知逃不过的人小跑着避开生气的向导,直接朝大门奔去,“先让我喝口水!”
        隔离区资源缺乏,但战区医院还是保持着人性化。大厅两边摆放着两架饮水池,纵然只是残存石渣的井水,也能够安抚大多数轻伤的士兵们。喝的同时,亚瑟也捧了些水洒在脸上。他想起刚才在车厢内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孩,他的脸上被炮尘掩盖得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明亮而精神。他握住抵着地面的枪管,凑近亚瑟的脸,期待地小声向自己询问着,如果能从隔离区出去之后,亚瑟能不能收他为徒。
        无味的水咕咚咕咚流进喉咙,亚瑟竟然在最后尝出一丝苦味。
        “你的中饭。”肩膀被人拍了拍,亚瑟抬起头。“去外面的院子吃吧。今天受伤的士兵少,我可以久违地有个午休。”说话的人是安东尼奥,他是战区医院的主治医生之一。安东递上饭盒,取下佩戴的银丝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放进胸前的口袋里。镜腿在眼角至耳朵间压出一道肉圌眼可见的印痕。他似乎忙碌了整个上午,长长地朝外面明媚的风景吁了一口气。
        “谢谢。”亚瑟说道,跟在安东尼奥身后走出医院大门。
        战区医院不光地理位置佳,风景也算不错。外围拥有一圈绿油油的草坪,三三两两的桌椅摆放其中,供护士和医生们休息用。罗维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儿,他怀抱画板凝望远方,手飞舞在白纸上,画出一条又一条勾勒的黑线。他总是会穿那套洗得泛白的工装服,一些浅浅的五颜六色的颜料印记仍旧留在上头。
        “小罗维,在画什么?”安东尼奥坐在罗维诺旁边,顺势伸手揉揉他的头。
        “不用你管。”语气仿佛很嫌恶安东的行为,却依旧专心自己的画作,乖乖地没有反抗。
        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似乎很奇怪,亚瑟却能够在这看起来吵吵闹闹的行为间体圌味到一些浓郁的情谊。他知趣地不做声,坐在安东旁边,罗维诺的对面,低下头默默吃饭。
        “我就今天一天没看住你,你跑哪去了?”感觉到对面直射头顶的尖锐的视线,亚瑟抬头瞧着正瞪视他的罗维诺。作为向导,
        亚瑟无辜地摊开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罗维诺。”
        “叫向导。”
        “罗~维~诺~向~导。”亚瑟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可咀嚼的动作和话语混杂一起,压根听不清。
        “哎小罗维,隔离区很危险,亚瑟是个成年人。自己也有分寸的。”
        亚瑟舀了勺土豆放在嘴里,缓缓运动牙齿。不切实际的谆谆教导被安东尼奥连说带哄的口吻表现得十分没有说服力,可对罗维诺来说很受用,起码每次安东尼奥这个样子,小屁孩便不会再吭声。他想起一位搞文学的朋友说过,世界上所有的存在,都在互相依赖和克制着,还挺适合眼前这对兄弟的。
        忽然,脑海莫名其妙钻进一道孤高的人影。嘴中食物的咀嚼渐渐缓慢,接着停止。
        “你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调出最后一张照片,亚瑟将相机展示给对面的两人。安东尼奥和罗维诺低头看看,又互相对视一眼,终于望着亚瑟,却不发一言。
        “认识?”亚瑟眯起眼,“还是熟人。”
        “密罗里的黑鹰上尉,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罗维诺开口,停下的笔尖又开始沙沙响。
        关于黑鹰上尉,亚瑟曾有所耳闻。密罗里作为军事大国,具有出色军事才能的人才济济,基尔伯特也是其中一位。18岁进入国立高级军校,以全满分毕业,仅仅两年之后任职上尉。在某次科宁发动的夜袭中,他带领不及敌方半数的兵力获得胜利,传奇事迹被广为赞颂,他被赐予“黑鹰上尉”的称号,所管辖的连队也命名为“黑鹰连”。
        据说他冷血无情,刻板严谨,甚至杀人不眨眼。
        亚瑟托着腮,瞄了瞄来自自己镜头之下的这位黑鹰上尉,又回想上午时的情形。摄影作品如何震撼人心,有一部分来源于现实的认知和照片所传达讯息带来的冲突。他仿佛听到,灵感的敲门声。
        白纸一层层外翻,正阅读它的基尔伯特停在最后一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那是一份请求他继续驻扎隔离区的文件,来自上头的指令。
        “最近这帮独立派的疯子消停不少,多亏了您。”对面的待客椅中,坐着代表密罗里政圌府的发言官,他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擦拭桌面,再把套着西装的双手放置其上,挤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过不久,我们会派遣一位得力干将协助您。”
        基尔伯特将阅毕的文件递回去,好心提醒,“最好把这份文件也擦一下,先生。”
        发言官尴尬地抿抿嘴,他赶紧收好文件,仿佛在这狭小的室内坐立不安,迫不及待站起身,“辛苦您了基尔伯特上尉,我一定回国表彰您在隔离区的丰功伟绩。”
        “回程的话,选择武装直升机是个好选择。”基尔伯特也跟着起身,他没有对这位临走的发言官行军礼,而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揣在手中。
        “抱歉?”发言官第一次听到基尔伯特主动说话,嘴唇惊讶地微张。
        基尔伯特挑出一根雪茄夹在嘴里,说出的话语却清清楚楚。“您身份尊贵,谁知道独立派会不会拿几只RPG对准您的座驾?”
        发言官的脸一瞬间惨白,擦过桌子的方巾差点抹去脸上。他不知所措地转身出门,不光没有道谢,连房间的门也忘记带关。
        走廊一片寂静,偶尔经过门口的士兵们的脚步声被地上的毛毯吃得一干二净。对比基尔伯特的房间,温度低了一点,气氛也是沉闷而压抑。想要舒舒服服在房内抽根烟的欲圌望被打断,基尔伯特取下还未点燃的雪茄,放进盒子里。他打算像昨天一样,出去抽烟,顺便透透气。
        科宁的办公处位于对面,这是加强两军联系的特意安排。之前从对面战场才能看到,还是一张张咬牙切齿的脸蛋,现在不止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面带笑意。在基尔伯特看来,这简直是诙谐剧的发展。至于那些不能忘却的仇恨,就被扔进这条夹在两军办公处中间的过道中,久而久之,形成一股特定的氛围。
        踏在软和地毯上的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都快缺氧了。
        激进分子的沉寂,其实并不是好消息。连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发言官也清楚一点,目前隔离区的状况,和暴风雨前的平静并无二致,是无法预料的危险。基尔伯特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忙里偷闲的人,既然对方没有发起攻击,那先养精蓄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科宁军那帮玩政治的老狐狸总是叫嚣着主动出击,可激进分子的自杀式袭圌击看似无序而混乱,可每一次的地点,甚至连死亡的人数说不定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类。对方要是不强大,两国不会同盟,也不会在同盟之后,对于独立派也没有一丁点作为了。
        隔离区的当地人与世隔绝很多年,这样的战术和装备,绝对不可能是某一天的灵光乍现。
        “嚓”。打火机在萧瑟的空气中颤抖着发光,吞噬掉雪茄尖端窜出白烟。基尔伯特靠在墙边,眼神远望,视野里还是那座空荡荡的半身雕像广场,千篇一律的灰色景。
        在身体极度放松的时候,听力很容易成为最敏锐的感觉器官。所以,当熟悉的快门声于耳畔响起,基尔伯特几乎是同时扔下雪茄,跺脚踩灭烟头,往声源走去。
        依旧是昨天那个记者。不同的是,今天他的胆子又肥了一些,直接举起手中的大黑块对准闻声前来的基尔伯特的脸。
        驻军所的旁边是一条偏僻的羊肠小道,附近是一些摇摇欲坠的废弃民房。这个叫亚瑟的青年看来在此等候很久,握着单反的指尖泛出红色。基尔伯特趴在驻军所的石砖围栏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亚瑟柯克兰的眼睛很好看,是不常见的绿色,令他回想起家后面那片清新而广袤的森林。
        “你不打算下来跟我谈谈?”
        亚瑟比出手势,嘴巴夸张的张合。他不敢,也不能发出声音,不然被发现,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基尔伯特盯着青年好一会儿,缓缓摇头。
        底下的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似乎不愿意再举起相机,也不想就这么走开。只是拧起那对颇具特色的粗眉毛杵在那儿,像个因得不到玩具而赌气,却又不舍得离开的孩子。
        基尔伯特情不自禁地抬高嘴角。而底下的亚瑟,敏锐嗅到基尔伯特不寻常的变化,迅速按下快门。
        “我会拿你的照片去卖钱,”亚瑟继续比划,“你们密罗里不是有规矩吗,绝对不能太过暴露重要军官的长相。”
        基尔伯特没撤下脸上的笑意,仍然淡然地噙在嘴角。这样的做法亚瑟自己也会吃牢饭,这家伙被圌逼急了。基尔伯特早就注意到青年的身份,他的打扮类似上流社会那些公子哥,少了浮夸,却称得上考究和妥帖。还有标准娴熟的格斗技巧,应当是从小拜得名师练就的本领。
        是个含圌着金汤匙出生的年轻人,父母怎么会舍得把他放到这样的地方。
        想着想着,基尔伯特撑起健壮的手臂,轻松越过围栏,一跃至亚瑟的面前。他落地的声响微小,也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地走在前头,带领身后的青年走至一个更为隐蔽的角落里。
        “找我有事?”基尔伯特训惯了兵,说话也粗声粗气,威严得令人抬不起头。可面前这个人,或许是想不输气势,反而昂起脑袋。
        “我……”亚瑟做了个深呼吸,“想进行专访。”
        “对象?”基尔伯特扬扬眉毛。
        亚瑟看着他,抬起的相机横亘二人中间。
        “您,黑鹰上尉先生。”


        IP属地:湖南4楼2017-09-07 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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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途,亚瑟这次选择步行。
          隔离区的天气一天比一天低,长时间抓着相机的手指冰凉僵硬,可它的主人无暇顾及,正出神地抚摸着光滑的机壳,脑子中回放方才的场景。
          “为什么想拍我?”
          银发军官今天没有佩戴军帽,发丝精神抖擞地朝外立着,看着如同他的人一般刚毅和硬朗。他说话时不会有过多的表情,连一丁点笑意也显得和他自身的气质有些出入,被世人强加的冷酷无情的印象并不是空穴来风,起码第一眼一定不是。
          “你,”亚瑟踌躇半天,挤出一个单词。他又指指基尔伯特的心口,“和你的内在不一样。”说完,他觉得太武断,又添了一句,“我这么觉得。”
          亚瑟说话时一直正视基尔伯特的双眼。接近基尔伯特是一件目前看来没有坏处的事情,为自己,他可以挖掘出面前这人的不同,照出更优秀的作品;为介绍人德雷克,他能随便找出一点密罗里的情报应付过去;而且,跟随黑鹰上尉,进入战场拍摄的进度也能加快不少。
          尽管初衷大多于私,可刚刚那些话全是由衷之言,不打任何马虎眼。他认为基尔伯特被人误解了。虽然现实生活中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也正因为这种骨圌感的现实,摄影师才会诞生。
          那双深紫红色的瞳孔在亚瑟的话音落下之际,好似绽出一丁点微光。可惜是转瞬即逝,亚瑟也不确定它有还是无。
          在这之后,基尔伯特平淡地点点头。
          “行,等我安排。”
          说完,仍旧像第一次见面,斩钉截铁的转身,留下亚瑟一个人独自留在原地。在那个瞬间,亚瑟甚至有点质疑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否正确,对于这个人的判断又是不是精准。他在识人方面是个行家,拍出的人像作品也因此广受欢迎。可于那一刻,以及之后每一次回想他的转身的那一幕时,亚瑟都对自己这项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些动摇。
          他可能真像大家口中的那样,说不定更甚。
          等到眼前出现战地医院时,天色渐进昏黑,绿萍草地上暗黄的路灯一盏盏点亮。远处最深处的天幕角,有几颗心急的星星已经眨巴眼睛打量着这片肥沃却贫瘠的土地。
          罗维诺还坐在他习惯的位置上,飞舞握笔的右手。
          “回来了。”侧着身子的罗维诺只来得及扫亚瑟一眼,又专注着前方。对于亚瑟独自出去的行为,罗维诺只是提出他出去和回来时都跟要跟自己打声招呼的要求,也不再过问。
          “嗯,我先回去了。”亚瑟拽了拽马上要从肩头滑下去的相机,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喂亚瑟。”身后,罗维诺忽然开口说话,见亚瑟疑惑地回头,他便放下画板别过身子,“给你个忠告。在这里,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保命技能,就是站好自己的立场。”
          小屁孩很少如此严肃的说话,偶尔一次倒真有几分正经。亚瑟被他认真的样子驱散去一些心事,忍不出嗤笑一声,“谢啦,罗维诺向导。”
          “啧。”他生气地咂舌,又背过身捧起画板,“不听拉倒。”
          罗维诺的意思,亚瑟明白。隔离区是个立场交杂的地方,混乱在作出怎样的选择上。作为一个不属于当前任何一方的他国人,亚瑟恰恰处于选择最多的那一队,也是最令其他人虎视眈眈的一队。这么一看,那些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反倒是色彩最鲜明的人,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人了。
          同样中立的战区医院,接受来自各方的伤员。表面平稳安逸,可它却是一盏蛰伏在隔离区内的最大的火圌药桶,悄悄地静候谁来点燃。
          跟随安东尼奥在这里待了几年,罗维诺深谙这条道理。只是可惜,他太过早的明白了。
          也是,这哪里是个拥有绝对和平的世界呢。


          IP属地:湖南5楼2017-09-07 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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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 爆炸
            距离基尔伯特那次见面过去五天,隔离区除了鸟叫和人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中心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总有时间聚在门前草坪上聊聊天说说话,或者放空自己,往常可是难能一见。
            每个人的面容,却都是担忧而恐惧的。庞杂纷乱为主题的隔离区,平静往往意味更大的灾难。亚瑟没打算否认,他体内的热忱因子,正因为这样的灾难而跃跃欲试着。
            一连几天蹲守驻军所的老地方,始终没见到那位叼着雪茄的军官大圌爷。不依不饶并非他的性格,可放在摄影这件事上,亚瑟全然不觉不妥。记事起他便热爱摄影,捧着相机摇摇摆摆地走过十几年,没有来由,没有引导。镜头里面的世界和肉圌眼相比好似能更让他安心。当然,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感觉罢了。
            “你像这样每天蹲点,我很困扰。”
            面前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朝平时见面的避人耳目的角落走去。长时间的军人训练令基尔伯特在普通的步行时,都饱含一股铿锵有力的稳健,再加上腿部修长,不及亚瑟反应,他再次留下一个独行的背影。
            亚瑟跨步上前,迎上那张由造物主刻画似雕塑般精致深邃,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面庞。
            “我可没从上尉脸上看出一丁点困扰的意思。”
            话毕,军官居然动了动嘴角。这个家伙在笑,和几天前一样,不符合他,却也不违和的微笑。
            “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基尔伯特惯性地夹着烟,这时或许正好是他抽烟的时段,身边飘散的白雾紧紧环绕他,不肯分开似的,“就光拍我?”
            基尔伯特这么一问,亚瑟没吭声。他别开的视线四处漂移,最后跟随固执的主人,回到基尔脸上。
            “不得不承认,采访您很有商机。”亚瑟客套地唤着尊称,他微眯起双眼,“上尉先生,您答应过我的事情,是作数的吧。”
            基尔伯特将烟卷挪开一些,好让白烟散去,能看得清楚亚瑟的脸。“局势所迫,这不是能着急的事。”说完他又抽了一口,“你得告诉我你的立场。”
            立场,亚瑟整理思绪。他不打算骗人,如果说他站在密罗里的位置,他一定会为了之前德雷克的承诺出卖这位上尉,可要说站在科宁那边,亚瑟才不愿意和那群玩弄政治的老狐狸成为一丘之貉。
            脑中运转着,得出一个答案。
            中央广场剧烈的爆炸声炸裂当即,基尔伯特捕捉到一句吃惊的话语。同时,也是令他满意,又切合眼前这个青年的答复。
            “趴下。”
            他们离中央广场确实有一段距离,基尔伯特从声音判断,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很可能危及到他们。
            果不其然,两人刚匍匐地面的下一秒,经不折腾的民房便被火浪掀顶。脆弱的木板席卷进腾腾余浪中,化身危险的武器。冲破空气的呼呼声蒙住耳畔,亚瑟无法判断那些凶险的小东西位于何处,只好蜷缩身体双手抱头,将比较坚硬的背部朝外减小伤害。可转瞬间,惊出冷汗的背脊被一道重量温柔笼罩,整个人仿佛跌进一片安全满满的避风港。
            “我很喜欢你刚才的答案。”头顶落下上尉沉着的声音,“你是个优秀的摄影师。”
            心脏突然失去频率,用力撞向胸腔。火热一下子取代了惊吓带来的寒意,亚瑟将头后的凉手慢慢收回,捧住热乎乎的脸。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军官,为什么老是出其不意地做些赤诚的事情?琐碎频繁到他甚至来不及用相机去抓捕锁定。
            “这是宣战。看来有一场恶仗要打了。”
            压着身体的重量消失,亚瑟也从地上爬起,他忘记关怀自己的宝贝相机,首先望着方才护他一命的恩圌人。基尔伯特毫发无伤,他早已放远目光,停留爆炸的源头处。亚瑟松下一口气,也跟随基尔伯特的眼睛,回头望着同一个方向。
            挡住视线的平房基本夷为平地,毫无阻碍地展露出那片浓烟弥漫,微透火光的中央广场。亚瑟不禁有点发愣,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令他回神,他一边庆幸着今天没带单反,一边检查着镜头是否损伤。
            微小的取景器框住视野,白光闪烁,记录下满目疮痍。
            之所以说独立派是疯子,来自他们无差别攻击的作风。他们宣扬隔离区自主独立,绑着炸圌药冲进人群,或者在路边埋下威力巨大的土炸圌弹轰击同盟军的军车和坦圌克,极少时躲藏在地势极佳的环境发动偷袭。这一切,他们都没有将那些无立场的本地人列于保护之列。甚至当众宣称,为独立派而死的隔离区人民,都是为自己未来国家铺路献身,是伟大又肩负荣耀的。
            暴行则已,平白牵扯无辜的人命,并为这样的行为冠上大义。妥妥的疯子。
            独立派始终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役,是因为自身条件落后。如今,他们居然能将炸圌弹埋藏进同盟军的老窝里,确实是件啧啧称奇的事情。作为势单力薄的本地人,他们到底是如何混进重兵把守的安全区域,又怎么在自身因素都不齐全的状况下,造出这么有威力的炸圌弹呢?
            “在想什么?”
            基尔伯特的话语打断亚瑟的思绪,他面向基尔伯特,抿了抿嘴,“刚才谢谢你。”脸部的热度貌似还未褪去,亚瑟慌张别过脸,凝望一团浓雾的前方,“我在想,同盟军内部是不是有奸细。”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大多数都这么想,”基尔伯特观察着前头的亚瑟,嘴角不禁扬了扬,没被发现的笑脸消逝太快,他马上恢复庄严的军官形象,“正好对方也希望我们这么想。”
            “你的意思,是挑拨离间?”
            也压根不用费尽心思,科宁和密罗里的关系简直就是摆在台面,可能除了同盟军这个名字,便再无其他的信任可言。
            “我的意思是,还有第三个势力,在瞄准隔离区。”
            亚瑟若有所悟地握住相机。
            酝酿这么久的暴风雨,总算是要降下了吗。


            IP属地:湖南6楼2017-09-07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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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维诺从路的尽头疾跑过来,身后跟着安东尼奥,他长长的白大褂和残余的热浪跳起舞,自顾自地翻飞。
              小屁孩喘着气,皱起眉忍耐呛鼻的烟。他没问出话,视线不停打量亚瑟。
              “我没事。”
              理解向导想说的,亚瑟摆摆手。基尔伯特赶回驻军所参与紧急会议,他则停留在广场,见证这片浓得化不开的烟雾,被隔离区毫不惊慌的微风慢悠悠地一点点吹散,显现些许模糊的影子。
              广场上那个半身少女,没有隐隐约约地出现于亚瑟的期待中,或许已是一堆破败的碎石。
              “医生!”灰雾中冲出的士兵看清了人,又急切地加上一句,“费尔南德斯医生!这边有伤员,请过来!”
              安东尼奥咽回刚想脱口的话。还没站稳的他草草和罗维诺打声招呼,挂上眼镜又匆匆迈开步子。
              亚瑟准备跟随,他看看罗维诺,想询问他的打算。
              “你先去吧,”罗维诺望着那片浓雾,喃喃着一句,“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亚瑟思索一会儿,应了声好,朝安东尼奥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巨响的同时,战区医院的医务人员便整理好医护用具急赶而来。伤员们全部是今日轮换到驻守广场附近的十来位士兵,四个伤势极重的送去医院抢救,剩下一些烧、烫伤和轻伤的士兵,正咬牙等待医生的诊断。
              有几个轻度烫伤的中年士官,干脆接过护士的医药盘自行处理起来。三个中度烧伤的伤员还昏昏醒醒,翕动的嘴唇念叨模糊不清的词汇,伤口处残留着勾出丝的烧焦表皮,显露出的里肉牵夹猩红的血水。提前帮医生清洁伤口的护士们踮着脚穿梭于担架中,目睹铮铮汉子们因为痛苦扭曲的脸,耳畔不断回响着他们死死咬住的唇角边漏网的哀号,可那染成黄红色的袖口里伸出的纤细双手,仍然极度地有序且冷静。
              消毒水、焦肉还有血的味道形成一只密不透风的罩网,圈住这里的所有人。
              隔离区其实连医生也不愿意来。设备还算齐全的战区医院对于有且仅有的五名医生来说,未免是个过于空旷的地方。
              忙着处理给烫伤病人包扎的安东尼奥佩戴着口罩,舍弃掉那副总和热气融合出雾水的冰冷眼镜,凑近那翻出可怖红肉的狰狞伤口,细致地作着处理。
              没有人注意到正在拍照的亚瑟,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忙碌和疼痛中,无人抬起头。抓握在手的机器愈发沉重,连带心脏的跳动也逐渐加重,缓慢许多。亚瑟发誓,这是他头一回在拍照时感到迷茫,他像一个被隔绝出去、手足无措的人,应该帮助那些手忙脚乱的护士?还是专心寻找镜头,将相机里的真实传递给那个将隔离区隔离出外的世界?
              他猛觉自己错了,那份蠢圌蠢圌欲圌动的热忱,轻易被面前每一张汗水津津的脸,和可骇的伤口浇灭,伴随一缕不知应该飘往何处的细烟。
              只是一场暂时没有下文的突然爆炸。可咕嘟一声沉进来的石块,无疑非常有效地激荡起同盟军这汪不安定的湖水。
              基尔伯特揉着额角从残留战火余韵的会议室中走出,满脸倦怠。
              “上尉,您坚持不要寻找内奸这个想法,确实有些独特啊。”
              “内奸到处都是,”基尔伯特疲于和这些客套话成天挂嘴边的人打交道,只是简单地对同行的军官阐明自己的想法,“科宁看待密罗里和看待内奸没有不同,反过来也一样。”
              粗暴的理论令军官目瞪口呆,他应付式地笑笑,快走几步和前面的人交谈去了。
              正中独立派下怀,同盟军的重点变成找出内奸,而不是想办法对付敌人。一直以来,“怀疑”,是埋藏两国之间的巨大炸圌弹,这不是个秘密。正因为不是秘密,导致酿出一种奇妙的气氛,无时无刻笼罩着两国愿为祖国鞠躬尽瘁的军官,并提醒着他们,这道甚至足以跻身进两国历史的伤疤。
              迫于合作,只是两国都不愿放弃隔离区的执念,和对独立派的恐吓而已。密罗里、科宁防止隔离区被其他国家觊觎,做了太多的努力。这样的努力甚至感动到两国自己,以至于对于第三国插足这种状况,两国政圌府默契地将信将疑。
              战场上的他们,原本应是明确信念的一方,现在倒成了一团污泥。
              “作为摄影师,优先镜头,这就是我的立场。”
              脑海中蓦然浮现那张坚毅的脸,明明还带着一股刚过青春的不畏冲劲,和还未褪去的最后稚气。亚瑟的话语却总能让基尔伯特难以忘却。
              简单纯粹的梦想和持有这梦想的人,会被晦暗漆黑的战火熏染成什么样子呢。
              基尔伯特很想看看。
              “亚瑟!亚瑟柯克兰!”
              不结实的房门被罗维诺捶得咚咚作响,有种下一秒便坍塌的错觉。亚瑟揉揉眼睛,他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可浓重的困倦侵袭而至,他还是倚着墙壁浅浅入睡。经历晚风洗礼的身体一旦觉圌醒便渗出凉意,亚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跑去开门。
              “快换衣服,门口集合。”
              罗维诺见亚瑟已醒,手中的东西一把推进他的怀中,匆匆离开。
              是一叠具有分量的迷彩避弹衣和坚固的防弹头盔。穿上它,再杠上相机,他便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战地记者了。亚瑟盯着许久,情不自禁将脸埋进衣服,布料的味道灌满鼻腔,闻上去和这边粗糙的生活差不多。
              彻夜思考带来的结果,就是脑仁沉重的钝痛。
              “时间太长。”
              急急忙忙赶到门口,迎接亚瑟的是罗维诺那张说不上和善的面庞。他板着脸,用上算是呵斥的语气,“再慢十秒,黑鹰连就走了。在这里,没人会等你,等待就是送命。”
              “抱歉,我记住了。”亚瑟正正歪斜的衣领,紧跟上罗维诺的步伐。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想还是小跑上前,与那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向导并肩,“罗维诺,你刚刚说……我要拍摄黑鹰连?”
              罗维诺点点头,他莫名其妙地瞥瞥亚瑟,“怎么?这可是密罗里最骁勇的连队,黑鹰上尉带领的。”
              亚瑟连连称是。他只是很意外,基尔伯特是个如此守信的人,或者说,他以为这件事要更晚才能达成。
              战区记者不和前线的战士们同一辆车,而是搭乘医务补给车尾随军车出发。万一路上发生奇袭,军车还能作为活靶子保护这些如同珍宝的医护人员。车子不宽,面对面坐着的人会互相碰到膝盖,未经修葺的黄土路坑坑洼洼,套上护甲的膝盖一经轻微振动,也会产生撞击,带来隐隐的钝感。
              安东尼奥是黑鹰连的随军医生,罗维诺负责指引亚瑟第一次战场记录,两人自然同行。车内安安静静,平时总喜欢吵吵闹闹的他们,今天格外老实。
              罗维诺时不时盯着安东尼奥出神,安东稍微一动,他便慌里慌张挪开视线。于是,又换成安东尼奥凝视罗维诺。不过安东医生的视线向来放在小屁孩身上,就很难离开。
              亚瑟偶尔看看他们,更多的时候伏着身子,侧头望向车外。还没到给车框装上棉布帘的天气,这时的车厢还是大敞通风的。轮胎碾压路面飞扬起一大团浑浊的沙尘,它们追赶不上车速,被甩到远方,逐渐看不见了。
              “这只是一次针对举报的搜查。但独立派异常疯狂,以防万一,你下车要紧跟我。”罗维诺说道,他移开注视安东尼奥的目光放至亚瑟身上,再次拿出向导的样子,一副较真的口吻。
              “劝你记住,多么珍贵的瞬间和镜头,也抵不上你的一条命。”
              目的地位于隔离区偏东的地方,接近科宁边境。两国的前战场位置有所讲究,为了防备北边的贸易大国恩维干涉隔离区事务,两国将主战场设在分开隔离区和恩维国境的伊诺江边。东西两侧与密罗里科宁两国国境交接的地方,则是隔离区当地人的居民区和两军曾经的驻军所。
              如今独立派猖獗,当地居民区自然列入头号危险地带。两国只是分别派遣两队勘察军驻扎东西边境,美其名曰保护无立场的当地人,实则监视暗中行动的激进分子,一旦有所发现,立刻向中央广场的总部汇报。
              “报告上尉,东北角民房发现少量制造土炸圌弹的材料。”
              亚瑟和罗维诺两人赶去黑鹰连的士兵所在位置,一名和亚瑟两人装扮差不多的勘察军士兵姿势端正地朝车旁的人陈述情况。
              车旁的人,也就是黑鹰上尉,整个人也被防弹装备包裹得严实,却藏不住他挺拔高大的身躯。他惯常一副淡漠的样子,用望远镜瞧瞧民房那边的情况,然后从主驾驶位中拿出一杆噌亮的狙击步圌枪挎至背上。
              “A队跟我来,B队待命。”基尔伯特扣好军盔,“附近居民都遣散了吗。”
              “遣散了。”
              士兵们自动给基尔伯特让出一条道,原本站立人群外圈的罗维诺和亚瑟一下子跃进基尔伯特的视野中。视线扫过两人,他淡然地开口,“罗维诺留在B队。”接着,鹰般的双眼转向亚瑟,“你,跟我走。”
              “可上尉!他还是个新人,还不知道要注意些什么。”
              “放心。”
              罗维诺的抗议被基尔伯特简略驳回,军官头也不回地融进那片迷彩中,带领十几名士兵朝居民区走去。
              “他平时也不听人说话的?”
              亚瑟沮丧地扛起相机。无法和罗维诺同行,证明第一天任职的他就被迫独立自主地解决一切突发状况。跟随一位从不主动发言的冷酷上司,哪里是刚进公司的新人所期待的好选择。
              罗维诺朝基尔伯特吐吐舌头,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可别让我看见你被抬着回来,增加安东尼奥的工作负担,小鬼。”


              IP属地:湖南7楼2017-09-07 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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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4 英雄
                除了基尔伯特率领的黑鹰连,西边居民区同时发现少许独立派的踪迹,科宁也派出队伍朝那头行进。平日潜藏地底,难以抓到把柄的激进分子在中央广场爆炸事件后忽然暴露自己,这和发圌情的猫咪探出尾巴勾引雄性的行为根本没什么不同。
                令人遗憾,同盟军们不得不扮演这只雄猫。对独立派寥寥无几的情报,加上内部状况,他们只能以身犯险,探进敌人巢穴。
                居民区最初是一座避开密罗里和科宁两国战场前线而临时建起的庇护所,据说两国曾派建筑师简约规划过布局。可踏进这块地方,滞留于上个世纪风格的房子,间距忽紧忽疏,找不到一丝经过专业设计的影子。不知是不是当地民俗,栋与栋之间牵着长绳,上头垂挂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麻布。今日微风,慵懒的布料偶尔跟随拂过的轻风摇摆,奇妙的起伏间隔形成一荡又一荡彩色的昏沉的波浪,也是渲染这座土灰色的城镇一抹最浓艳的色彩。
                “小心这些布。”
                基尔伯特提醒忙着取景的亚瑟。不按常理的建筑间隙给埋伏带来机会,长布更是营造出太多视觉死角。独立派偏偏选择居民区显现行踪,很大的几率包含偷袭的打算。
                士兵们弓着身子,尽可能地减少脚掌触地面积,敏捷地跟随前头的侦察兵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小径中。每个人目呲尽裂,眼珠迅速地左右扫视留意附近,耳朵不放过任何丝毫细小的声音。
                敌暗我明,最为重要就是抢占先机。
                大家屏息凝神塑造的氛围令亚瑟大气不敢出,他艰难控制着自己和其他人相比,好似粗圌壮很多的呼气声,眼睛眨也不眨,死盯脚尖。他生怕踩塌一个石子,让士兵们因为自己陷入囫囵。
                “对方暂时不会袭圌击。”
                本来在前方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和亚瑟并排。基尔伯特尽管在说话,紫红的眼睛依旧保持高度机警的侦勘。德高望重的话语如同被赦免的指令,强憋于亚瑟胸口的那股气,在即将掌控不住的下一秒,一股脑从唇边倾泻而出。
                基尔伯特的余光瞥到亚瑟时,正好瞧见他鼓着腮帮子,急切又努力放缓速度地吐出本该正常的呼吸。这是他第一次接受有人担任他的随行记者的邀请,对于这些弱小而又好像无比坚强的人,有时能从其他军官口中听闻有关他们的一两桩英雄事迹。基尔伯特好奇又恼怒,战争明明使太多人唯恐避之不及,这群不怕死的家伙,佩戴着不及战士们万分之一的防身能力,光凭满怀的热情,便冲到炮火连天的地方葬送自己。至于恼怒,基尔伯特认为这群人,抛下原本安逸平和的生活选择这里,是不自量力,甚至于不负责任——这种责任,基于那些苦苦牵挂着他们的人。
                “没什么要注意的,活着就行。”
                想了很久罗维诺的话,基尔伯特还是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人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距离东北角还剩五百米,前方有疑似埋伏。请指示。”
                耳朵里清楚有力的报告只是正常音量,也充分具有拨动所有人脑中紧绷的弦的能力。亚瑟停下按动快门的手,实际上因为紧张,他也没有拍摄多少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借着重复确认是否固定好机器的行为,安抚那颗快要跃出喉咙口的心脏。
                “侦察军退后。黑鹰连调整武器装备,前进。”
                极致的兴奋和焦灼使视野一阵阵晕眩,亚瑟甩甩头,随从基尔伯特迈出脚步。
                “跟紧我。”基尔伯特扯掉通讯器,冲身后的人添上一句。
                只差一个拐角和直行,目的地就在右面。
                两位突击队员率先冲进敌方视野,准备破窗而入,突进拐角对面的房屋内占据射击位置。恰如报告所说,迎面而来的子弹瞬间割破空气瞄准两名士兵,贴着墙壁的基尔伯特操圌起枪,紧邻对方视野死角的边缘,猛地探身出击,带头展开火力掩护。
                “12点钟方向4名。”
                顺利到达对面的队员立刻汇报。对方离放置制造炸圌弹材料的地方十分接近,波及范围巨大的武器被排除,他们暂时只能使用小火力武器,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进行压制。可对方仅仅四人的阵仗便敢和黑鹰连这边十来人对抗,基尔伯特是不会相信的。他留心审视四周,目标锁定头顶那片彩色麻布。
                “全员集火12点钟方向。”
                话音刚落,基尔伯特反手绕至背后。狙击步圌枪利落地被取下,他的左腿折起贴在地面,曲起右膝迅速抬高,右臂弯成直角平放至右膝膝盖,被左手托举的枪杆放置其上。基尔伯特贴近瞄准镜,右手手掌搭于左手小臂处,黑洞圌洞的枪管瞄准三圌点钟方向的上方楼层。
                冗长的布料搭在那几根坚韧、摩擦力又极大的麻绳上,跟随凶猛的弹头柔软地飘来舞去,原先在亚瑟眼中还算迷人的场景,此刻却令这个镜头扣准基尔伯特的战地记者揪起心。
                布料散开的一刹那,亚瑟也注意到了,那两只对准他们的枪口。
                独立派有狙击手的状况于同盟军的考虑范围内是一个很小的可能性。今天他们的出现,基尔伯特更是笃定独立派背后有大国操控的可能。独立派本来就善于藏匿暗处,布料的遮遮掩掩加重难度,纵使基尔伯特的枪法在所有干扰下照样精准无比,一枪也只能射中一个人。
                亚瑟将脸藏匿相机后,透过镜头定格基尔伯特。这个具有极高素质的军官,究竟打算怎样扭转局面?
                相机滑得握不住,紧圌咬的牙根也在颤抖着。
                “突击兵转火9点上方。”
                忽然,基尔伯特沉声说道。与此同时,缠上扳机的手指,用力朝后扣去。两块挡住狙击手的布料一刹那竟同时飘开,那颗子弹没有经受任何阻挡地朝敌人疾驰而去。另一边,猝不及防的转火使9点方向的狙击手行迹败露,尽管大多数的子弹受到布料的阻碍略失威力,可如此一来,负责攻击基尔这边狙击手的注意力瞬时被吸引,就算是对方有两人,也只是两个手忙脚乱的**,基尔伯特仅仅需要打中一个。
                果真,紧随而来的3圌点钟方向的子弹,歪歪斜斜地打进亚瑟身后墙壁里。
                好一招声东击西。
                “靠近。”
                亚瑟随同士兵贴紧墙壁。眼睁睁见狙击手的位置全部暴露,敌人开始疯狂,火力顿时猛烈狂躁,可在基尔伯特看来,他们已经失了方寸。
                “集火。”
                抓圌住称得上癫狂的进攻稍稍喘气的那一秒,基尔伯特揣起突击步圌枪急冲出去。对面的火力渐渐萎靡,敌方狙击手跃至楼下,夺过死去同伴的武器,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战斗。黑鹰连的士兵们心照不宣地紧跟上尉,一同穿梭于这片被彷徨的深彩色覆盖的枪林弹雨之中,无所畏惧地举起武器对准那些已然暴怒的独立派分子。
                他们卓越而高超的技术没有放过敌人的一颗子弹,像一张隐形的可靠屏障,亚瑟所处的最后方几乎是相对安全的。他久违地感觉胸口有某种情绪在剧烈荡漾,倏忽间,那股没有由来的热忱再次被点燃。
                这就是真实、饱含鲜血汗水的战争。是很多人都暗暗埋藏心底的英雄梦,当然,也包括亚瑟自己。


                IP属地:湖南8楼2017-09-07 0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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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上尉,所有材料均已搜查完毕。”
                  “好,整理一下。准备收队。”
                  亚瑟倚着门框边,翻看着照片。藏有炸圌弹材料的居民房到处暗藏玄机,从构造来看,确实有极大可能是独立派曾经的据点之一。
                  亚瑟又瞟了眼一脸苦大仇深的基尔伯特,看来军官先生对此仍抱有怀疑态度。
                  拨动相机转盘的手还隐约发抖,心中情绪更是久久平静不下。亚瑟回味着那一张张被枪尘染污的脸,舞出残影的弹壳,耳畔恍若还回荡着那些刺耳狰狞的枪声。
                  当基尔伯特掏出狙圌击圌枪的一刹那,亚瑟是惊异的。隔离区自两国同盟之后,军事配置沉陷低迷。驻扎隔离区成了件谁也不愿意做的麻烦事,也不再是万众期待的荣光和赞誉。可不过是一场例行搜查,基尔伯特展现的严谨态度,以及出众的观察和处理能力,让亚瑟这个门外汉都替他叫屈。
                  他本可以去更广阔的地方施展拳脚,为什么偏偏要待在这个充斥理不清琐事的弹丸之地?
                  停止基尔伯特正狙击敌人的那张相片很久,亚瑟皱皱眉头,朝下一张划去。
                  再次放大体会每位士兵的刚毅神情,亚瑟左右调整屏幕。可是,刚打算滚动转盘的拇指忽然顿住,连带呼吸也滞停下来。他慌忙放下相机,视线仓促寻找着基尔伯特的身影。
                  相片中,那是一个向阳的角落。隔着那扇磨砂窗门,阳光映出两个清晰的影子。他们互相对立,其中的高个黑影伸直手臂,手掌握住的东西对准矮小影子的头。
                  亚瑟认得密罗里的军盔,而矮小的黑影正是密罗里的士兵。至于那个东西,虽然模糊不清,可十有八圌九如亚瑟猜测。
                  “基尔伯特!”情急之下,亚瑟叫出军官的名字,他有些仓皇的喊声令室内许多人回头。基尔伯特淡然地看看他,示意其他士兵继续,自己走至屋外。
                  “快看。”亚瑟也跟出来,将相机塞给基尔伯特,“从身高来看,他还是个孩子。尽管看不清,但高个拿着枪是能猜出来的。”
                  基尔伯特反复多次,最后关掉相机,又递回亚瑟手中。
                  “收队。”
                  他大手一挥,不再理会亚瑟,转身离开。
                  应付掉下属,基尔伯特没有跟随军车返回,重新走进居民区。
                  遣散的居民暂留于附近的临时帐篷中,等到房屋修葺结束便能回来。这是基尔伯特强加给密罗里政圌府的一项要求,尽管干修整工作的都是不懂行的士兵,好歹也能让这些无辜的群众得到保障。
                  渐进下午,晚上似乎落雨。天色已经透出些阴沉昏暗的意思。
                  基尔伯特没想错,亚瑟柯克兰果真又偷偷回到居民区。只是很意外,他以为这家伙会不顾一切的宣扬道理,试图说服自己,心怀大志的人大多都有这些毛病。结果亚瑟只是一声不吭地独自返还居民区,打算凭借他个人的力量救出那个小鬼。
                  基尔伯特不是不相信亚瑟的能力,他反倒觉得如果亚瑟靠武力在隔离区生存,也能混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士兵。
                  但也就是个普通士兵。亚瑟的格斗一板一眼,一看就是批量式教学的产物。
                  基尔伯特正想着,右前方传来轻微的动静。他没有携带沉重的步圌枪,而是掏出一把精致的黑色手圌枪贴墙前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基尔伯特的存在,拐角这边的基尔一下子就能听到一团故作镇定的紊乱呼吸。
                  接近同时,冲出的两人针锋相对。基尔伯特一脚踹向对方怀揣的步圌枪枪杆,瞬间拉近距离,防备好接下来的一记飞踢,手圌枪借机回到枪套,基尔伯特俯身反手,轻松擒住对方的拳头,稍稍使力朝后一扭,这个沙金发的人便面向外背对里,被基尔伯特束缚得动弹不得。
                  “上尉先生,您不是收队了吗。这是打算加班?”亚瑟愤愤地咬着牙。
                  “有人没归队,我不该来找?”
                  亚瑟一愣,他第一次听到基尔伯特用调侃的语气说话,背后的力道也松缓下来,他按摩着发酸的手腕,转过身瞪视基尔伯特。
                  “有什么发现。”
                  基尔伯特长着一张认真工作的脸,自然不愿废话。亚瑟听完,环视周围。居民区的路看似错综复杂,但经过刚刚的一番枪战,他已然将路程牢记于心。
                  “我大致走了一遍,没有发现独立派的人影,可不排除屋内有人的情况。不过……”亚瑟思忖一会,继续说道,“用枪对准密罗里士兵的,除了独立派,还有可能是科宁军。”
                  基尔伯特点点头,他答应同亚瑟一起寻找小孩的去向,毕竟这就是他回来的目的。端详亚瑟的目光移向他空荡荡、少了什么东西的手。
                  “你的相机呢。”
                  “放在前面那间民房了,”亚瑟回答,走去捡起落在一旁的枪,“太重了,不方便。我们速度得快点。”
                  脑中忽然闪过那双淡蓝如海水的瞳仁,渴望的眼神以及央求的口吻。亚瑟并不希望那个孩子,是他曾经遇见的认识的人。
                  快步走近基尔伯特,这个肃穆威严的军官先生开口催促,“你去拿相机。”
                  然后,又接过亚瑟手中那杆鲜血混杂泥土的步圌枪,翘高嘴角,“枪该由我拿。”


                  IP属地:湖南9楼2017-09-07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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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 中庸
                    “上尉先生,您连您自己连队的人也不相信吗?”
                    基尔伯特陪同着走去放置相机的平房附近,两人沉默无言的氛围被亚瑟打破。他之所以在基尔伯特拒绝调查照片时未采取过激反应,其实是猜测到基尔伯特的心思——这位多疑的长官是不是不愿意声张这个发现?尽管在自己连队的士兵面前。
                    基尔伯特顺手推开旁边的房门,他没打算放过一丁点视察的机会。往屋内走了一圈,才抛出一句答复。
                    “我相信,只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
                    检查完毕,基尔伯特跨出房间,亚瑟站在原地。军官先生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在这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基尔伯特停顿一会儿,又添上一句。
                    这属于亚瑟又一次的判断失误。果然,当初面对这道背影时,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识人天赋产生的那一丝不自信,现已茁壮得不容忽视。这么想着,亚瑟不甘心地握紧拳头。
                    “你呢,”基尔伯特放慢步速,侧过头看看亚瑟,“我是说,这个孩子活着的希望很小。”
                    “我知道。”
                    亚瑟的回答给得很快。那张照片的时段,正好是我方突然增大火力压制敌人之时,假设握枪的人是独立派,碰到那个躲藏也不及的时候说不定根本没有扣下扳机的空闲,也就意味着小孩还有一线生机。当然,亚瑟心知肚明,隔离区这样不存在任何形式上的正义、只遵循弱肉强食规则的残酷地方,生命自然也明码标价。身份尊贵的黑鹰上尉私自逗留在非中立区域必然要被诟病,基尔伯特冒险陪他来一趟,证明这个士兵一定有不菲的意义。
                    基尔伯特不说,亚瑟不会主动去问。如果能替上尉找到这个孩子,亚瑟认为也是还了之前救他一命的人情。他回望身边的基尔伯特,挑衅地发出一声哼笑,“上尉对这孩子没把握,不也一样跟过来了。”
                    基尔伯特学着亚瑟的模样,也笑了笑。
                    “去拿相机吧,我在这里等你。”
                    风,比午前大了许多。涌动的长布接连一片,奔涌进头顶昏晦的天色中,仿佛要搅圌弄成一汪漩涡,将隔离区的全部都吞噬进去。这样的景色,令亚瑟想起平时所读的小说中那些常用的戏剧手法。
                    会是怎样的大雨倾盆啊。
                    独立派未出现之前,科宁和密罗里军队有小部分的军队会选择招募隔离区的未成年人。他们往往被派遣在队伍的最前方,利用他们对当地地形地势的了解力来负责指引士兵们前行,称为“童兵”。这项工作只限15到17岁的青少年,报酬丰厚,并非金钱珠宝这些长得好看的摆设品,而是新鲜的肉类和蔬菜以及一些保暖的衣物。常年被围困在寒冷的隔离区,当地人大部分贫困潦倒,许多濒临饿死冻死的人们受不住诱圌惑,就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军队,期盼着他们能为徒剩四壁的家里贡献力量。
                    艾伦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选择,是从不招募童兵的黑鹰连。
                    “你来错地方了。”
                    说话的人离他很远,阴影几乎将他的身影遮得看不见。他的军帽压得很低,只能隐隐约约见到几丝漂亮的银发。
                    这是艾伦第五次拜访黑鹰连营地,他到底如愿以偿,见到了传说中的黑鹰上尉。15岁的少年尽管想拼命睁大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前方的人,可他还是努力维持着分寸,强忍下来。艾伦挺直脊梁,胸脯使劲朝外伸,眼睛却始终盯住地面,朗朗道:“上尉先生,我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请求。”
                    直到在空气中绵延一会儿的尾音消散很久,对面都没有动静。艾伦能感觉到汗液正从头皮渗出,一点点地朝眼窝滑去。
                    汗液攀在睫毛上时,视野里那片单调的深色土地中,终于出现了一双反光的皮靴。
                    “二十秒钟说明。”
                    上尉先生的声音和他人一般具有震撼力,那颗汗珠扛不住滑进眼睛里,艾伦忍不住闭紧眼睛。
                    “是!上尉!”双眼辛辣非常,艾伦干脆闭着眼大声报告,“我的父亲痴迷摄影,母亲告诉我,他有一次拍照太入迷差点踩进地雷区,是位穿着铁蓝色军服的军官救了他。我生下来后没多久,他再一次因为摄影上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的意思是救你父亲的那个人是我?”
                    艾伦不再说下去,大声喊道,“是!因为您在我眼中,就是个这样的英雄!”
                    他听到远去的脚步又重新靠近的声音,可等到那双皮靴停在眼中很久,艾伦也没能得到来自头顶的一点回应。他忽然忐忑起来,担心是不是说错了些不懂事的话。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基尔伯特开口道,“很遗憾,会让你失望了。”
                    艾伦缓缓抬起头。他最先被那双眼睛吸引过去,如同一汪深邃不见底的崖底,得小心些才不会跌进去,他大着胆仔细琢磨这张轮廓刚毅的面容,和他脑中的英雄形象是差不多的。可的确,按照父亲的年龄,面前的基尔伯特实在太年轻了。
                    “童兵在前线的死亡率有80%。父母送你们来是拿食物,不是送死的……”
                    基尔伯特背过身去,个头矮小的艾伦仰头望向他。上尉的军衔于他而言毫无概念,年幼的他只猜测着,应该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官,而基尔伯特宽阔高大的背脊上,一定扛了很多他必须要肩负的东西。可这个人的身姿依旧挺拔傲然,似是一切坍塌都不会压垮他。
                    要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他一般高大就好了。
                    “他们俩来了。”
                    手臂被旁边的人推了推,艾伦回过神来,懒懒散散地抓起枪扎进腰带。
                    “那小记者好像要去右侧的平房拿什么东西,哟,还是一个人。”脸快被络腮胡子淹没的壮汉放下望远镜,边朝艾伦说话,一边扛起步圌枪,“这可是好机会,你抓紧时间扣住他,我们去叫车。”说罢,他又用力捶捶艾伦的背,“你小子在密罗里混这么久,总算做了点对得起你母亲,对得起隔离区人身份的事情了。”
                    艾伦甩开那只肥胖的手,沉默不语地纵身从草堆上跳了下去。愈发强烈的风将头发吹至脸颊,有些扎进眼里,几次拨圌弄无果,他干脆飞跑起来,攀进一户人家抄近路闯进目标要去的位置。
                    恰好,艾伦见到进门的人。他似乎很快找到藏在桌底的东西,蹲下了身子。
                    跨步上前,艾伦一把掏出枪,双手上膛,对准这个金发男人的后脑。被枪口瞄准的人的恐惧通过黑洞圌洞的枪管清晰地传达过来,他似乎是第一次被这可怖的东西指着,举手示意投降的动作也迟缓很多。
                    “站起来。”
                    艾伦又添了一句。枪管也跟随语气,用力地朝前抵了抵。他能见到男人正一次又一次地作着深呼吸,尽管艾伦想好心告诉他,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转过来。”
                    再加上一句。艾伦只要趁机用枪托打晕男人,再拖到交差的房间,任务就完成了。
                    可当金发男人刚侧过身的一刹那,艾伦瞧见地上方才被他身子挡住的东西,再抬头望向那张脸,艾伦的眼眶猛地瞪大。
                    “怎么会是您……”
                    他自己都没发现,心中到底有多么不愿意再见到这个人。明明第一面还在返程的车厢里,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热爱摄影的父亲,嘴中不停冒出些新鲜又听不懂的名词,拿着相机和大家炫耀自己的作品,沉浸在夸奖中的他脸颊微红,写满幸福。他还说过,等到自己离开隔离区、离开战场,就认这位先生作老师,好好学习摄影。他甚至还不曾得知面前人的名字。
                    如今,两人不过一管枪距离,却也隔着一根枪管的漫长距离。亚瑟的恐慌好似传染给了艾伦,握枪的右手不断地抖动着,他想用另一只手去制止,可才发觉右手也颤抖不已。
                    “我是来找你的,”亚瑟皱着眉头,“黑鹰上尉也来了……”
                    没再听那个温柔的声音说话,艾伦根本听不进去。


                    IP属地:湖南10楼2017-09-07 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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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之后,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艾伦在黑鹰连干过几次童兵后,一来二往,便留在后勤部队打杂。黑鹰连的士兵们和上尉相同,像坚硬的顽石,只遵循着内心所想。闲暇时间,黑鹰连还会去居民区帮忙修葺因为两军交战而破损的房屋,艾伦总能在一大堆黑鹰连士兵中瞅见基尔伯特,尽管还是不苟言笑,他也挽着袖子加入士兵们所干的活。下属们没人制止他,和他一同抹汗喝水、谈天说地,恍若基尔伯特与他们平级。
                      短暂的一年时间过去,在父亲很早过世,家里只有一位沉默寡言的母亲的艾伦眼中,这些朝夕相伴的大哥哥们成了他最为依赖的人。
                      而那场可怕的自杀式袭圌击,也成了艾伦最畏惧的噩梦。
                      当终日一言不发,身形娇弱的母亲,一把操圌起明晃晃的刀片跪在面前,央求艾伦不要退出密罗里军队,并且替她带回有关同盟军的任何情报时,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肩膀究竟有多么沉重。
                      “孩子,如果你做不到,妈妈只能死在你的面前。”她那双因为父亲过世而哭肿的双眼再次变得通红,绵延的泪水仿佛没有尽头,扑簌簌地往下,顺着反射圌出残忍光芒的刀锋跌落在地,“我必须捍卫我自己生存的土地,所以才加入独立派。孩子,难道你认为那群该死的同盟军是正义的吗?”
                      不,并不。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无关的隔离区人们被炮火轰炸得流离失所,他也知道这片原本丰饶的土地如何贫瘠荒凉。可独立派造出的威力巨大的炸圌弹,又摧毁了多少隔离区人的家,而失去家人的当地人们还没有资格哭闹,就因为这个“是为隔离区光荣独立的光荣牺牲”的可笑理由。
                      那片一夜被夷平的荒芜土地上,揪着破碎裙摆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叫着妈妈,又被人拼命捂嘴制止的场景,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从他的梦里消失了。
                      艾伦回头望望,就知道自己被亲手推上了悬崖。
                      低下头,艾伦正好看到了军服上很久没缝补上的破洞。他已经不配穿上这件衣服了。
                      “基尔伯特身边有个随身的战地记者,他的情报肯定不差。我抓圌住他,任由你们处置。然后我退出,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
                      艾伦没办法背叛基尔伯特,更不可能伤害他。正好他听闻基尔伯特身边新招了一个战地记者,就算独立派得手,他们也无法从一个新人口里问出朵花来。
                      忽地,艾伦抬起头,下嘴唇几乎全被牙齿牢牢咬住,朝前跨了一步,迅速拿起单反塞进亚瑟手中。他朝这位温柔的先生笑了笑,“您还是快回去吧,上尉会担心……”
                      窗外,两声突然地、无情冷漠的枪声刺进耳朵,也击碎了期待的心情。
                      艾伦和亚瑟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两人都满脸惊诧。
                      心脏在那一瞬间被搁在母亲脖子上那把尖刀切成两半,然后又疯狂地被碾碎成泥。
                      “跟我走。”
                      艾伦拽住亚瑟的手臂,拉扯着朝屋内跑去。抓圌住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上几分,他几次回头看,亚瑟都一脸恐慌地朝后望着,那应该是上尉的方向吧。
                      “上尉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艾伦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而战栗。
                      袭圌击来的意料之中。
                      亚瑟离开十秒还没回来时,基尔伯特已经拔圌出手圌枪备战。只是出乎意料的,居民区占地并不小,出入口很多,基尔伯特让亚瑟回去拿相机这个举动也是临时性的,看来对方早有规划。
                      基尔伯特藏在掩护后利落地拆换弹圌夹。这时来不及细想,只能见招拆招。根据子弹发射的位置,基尔伯特大致能推断敌人所在,可令他疑惑的是,对方压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人数也并不多。
                      到底想干什么?
                      探出身子,基尔伯特瞄准敌人再次展开攻势。前狙击手的黑鹰上尉在射程短的手圌枪上也不见逊色,尽管不占地主之谊,常年待在隔离区的经验也让基尔伯特在这样满是掩护的恶劣地势中得心应手。距离亚瑟所处的房屋只有几米远,可这中间没有任何掩护,不能硬闯。
                      仅仅几秒思考,基尔伯特将步圌枪挎在背后,提起手圌枪冲出去。率先清扫掉正对面的攻击,位于斜侧面的敌人见同伴已死,慌忙转移火力。突击步圌枪转移进狭小的室内空间里十分受限,对方只好停火,与此同时,另一边也有敌人接近。
                      这样的行为令基尔伯特肯定,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可这目的是什么,基尔伯特还没能想透彻。
                      从脚步声来看,左侧的敌人移动较快。基尔伯特悄然靠近左面墙壁,抽圌出绑在大圌腿侧的军刀。敌人料到基尔伯特有可能躲在墙侧,先行举枪发动攻击,可万万没想到扑了个空,蹲伏的基尔伯特还没等到枪响便立马一刀挥向对手的脚踝,忙不迭开启的下一枪一下子改变方向,恰好射向正对面接踵而至的敌人。基尔伯特迅速握枪补上那颗走歪的子弹,确保万无一失。
                      可忽然,基尔伯特停止了继续往上的打算。
                      如果敌人盯上的是亚瑟呢?那么这一切都想得通了。
                      “这里是科宁二连,黑鹰请回答。”
                      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您还安全?真是太好了。”通过沙沙电波传递的声音听上去只是机械地祝贺,“科宁二连即将到达东部居民区击杀激进分子。”那边声调又变了变,“黑鹰先生,就拜托您老实呆着。现在还能算您捕捉激进分子有功,您再擅自行动的话,上头怪圌罪您私自闯进居民区,套上些不太好看的帽子就不好了。”
                      “很简单,在你们来之前解决,这件事就抵消了。”
                      基尔伯特将对讲机扔在地上,举起手圌抢瞄准。“嘭”地一声,黑盒子成了团畸形地塑料。


                      IP属地:湖南11楼2017-09-07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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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 摧残
                        亚瑟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圆胖的木桶和无数堆散发一股过于干燥味道的枯草,这里应该是类似仓库的地方。
                        方才那一瞬,亚瑟才忽觉枪响是多么可怕,尽管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枪战,尽管几分钟前还被人用枪指着。可心脏仍然被那个声音惊吓到停跳,下一秒又狂躁地跃动起来,如同要蹦出喉咙。
                        “仓库很安全,我在门口留了记号。上尉会知道您在这里的。”艾伦说道,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军服袖口上那颗掉了色的纽扣。粗糙漆黑的大拇指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摩挲,像在呵护一件珍爱非常的宝贝。面前的孩子和印象中一模一样,脸上依旧扑满尘土,穿身破旧邋遢的密罗里军服,蓝色的眼睛仍然干净。他总算是抬起头,语气恳切地和亚瑟说道,“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
                        他刚才听完了艾伦的故事。胸口像是形成一缕轻袅而执着的烟,亚瑟试图去理解它,却像手扑腾白雾一般什么也抓不着,可它又一直缠绕心脏。亚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脑中还存着艾伦缠着自己学摄影,肆意地谈论以后的、美好的事情的模样。
                        “我不打算回连队了,做出这样的事,我已经背叛了上尉和黑鹰连每一位士兵。他们曾那么不设心访地对我,我这辈子也无法报答。”他说着,使劲扯下手指一直抚摸的扣子,“这是黑鹰连才有的纽扣,上面刻着黑鹰连的标志。您帮我还给黑鹰上尉吧。”
                        亚瑟迟疑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
                        “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个船夫。”艾伦忽然绽放一个灿烂的笑脸,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可是打算像上尉那样活着的人,您有空可一定要来看看我。”
                        亚瑟愣了愣,脑海忽地窜出和这笑容相似的另一张面孔。这个小家伙,总会令他想起童年时的阿尔弗雷德,也是一双纯净得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海蓝色眼睛,漂亮极了。
                        “好。”
                        亚瑟也回以微笑。
                        战争究竟是什么?又会给人带来什么?上午在弹圌夹纷飞中燃起的英雄梦,再次因为面前这个孩子动摇了。他曾说过,羡慕基尔伯特不管怎样都垮不掉的脊梁,可这个孩子哪里不比基尔坚强?他在亲情和信仰的夹缝中沐浴着风雨成长,如今在亚瑟眼中,这束嫩芽早已含苞待放了。
                        “黑鹰上尉,您不觉得这样做逾距了?”
                        科宁军官用他细小的眼睛斜睨一眼挡在面前的基尔伯特,不满地哼气。
                        “我不清楚你们是从什么渠道得出的消息,可是艾伦·柯尔特隶属黑鹰连,密罗里军。下达处分这种事理应由我这个长官来做。”
                        科宁军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等他确定亚瑟的位置时,二连的士兵们已经解决了其他激进分子,开始分布狙击手,将艾伦两人所处的地标团团包围。
                        “他在你的黑鹰连待这么久,你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军官咬牙切齿地说道,“交给你查办,万一你姑息养奸,同盟军的失败是你承担得起的吗?”
                        “战争还没开始,您就已经下定论了啊。”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军官气急败坏地吼叫着对面人的名字。他比基尔要矮上一截,只能踮起脚仰着头,怒目圆睁,结实的发音使得吐沫星子四处喷洒,又被狂妄的风吹散了,“你就不怕被革职查办吗!”
                        “我只是向您申请管制自己的下属,”基尔伯特平平淡淡地接话,“于情于理都不存在能让我退职的理由。”
                        科宁军会留艾伦活口,基尔伯特确定这一点。这个孩子拥有密罗里和独立派双方的情报,他们不会愚蠢地放走这条大鱼,科宁最擅长用华丽的外装包裹住他们所有肮脏黑暗的勾当,击杀只是说给基尔伯特听的,瞄准的究竟是不是脑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为了密罗里,基尔伯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留下艾伦。
                        “长官!目标挟持人质正在快速移动!”
                        “***的,给我毙了他!”
                        “长官,黑鹰上尉他也……”
                        科宁军官回头望着那个跑远的影子,遏制不住的怒气使得五官也扭曲起来,忿忿道,“黑鹰上尉有自保能力,可我们必须抓到艾伦·柯尔特。”
                        “该死,他们居然还派了狙击手,这群不守信的人圌渣。”
                        耳边粗重断续的喘息中,亚瑟听到艾伦正暴怒地骂着。独立派的人违背了和艾伦的诺言,先是自作主张地攻击了基尔伯特,如今只怕是他们两人也不会留了。
                        亚瑟自认达标的体质,在艾伦面前也只能自愧不如。他们无法逃出去,外面是旷野,只能在错综复杂的房间中自处逃窜。对这里全然不知的亚瑟只能集中所有精力捕捉着前方艾伦的身影,长时间瞪着的眼睛酸涩难忍,迎面的风甚至将眼泪也吹了出来,亚瑟能感觉到水珠滑过自己的脸颊,又被风无情地卷走。枪响愈发接近,全身的知觉和血液都被调离至脑后,与那个比锋利的刀刃搁在眼前还要可怕千万倍的声音对峙。腿部关节似乎超过负荷,撑不起太过沉重的身体,不停发出嘎吱声。
                        亚瑟忽然不再蔑视电影电视剧中那些腿软胆怯的人。这种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感觉,就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蓬勃的求生欲圌望。
                        “小心!”
                        身子一歪,重心偏移的亚瑟摔倒在地。从斜右侧方向射来的子弹凶狠地自耳畔呼啸而过,一头扎进旁边的墙皮中,溅起一团白色的灰尘。如若不是艾伦的提醒,他的脑袋就要开花了。
                        没有给当机的大脑恢复的时间,他们必须要重新站起来,再度没命地狂奔。
                        要跑,要躲,要活着出去。
                        忽然间,前方连续的枪击令两人变了脸色。难不成独立派从另一边包抄而来了?
                        “没办法了,我必须战斗。”过于快速的言语令艾伦含糊不清地吞掉一些词,“亚瑟,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上尉还在等着你。”
                        “在你们俩眼里,我难道就只会原地等着?”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蹲坐的两人,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硝烟味,可声音却似天籁。
                        “基尔伯特?!”“上尉!”
                        “你做的很好。”基尔伯特拍拍艾伦的肩膀,“不去伤害,而是费尽心思地保护。你已经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了。”
                        “这些人是科宁军?”
                        “对,全都是狙击手。他们在路途中间换上便服,不让你们看到他们的脸。”短暂的休憩,基尔伯特趁机解释清楚状况,“他们想要你口中独立派和密罗里的双份情报,艾伦。”
                        亚瑟看了看中间的孩子,他的双手紧紧抠住泥土,指尖深陷进去。
                        “上尉,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无法选择你的出身,我相信你。”基尔伯特抬抬嘴角,“只是我不能将你交给科宁军,碍于我的立场,我只能先将你击毙。”他举起手中一直拿着的步圌枪,“用它,再保持适当距离瞄准你的腹腔。你会活下来,然后隐藏身份,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停下来才发觉,斜挎在肩头的相机绳勒出一道深刻的印记。亚瑟呲牙咧嘴地忍着疼痛抬起相机,朝两个面容严肃的军人说道,“来张合照吧。”
                        艾伦眨眨眼,狡黠的目光扫了眼板着脸的基尔伯特,一把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冒犯啦上尉,以后我要去做个船夫,今天估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17岁的少年再次露出他整齐的白牙,在镜头前竖起双指。他和那天亚瑟在车厢见到时一模一样,因为刚才基尔伯特对他的认可、即将到来的自圌由生活,以及他总算能放下的“责任”。
                        船纤再沉,也不会压弯他的嘴角了。
                        “他们快来了。”
                        少年最先跑开。基尔伯特起身,利落地上膛。亚瑟来不及将照片调回去,退至基尔伯特身后。侧边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门被粗暴地踹开。骂骂咧咧的士兵们闯进来,基尔伯特平淡地瞥了瞥,转头面向艾伦,准备扣动扳机。
                        可是,晚了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艾伦·柯尔特,这个还只有17岁,曾和亚瑟兴奋地说着摄影,和基尔伯特立誓要当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的少年,举起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头。
                        子弹击碎头骨,插进脑髓,鲜血迸出。不过细小的声音刹那间被放大数倍环绕在耳边。下一瞬间,又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亚瑟只记得自己奔跑过去,然后被一群人拦开。他眼睁睁地见着那双渐渐失去光彩、好看至极的蓝色眼睛。他看到那个正望着他的孩子,被逐渐蔓延开来的狰狞的红色包围。
                        他始终,始终在缓缓重复一句话。
                        “我终于可以,叫您老师了……”


                        IP属地:湖南12楼2017-09-07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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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总算是肆无忌惮地吹起来。一颗颗落下的雨滴滚圌圆而巨大,从天空汇聚至屋顶,又在屋缘坠下,击打着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头顶鲜艳的长布全被雨水渲染成分不清程度的深色,湿漉漉地黏在一块。
                          “奸细已击毙!黑鹰上尉和记者亚瑟·柯克兰保护成功!请指示!”
                          有人在扯着嗓子喊叫,有人在冒着雨奔跑。
                          “头发全湿了。”
                          基尔伯特走近站在屋檐底下,面色如纸的亚瑟,递上手中的毛巾。和他一同望着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科宁士兵。
                          良久,亚瑟才接过。
                          基尔伯特头一回认为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就该在这家伙停留居民区时强制遣返他回去。亲眼见证人的非自然死亡,对普通人来说尚是冲击,何况亚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少爷。基尔伯特不善安慰,他也不打算对此说什么,这些在隔离区是常事,比今天更无人性的事情比比皆是。亚瑟承受不住趁早离开,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件好事。
                          毕竟,这可不是谁都能来,来了就能活得下去的地方。
                          “密罗里是如何殉葬士兵的?”
                          基尔伯特这才发觉亚瑟正盯着他,被淋湿的前发黏成一束束的,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他想起面前的人方才和艾伦在纷飞的子弹中挣扎躲藏的身影,尽管害怕,可他依旧冷静自持,精神百倍地应付着所有伤害他生命的东西。
                          亚瑟·柯克兰并不是个弱小的人。第一次面对硝烟的人能做到如此,基尔伯特甚至是佩服的。他没有给予回答,示意亚瑟继续说下去。
                          “我要还原真相。”亚瑟攒紧手中的毛巾,“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作为一个密罗里士兵下葬。”
                          话音刚落,无礼的雨声似乎也小声了些。
                          “这件事,安东尼奥可以帮忙。”
                          基尔伯特沉默一会儿,答道。
                          包扎好最后一位病人的伤口,安东尼奥抬起头。罗维诺正身披着高空云朵间洒下的一抹不刺眼的光,刚好从视野的尽头走来。
                          恍惚间,安东尼奥仿佛渗透过那个遥远的影子,瞧见初遇时的罗维诺。
                          和现在一样邋遢得如同花猫似的脸蛋,随意甚至不太有形象的装扮,但跟从这个战场归来的孩子不同,那时的小家伙还只是个从恩维偷渡过来,什么都不怕的小鬼而已。
                          直到近前,能看得清罗维诺脏兮兮的面容上那道不畏一切的眼神,安东尼奥才放心地笑笑,伸手摸圌摸那圈被光线照亮的,热乎乎的可爱发旋。
                          “回来啦,好好休息。”
                          等安东尼奥收回手,罗维诺才不满地抚平被安东摸得胡乱的头发。他一把拽下脖子上的相机,不温柔的动作令衬衫皱巴巴的衣领被带起,贴在脖颈上。
                          安东尼奥取下眼镜,顺手整理好罗维诺翘圌起的领子,“基尔伯特又自作主张了?”
                          罗维诺本来舒缓的眉头又重新拧紧,他不服气咂咂嘴,“亚瑟可是我来隔离区带领的第一个人,好不容易能让我展现一下能力,又被基尔伯特那个混圌蛋搅黄了。老天,想象一下第一天就和那个扑克脸加工作偏执狂一起工作,我只想喊声可怜的亚瑟。”
                          安东尼奥被罗维诺绘声绘色的形容逗得噗嗤一笑,他扭头吩咐旁边的护士一些事项,然后拍拍罗维诺的肩膀,“等我工作结束,去酒吧边喝边骂吧?”
                          “行。”
                          照例地,只要从任务中活着回来,他们两人都要去隔离区唯一的一家酒吧猛喝一顿。这个约定自从罗维诺踏上隔离区开始起便定下,算算日子,似乎有段时间了。
                          “嘿两位,你们的冰黑啤!顺便,今天可是你们在这儿第四年的开始。老板特地做的烟熏肉肠,算是犒赏老顾客。”
                          安东尼奥仰起身子,朝酒柜旁的那位胡子遮掉大半边脸的老板摆手致谢。
                          隔离区或许在炮火以外的地方都是忙碌而沉寂的,酒吧却不是。尽管是下午,不是个尽兴喝酒的时候,这里依旧会聚集些士兵来偷度难得的闲暇,手端一大杯白沫吞没杯口的啤酒咕噜咕噜地大口咽着。人声和古老可不过时的摇摆乐夹杂融合成背景音,比之前那声爆炸的巨响要温柔太多。
                          “整整三年,没想到这么久了,”罗维诺很快占据了丰盛的盘子,举起刀叉开始切着食物,“总觉得昨天才来。”
                          对面的安东尼奥笑眯眯地望着罗维诺,“我还记得看过的一部片子里这么说,‘一个人活着的人生,感觉上漫长而又枯燥。而若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忽儿就来到岔路口。’感觉就是这么回事吧。”
                          刀锋忽然割到盘子,发出难听的声音。罗维诺把切得均匀整齐的香肠推到安东尼奥面前,端起杯子灌酒,杯底正好挡住他的脸,“吃你的东西。”
                          安东尼奥的话令罗维诺想起来,面前这个男人,曾在隔离区独自度过三年的光阴。明明第一眼见他时,脸上的明朗笑容,健康的深色皮肤透出一股充沛的生命力,那双储存着许多光芒的双眼。罗维诺从那一眼便觉得,安东尼奥是个比自己要光明很多的存在。他就是冬日的正午暖阳,爽朗自然,毫不设防。
                          可那孤独的时光仿佛抽去他太多旺圌盛张扬的生命,罗维诺不敢相信,在好不容易踏入隔离区的土地,见到心心念念很久的安东尼奥时,他已经褪圌下干练军装,穿上那过于宽大的白大褂。他的眼眶深陷进久不见阳的苍白皮肤间,眼睑下一大圈明显的阴影。罗维诺奔跑着冲进他怀里,原本只能都不能碰到指尖的双手,竟摸圌到了突兀的指甲盖。
                          “安……安东……尼奥……”罗维诺再也忍不住,吃力地叫出眼前这个快要认不出来的男人的名字,哭湿了他的肩头。
                          “现在可以安心了小罗维。我是个医生,负责治病救人。不用再扛着枪去战场,你不用再担心了。”
                          从那一刻起,罗维诺就知道这个地方像个无形又可怖的恶魔,它使时间一望无际,却又在不停鞭笞着人老去。
                          “安东尼奥,”罗维诺拇指摩挲着酒杯边缘,看向对面的先生,“我想问个事情。”
                          “嗯?”安东尼奥吃得很香,香肠切得大小正好,一块一口,汁多肥圌美。平时都是他在做这些事情,今天偶尔一次能享受到罗维诺的服务,他当然欣喜又雀跃。
                          罗维诺十指相握,才发现自己手指冰凉。他踌躇一会儿,张口欲言。
                          “费尔南德斯医生,医院叫您赶紧回去。说是有个紧急病患。”
                          罗维诺松开交握的指尖,他无奈地起身拿起衣服,看来只能下次再谈了。
                          安东尼奥放下叉子,拿起一旁的方巾拭拭嘴。他又笑了,如同昔日的暖阳。
                          “放心罗维诺,现在我只有幸福。没有愧疚。


                          IP属地:湖南13楼2017-09-07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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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 说服
                            拐过弯角,穿越急速奔走的人群,走进办公室。安东尼奥见到那身熟悉的铁蓝色军服,以及标志的银发,无奈地摇头苦笑。
                            “一听紧急病患就知道是你,能不能改改借口?敬爱的黑鹰上尉。”
                            身后的罗维诺也挤了过来,只是他见到基尔伯特便立刻耷圌拉下脸,默不作声地坐在桌旁的木椅上。他瞧见坐着的亚瑟脸色苍白,于是他看看安东尼奥。
                            “身体不舒服?”安东医生走上前。亚瑟摆摆手。
                            “没关系,只是累了。”他扯出一丝应付的微笑,表情显得木然。
                            安东尼奥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基尔伯特,他这位向来硬汉做派的青梅竹马,眉头也微微皱起。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安东尼奥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看向二人,“不快点的话我就要开始工作了,到时可没空管你们。”
                            安东尼奥和基尔伯特两家是世交。后来安东尼奥放下枪杆,拿起手术刀进入中央医院,他成了中立一方,待着的地方也混杂太多势力。医生若是立场鲜明,可能导致患者们有不愿好好治疗的逆反心理,他和基尔伯特的关系不能再表于明面,只能装作互不认识,万不得已才利用类似的暗号见面。至于罗维诺,认识这位军官大圌爷也挺长时间了。毕竟当初小家伙偷渡时,身为港口督察员的基尔伯特可是面无表情地狠狠恐吓了他一番。
                            “……所以,我需要安东尼奥的医生身份,将这个孩子的遗体偷出来。”
                            故事不长,可亚瑟说得很慢。几次哽咽住的嗓音在结束时也未恢复过来。安东尼奥和罗维诺对视一眼,又重新注视面前的金发青年。之前每天都会精心打理自己的富家少爷现在完全丢失了他要求苛刻的体面,看上去便知晓价值不菲的衬衣如同在泥里滚过,上边全是斑驳的脏渍。
                            不过一天时间,这样的改变在安东尼奥眼里实在称得上残酷。亚瑟不过21岁,不幸死去的少年只比他小四岁而已。属同一年龄段的两个人,都背负了太多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东西。但令人无奈,在隔离区里,这种事屡见不鲜。
                            安东尼奥注意到,亚瑟说话时基尔伯特不言一语,默默环手看着他。今天的黑鹰上尉好像格外寡言少语。
                            “等着消息吧。我和罗维诺会尽快办好,”安东尼奥捡起桌上的记录表,深沉的目光再次凝视对面两人,“先好好休息几天,你们都累了。”
                            居民区回来的途中,基尔伯特不大想和科宁军官坐在车头,便和亚瑟一同挤在士兵们的车厢里。两人待在最里,外头的风雨临近傍晚更加汹涌张圌狂,虽然靠外还有几位士兵,可无情的飓风仍旧能灌进还未装上帘子的空旷车厢里,自顾自地高歌。
                            亚瑟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那头会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沙金色的发丝被吹得东倒西歪。基尔伯特想了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亚瑟身上,他觉得这家伙的背脊太过瘦削了。
                            亚瑟总算抬起头看看基尔伯特,用手指扯住衣服,然后礼貌地露出勉强的微笑。“谢谢。”
                            “礼貌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基尔伯特别过头冷冷道,“还不如分点力气撑住你那颗柔弱的心脏。”
                            他知道亚瑟正在望着自己,只是他没有回头。确实是粗圌鲁的行为,可如果看着那双眼睛,基尔伯特认定自己心里会更加难受。
                            “您愿意听个故事吗,上尉先生。”亚瑟的嗓音听上去沙哑干涩,一定是因为刚刚过度地嘶喊了艾伦的名字。
                            基尔伯特用着几乎听不清的音量,悄悄发了个单音。
                            “艾伦,很像我的表弟。”过了一会儿,亚瑟缓缓张口,“他的名字叫阿尔弗雷德,和艾伦一样,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眼睛。他在一年之前和科宁新军来到了战场。”
                            “我从未听你说过。”基尔伯特疑惑地说道。亚瑟来到这里也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可据他所知,亚瑟并未和科宁军有密切接触。
                            “是,我和他很久没见了。小时候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要好,他还嫌弃我不像个哥哥。可长大后,我们因为家境、观念和生活环境不同产生很大的分歧,两个人再没见过,”亚瑟苦笑了一下,“这次能够来隔离区,也是我偷偷借了他的名义,借口有他照应才能让来的。”亚瑟看看基尔伯特,低下头继续道,“听上去是不是挺无趣?不过隔离区以外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
                            基尔伯特有些不明白亚瑟所说的,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在感叹隔离区还不错。基尔伯特自己出生在军事家庭,处理所有事情都按照非感性的规矩条令。从小循规蹈矩地刻苦训练,16岁破格进入军校,21岁来到隔离区,一待就是六年时间。可是,他和亚瑟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如今也能共处。基尔伯特知道,外头的人只说“社会”如何可怕,于他来讲,这只是大脑词库中一个单词而已。他也曾想象过,也笃定,世界上再可怕的存在,怎样也比不过战争。
                            “在外面,我们会将自己包装得很好,与人交际,为梦想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每个人的都与别人不同,生活轨迹相同的人会慢慢走在一起,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们就会慢慢远去。我们只需要想着自己,只用想着自己幸福。”亚瑟正盯着地板出神,放轻了声音,“阿尔家破产之后,我们两家的往来越来越少。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决定投奔科宁军之前来我家和我道别。科宁的作派一向为国际不齿,我并不想让他去科宁军。他便认为我自持过高,不明白他的艰辛,那次大吵一架就是我们迄今的最后一面。我只知道后来他跟随军队来了隔离区,以及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其他我什么也不清楚了。最后,我还是借用了我母亲曾经和某个科宁军官是恋人的关系,模仿她的字迹写了封信来到这里。我除了想成为战地记者,还想和阿尔道个歉。”
                            亚瑟似是叹气,又像是自嘲地哼了一声,“可我犹豫了一个礼拜,发现这并不容易。要知道,任何改变都没有相悖的生活轨迹造成的隔阂更深。”
                            基尔伯特顿时领悟到亚瑟口中的不同。外边世界的人们是作为人在生活,有不得不遵守的规则和自我约束。可在隔离区,或者说在战争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一样:遵循本能,只求活下去,更像是人最初始的形态——野兽。
                            “度过今天,我才发觉我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或者说,隔离区以外的人们想法有多么幼稚。”亚瑟摊开手掌,他的手指细细长长,原本白净的皮肤上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应该是之前躲避追杀时磕到的,“为什么大多数人一定要等到死亡变成家常便饭时,才懂得如何活着?”
                            基尔伯特思索很久,也没能给出亚瑟答案。
                            车外的以萧条的黄土和零散的树木构成的黄绿色调的风景慢慢晃过,罗维诺望望窗外,然后低下头。他的手中,拿着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个笑得压弯眼睛的孩子,和一位面容肃穆的军官。
                            “到啦。”安东尼奥将车稳稳停下,他看看身边盯着照片出神的小家伙,又轻声唤了句,“罗维诺?”
                            “安东尼奥,”罗维诺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一会儿,又挪到医生身上,“办完事,我们去兜兜风吧。我连呼出来的气都是一股福尔马林味。”
                            “嗯。”抚上小家伙松软的头发,安东尼奥笑着答应。
                            罗维诺挥开安东尼奥的手,嘟嘟囔囔地下车,“别老摸乱我的头发。”
                            面前的地方是专门埋葬敌人的墓地,又称“坟堆”。独立派的尸体统一扔在这里,然后派一些隔离区本土居民做帮手进行土埋。这是当地人的生活来源之一,他们通常在这里劳作一整天,同盟军会定时发放三餐。考虑到尸体集中率太高,容易导致某些易传染、不可控的病症,中央医院会定时派遣一位医生来给里面的工人们做身体检查。
                            门口看守的士兵曾经是安东尼奥的病人,见到罗维诺二人,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是安东医生和罗维诺啊,今天怎么这么晚?”士兵推开那扇挂着巨大锁链的生锈铁门,“不过他们成天吃的都是粗粮,身体可比我们要好。”
                            安东尼奥敷衍地笑笑,随口询问着情况,“最近没有生病的吧?”
                            “天气越来越凉,可能有几个感冒的。”士兵本想尽职尽责地带领他们进去,被罗维诺制止,憨笑着摸圌摸头,“那我回岗位了。”
                            居民们工作的环境称不上好,两旁临时搭建的布蓬是他们小憩的地方,正中一条供人行走的窄路,两边便是排列整齐的土堆。尸体粗糙地裹上麻布堆在挖好的土坑边,等待挥舞着铁镐的同族将他们埋葬。
                            眼尖的监工瞥见穿着白大褂的安东尼奥,挂着军鞭的手用力拍着,嘴中模仿当地语不客气地喊起来。
                            “排队排队,身体检查!速度快点!”
                            安东尼奥朝罗维诺使了个眼色,后者冲他点点头,往另一边走去。
                            运来的尸体会先集中在一处进行捆扎,罗维诺要去的就是这么个地方。他很少陪同安东尼奥来这边做检查身体的工作,他讨厌这里——活着的人只有两种模样,要么低眉顺目,要么趾高气昂,至于那些死去的,却比活人们更多样子——不会有人用手掌闭合他们的双眼,仿佛能透过那没有生机的眼睛,窥探到死者生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脚步匆匆加快,罗维诺尽量不让视线在那些僵硬面庞上停留太久,找寻着和彩色照片上灿烂脸蛋相同的人。
                            上帝,如果我有一天困于这种境地,又能否像这个孩子一般勇敢无畏?
                            罗维诺放在口袋里,汗津津的手掌,用力按住照片。


                            IP属地:湖南14楼2017-09-07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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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顷刻间迸发的尘土吞没了所有清晰的视野。亚瑟的耳畔徘徊着持续的嗡鸣,他猜想自己的脸颊可能是被尖锐的砂砾割到了,正火圌辣辣地疼。率先爬起的他捂住口鼻,焦急地四下寻找着身边人的踪影。
                              “王耀?”
                              他还记得,爆炸之前这个人这么介绍他自己。
                              “王耀?你在哪里?”
                              喊声很快被尘土吸进去,而这些尘土构成的浓雾又逐渐沉淀进土地。劣质炸圌弹还未燃尽的火焰喷出余响,吸引亚瑟张皇地后望——
                              一人高的砖堆已经不见,先前还在卖力工作几个中年男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人,半边身子被压在坍塌的砖堆之下,拼命地维持着他的最后一息。他昂起的脸上全是被血凝固成块的污浊黑灰,前方的空气仿佛成了他最大的支柱,绷直的手使劲朝前探着,大张的嘴里发出两声嘶哑的呼喊。
                              亚瑟立刻朝他跑去,脑中像是有什么在不停敲着,过于笨重的相机总是偏移了他身体的重心,使他的步子一直踉跄。
                              “停下!”身后有声音叫住亚瑟,“别去了。”
                              亚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急忙停下来往后望。王耀正好好站着,他似乎没什么大碍。“没得救了。”他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进随身的挎包里,语气如常,面色却相反地凝重惨白,“失血过多。你去搬开那些砖块会给他带来痛苦,起码现在,他死前也不会发现腿已经断了。”他一眼也没有望向亚瑟,一直垂着头,“将这些场面用文字报道出去,还会有别的人得救。”王耀再往那边看一眼,很快回头——如他所说,那个男人仍旧向外伸着的手静静搁在地面,已经停止了挣扎。王耀脱下头上那顶已有两个细小破洞的棉帽,放置胸前,然后阖上双眼。亚瑟这才发现藏帽子下的长发,这或许该是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上面却全是尘土泥渍。“同盟军那边……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我得去弄明白爆炸的原因。”王耀边呢喃着,边从挎包取出东西固定在腰间。他似乎是打算进入居民区,亚瑟瞥到他准备扣进枪套的手圌枪。
                              “看来我们同路。”亚瑟上前一步。
                              王耀看看说话的亚瑟,微微翘圌起嘴角,“欢迎。”
                              眼前不停地在掠过慌张的人影,都是隔离区的居民,他们喊着叫着,还有孩子的哭声。亚瑟和王耀尽量贴着墙壁行走,为奋力逃亡的人们创造最大的空间。镜头定格了许多人们或是惊慌、或是恐惧的面孔。大家都忙着跑向最有可能活下来的地方,无人注意到一旁的两人。
                              “我去西边看看,有部分侦察兵在那头站岗。”王耀拐进岔路,他轻车熟路地带领着亚瑟躲开逃生的人流,穿行于僻静破旧的小路间,“今天科宁的侦察兵明显变多了,应该是同盟军那边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乱子,特意加派了人手。”趁话语间歇的空挡,亚瑟接着王耀的分析继续道,“独立派也猜到了。刚刚的爆炸就是冲侦察兵来的吧。”
                              王耀不由得正视一番亚瑟,“出乎我的意料,你对这边的局势很了解。”
                              亚瑟用笑容和微微的点头以示谢意。如果真如他们所想,那身为独立派的艾伦母亲会不会有一丝线索呢?
                              对面一幢被掀了顶的房屋里,一位被阳光晒得黝圌黑的老太正坐在吱呀作响椅子上,佝偻着背盯着外头行走的士兵,满是褶皱的脸缺乏表情,一头白发毛糙蓬乱,只有那双眼睛清澈明晰,倒映出快速流动的人影。基尔伯特望着她,指派了几个士兵过去劝她离开。
                              “报告上尉,黑鹰连集合完毕!”
                              “出发!”
                              基尔伯特习惯性地朝后看,打算说些什么。偏下的视线落在背后紧跟的士兵身上,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基尔伯特再次想起来,今天他并没有联系他的随军记者。回过头去,脑海中全是那张脸。倔强的神情,说话时会微微挑起的粗眉,最后,是那对眼睛。绿色,象征和平和安逸,这个人的经历应当如同他的眼睛——像家后面那片广袤而神秘的森林,只会有轻声细语的沙沙声和温柔的波浪般的绿意。时间愈久,基尔伯特便愈发对亚瑟柯克兰充满好奇心。初遇时,基尔伯特便因为他不同于长相和身材的好身手微微惊喜。再见,他却提出了想要做随军记者的请求,紧接着,他毫发无伤地经历过那场激烈的巷战。基尔伯特本以为他马上就要崩塌在艾伦的死面前,可没想到他竟执意为柯尔特洗去冤屈。他一次一次跳脱了基尔伯特的预期,本应获得这位刁难的长官最终的首肯同意,可是……
                              可是基尔伯特扪心自问,他却越来越舍不得。优秀的人才,不应该埋没进隔离区这怎么吹都吹不尽炮尘里,怎么站都会鲜血淋漓的立场中。
                              “不想让亚瑟留在隔离区。”想到这里,心脏蓦然一疼。
                              基尔伯特抬起头,余光里忽然闪过一抹熟悉的金色。
                              “长官?”
                              “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天气虽凉,可太阳并不小。走在没有房屋遮蔽的大路上,阳光还是亮得睁不开眼睛。和基尔伯特几日没见,亚瑟似乎开始怀念总喜欢走在前头、替他遮住一切日晒的高大背影了。接触这么久,亚瑟仍旧无法看透这个人。基尔伯特像个谜:他确实像传言所说,铁血、淡漠;可他又似乎充满着很多人都没有的体贴和善良,这又令他意外地好读懂。当初是亚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他又十分不服气——他面对基尔伯特时总有种莫名的困惑,他也充满了想要去解开这种困惑的动力。
                              亚瑟不爱欠人人情,自然包括基尔伯特。这个人三番五次地将他拽出地狱,他却一句道谢也没说出口,准确地说,是他根本找不到哪个恰当的时间去讲。因为艾伦的死,亚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多天。他从模仿母亲的字迹开始一直回忆到艾伦倒地的场景,刚来隔离区才不过两周,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却完全富于外面的一生。其实在如今的亚瑟眼中看来,当初踏入这片土地的自己已经是十足地勇敢无畏。可短暂又漫长的一路上,他太像一只不识险恶的雏鸟,不断被许多宽广的翅膀挡住黑暗和危险。亚瑟明白,战争的可怕就在于此,就算如基尔伯特一般强大,也无法抵挡掉全部的争端和恐惧。人才是最弱小的,但众人不是。只有达到能够和这样的强大并肩而立的程度,他才可以如他所愿:了解战争,保护战争中的人以及向战争外的人传达战争。这次来西隔离区的事情亚瑟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他想用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些东西,他不能再躲在屏障与庇护之后了,他必须要向前。
                              ——毕竟他是个战地记者。是战争的信使,是被战争孕育的职业,也生活在战争之中。
                              “怎么会想着来这里?”一旁的王耀问道,“我觉得你不像个记者,像个少爷。”
                              亚瑟低头瞅瞅专门为了拜访居民区借来的破衣裳,无奈地反问,“这也像少爷?”
                              “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谁刚来,谁待过很久,我是看得出来的。”王耀说话会带着口音,或许是他们国家的语言习惯。亚瑟并不觉得难理解,反而令他更独特,“不过你,”他挤挤眼,“你肯定能活下去。”
                              亚瑟笑了笑,刚想回话,便瞧见正接近他们的科宁侦察兵。他们对于王耀的到来仿佛不意外,表示已经得知居民区东北角爆炸的事情,正在留意附近有无可疑动静,以及监测炸圌弹。
                              可第二次的“爆炸”,突如其来。


                              IP属地:湖南16楼2017-09-07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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