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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平衍生】那年惊风烟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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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平太甜,官逼同死,也许拉郎是条出路。一个脑洞,随便写着玩玩,不负责任的坑,请允许我随时弃文。
这是司马懿饰演的易连恺和杨平饰演的苏志文的故事。背景民国,人设ooc,所有美好属于懿平。


1楼2018-06-15 10:53回复
    三、
    西洋钟打响了十一点,易连恺忽然惊醒,听着外面疾风劲雨的声音,怎么都睡不着了。今天没怎么疯玩,一时醒来倒不觉得困,不知道平平的伤口还疼不疼?女佣有没有换上更轻薄的丝绵被子?他的睡衣是棉质的还是丝绸的?明天得问问,要是穿的是棉睡衣还是换了丝绸的好,不然磨着破了皮的地方还得疼。
    隆隆雷声突然响彻在耳边,惊得他一跳,不知道平平有没有被吵醒?这么近的雷,一定吵醒他了吧?他还能睡得着吗?也不知道这场雨下了多久了。
    这么想着,易连恺就有些放心不下,他想去看看苏志文,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睡得安好。起身趿上拖鞋,轻轻打开房门,一个本来靠着门坐着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就要往下倒,易连恺眼疾手快伸手托住,借着闪电划过瞬间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满脸泪痕的苏志文。
    “平平?”易连恺失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志文抱着枕头哭得可怜:“兰坡,我怕。”
    “打雷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要怕也是那些立了誓言又赖账的人去怕才对。”易连恺去拉苏志文,入手只觉得小人儿碰着冰凉,也不知道一个人抱着枕头在他房间外偷偷哭了多久,想来是他刚才睡得死,打雷下雨了都不知道,要不是突然醒来又挂念苏志文,这个傻子在自己门口窝一夜他都不晓得的。
    苏志文只顾着压低声音哭,这会儿是半点伶俐样都找不到了。易连恺没有办法,在他耳边轻轻地哄着,拉了苏志文进屋,摁了电灯开关,房内顿时一片亮堂。他看苏志文眼睛红肿哭得直打嗝,心疼不已。
    “怕成这样怎么也不敲门叫我?”他拧了帕子给苏志文擦脸,可是苏志文的眼泪好似怎么都止不住,一边擦一边掉。
    苏志文抽抽噎噎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我、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易连恺抽了苏志文的枕头,抱住了打颤的小人儿,笨手笨脚地拍着他的背,哄着:“我在这里,不怕了,不怕了。”
    苏志文穿着素白的丝绸睡衣,怪不得身上这么凉了,这个笨蛋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就跑出来。易连恺却忘了要是苏志文还能有心思想着披件衣服,又何至于吓成这样。
    又一道响雷下来,苏志文紧紧地抱着易连恺的腰不肯松手。易连恺无奈,等着苏志文稍微缓过劲来,说道:“别哭了,你要害怕就跟我一起睡,要哭就滚回自己房里哭。”
    苏志文点点头,胡乱地抹去了眼泪,又拿着易连恺的帕子擦干净了脸,这才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易连恺的床。
    他缩在床的一边,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头还透着惊恐。
    易连恺说:“睡好了我就熄灯了。”
    苏志文点点头,绞着手指,神色越加慌乱。
    易连恺关了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外头电闪雷鸣,他一个用力,就将苏志文拉到怀里抱住了,问他:“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易连恺的怀抱很暖和,他身上沐浴后的味道很好闻,他的呼吸喷到苏志文的发旋上,有些痒又有些让人安心。苏志文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小心地拽着易连恺的睡衣衣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易连恺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听得风声阵阵雨声不歇,盯着苏志文的发旋问道:“你都几岁了啊?打个雷还能让你怕成这样。”
    苏志文声音闷闷的:“我想姆妈。”
    易连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小孩。他也想娘亲,他也想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整理他的衣服,柔声跟他说话。只是半年前的冬夜,他永远失去了她。
    “两年前我姆妈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晚上,下这样大的雨,打这样响的雷。她叫我过去,拉着我的手看着我不说话,然后她就睡着了。我阿爸和姐姐只是哭,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我说你们不要吵,姆妈要睡觉。二姐抱着我哭着说以后再也见不到姆妈了。我以为他们骗我的,可是后来我就真的没有见过她……”
    易连恺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黑夜里他看不清苏志文的表情,只知道他肯定边说边在偷偷地流眼泪。
    苏志文的头埋在易连恺的胸口,易连恺感觉到身前的睡衣被浸湿了,一开始热热的,然后一点点凉下来,就如他的心一样,涌动着灼热,又一寸寸冰凉。
    这种同病相怜带来的亲密感竟比淡薄的血脉亲情还来得真切和猛烈,易连恺突然发力,紧紧地箍住了苏志文:“平平别怕,你还有我。”
    苏志文扒着易连恺的背默默点头,他感受着易连恺身上源源传来的热量,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了。兰坡说,他还有他。
    易连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这时外面的风雨声转小了,雷声也逐渐远去,他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人儿渐渐放松下来。
    “好些了?”易连恺问道。
    苏志文挣了挣身子,易连恺以为他这个姿势不舒服,就松了松手臂,谁料小娃娃一咕噜爬起来,抱过自己带来的枕头,说他不要紧了可以自己回房睡。
    易连恺没想到小孩这么会过河拆桥用完就扔,一气之下直挺挺地起身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敢走一个试试?”
    苏志文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问:“可是我睡在这里兰坡会不会不习惯?”
    不习惯?当然!哎哟他这个少爷脾气几时耐烦了跟别人同睡一间屋的?更别说同一张床了。
    易连恺开了灯,指着自己胸口苏志文留下的那一滩泪渍,挑高了半边眉毛:“你弄脏了我的衣服,就这么走了?”
    苏志文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声若蚊蝇:“我我我……”
    “你什么你?难道我还能指着你这个小少爷来给我洗衣服?”易连恺故意挤兑他。
    苏志文越发不自在,红着眼眶捏着衣角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这个人怕不是兔子变的吧?易连恺思忖着他这个样子怎么就弄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呢?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哄这个小没良心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易连恺自己从衣橱里拿了干净的睡衣换上,拍了拍床上给苏志文留出的空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过来。”
    苏志文唯恐易连恺又要翻脸,抱着枕头慢慢地挪了过去。
    “万一待会儿又打雷,你要怎么办?我睡着了可不会理你,难道你真要在我门口坐一夜?”易连恺拉过苏志文让他躺好,帮他盖好被子,“都是男孩子又不是小姑娘,矫情什么?睡觉!”
    苏志文见易连恺已经面带倦色,折腾了半宿都是为了自己,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躺好,只盼着易连恺能不受自己影响,快些入睡。
    易连恺心满意足地关了灯,面朝着苏志文,鼻尖嗅到一丝清甜的奶香味,忍不住往那个方向蹭过去,一手小心地绕过苏志文手臂的伤处搭上了他的肩膀,这才觉得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易家的下人发现今日苏家少爷住的客房的门迟迟未开,要知道他来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是早起的。倒是三倌儿,不念书的时候起床的时间一贯不定,能在中午前起来算是好的,只有最近有文哥儿陪着玩,才肯起的早些。
    联想到昨儿个文哥儿是摔了跤被三倌儿背回来的,听差的恍悟,苏少爷大约是要晚起了。
    正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忽然听到连着三倌儿房间的铃响了,听差的忙准备毛巾衣物去伺候,开了门看见床上有两个人,坐着的是苏家文哥儿,躺着的是自家三倌儿。
    易连恺翻过身嘟囔:“你们伺候苏少爷起床,我再歇会儿。他鞋子没穿,我让他先穿我的拖鞋出去,回头你们再给我备一双。”
    苏志文是光脚跑出来的,睡衣好回到他自己房里换,但没鞋子脚底要受凉,病从脚跟起,易连恺怕他生病就遭罪了。
    苏志文朝女佣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蹑手蹑脚地下床,趿上易连恺的金丝软底拖鞋往外间溜去。他的脚小,鞋子大了两号,踩着木质的地板踢踏踢踏响。他怕吵着易连恺,为了不发出声音来,只得一步一步滑着出去。
    易连恺侧着身,头枕着柔软的鹅绒芯枕头,眯着眼睛看苏志文滑稽的走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志文回身,恰对上易连恺一双乌溜溜的黑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你还睡不睡了?”苏志文想着自己是为了不吵着他才这般别扭地走路,哪知对方不领情还嘲笑自己,不由有些恼。
    “看你要把我的拖鞋底都磨破了,你还让我睡觉?”易连恺心情很好,窝在被窝里同苏志文耍嘴皮子。
    苏志文这才觉着易连恺的拖鞋鞋底轻而软,想必用料考究,看着做工也很精细,自己这样确实是糟蹋好东西了。苏家虽富裕,三代前到底经历过落魄,家教不同于从未吃过苦头的大家族,并不会娇惯子女。苏奉昌常教育子女惜衣有衣穿,惜食有食吃,苏志文三岁时就教他背《锄禾》、《贫女》这些唐诗,大概如此,即使身为苏家独子,苏志文身上也没有养出纨绔习气。他自觉理亏,匆匆说了句:“那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边就噼里啪啦地小跑了出去。
    “唉,你慢点,地板滑,小心再摔咯!”易连恺扯了嗓子喊,苏志文却一溜烟地出了房间了。
    易连恺暗暗摇了摇头,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他不是不想起床和苏志文一起玩,只是前一晚折腾了一番他觉得这会儿还有点犯瞌睡,再眯一会养足了精神就舒服了,
    夏日的雷雨只是一阵头的,前一晚听着声势惊人,一早就出了太阳。易连恺半梦半醒间听得走廊上电话铃响,过一会儿停了大概是有人接听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小睡了半个小时回笼觉,再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摇了铃叫人进来伺候,等了不一会儿就见苏志文闯在佣人前面跑了进来。
    “兰坡兰坡,我爹刚才打电话来,说是生意谈好了,明天就来接我。”苏志文显然很想念他的父亲,说这话时藏不住的开心。
    易连恺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就是他爹来接他了么,看把这小傻子高兴的。
    等等,他爹来了?接他?明天?小傻子这就要回去了?
    易连恺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苏志文,俊俏的小脸毫无预兆地沉了下来。


    5楼2018-06-25 21:05
    回复(3)
      四、
      “你说什么?你爹要来接你了?你要走?”易连恺板着脸问。
      苏志文沉浸在即将要见到父亲的喜悦中,没留意易连恺的情绪变化,点点头眼睛亮亮地应道:“明天,明天他来接我回去。”
      易连恺在被褥下握紧了拳头:“要回家了就这么开心?”
      “当……”然字还没出口,苏志文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易连恺的情绪不对劲,他试探着问道:“兰坡,你是不是不高兴啦?”
      易连恺不笨,自然知道苏志文咽下去的是什么字,他恶狠狠地盯着苏志文:“我对你不好吗?易家对你不好吗?在这里呆了几天你就心心念念要走?”
      苏志文呆了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兰坡这么别扭是因为舍不得他走啊。他几步蹭到易连恺的床上,拉着易连恺的手摇了摇,好声好气地说:“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我也跟你好的。不过这里毕竟是你家,我还是要回自己家的。”
      易连恺听苏志文软语细声地劝,心里头微微舒坦了些:“易家又不在乎多养一个人,你留下来还有我陪你玩,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早该入学了,因为体质弱,才晚了一年。今年秋天我就要去学堂了,现在先回去报名。”
      易连恺冷哼道:“在我们易家家塾也能读书。说穿了你就是不想留下来!”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苏志文估计易连恺只是公子哥气性上来,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转移话题:“我们今天玩什么?”
      易连恺别过头:“你都要走了,还玩什么?”
      苏志文知道易连恺心中不好受,要说跟这么玩得来的朋友分开,他也很舍不得。虽然易连恺表现得这么别扭,可苏志文就是知道,易连恺心里一定很在乎。他学着平日里姐姐哄他的办法,手臂一展抱住了易连恺,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
      易连恺一怔,刚想把人推开,却放下了手,感受着苏志文的触摸,一下子想到了他的生母,一下子又想到苏志文要走,鼻子一酸险险要掉下泪来。
      “兰坡,不是这样的道理。正是因为我要走了,咱们好好玩,还有一天可以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你要是不跟我玩,剩下的一天都没有了。这样等我回去后想到你,会觉得遗憾的。”苏志文垂着眼皮说。
      易连恺声音闷闷的:“那你走了以后会不会忘记我?”
      “怎么会呢?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了,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苏志文连忙保证道。
      “那你要给我写信。不对,你大概还不大识字,那就打电话,一定要经常打电话给我!”易连恺瞪着眼睛说。
      “好。”
      “有假期了一定要过来看我!”
      “……好。”
      易连恺还在拼命地想再提些什么要求,对上苏志文有些发红的眼睛,顿时噎住了:“我提的要求很过分吗?干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啊?”
      苏志文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干嘛要说这些?我要明天才走呢。你现在说这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哭。”
      易连恺怔了怔,拉过苏志文,揉乱了他的头发,冲他滋了滋牙:“不许哭,我要你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些你都给我记住!要是做不到,我一定带着我们家的卫士冲到你家,哪怕是用抢的,也要把你绑回来拴在我身边,伺候我一辈子!”
      苏志文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听到易连恺这么说,不由打了个颤,看他似笑非笑的,不知是玩笑还是当真的,心下一愕,一时倒是真的不想哭了。
      易连恺翻身下床:“你用过早饭了吗?”
      苏志文点点头:“不知道你要睡到几时去,我就先随便吃了点。”
      易连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先洗漱,你等等,待会儿陪我去饭厅。今天不管做什么,你都得陪我。”
      苏志文觉得这个要求很有些霸道,无奈易家的三倌儿任性起来确实不怎么讲道理,而他又拿他没办法,再说两人是处一刻少一刻了,今天就随他高兴吧。
      易连恺优雅地用餐,苏志文坐在他身边看他吃饭,平日里一门心思只想着跟他玩什么,倒是很少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苏志文现在看他的小伙伴,只觉得易连恺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气,连吃饭都好看极了,看着看着就有点痴了。
      任是谁被这样盯着看,都不会没有感觉,何况易连恺今天更分出了一些心思在苏志文身上,他咽下了口中的面包,打趣道:“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啊?”苏志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贪看易连恺,竟然失了态。他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倒也大方承认道:“兰坡,你长得真好看。”
      易连恺放下叉子勾勾手指:“过来。”
      苏志文条件反射地感到一丝惊恐,睁大了眸子反而退后了些。
      “过来。”易连恺继续勾着手指笑得灿烂。
      苏志文犹犹豫豫地挨过去,易连恺朝他的脸蛋伸出了手,苏志文还来不及躲就被捧住了脸。易连恺凑得更近了些,挑着眉毛笑得痞坏痞坏,眼睛里似有星空浩瀚:“好看你就多看看呗。”
      离得太近了,近到对方的呼吸都扑在了脸上。苏志文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嘴里期期艾艾道:“可、可以不用这么近的。”
      易连恺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我怕你看不清。”
      苏志文只觉得头顶似乎都在冒热气,猛的挣脱开去,嘴里不忘辩解:“看得清的。”
      易连恺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真看清了?既然我这么好看,天天给你看不好吗?干嘛非要走呢?”
      苏志文扁扁嘴,又想哭了。只是这一次的想哭是因为易连恺又把话题绕进去了,根本就讲不听道理,话说这留人的执念怎么就这么深呢?
      易连恺慢条斯理地喝完牛奶,将杯子一放,对苏志文说:“今天我们一起去庙里上香。”
      苏志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印象中也不是哪个菩萨生日的日子,是不是这上香就是特意为了他祈福的呢?这么一想,苏志文就觉得似乎也蛮合情理的。兰坡这人虽然霸道了点也别扭了点,但对他是真的挺不错的。
      易连恺禀过了易继培,安排了家里的司机,点了几个卫士,带着苏志文一路开往符远城外的霞净寺。
      霞净寺算得上是江左名胜,最有名的就是寺后的霞净山上的梅花,虽然季节不对,不能赏梅,但传说寺中灵签十分灵验,所以香火依旧旺盛。
      易连恺身份特殊,霞净寺的主持得了消息,派了小沙弥出来迎接引路。易连恺拉着苏志文,过了山门来到佛殿,找到金身最大的一座佛,端详了一会儿,似在琢磨什么。苏志文也不催他,忍着膝盖的疼痛,安安静静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拜了三拜。
      说不上迷信,小孩子的心到底澄澈,苏志文望着眼前的大佛,只觉得既然礼佛就要虔诚,不然怎么求得佛祖保佑呢?
      苏志文刚要起身叫易连恺也来拜一拜,易连恺却突然说道:“平平,我们结拜吧!”
      苏志文跪在那里愣住了。
      易连恺不看他,只是自管自说着:“我和我哥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能入我眼的人不多,合脾气的就更少了,到现在为止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我有时又觉得朋友二字形容我俩的情分都太轻,我想跟你做兄弟。”
      苏志文心里感动,只觉得胸腔处都被蜜糖水浸满了,甜甜的暖暖的,也像吃下了易家小厨房做的绿豆糕,软软的糯糯的。
      “愿不愿意,你倒是说句话呀。”易连恺见苏志文只低了头不吭声,急了。
      “愿意!”苏志文急忙抬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易连恺,唯恐他情急之下反悔了。
      话音刚落,易连恺将长袍下摆一撩,在苏志文身边的蒲团上跪下了。
      “佛祖在上,我易连恺,今天愿和苏志文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同德,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苏志文胸中涌出一股豪气,也朗声道:“佛祖在上,我苏志文,今天愿和易连恺结拜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生死相托,吉凶相救,祸福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为证,山河为盟!若违此誓,必教我天打雷劈永劫不复!”
      易连恺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冲着苏志文大吼:“你傻啊,发这么重的誓干嘛!”
      苏志文有些委屈:“你吼我。”
      易连恺懵了,恨不得一个耳光扇过去,可是偏偏只能想想,哪里真舍得了。他就是心疼,他这个平平,真就是个傻的!
      他气得直喘,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举着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兰坡你要干嘛?”苏志文站起来冲到他身边,试图压下他的手臂。
      “你都发了重誓,我也要说一个才算数。”易连恺凶狠地瞪着苏志文。
      苏志文急得去捂他的嘴:“你已经说过了,佛祖面前许下的誓言哪里能反悔更改的。结拜是大事,话说一遍就好了,你心意在这儿,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的。我们还要给佛祖扣头呢。”
      易连恺心道也是,他又不会背叛平平的。于是两个小人儿又各自跪好,规规矩矩地给佛祖磕了头。易连恺心里发了狠,这三个响头磕得结结实实。
      磕完头,两个小人儿搀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平平,我此生一定不会辜负你!”易连恺握着苏志文的手,郑重其事道。
      行了结拜礼,他们就是兄弟了。说好了,就再也不许反悔。
      两个孩子心满意足地跑去抽签,拿了签词就叫方丈大师来解。
      易连恺抽了十四签: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南北东西无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宫。
      苏志文抽到了八十二签:炎炎烈火焰连天,焰里还生一朵莲;到底得成终不害,依然生叶长根枝。
      方丈大师呵呵一笑:“易小施主,此卦乃仙鹤离笼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也。四处任飞展,到处没阻碍,直接飞上顶云间。”
      听起来还不错,易连恺又问:“那平平的那支签呢?卦象怎样?”
      “此卦乃火里生莲之象,凡事似险非险也。若遇逆境,必须以坚强的毅力坚持,守住本心,未来还可再图谋发展。”
      两个小孩听的似懂非懂,只大约知道这样的签词算不得最好,不过也不算顶糟糕,就不怎么挂心了。捐了香油钱,在寺庙里玩了一转,又在厢房里用了素斋,易连恺就带着苏志文回去了。
      老方丈看着两个孩子手牵手结伴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两人的面相……他竟然看不透。
      唉,佛曰,不可说。


      7楼2018-06-2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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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苏志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易连恺的后脑勺,记忆慢慢回笼。
        昨晚睡觉前互道晚安,易连恺说看天气像是又要下一场雷雨,吓得他抱着枕头就往易连恺的被窝里钻,结果一整晚他就没听到一声雷响,别说雷响了,连风声都没一丝的。
        苏志文扁扁嘴,咬着唇笑了,这个人啊,至于这么别扭么,想要哥儿俩亲近,直说不好吗?他又不会拒绝的。
        他盯着易连恺的发旋,犹豫着是该起床呢还是陪着易连恺再窝一会儿,易连恺就嘟囔着“平平”翻了一个身,面朝着苏志文了。
        苏志文以为易连恺醒了,轻轻应了一声,却见易连恺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原来刚才那声只是呓语。都梦见了什么呢?梦里还叫着他。
        睡着的易连恺褪去了平时的嚣张不羁,脸庞柔和了不少,还有一点肉嘟嘟的婴儿肥,看起来有些可爱。苏志文心中欢喜,只顾着笑眯眯地看着他。
        睫毛轻颤了颤,易连恺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苏志文冲着他甜丝丝地笑,乖巧软糯得像是瓷碗中盛的冰淇淋雪糕。他也勾起嘴角,慵懒地叫了一声:“平平。”
        苏志文问他:“你醒啦?”
        “嗯。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他一伸手,将苏志文抱在怀中,鼻子蹭着苏志文的脖子,淡淡的奶香味格外好闻。
        苏志文有点痒,咯咯笑着推搡易连恺的头:“就想让你多睡会儿。”
        闹了一阵,易连恺彻底醒了过来,伸手摁了铃。
        “你不睡了?”苏志文奇道。
        “不睡了。”易连恺皱着眉头说,“昨天多睡了一会儿,醒来收到了你爹要来接你的消息,今天要是再多睡一会儿,怕是你爹把你接走了我都不知道。”
        说到这个话题总让人不大愉快,苏志文不敢吱声了。
        听差的佣人捧着毛巾衣物鱼贯而入,熟练地伺候两位少爷起床。今天易连恺和苏志文都穿上了衬衫和背带裤,做了西式打扮。易连恺一边整理袖扣,一边打量着苏志文:“你这么穿也挺好看的。”
        苏志文这时也有了点离愁别绪,看易连恺是怎么看怎么好:“兰坡好看,兰坡长得好看,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易连恺对上苏志文不舍的眼光,弯了弯嘴角:“你就嘴甜会哄我,真叫你留下你又不肯。平平,你若是个小姑娘,我这就跟你定亲了,长大了非娶你不可。”
        苏志文也是一本正经地应道:“若兰坡是小姐姐,我长大了也愿意娶你的。不过现在我们是在佛祖面前磕了头的兄弟,赖不掉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易连恺,他吩咐佣人去拿昨日要求赶制出来的两个香囊,跟苏志文要了他抽到的签词,也将自己的签词拿了出来,将纸条折好分别放进了香囊里,然后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苏志文。
        “给你的是我抽到的签词,你的签词就放我这里保管。好歹结拜了兄弟,签是结拜后抽的,就拿这个当信物吧。你要是敢弄丢了我一定饶不了你!”易连恺拿着湖蓝色的香囊晃了晃收进了口袋里。
        苏志文捏着浅粉色的香囊踌躇,这个主意不是不好,但他一个男孩子,拿着这样颜色的香囊,会不会不大好?怎么觉得像是小姑娘用的呢?他能不能跟兰坡换一个香囊啊?
        “怎么,不喜欢?”易连恺眼睛眯了眯,苏志文立马就怂了,连忙摇摇头,学着易连恺的样子将香囊收好了。不管怎么说,里面装的签词是易连恺的,他要好好保管,里头还藏着一份赤诚的心愿,他相信即便易连恺真的遇到什么不顺,也一定会像脱离樊笼的仙鹤一样逢凶化吉的。
        用过了早饭,两个小孩难得的没有胡天海地去疯玩,苏志文安安静静地坐在钢琴前,一首一首地弹着不太复杂的曲子,易连恺坐在一旁,不知道是在听曲还是在走神。
        易继培从书房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对身旁的江左文胆范知衡说:“看看看看,也就只有在文哥儿身边,我家三倌儿才能定定心心地坐着。别说他了,就连我也很想把文哥儿留下来啊。”
        范知衡笑了笑:“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是要深厚一些的。”
        “听说他们昨日在霞净寺结拜了?”易继培笑骂道:“人小鬼大。他要对他两个哥哥能有对文哥儿的一半上心,我也去霞净寺烧高香了。”
        这话却是不好接了,好在易继培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这么一顿闲话的功夫,易连恺又想出来要教苏志文跳舞了。易家时常会举办一些舞会派对之类的,易连恺虽小,也学了一些舞步,留声机音乐一放,他将苏志文一搂,就走出了华尔兹的步伐。
        苏志文比易连恺矮了近一个头,之前又没有学过跳舞,现在只能被他带着走女步。一来苏志文确实聪明,学起来很快,二来他也极信任易连恺,等到一开始的局促感淡下去之后就贴着易连恺的步子走得很默契,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倒是都沉浸在舞步中了。
        苏志文咧着小嘴,缺了一颗门牙照样笑得灿烂,易连恺也被感染了,宠溺地看着苏志文,笑出了小小的梨涡。
        易继培看得也忍不住慈祥笑,心里又一次遗憾,文哥儿怎么就不是个女娃娃呢?罢了罢了,哥俩感情好也是好的,他还是走吧,给这对小兄弟留些空间。
        午后,苏奉昌就来接苏志文了,易继培留他吃了一盏茶,也给点时间让易连恺和苏志文话别。他不是想不到依这哥俩处出来的感情必会依依不舍的,却也没想到这话别话出了柳永笔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画面。
        两个小小的人儿抱在一起哭在一处,眼泪哗哗地淌,一开口就哽住,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苏奉昌摸着鼻子无语望天,他是来接儿子的,怎么就整的跟抢人媳妇儿似的呢?
        好吧,他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时乖得跟什么一样,可招人疼,现在看他哭得惨兮兮的,他也心疼!
        于是他拉了他家小子走到一边,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苏志文立刻不哭了,抽抽噎噎地看着他阿爸。苏奉昌点点头,苏志文自己抹了把眼泪,跑回了易连恺身边,伸手帮他抹眼泪了。
        易连恺也不想这么丢脸的,可就是眼眶止不住地酸,眼泪自发就掉下来了,自个儿都觉得傻得可以。
        “兰坡,我要走了。”苏志文轻声道。
        “我送你去火车站。”易连恺拉着苏志文不肯放。
        “不用了,送到哪不是送呀,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好了。”
        “你管我!”易连恺抹着眼泪瞪着苏志文,他就想跟他多待一会儿怎么了?
        见他回归了霸道本性,苏志文无奈了,求助似的看向了易继培,易继培只是稍微想了想就应允了:“也好,三倌儿也大了,就替为父送送你苏伯父和文哥儿吧。”
        从易家到火车站,易连恺倒是沉默了一路,只是到了车站,就跟爆发似的一股脑儿地交代苏志文“不许忘了我”“要写信”“不会写字就打电话”“香囊要好好保管不许弄丢”“要多吃点饭你太瘦了身上都没几两肉的”“擦破皮的地方记得上药痒了也别去挠不然会留疤”,嗡嗡嗡嗡的吵得苏奉昌脑壳儿疼,心里直嘀咕这人是我儿子喂!
        “兰坡,我走了,你……多保重。”苏志文手臂一展,扑进了易连恺怀里,易连恺鼻子一酸,妈的又想哭了。
        “平平,记住我说的话,说到要做到,这是我让步的底线了,不然我真的派人去苏州把你绑回来,听到没有!”易连恺抱着苏志文,嘴里不忘威胁。
        苏志文点了点头,埋在易连恺的胸口偷偷地笑。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这样才叫惊喜不是吗?
        送走了苏志文之后,办家塾的先生也销假回来了,易家的三兄弟也恢复了平时的作息,继续读书。
        尽管苏志文到了家就给易连恺打电话报了平安,但是最初几天易连恺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过得有些浑浑噩噩。早晨醒来时睁开眼睛,枕头的另一边空落落的看着就不舒服。换衣服的时候会想到苏志文说他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下午读书累了用小点心时看着绿豆糕又会呆呆想上一回,更别说香囊拿进拿出的少不得也要睹物思人的。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苏志文打电话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易连恺就觉得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声音都是好的。有时候故意在电话里胡搅蛮缠,苏志文就活像个小老头似的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或者哄着他,他就觉得哪怕是特别没意思的话,经过苏志文的嘴说出来,那都是好听的。
        苏志文很顺利地报名入了学,等暑假一过他也要去读书了。他大姐从夫家回来小住,给他张罗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他二姐定了亲,趁着空闲亲手做了小书包给他。这些都是苏志文絮絮叨叨地说给易连恺听的,于是易连恺也就想象着苏志文在先生面前乖巧答题的样子,收到礼物开心又感激的样子,背了小书包小大人一般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在电话里头笑出声来。
        “兰坡,你是不是就要放暑假了啊?”苏志文问道。
        “嗯,下个礼拜就要测验了,小暑之前就会放假。”易连恺说。
        “那你好好温习好好考,考得好我有惊喜给你。”苏志文乐呵呵道。
        “什么惊喜?”
        “现在不能说,说了就不叫惊喜了。要好好温习课业,好好考哦。”苏志文说完就挂了电话。
        易连恺瞪着电话机心里有些不满,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敢挂他电话了!但是对于苏志文说的惊喜,易连恺还是很期待的。
        接下来的日子易继培很欣慰地看到自家三倌儿前所未有地用功,大考的时候竟超过了易连慎,考了第一名。易连恺拿着成绩单倒是没露出多少得色,心里反而是想这样的成绩告诉苏志文,这份惊喜一定赖不掉了,他倒要看看小傻子为他准备了什么。
        这天易连恺赖床,一睡就睡到了正晌午,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唤了才磨蹭地爬了起来。
        走到饭厅,他看到了苏志文笑靥如花地朝他招手,一时以为自己没睡醒,还在梦里头。
        “兰坡!”苏志文兴奋地扑了上来。
        易连恺木着脸,稳稳地接住了苏志文,小傻子冲得这么急,就算在梦里,也不能让他摔着了。
        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苏志文搂着易连恺的脖子,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易连恺下意识地回道,然后渐渐睁大了眼睛,这是真的?
        苏志文抿着唇笑:“我爹答应我,让我在这里过完暑假,开学前再回家。兰坡,我们又好一起玩一阵了!”
        这一下喜出望外,易连恺抱着苏志文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太好了!”放下苏志文的时候他在小家伙脸上啄了一口,看苏志文面色爆红,他笑出了声。这真的是太好太好的惊喜了!


        9楼2018-07-07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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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听了苏志文的建议,易连恺派了四个卫士,将宋副官送往易连慎的军中,交由他处置,之后能不能审出什么东西来,就要看他二哥的本事了;而这人是死是活也跟他没关系了。
          “你说,宋副官能不能活着见到我二哥?”易连恺歪着身子斜靠在描金绣花的大床上,看着苏志文沐浴出来擦拭着湿发,浴袍的领口因为他的动作越加敞开,露出了一大片胸膛。易连恺眸色暗了暗,拍了拍床,示意苏志文过来坐。
          苏志文在易连恺的身边坐下,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好说。幕后的人要是沉得住气,就不会轻举妄动,宋副官若是有更大的把柄在他手里,就是死也不会招供出什么的。如果他死在路上,就证明真有第三方掺活进来,那么就连作为下策的离间计也失效了。”
          “可是人心难测啊,军中的手段非同一般,若到了生不如死的境地,你说宋副官是招还是不招呢?幕后之人不会愿意冒着暴露的危险赌这一把的。”易连恺凑到苏志文跟前嗅了一下,赞道:“平平真香!”迎面就被苏志文擦头发的毛巾兜住了脑袋。
          “你就不学好吧,别装着装着入了戏,就真成了登徒子了。”苏志文扯回毛巾,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要我说,宋副官的事情已经这样,你也别多想了,就是接下来更要万事小心。我觉得,这事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暗中针对易家的势力不会轻易罢手的。”
          易连恺好心情地低笑一声,见好就收,顺势靠倒在软枕上,懒洋洋地说道:“我易连恺是谁啊?还要你来操心?倒是你,这么善良温润的性子在豺狼虎豹环伺的生意场上转,小心被人吃的渣都不剩。这次你去进货,我跟你一起。”
          苏志文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头疼地扶额:“易三少,你也说了我是去进货的,可不是去玩的,到时候冷落了你,又得闹脾气。我去去就来,撑死了也就两个礼拜时间,你吃好玩好找点乐子,时间很快就打发过去了。而且,”他靠近了易连恺压低声音道,“趁这段时间,你也约束一下身边的人,省的再出现一个宋副官。”
          易连恺目光闪了闪,不做声了。苏志文说的对,既然身边有一个宋副官吃里扒外背叛了,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确实该警惕起来。何况他如此看重苏志文,苏志文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软肋了,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将主意打到苏志文身上……这样的事必须防范于未然。
          “什么时候走?”易连恺闷闷地问道。
          “明天。早去早回,省的你念叨。”苏志文柔和地笑着,嘴上嫌弃易连恺念叨,心里却有着小小的满足。
          易连恺抄起枕头甩过去:“念叨你那是为你好,一般人我还不乐意念叨呢!”
          苏志文闪开,好脾气地捡起枕头放好,嘴角噙着笑意道:“可你的那种念叨是让人听去了会把我当林妹妹的。”
          “反正平平和颦颦听起来差不多,再说咱们认识那会儿倒很像宝黛初见,你说是吧平平?”易连恺又用上了调笑的声气,显然心里正得意洋洋。
          “还不是巧合,如果当时我们两人中谁读过了《红楼梦》,或者索性我们长大一点再认识,知道宝黛初见的典故,我的字估计就不会叫这个了。”
          易连恺想到第一次读红楼,宝玉赠字“颦颦”给黛玉,当时就忍俊不禁了。不过这会儿倒是脸孔一扳,装作不满道:“怎么,这个字不好吗?”
          苏志文摇头道:“怎么不好?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能做到外能平定天下,内能平和内心,便就算是顶天立地不负此生。这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难为当时你才九岁,就有这么宏大的志向,这话就是到今天,我都还是认同的。”
          易连恺心底里像淬了蜜一般甜,就为了苏志文能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牢记了十年。只是这话实在不像是今日混成了纨绔公子的他能说出来的,易连恺不自在地咳了咳。
          苏志文哪里不知道易连恺的这点小心思,笑了笑道:“这里没有旁人,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这么多年兄弟,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不单我知道,但凡上心的人想必都有数,不然宋副官也想不出这样的借口,足智多谋深藏不露,潜龙在渊。”
          “你要是真心地夸我一夸,我会更高兴的。既然明天要走,就去整理东西吧,路上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嗯?”易连恺眼神中流露出不舍。
          苏志文抿着唇笑了,这人啊,从小到大每一次分开都会这样,不过比起一开始的软磨硬泡不肯放人,现在倒是通情达理多了。他伸手拍了拍易连恺的肩膀,应了声:“好。”
          结果到了第二天,易连恺还是坚持把苏志文送到了火车站,还要派两个卫士一路保护他做完正事回芝山,吓得苏志文连忙推拒:“不过是去进货,哪里用得着派保镖给我?身边人多了不是反而显眼吗?你常说我像教书先生或者医生多过商人,哪有教书先生或者医生出门还带保镖的啊。车要开了,不说了啊,兰坡你多保重,我很快就回来!”
          易连恺目送苏志文拎着行李箱小跑着上了绿皮火车,摩挲着下巴朝着身边两个穿着打扮长相都毫不起眼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个人朝着他们的公子爷点头示意后也上了车。易连恺摩挲着下巴暗自得意,谁规定了安排人保护一定要明着来的啊?只不过暗中保护就是辛苦了他的手下,大不了回头多给他们些好处就是了。别看他没在军中任职,老爷子宠他,私下里总是偷偷贴钱给他花用,更别说银号洋行里他还有干股,最不差的就是钱了。
          苏志文并不知道身后多了两条尾巴,在火车上读了两份报纸又翻了一会儿医书打发时间,饿了就拿出易连恺专门给他备好的点心解馋。
          座位对面坐了一个身量苗条的年轻姑娘,看模样像是一个女学生,睁着好看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苏志文当姑娘饿了,友好地递了一块香糕过去。姑娘有些害羞地伸手接了,然后投桃报李地拿出了上车前在车站小贩那里买的瓜子茴香豆,跟苏志文分享。苏志文对这些零嘴倒没那么热衷,笑着摆手让姑娘自己吃,他自己则继续安安静静地看医书。
          姑娘有心想要跟他说说话,见他看医书入迷,既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又觉得姑娘家该矜持点,只是忍不住偷瞄这个长相很好看的男子。
          苏志文只当姑娘觉得无聊,就把自己看过的两份报纸推了过去,那姑娘看着他温和的眼神,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不自觉地拿过了报纸,两颊上飞起了红云。
          到了苏州站,苏志文收好了书,拿了行李跟姑娘客气地道了别就下了火车,经过车站前厅时找着了专程来接他的二姐。
          苏若娴眉眼与苏志文有五分相似,穿着鹅黄色西式绣花连衣裙,蹬着一双白色羊皮尖头高跟鞋,剪了时髦的瘦月式短发,看起来越发明艳动人。
          “二姐。”苏志文温柔地叫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抱了抱这个从小疼他宠他的女子。
          “还知道回来啊,成天不着家,一天到晚跟着易家的小三子混,我看你比我更像个出嫁媳妇!”和大姐苏若婉的沉稳持重不一样,苏若娴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在自家人跟前越发不加掩饰。
          苏志文扯了扯二姐的袖子又叫了一声“二姐”,明打明的撒娇,要换了别人苏若娴肯定不买账,不过苏志文到底是她弟弟,面皮子又薄,寻常一句玩笑都能惹得他耳根红到脖颈。见不得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苏若娴饶了他,姐弟俩一边说着体己话,一边走出了车站。
          “你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厂子里看看?”苏若娴领着苏志文上了自家汽车,坐稳后就问弟弟行程。
          “厂里没什么事吧?还是先回家看看爹好了。爹的身体如何了?”
          苏若娴脸上浮现出哀伤:“爹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一直自己熬着。张医生跟我和大姐说了,他现在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全凭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后面的话全都梗在了喉咙里。
          这种事,即使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是不好接受的,苏志文心里凄惶。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有这份心不如回家多陪陪爹,他很想念你。”苏若娴跟司机说去苏家,小轿车绝尘而去。
          昌邺城的芝山别墅里,易连恺正跟他二哥通着电话:“人我是给你送过去了,至于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能保证了。”
          易连慎在电话那头说:“昨天冷静下来后我想了很久,没当场毙了宋副官还真不像你老三的作风。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平平拦着你了吧?”
          “他做的和我做的,有差别吗?”易连恺手指绕着电话线,漫不经心地说。
          “既然能得到你的认可,那倒确实没差别。这事做的光明磊落,尽管我这心里堵得慌,但总比你背地里处理了宋副官再到父亲和大哥那里告我一状要好得多,这份心意我领了。不管你信不信,老三,宋副官暗害你不是我指使的。我还是那句话,亲兄弟,只相争,不伤害。”
          “行啦,咱兄弟间用得着说这些?我说,你在军营里待着怎么反倒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臭小子,好好跟你说话还不耐烦了。我打这个电话是要告诉你和平平,最近太湖强盗很猖獗,符军没有围剿成功反而引起了反扑,这段时间平平要南下进货的话尽量避开太湖水路。没事就先挂了,你自己也小心点,身边的人可用,但不可不防。”
          易连慎已经挂了电话,易连恺却依然拿着话筒怔怔出神。他记得苏志文与他说过,这一次他是要去湖州进一批湖丝的……
          猛的一个激灵,易连恺拨通了苏家的电话,得知苏志文还没有到家。算了算时间,易连恺知道是自己急切了,于是留了话,让苏志文到家后就在家里呆着,等他。
          知道路上并不太平后,易连恺不放心仅仅留句话提醒苏志文改道或者注意安全。他身手是好,可身手再好,也抵不过一发子弹,那些亡命之徒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他家平平要是遇上了那伙人,就是羊入虎口!暗中派出去两个保镖到底还是太少了,不行,他一定得亲自过去看着他!
          易连恺叫来了陈副官:“给我买最近一班去苏州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12楼2018-08-05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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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爹。”苏志文回房放了行礼,就去书房找苏奉昌。他以为苏奉昌这会儿应该不是写字就是画画,不过寻去后看到书房里空无一人,案桌上放了一张小字,用白玉镇纸压着,像是苏奉昌写完之后就搁在这里等墨迹晾干的。
            苏志文随意地上前瞟了一眼,只一眼便知道是贺铸的词。“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苏志文一怔,心里的酸涩之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爹与他娘伉俪情深,只可惜情深不寿,头白鸳鸯失伴飞,人生悲苦不过如是。他爹的身体衰败得如此快,心头积郁成疾,药石无医估计也是一个原因吧。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汹涌而出的泪意压回去,转身又是温和儒雅的谦谦君子,苏志文问了经过的佣人,就向后院走去。
            后院种着好几颗银杏树,树下放置着石桌石椅供人小坐,现在苏奉昌就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棋局,苏奉昌捻着棋子在思索。
            “爹,我回来了。”苏志文快步走过去,在苏奉昌的对面坐下。
            “回来了就好。”苏奉昌目光柔和地看着苏志文,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人生大抵不能十足圆满,像他这般,事业有成,得一挚爱,又有三个乖巧懂事的儿女后继有人,已经不错了。
            苏志文有些受不住他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带着骄傲和欣慰,通透和彻悟,没有遗憾没有不甘,好像死亡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罢了。
            苏志文垂下头嗫喏道:“儿子不孝……”
            苏奉昌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都是你在打理,这也是孝顺。承欢膝下固然好,可你若是鹰崽,爹又怎能将你当做家禽驯养?”
            苏志文闻言有些惘然又有些羞愧,天性注定他没有霹雳手段,狠辣心肠,甚至对生意场上的奸猾都是不屑的,这样的自己会是鹰崽吗?
            似是看出了苏志文的犹疑,苏奉昌微微一笑:“这些年兰坡没少给你洗脑要改你的性子吧,可你不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对吗?既然如此,还怀疑什么呢?仁善不是软弱,更不是错误,真正的软弱是不知道自己意欲何为,浑浑噩噩首鼠两端!你道兰坡为何一边数落你一边还与你交好?正因为你这一份坚定和固执让他相信你们的情谊不会变。若是被旁人三言两语一撩拨就能改了风格换了性子,摇摆不定如墙头草,易继培和兰坡能这么看重你?”
            也许是心里模糊的想法被自己的老爹就这么清清楚楚地道了出来,苏志文反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眼睛格外明亮,只觉得一直以来若有似无困扰自己的问题就这么被他爹给解开了:“儿子明白了。”
            苏奉昌微微颔首:“明白了就好,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一点很难做到,但爹还是希望你能记得今日爹同你说的这些话。”
            听出了苏奉昌话语中未尽的不详之意,苏志文心里又蔓延出一阵绵绵密密的抽痛。子欲养而亲不待,无论如何都是遗憾。
            苏奉昌看到自家小儿子有些苍白的脸色,于人心一道很有经验的他怎会不知苏志文内心的痛苦,只是落在这件事上纵使是他也无可奈何,于是转移了话题:“说到兰坡,你还没到呢,他电话就打过来了。”
            苏志文微微诧异:“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过来了,让你等着他。”苏奉昌不意外地看到苏志文越来越惊讶的表情,直到那份惊讶中透出了微微的恼意,他都差一点要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他也真是,我都跟他说好了的,这人怎么这样啊……”越抱怨声音越小,这人是什么样的,十年前不就知道了吗,听风就是雨,向来任性妄为得很,从来都拿这个人没办法,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吗?”苏奉昌压抑着咳嗽,目光慈爱地看着苏志文。
            “兰坡做事虽然一贯随心所欲,不过答应好的事情倒很少有变卦的,想来或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找我吧,电话里头说不清楚,他就自己跑一趟了。”苏志文小心翼翼地看他爹的脸色,暗暗忧心易连恺这般任性的举动不要惹爹不高兴了。
            “若我判断没错的话,恐怕是他得了谁的消息,知道太湖强盗最近很猖狂,你往南边去湖杭进货,他怕你有危险。且看吧,若是他一同带了几个练家子来,我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苏奉昌捻着胡须道。
            苏志文知道他爹这个判断应该立得住脚,本想说像是这种消息只要一个电话叮嘱一声就行了,但是以易连恺的脾气,以这件事为借口跑到身边来是很可能的,毕竟类似的事发生过不止一两次了,他放暑假了,易连恺跑来接人了;他生日了,易连恺跑来送礼物了;他有意将喜欢的书放在易连恺那儿,结果易连恺跑来给他送书来了。
            起先苏志文还会无奈地说一句:“你不用特意跑一趟的。”换来易连恺横眉竖目的一声吼:“我乐意,你管我呀!”
            后来……后来不论什么时候在苏家见到不请自来的易家三少爷,苏志文都不会很意外了。仔细回想一下,这个人的任性妄为,很大程度上怕是自己惯出来的吧。
            原本想要在家里见过父亲,歇会儿之后就去厂子里转转的,不过知道易连恺要过来,厂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苏志文只能暗道一声惭愧,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等他,免得那位少爷风尘仆仆地赶来却见不到他要生气。
            用过晚饭后,苏奉昌精神不济,早早的就去休息了。苏志文估摸着易连恺可能会到的时间,摸了本书出来打发时间,一边等着易连恺。只是等待的时间多少有些心焦,一开始还能镇定地坐在屋里翻书,等着等着就看不进去了,再一个小时过去,就连书都拿不住了,最后索性走到屋外,在大门口等人。要是再不来,再不来的话他只能叫了车去火车站接人了!
            苏志文一贯静得下来,鲜少会这样心绪杂乱。大概是看着苏奉昌的气色十分不好,理智与感情拼了命地撕扯,他的心里又是焦灼又是痛苦,这个时候就觉得易连恺能过来就像是有人能分担这一份不安。也许,他是希望能在惶惶中听到易连恺的那句“平平别怕,你还有我。”即使易连恺不说,他也能从易连恺的眼神里,行动中,陪伴下,感受到那句话。
            暮色下,苏志文看着家门口延展出去的那条路,就觉得人生也仿若一条路,不知来处,不知归宿,不知会有多少蜿蜒曲折,不知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芸芸众生皆若蝼蚁一般,在路上兜兜转转,如此脆弱而渺小。
            一束光刺透黑暗投射过来,苏志文心中似是有所感应,怔怔地看着这束光扩大,然后变成两束,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雪亮的车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不过他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汽车驶近,在他身旁停下,车窗里探出了易连恺的俊脸:“怎么杵在这儿呢?”
            苏志文咧着嘴角笑开,带着满满的单纯的少年气。浮生若梦,总有人能让你伶俜的心落在实处。那个人就这样踏破夜色,携着人间烟火,肆意霸道地闯入苏志文的小世界里。
            易连恺下了车,大手一甩就将行礼等一干物什都交给了手下人去安置,自己则拉了苏志文的手熟门熟路地往里走:“你什么时候去进货?这个不管,反正我是要同你一起的,就是别走水路,我嫌磨叽。”
            苏志文眼光瞟过易连恺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人,身板笔挺,眼藏精光,看起来都是练过武的。想到从不出错的自家老爹又推断准确了一次,对于易连恺口不对心的嫌磨叽的借口就厚道地不去戳穿了。
            易连恺没注意苏志文噙着了然的笑看着他,依然自顾自地说:“你爹呢?我来都来了,总要跟他打声招呼吧。”
            “他已经睡下了,你明早见他也是一样,他见了你一定很高兴。”苏志文声音淡淡,听起来有些缥缈。
            苏奉昌的身体情况,易连恺也是有数的,他应了一声,犹豫道:“你爹他的身体是不是……”
            苏志文脸上的笑意似被夜色吞没:“油尽灯枯,只看能熬几时了……”
            易连恺心里也难过,只是怕苏志文更加难过,这事也无从安慰,他叹了口气只能伸手拍了拍苏志文的肩,极有默契地不说话了。
            “志文。”一声清脆熟悉的女声响起,苏志文和易连恺一齐回头,看到一个秀丽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见是这个人,易连恺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手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自觉地攥紧了。
            “小雨?你是来找我的?”苏志文语气熟稔。易连恺偏过头,眸色沉了沉。这个女人是苏志文的小青梅,虽然他也有个青梅范燕云,也知道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未必就是男女之爱,但看见苏志文神色柔软地同别的女子说话,他不高兴。
            “我听二姐说你今天会回来,特意现在过来,觉得应该能见到你。”小雨微微一笑,撩了一下耳边散开的卷发,疾走几步来到苏志文跟前,轻轻地抱了抱他,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就松了手,“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收到消息,我的亲生母亲在上海,我要去找她了。志文,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以后如果有机会去上海,可以来看我。”
            苏志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点懵,他认真地看着眼前清秀倔强的女子:“消息来源可靠吗?你想好去上海之后怎么做了吗?”
            这个女孩子是他当妹妹一样看着长大的,突然说得了消息要走,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已经找好了一份记者的工作,到了那里报个到就能直接上班了。寻亲的事我都计划好了,你不用担心。消息来源……”她眼光往易连恺身上一掠而过,很诚恳地看着苏志文道,“绝对可靠!”
            她可不笨,这些年在寻亲这件事上费了很多力,东风来自哪一头,心里哪能没数呢?
            苏志文将她被风拂到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点了点头:“你一贯有主见也有分寸,想来不需要我多废话。好好保重自己,要是遇到困难了,尽管来找我。”
            小雨潇洒地笑了笑:“我现在改名字了,叫周瑾。以后山高水远,志文,多保重。”
            苏志文看着少女娉婷的身姿走远,正伤感于生离死别的无可奈何,听得耳边一声戏谑:“舍不得你的小青梅?”
            苏志文转头看着易连恺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弯了弯眼睛,轻笑道:“东风送走了小青梅,不还带来了竹马君吗?有舍有得,不算亏。”
            易连恺摸了摸鼻子默默跟上苏志文的脚步,他的竹马偶尔可以不那么敏感的,真的!


            13楼2018-08-16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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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苏志文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回家。
              可这条熟悉的路却莫名变得很热闹,路旁停了一排轿车,行人如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喜气。巷子里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地窜进窜出,手里抓着大把的糖。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习惯平日里安静的街道变得这么喧闹,何况这喧闹一直延伸到了自己家。
              他看着家门口张贴着大幅鸳鸯相依的笑口双喜,有些怔然,家里头两个姐姐都已出嫁,他自己都还未曾议亲,哪里来的喜事?
              一路走进去,看到的都是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他想找管家张宇问问都不行,只能压着疑问信步走进大厅。
              入目是熟悉的装饰,一开始苏志文还不觉得什么奇怪,可等到他随着宾客入座,抬眼望去才陡然惊觉这家具摆设根本就是易家前厅的模样。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及问旁边的人,只见易连恺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笑脸盈盈地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人,苏志文心中荒诞的感觉淡去了些,他上前几步拽住了易连恺的手腕,问道:“兰坡,怎么回事啊?我家怎么成这样了?”
              “什么你家啊?这明明就是易家。唉唉,松开,你拽着我,我怎么去迎新娘?”易连恺推开苏志文的手,转身就要走。
              苏志文懵了下,一把又拉住了人:“你要娶亲了?娶谁?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易连恺扬了扬眉毛,红衣衬得鲜明的五官轮廓越发不羁。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恶劣的笑意,闲闲问道:“我娶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往你的衙门里转?”
              苏志文心口倏地一窒,完全没想到易连恺竟会这样作答,确实是他的风格,嚣张跋扈又不讲道理,只是这样的情景下听到这样的话语,苏志文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闷痛:“兰坡,你……你我是兄弟,却连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了?”
              眼角余光看到蒙着红盖头的新娘被喜婆搀扶着走了进来,易连恺一把推开了苏志文,苏志文眼睁睁地看着易连恺大步走向新娘,红色婚服灼灼似火,而他却像是陡然之间坠入无际的冰海,海水沉沉密密地挤压着他的神经,看着易连恺的背影昏昏然茫茫然,脸上因着这份茫然显露出几分无措,仿佛无声的难过。
              “平平,平平,醒醒,醒醒了!”一股力量推搡着他,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
              苏志文睁开眼,入目的还是一方小小的火车车厢,他坐正,抬手抹去了眼角湿润的泪水。方才居然是枕着易连恺的手臂睡着了,看到易连恺伸手揉手臂的动作,想来也知道是靠了好一会的。
              苏志文微微垂下眼帘,力度适中地揉捏着易连恺酸麻的手臂。易连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苏志文的侍弄,不得不承认苏志文的医术小有所成,中医西医都有涉猎,按着穴位准确精到,不一会儿就缓解了不适。
              “做了什么梦被魇住了?你看你都哭了。”易连恺伸出手指戳了戳苏志文的脸颊,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泪痕。
              这是现实,是他熟悉的兰坡。苏志文随意地抹了把脸,掩饰性地笑了笑嘴犟道:“你怎知我是梦魇了?我是梦见了喜事,高兴哭了不成么?”
              易连恺眼睛一眯,往苏志文的脑门上弹了一记:“说谎也不打草稿,你这表情是高兴的样子?在我面前还想装,怕我笑话你啊?哟,现在可长进了,也不知道谁,小时候一到雷雨夜就吓得往我被窝里钻……不过说起来,后来你怎么就不怕了呢?”
              语气中的遗憾明显得苏志文想忽略都不行。
              “不克服就得跟你一起睡,雷雨季都是在盛夏酷暑,你又跟个小火炉似的……”苏志文斜着眼睛明目张胆地嫌弃。
              “到了冬天你就八爪章鱼一样地往我身上赖,那时候怎么就不嫌弃我身上热了。”易连恺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物尽其用懂不懂。”苏志文放开了易连恺的手臂,脑海中又闪过了梦境中的画面,那样宾主尽欢的满堂喜色,衬得他的难过都很可笑。长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兰坡你也这个岁数了,可有想娶的人?”
              “有。”简短的一个字砸下来,竟让苏志文心头一跳。
              毕竟是从幼时一起长大的兄弟,易连恺还比自己大了两岁,苏志文总以为他若有心上人了会跟自己说的,可……若不是今天问起,莫不是要同梦境里那般,等到易连恺成婚,他才晓得他的义嫂是谁吗?
              心里蓦然不舒服,苏志文面上仍然平静,淡然问道:“是谁?”就像单纯的好奇。
              知道自己有心上人,只是单纯的好奇吗?易连恺微微皱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念头转过已经脱口而出:“你啊。”语音微扬,有种说不出的撩人意味。
              苏志文一怔,忽的恼怒,一掌拍在易连恺的手臂上:“好好跟你说话你尽拿我寻开心!”
              这下轮到易连恺有些愣,寻常这样试探的话没少说,苏志文都当成玩笑回应的,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反应这么大。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臂,易连恺有点着慌:“生气啦?”
              他还来不及分辨到底在慌什么,是慌苏志文生气这种情绪本身,还是生气背后代表的意思。
              苏志文自己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失态感到茫然,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梦,若是易连恺有什么小心思瞒着他是能理解的,但要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要到最后关头都不肯说,那是不可能的,怎么就对这样一个不合常理的梦较真起来了呢?
              “没有。”苏志文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半晌后才开口道,“你要是准备成亲了,得告诉我。”
              话题跳跃太快,易连恺懵懵的。
              大概还是觉得这么要求有点奇怪,苏志文又闷闷地补充道:“以你我的交情,你要是成亲了,我总该做伴郎的。”
              易连恺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志文:“刚才做的梦是不是这个?梦见我成亲了却没告诉你?”
              苏志文张了张嘴巴,眼神里满是惊讶。看他这副表情,易连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挥指往苏志文的脑门弹去,恨恨道:“成天到晚胡乱想些什么,连做梦都梦见这么不着调的事?”
              苏志文摸着额头,心下并不觉得委屈,反倒松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在乎我娶亲的事情啊?”易连恺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看来这一趟陪着进货,对他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了。
              苏志文看着笑得贼兮兮的易连恺,估摸着对方又要说出不正经的话来,忙正色道:“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难道不应该吗?”
              眼看少年一脸严肃又理所当然的小老头模样,易连恺挑了挑眉没再说话,总归人是自己宠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是突然梦到喜事,而做梦者竟为此在梦中落泪,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想到苏志文的父亲病重,心里有些担忧,只是这些话他是绝不敢跟苏志文提的,唯恐应验不祥,想想都觉得犯忌讳。
              这一趟进货很顺利,和苏家的织造厂合作的是老供应商,品质和信誉都是有保障的,也并没有因苏志文年轻而起了轻忽之意。苏志文心中明白,这条路,他的父亲早已为他铺陈妥当,只要不是他自己太过不济,又或者苍天不佑,遭遇严重的天灾人祸,这生意就能稳稳当当的做下去。
              何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身边跟着硕大的易家三少,要说他不是狐假虎威,换了谁都不相信。苏志文挺无奈,他觉得虽非本意,但于效果上还是有利用了易连恺的嫌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偏偏易连恺很过意得去,还教育苏志文有大腿不抱是傻子。
              “你就不怀疑我是因为易家的权势接近你?”苏志文疑惑道。任谁觉得朋友与自己交好是有所图谋的话,大概都会不开心的吧?
              “嗯,你七岁的时候就懂这些?”易连恺反问了回去,趁着小傻子还没钻进更深的牛角尖,又反问道,“还有你自己掰掰指头算算,咱们俩之间到底是谁缠着谁的时候多啊。”
              苏志文终于哑口无言,最后讷讷地说了句:“都是你照顾我……”
              “知道就好!”易连恺自以为是个俗人,不管苏志文对他的情谊能到达什么程度,该让他惦念的还是得让他惦念着,这人死心眼,万一惦念到别人头上去了,要他怎么办?
              “兰坡,”苏志文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开口,“这次回去后,我想在家多陪陪父亲,之前跟你说好的尽早回芝山,是要食言了。”
              “这还用说?我是这么不懂体恤的人吗?苏伯父的身子都这样了,我要拦着你尽孝是要挨雷劈的。反正我是闲人一个,这次就和你一道在苏家多住几天好了,昌邺城里你开的时装铺子,我会安排人去照看一二的,这样你总好放心了吧?”
              “由你安排周详,我怎么会不放心?”苏志文抿了一口茶,心里真正放松下来。
              其实近段时间他与易连恺总呆在一块儿,并不只是为了玩。昌邺城地势重要,是除了符远之外的江左第二大重镇,苏志文背后有家族织造厂靠傍,又得易连恺帮助,在昌邺像是闹着玩般的开了一间自己的时装铺。开张后生意倒是出人意料得好,上了正道后反而不能丢开手了。所以苏志文要不负功业不负亲情,确实分身乏术,未得苏奉昌开解前难免心怀愧疚,好在话已说开,苏奉昌非但不怪他,反以他为傲,苏志文的纠结总算释然许多。
              耳边听得易连恺轻声哼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这是易连恺最喜欢的一首江南小调,苏志文思绪渐渐飘远。
              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和兰坡一起手捧清茶,泛舟湖上,听听小曲,看渔人捕鱼,农家女采莲,一起穿过苏州园林,走过西湖断桥,待到残雪尽头,此生安好。
              苏志文看着易连恺柔和下来的眉眼,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15楼2018-09-05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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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楼2018-09-28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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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楼2018-10-14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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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楼2018-11-29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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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约好了作伴后,苏志文白天在厂子里兢兢业业地忙活生意,回了家后就拉着易连恺没心没肺地放开来玩。有时候像是赶场子似的,刚吃了晚饭,就拖着易连恺进了电影院,完了还不消停,再去寻间晚打烊的馄饨铺子吃宵夜。
                      一开始易连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约会嘛,可不得锦上添花蜜里调油的亲近。可是两个人这么胡乱地过了几天后,易连恺回过味来,平平这做派不对呀,什么时候竟也学得跟个纨绔一般,连马场和舞厅都进了!原先这个乖宝宝可一点都不喜欢涉足这些风月之地的,以前易连恺要是玩疯了,沾染一身烟酒气回家,都得被苏志文念叨半天。
                      眼见着苏志文要走进舞厅,易连恺拉住了人:“平平,你怎么了?”
                      苏志文眨了眨眼睛,表情茫然又有点无辜:“什么怎么了?”
                      易连恺指了指舞厅的大门,突然就涌上一股郁气,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场所的吗?我混不吝的时候你也没少说过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想到拉着我一起到这种地方来。”
                      苏志文弯起眼睛,瞳孔里亮起了一簇光,晃得易连恺心旌神动。苏志文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热闹,跟我在一起却要拘着性子让着我,怕是要无趣的。来都来了,易三少不妨放开来玩。”
                      易连恺神色有些微妙:“平平,你还在孝期……”
                      苏志文笑着摇头:“礼佛之人还说呢,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些心里头的东西原不必做给外人看的,我在家中祠堂思念我爹和在此处想他又有什么分别?”
                      易连恺不料苏志文的想法竟如此超脱,一时有些怔住,虽然苏志文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易连恺仍然觉得反常,整个气氛说不出的奇怪。
                      “不走吗?”苏志文温柔地拉住易连恺的手,专注的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易连恺心跳有些快,这些场景美好得像梦境,他想沉醉却又开始担心这一切会脆弱如同虚幻的泡影。
                      咬了咬牙,易连恺最终没有向苏志文构建出的温柔陷阱妥协,而是坚定地说道:“平平,我了解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对劲你知道吗,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志文敛了笑容看着易连恺,对上了一双认真又倔强的眸子,星光似在两人的双眸里流转,这一刻,世界似乎就此安静,两人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苏志文皱了皱眉头,片刻后认输般地叹了口气,温柔地看着易连恺:“被你看出来啦,我确实是在患得患失。今后会面对什么,我心里很没底,所以现在只想好好地跟你处一处。我怕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三天来用,这样还能多留下点记忆。”
                      易连恺一股防备劲儿泄了个彻底,听得这话只觉得心中既是酸涩又是甜蜜,恨不得把心剖开来给苏志文看,但立了半晌仍然只是克制地地给了苏志文一个拥抱:“傻平平,何至于此?我一腔心思都搁在你身上,你不好受我难道能好?我想过了,傻子才去做选择,我既早已认定了你,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是你的……兄弟,这一点谁也别想改变!”
                      苏志文拍了拍易连恺的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知道易连恺对他好,但没想到能退让到这样的地步。他知道这人有多骄傲,可却为了他将姿态摆得低微,苏志文险险要落下泪来。
                      “平平,我不想跳舞,不如我们就去酒馆喝喝酒吧,我保证不喝多。”
                      易连恺虽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他还是不放心苏志文,平平死脑筋,认准的事情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他还真怕苏志文会背着他做什么决定,不然何至于患得患失到这种程度?寻常问他一定是问不出什么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灌醉他,让他酒后吐真言。
                      苏志文眼神闪了闪,轻柔地应了声好。于是哥俩勾肩搭背地转战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酒馆。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微醺了,苏志文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整个人斜斜地倚在沙发背上,柔软又无害。
                      易连恺伸手摸了摸苏志文的头发,苏志文只看着人傻笑,易连恺便觉得火候已经到了。
                      “平平,”易连恺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魏家啊?”
                      苏志文点点头,完了还补充一句:“我更讨厌李重年!”
                      转了转眼珠,易连恺又试探着开口:“那我呢?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的感觉啊?”问完了之后,他又摆出了标志性的戏谑的表情,如同刚才所问的问题只是一个玩笑,即使苏志文否认,他也能厚脸皮地圆过去。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玩世不恭的面具下隐藏了多少期待和紧张。
                      苏志文也笑了,有些腼腆和害羞,但还是很坚定地点头:“喜欢的。兰坡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易连恺又惊喜又意外,为了避免误会,又特地问了一遍:“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吗?不仅仅是兄弟之间的感觉,而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苏志文凑了过去:“如果你说的是你要娶妻我会难过,你对别人好我会失落,你要是陷入危险我也会担心得不行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感情是爱情,那便是吧,只要心在一块儿,是兄弟是朋友是恋人夫妻,这些世俗的定义标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易连恺突然怔住,只觉得脑海中突然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他没想到这份感情这么快就有了回应,而且平平的态度还这么坦然淡定。
                      苏志文看着易连恺难得傻愣住的样子,嘴角愉悦地扬了起来,易连恺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次大概真要醉得彻底不省人事了。
                      他忘了他想套话这件事了,苏志文只要一个浅笑,易连恺就迷糊过去了,就连什么时候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安静地随着苏志文回到家,原本应该是温柔地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安睡的,可就在苏志文突然伸长脖子依偎过来,并且靠在易连恺的肩窝上,在他的耳边轻声笑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切都失控了。
                      紧贴在一起的身躯互相汲取彼此的体温,仿佛尽情灼烧着血液,从滚烫的心脏里生出渴求,渴求着寻觅着彼此的唇,就像沙漠中失水的人寻到了甘甜的泉眼。承起转阖间不知道是谁掠夺了谁的呼吸,唇齿相依间紊乱的心跳在夜色里轰鸣,不知是谁令谁沉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恍若梦境,低吟喘息,颤抖哭泣,修长的指节攥紧了床单,汗水顺着脊背滑下随着呜咽声埋进了枕头里。
                      最后烟花绽放飞升云端时,易连恺狠狠地抱紧苏志文的肩膀,一口啃了下去:“平平,你是我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你都逃不掉了!”
                      苏志文已经被折腾得如同一条无法翻身的咸鱼了,听到易连恺恶狠狠的宣告,白眼一翻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去。但他对上那双炽热的眼眸时,到底还是心软地揉了揉易连恺额前的湿发,轻声地应了句好。
                      易连恺满足得就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吃的糖果的孩子,脸上浮现出可爱的酒窝,他蹭了蹭苏志文的颈窝,又在脸颊上啄了一口,这才紧紧地搂住了人,甜甜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忠诚的管家张宇很奇怪地看见他家少爷扶着腰,走姿别扭地走出房门,又看了看苏志文紧闭的房门,和易连恺住的客房敞开的大门,心里有种不怎么美妙的预感。
                      苏志文看着张宇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憋得颇为不自在,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他率先问道:“张叔是不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张宇纠结着,仗着打小领着少爷长大的情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少爷,你和易三少……你们是不是……”
                      苏志文到底脸皮薄,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他也没想着赖账。可被这样一个如父亲一般的长辈直接问这样的问题,又想到昨夜的荒唐,却还是觉得羞窘难当。脸红到脖子根,不想撒谎也不好意思承认,磕磕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落下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宇的表情如遭雷劈:“你们,你们真的……是不是易三少欺负你了?我早觉着他对你图谋不轨呐。这可是在害你啊!”
                      苏志文勉强克制住了臊意,听到张宇责怪易连恺,既愧疚又心疼,赶紧说道:“张叔,你别怪他,这事……我也有责任。害不害什么的,也无从说起,在这个乱世里,得一天安宁快乐不容易……我甘愿的。”
                      张宇看着苏志文认真的眼睛,知道自己劝什么都没用了,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苏志文暗戳戳揉腰的手,语重心长道:“别怪老奴多嘴,老奴知道少爷和易三少都血气方刚,正是好时候,只是有些事还是需要有节制的,过了伤身。”
                      强压下来的羞意又蒸腾了上来,苏志文红了脸,一声不吭地吃着早饭。
                      张宇又担忧道:“这事都这样了,易三少怕也不会善了,他性子上来会不管不顾的。少爷是准备和魏家那边真正儿撕破脸了?”
                      苏志文捧着碗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突然目光变得深沉了一些,倒有几分易连恺的神韵了。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此事张叔不必烦心,我有一个计划,等时机一到,就好实施的。李重年想借魏家占我们苏家的便宜,哪有这样容易?即便拼个玉碎,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张宇对上苏志文坚毅的眼神,突然觉得恍惚看到了苏奉昌的影子。罢了罢了,这俩父子都是有主张的人,他只管陪着就好,刀山火海,大不了拼了一条老命,护少爷这一世安好也是值得了。


                      60楼2019-01-18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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