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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湛江水】[仙流/原创]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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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1-13 11:21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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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01-13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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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来道上看归骑,
      一片红冰冷铁衣。
      ——调记燕歌行
      一)高柳乱蝉嘶
      南宋绍兴十三年,秋。
      自靖康二年,金人南下,攻陷汴梁,掳走徽、钦二帝北去,康王构继位于应天府,南渡立朝已去一十五年。新帝承位之初,且还意气风发,念着二帝被俘,靖康之耻的大辱,有意抗金,欲图收复河山,故金人虽坐北望南,屡次妄图南下侵吞新朝,但因有李纲、宗泽二相镇守汴梁,数次大挫金兵,两方各有胜负,一时局面僵持。
      金人为统新占的汉地,先后以张楚、刘齐等傀儡立小宋国以御统汉人,且多次派完颜宗弼等金将率军南征,金人铁骑所到之处,烧杀掳掠,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天子惶恐,不欲再战,令秦桧议和,并诛杀岳飞,此事堪去一年有期。似扬州这等落地江北,实为江南的所在,逢迎八月中秋降至,云开日霁,长空洗蓝,秋高气爽,歌舞升平的太平光景里却也飘散着几丝萧瑟凄惶的惆然衰败之意。
      此季炎夏方去,秋日乍来。时值晌午,天上那一轮红通通的日头却还热辣辣烧人的很,沿街叫卖的挑夫走卒已早早寻了阴凉地歇脚,东城门所设最大的一间客栈酒楼,开起来了上百年,名做“云归”的,因着店面修得十分敞阔气派,雕饰又古朴雅致,楼里的厨子个个淮扬翘楚,从唐时至今,历数代不衰,楼上四壁都供呈历代文人雅客在此间饮宴会友所留墨宝真迹,端得是淮扬酒楼之首,日日客满攒动,来往络绎不绝。
      云归酒楼这一辈的掌柜姓段,生得面团脸儿,身体圆胖,笑嘻嘻的一副和善模样,此时正立身在台柜后,怀里抱着个算盘,一壁望着手边的账簿本子拨他那算盘珠儿,一壁不住的抬了眼,把外头晒得白花花一片的日头看着。
      段掌柜同手旁两个打闲下来的伙计说道:“你两个,且去后屋的柴房,将咱们搁在那里起阴凉的几片幕帐都取了来,先好好拍尽灰尘,拾掇干净,把兜在外头门槛,那马厩也需一并妥妥的遮住了,也好叫得些凉快。”
      离他手边近些的这名伙计先应了一声:“得咧,就去了。”将挂在臂弯上那条布巾子往手腕上那么一拍,搭在肩头上,一溜烟的小跑,穿过后堂,再绕过长长的一节回廊,不消片刻,麻溜儿的就抱出一打粗织的青布帐子出来,唤他同伴儿一声,两人走到门口,将那洗得旧色的青幕帐悠悠的抖开了,一人去竖起了杆子,一人就来挂这幕帐,合并将几片连幡,四角俱都牢牢的栓在杆上,系好了绳,再将杆节升起,登时撑起好大一片阴凉来。
      两个伙计站在凉棚子底下,往东西两面来回这么一望,眼瞧着街上人潮熙攘,好不热闹,其中一人便道:“怪道常听人说扬州好,果然是比咱家那山里繁盛不知多少。”说着嘿嘿一笑。
      说话这人姓柴名六,原是北方人,因金宋战事不绝,北方不定,不得安生,只得背井离乡,云归的段掌柜乃是他家中一门远亲,是才一路投奔过来,在店中做了跑堂,谋个营生。他腿脚勤快,很有眼力劲儿,嘴上又利索,店堂里的伙计个个肯与他亲厚,亲亲热热都来唤他一声阿六。
      阿六身旁这伙计身材颇瘦,腰有些佝,看着如个猴儿,名叫小金子,听柴六说扬州好,却不由得轻声一叹。
      小金子道:“往年比如今可又好些。如今世道不好,不太平,金人忒厉害,这城里已有好些有钱人家,忙着变卖家产,正要举家往岭南那边迁呢!”
      柴六的脸色登时一阴。他起先住的村子正是叫金人烧得尽光,四野焦桓,又不知叫砍杀了多少乡民,是委实活命不得,这才一路携着年迈的老母逃奔至此,吃下滔天苦头,好容易这里落下脚,眼看着金人并不罢休,还要再犯,面上登时现出愤懑怨恨之色,嘴巴张开就要来骂,却又闭上了,只沉着脸干笑了一声。
      两人躲了这半会子闲空,身后听到内堂高声来唤,正要抬脚进去,耳旁一阵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柴六忙又转身,往来声处看去,只瞧着从西面疾驰而来六七匹大马,顷刻间已到了店门。
      马上之人俱着一色天青,发束玄带,背缚长剑,只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为首那人抬着头,把云归客酒楼那两字的狂草招牌看了又看,转头朝身后笑道:“彦一,可是这里?”
      他身后那名少年应道:“正是他家,六师兄请看,这招牌还是昔年怀素大师路过扬州,请他留下的墨宝呢!”
      这少年嘴里说着,已先行翻身下马,客客气气的来请:“今日自然是由我做东道,各位师兄快快请下马。”
      听他文绉绉的说话,马上几人皆是一笑,飘然下马。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01-13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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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自己是怎么,一句话惹出六师兄这许多话来,彦一一时不知要说个甚么话圆了这场面才好。他入门最晚,拜师之时,师尊田冈座下已有弟子一十七人,论剑法精湛,举一反三,通一晓百,七师兄仙道彰无人能及,这位师兄性情又雅慧,深得田冈私爱,彦一还未能拜入陵南门时,已由别处多番听闻了这位师兄在武林中的名声,待拜在师门,但见得七师兄风骨之飘逸之俊美,更觉传闻不欺,样样都好,愈加百倍仰慕,日日跟在仙道身后宛若跟屁虫一般,这时又怎么肯教越野来说他七师兄的不是,忙将手上拽着的马绳一股脑俱丢给柴六,一步挤到越野面前道:“楚连翘姑娘和七师兄毫无干系,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六师兄,只管责罚我便是。”
        小师弟这般慷慨激昂,哪有不顺从的道理,仙道当即大大方方,往彦一身后躲了过去,一双笑眼儿看越野,长睫覆垂,唇角弯钩。
        越野叫他两个气得笑出来:“相田彦一,快去拿凉水冲一冲,你的脑浆子快叫仙道彰糊住啦!”将袖一拂,又哼了一声,大步往店中走去。
        日头过了晌午,云归楼一层的堂间却还挤得满当,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菜飘香,呼来喝去,真是好不热闹。柴六领他这一行过了堂间,只往楼上雅间去,他六人俱着一色天青,又缚长剑,举止气宇,皆都不凡,身形才匿,便有堂客小声来同近旁那同伴窃声的说:“是陵南门的弟子。”
        他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天下武林正统,以五派七门为尊,那六派乃是少林、武当、峨眉、崆峒、青城,七门乃是海南、翔阳、陵南、湘北、三浦、名朋与爱和,这五派七门的名声,却还如雷贯耳。五派七门,天南地北,各有所长,唯独陵南门弟子皆着天青,发束玄带,是以不难分辨,且陵南门正坐处扬州城外二百里的水云清涧,若在扬州城里见到这一门,也不足为奇。
        与他一桌饮酒的这位同伴便道:“听闻陵南这一门都是道士,不入世,怎么今日倒出来这许多弟子?”
        这话说的不通,那人不禁噗嗤一笑,把杯里余下半盏酒喝得干了,擦了擦嘴这才道:“陵南田冈掌门确是个道士,但门下所收俱是俗家弟子,并未受戒清修,哪里就都成了道士?听说田冈掌门不日便是六十大寿,此乃江湖一大事,这些陵南弟子定是来采办寿礼的。”
        他说得半点不差,雅间才落了座,眼望着柴六忙不迭的下楼去招呼饭菜,相田彦一便就挤到仙道身边,悄声的问他:“七师兄这回是给师傅准备了甚么寿礼?”
        炎夏已去,不想竟还这般酷热,骑马走了大半日,越野只觉口干舌燥,提着壶来,先给一众师兄师弟斟了茶,末了自己才捧着了杯,正吹那叫热水冲得浮起来打滚的茶叶沫儿。
        他耳朵倒尖,坐得又离仙道最近,听到彦一一问 不由得就取笑:“师傅哪里还敢收他的礼?前几日却还有个不开眼的俊俏的小娘子,三日五时哭倒在眼前,口口声声说与师傅门下的七弟子两情相悦,只郎君说,师傅厉害,一言不合就要打死。横竖没法,唯恐多情郎君失了性命,只求厉害师傅格外开恩,万万不可打死的。这编派可了得,小师弟,你识得这般动不动就要打死门下弟子的厉害师傅不曾?”
        越野嘴里说的这位俊俏小娘子是怎么噗通跪在师尊座前眼滚泪珠,把个师尊气得红赤白脸,桌前诸位弟子皆亲眼所见,几人不禁低头,个个笑得肩膀打抖。
        想到七师兄惯爱胡说八道,常惹得门中鸡飞狗跳的光景,彦一一时无言以对,恐六师兄还要数落七师兄的不是,他忙咳嗽一声,从身后卸下了包袱,摆到桌上,引诸位师兄来看:“师弟新入门不久,头一回给师傅祝寿,也不知这份寿礼是成还是不成。师兄们快请帮我看看。”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01-1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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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包袱解开,露出里面物件,陡然之间,这间坐北的雅间教那物件璀璨的明光一闪,光彩明亮,夺目逼人。
          陵南一门,坐地扬州,江南富庶,鱼米丰饶,掌门田冈在武林当中地位又深,来往皆名客,门中弟子,也都见识不凡,可瞧见这门物件,正埋头喝茶的陵南门八弟子植草却还不由得眼睛睁大道:“小师弟出手好生富贵!”
          这物件倒也不大,只手可捉,是一方九由旬宝塔,之贵之重概因这小小一座宝塔上所雕栏楯、龛室、幢幡,璎珞宝铃,皆以绿翠为器,匠手精绝,碧清透水。
          眼见几位师兄神色诧异,彦一暗自搓了搓手。
          他道:“这一门宝净琉璃塔,是家翁收藏之物,十年之前,我家收留过一位落魄的西域商客住下许久,那位商客别后辗转,托人捎给家翁这件净琉璃塔,以酬款待。宝塔之器,原是释家法物,家翁于佛学半点不通,心知此物稀罕,却也只能束之高阁。想来师傅他老人家虽是修道,于佛学也多有广涉,如此之物,还是供奉师傅,最为得当。”
          相田家坐拥良田千顷,富甲淮扬,但如是一件精巧宝琉璃,怕是放眼天底下也难寻其二,小师弟一片孝心,要将家中如是贵物呈奉师尊,属实难得,越野池上植草等人俱都连声夸赞,唯独仙道微微蹙眉。
          一旁福田便低声问:“师兄,怎么,是这塔不好么?”
          净琉璃为佛门高能。传闻有言,他法严法相,般若智慧慈悲心,遵行佛理,仗义渡众。圆寂而后,其弟子筑宝塔以供奉舍利子,那便是净琉璃宝塔了。说是一门宝物,却到底,不过是拟造成的一座高僧埋骨之塔,用此物作贺寿,颇甚不妥。
          仙道将彦一看着。
          得了诸位师兄夸赞,相田彦一满心欢悦,低着头不住嘿嘿的笑,脸蛋儿涨得绯红,忽得瞧见七师兄与十三师兄一齐看着自己,不由眨了眨眼奇道:“师兄,怎么了?”
          片刻之后,仙道摇了摇头。
          他想,小师弟心素明净,师傅性情豪迈,于世间之义之礼又看得极通透,既是小师弟的一片心意,我若非要说起净琉璃宝塔的来历,反倒不美。
          他便微微一笑,轻声道:“快些收好罢。如是贵物,且一路小心着意,若叫磕了碰了,缺了边角,依咱们这几位师兄身上的那些零碎,万万也是赔不起。”
          七师兄说话,再没有不听的道理。彦一忙道:“是。”十分小心将净琉璃宝塔收拢,束起了包袱,系在了身上。
          仙道侧身,将一双眼目转向身旁,那一罅半开的小轩,叫日头晒得雪亮的扬州到底是露出几丝淡意的秋色来,可夏蝉却还吵闹得很,仍旧爬伏在树上,发出一声一声,暗哑的嘶鸣。
          楼板响起足步,是店里的伙计端着饭菜,一溜的上来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01-13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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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冻云黯淡天气
            在扬州城里时,总觉这一轮秋像还没退尽暑热似得,日头晒在身上刺人的很,吃罢午饭时还燥得卸了外披。可才离了扬州,纵马疾驰一路赶回陵南门的路上,就眼看着天边那轮日头阴沉沉往下坠着,混沌沌的云盖住了天火,裹着细沙子的风扑飒飒的往脸上吹过来,把马总往仙道身边凑,巴盼着回门中这一路都能时时刻刻听七师兄讲话,再把话都记下的彦一叫这阵风一吹,眼里进了沙子,嘴里还打起个喷嚏。
            他六师兄便笑他:“起先在云归里吃的高兴,不过出了些汗,就非要脱了外褂。看天色,眼看就要下雨,前头的黄娘码头风口更大,还不把你那外衣穿了,小小年纪逞得甚么强。”
            六师兄这人,嘴上厉害,心眼却很好。相田彦一把鼻子揉了揉,朝越野嘿嘿一笑,扯了系在腰上的外褂披在身上。
            呸呸吐出几口嘴里吃进去的沙子,他问:“师兄,师兄,前面那座黄娘码头,莫非是姓黄的娘子所造,才起了这般名字么?”
            他嘴里喊着师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是看着仙道,是盼着仙道能同他多说些话,池上福田几个又怎么瞧不见,俱都笑而不答。
            越野却只翻了翻眼睛。
            越野道:“不过是原本的荒凉码头念起来不大悦耳,船家傍水过活,总怕添了晦气,这才改念成了黄娘,哪里有甚么黄娘子青娘子。”
            他几个说说走走,眼望着前头那拴着几叶舟的破落码头是映入了眼,可这天上的雨水点子却也是噼里啪啦混不吝的,往身上脸上盖了下来。
            陵南这一门坐落的水云清涧,说是水涧,也有山。说有山,山外却还裹着湖,陵南门倚云清山望凛水湖,身上飞的是冷云,衣上缀的是湖光,山色黛青,水色碧白,夏秋两季正是山中繁盛,野花怒放的时节,凝目远眺,山岚之中翠绿染金,又有七八嫣红,伴着云清山下这条波光粼粼的凛水,大有云中天上,神仙居所的幽淡气派,是以此地虽立有陵南一门,但春时秋节,也常有扬州城中乡民,往山上湖边踏青赏景,借这往来,凛水湖边这一处黄娘码头颇拴着几条船。
            彦一年少,叫雨糊了一脸,立即喊了起来:“快上船快上船,别叫湿了衣裳。”一壁说着,已翻身下了马,牵着马绳就要往船上去。
            待忘清那几叶小舟,相田彦一一呆,慢慢又把脸转了回去。
            他道:“师兄,师兄,这船上立不住马啊!”
            小师弟原本慢吞吞落在最后,叫雨一浇,又急吼吼去到最先,素来脸上淡淡的没甚的福田把脸上身上落得都是水的小师弟这般一望,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他道:“师弟,咱们骑马,自然是走山路回去。”
            飞身掠下了马,福田把脸上的雨珠抹了一手,大步往湖边那只小船上纵去,嘴里喊他:“师弟快来,船上避雨。”
            待他六个强自挤到这叶小舟里,外头那雨到底是再也兜不住,伴着天上一个闷雷哗一声,兜头盖脸的坠落下来。
            池上探了探头,听到惊雷又忙收回了身:“怎的入了秋节还惊夏雷,怕是今年年景不好。”
            白天热得很,落雨时潮气裹着凉气,直往水面上扑,船家也不知跑去哪里躲闲,这一片湖水之上便只得几条轻舟,雨水泼溅。越野有些恹恹的:“大辽、大金、蒙古、党项,叫这许多豺狼贼子觊觎着,哪一年的年景能是好的?还不是望着金人得寸进尺,将我汉人当猪做狗,最可恨便是秦贼——”
            植草最持重,耳听这话不对,忙厉声:“越野!”
            越野打住了口,那后半句到底是不曾有,只冷冷哼了一声。
            建炎四年,秦桧回到临安,力主议和。至绍兴元年,他升做了擢参知政事,随后拜相,次年虽遭被劾落职,可到了绍兴八年,却是又拜了丞相,深得天子宠信。
            此人在朝廷一力主和,妄图以割地、称臣、纳贡来得金人给的那片歇安宁。极力贬斥主战一派,结纳私党,斥逐异己,屡兴大狱,更是谗言进主,以至岳将军被杀,所行所举着实可恨,眼下宋金议和,扬州城中虽一派安乐升平光景,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无不人心惶惶。便是依仗家财万贯,捐了知县官职来做的相田成也曾几番说起过,想要携家中妻儿老小往岭南崖州去住的念想。
            诸位师兄都不言声,相田彦一挤在最里间,暗自抠了抠手,只觉舱静得厉害,倒叫外头落雨的声响一阵一阵,直往耳中心里砸将过来。
            轻声他道:“师傅所授的弃玉心诀,我如今已背得烂熟,可若辅以弃玉剑法,便两厢滞阻,极难增进。师傅曾说,弃玉剑法大成时,行招如云,剑意如水,抽刀断水水流不绝,七师兄,为何我的弃玉剑法便如石垒溪流,曲折寰转?”
            弃玉剑法乃是陵南弟子的入门剑法,需得十分融汇贯通,以弃玉剑法破弃玉走星阵,方才可精修陵南一门至高至深的四象两仪剑法。这相田彦一如今已拜入师门一载,弃玉剑法却是迟迟难以突破第六式,若以弟子的禀赋修悟来论,委实算得上是田冈众弟子中的末第了。
            他所请教的弃玉剑法,他这五位师兄自俱已精通,但唯独仙道,以三月之期便破弃玉走星阵,便是叫众弟子尽觉艰难晦涩的四象两仪剑,他如今亦精进至第七层,门中一应师兄弟个个诚服,是以这般几位师兄,小师弟却非要去问仙道,余下几人亦觉并无甚么不妥,只一起拿眼看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1-01-14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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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进申,天已昏黑,雨势不缓,豆大的雨珠落在水时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与落在石面之上,草丛之中,又大为不同,侧耳细听,声响不绝。仙道轻声笑道:“茅檐低小,溪上草青青,这雨声落得很好。”
              彦一的嘴巴张大了,一旁植草与池上俱都笑出了声,越野把眼睛翻了起来,抬脚向仙道踹了过去。
              越野道:“快飞鸽传书,去招那位楚连翘姑娘速来,再替他好好地,温一壶热酒!知己美酒,湖上听雨,燕歌公子再没所求了。”
              他身形一动,这小小一叶细舟哪里经得起这动静,当即摇晃起来。将一湖水搅动起来,发出哗啦啦几声响动,又沉浸到万籁俱寂只闻雨的寂寥与萧瑟里。
              半路来的雨直下到夜色昏黑才慢慢止歇住,六人鱼贯从船中出来时,那木头竹子绑成落脚的码板上早潮得透了,凉夜冷风扑簌簌的吹拂过来,簇在岸边叫系在杆上兜头淋了这阵雨的马发出轻声的嘶鸣,马蹄笃笃的声响听来很闷耳。
              拂去马鞍上的雨水,彦一把手摸在上头,撇嘴只道:“潮得很。”
              池上笑道:“风一吹,怕是还没骑到山门就该干爽了,小师弟快别耽搁,怕这雨稍顷还要接着落,趁这雨停的档口,咱们需快些赶回去。”
              几位师兄此刻都已翻身上马,相田彦一便不好再慢慢解开了外褂,铺在鞍具上,嘴里答应一声,摸了摸绑在腰上兜着那方净琉璃宝塔的包袱,并没有差错,亦翻身爬上了马背。
              所幸搭船游湖的黄娘码头距云清山陵南门相隔没多少脚程,进山的路又平坦,又惯熟,六人快马加鞭,再走半趟时辰的山路,到底是叫陵南门夜里点起来的远山灯照亮了眼目。
              今日出门,起的格外早。这一路又是日晒,又是吃雨,又在马上颠簸,日不亮就出门,天幕漆黑才归,船上避雨那时相田彦一已是有些倦了,这时望见灯烛遥遥近在眼前,登时吐出一口气来,欢喜道:“唉,可算到了。”
              忍不住来,他把身上摸了摸,池上师兄果然说的不错,叫山里的凉风这般一路吹着,起先淋着雨的衣裳已尽都干透了。
              早有门中的几位小弟子守在山门,手里正提着灯笼,探头盼他几个,漆黑夜里,但听有马蹄声往这边过来,想是不错,一路跑迎上来,个个笑逐颜开,口称师叔,上前牵马。
              提灯的小弟子却还比彦一入门更晚,名叫野山,因年纪太小,如今还只跟在大弟子鱼柱身旁识字,再学些招式皮毛,也常替鱼柱跑腿,口齿伶俐,腿脚勤快。
              跟在他等身旁举灯引路,野山道:“几位师叔可算回来了,太师傅正等呢。”
              师父的寿宴定在三日后,陵南门弟子已早早向武林各门各派递去了柬书,连田冈谓之摆之大俗的寿桃寿糕,也都叫扬州城里的手艺师傅置办了送到门中,今日一趟,是又将其余寿礼都齐全了,一一清点,再没所缺,越野罕道:“师傅他老人家是有甚么吩咐么?”
              举着灯,野山把他那双骨碌碌的眼睛略略的,朝落在后头的仙道身上留了留。
              野山笑道:“弟子也不知,想几位师叔见得了太师傅,那时便知啦。”说罢躬身告退。
              眼望着野山走得远了,越野才从嘴里哼了一声。
              植草离他最近便问:“你又怎么?”
              越野道:“野山这小子,如今长大了,倒揣起心眼来了。”
              门中的灯火点的雪亮,弟子堂就在眼前,植草与池上俱都盼见师尊,没把野山的神色望见,唯独福田发出了一声轻笑。
              福田道:“若是猜的不错,师傅今夜定是又要说起掌门门主的人选,野山是大师兄的弟子,咱们都是他的师叔,自然很有些忌讳。”
              他话才出口,池上植草与越野脸上立时露出意味深长之意,便连甚没心没肺的彦一也不由得停了脚步,把身转过去。
              四下再无别个旁人,他几个素日又在门中极为亲厚,知无不言,池上咳嗽一声,低声说道:“说起这掌门门主之位——”
              这五双眼睛就都齐齐的,落在身后仙道的身上。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1-01-14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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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如绸,碎星点缀,又起晚风,将山间树影吹得摇曳,那些风声由林间穿梭,流转而后,终是千折百转,落进了耳,是极细密极幽静的声响,与先前落足船上所听雨声又大为不同。
                落在最后的仙道正俯了身,借着点起来雪亮摇晃的灯火,在近旁那一从花树当中竭力挑拣,片刻,指尖携了一片叶,这才直起身来。
                由这五双眼睛牢牢的望着,他将那片翠叶捻在指尖,在他五人眼前这般一晃,旋即一折,再凑到唇边,那般轻轻的一吸一吹。
                静谧至极的院落里只听传来一声极刺耳的声响。
                越野五人齐身后仰。
                仙道的眉眼儿登时弯了起来。
                他问:“好不好玩?”
                轻声的,彦一听见,身旁的福田师兄和越野师兄都微微叹了口气,那掌门门主之位的谈词便也不了了之。
                田冈茂一正坐在弟子堂正首那面椅上喝茶,神色凛然,不见喜怒,一双眼却是不动声色,将这鱼贯而入的六位弟子一样一样都看在了眼里。
                待他六个躬身来向师尊见了礼,田冈这才哼了一声。
                他先斥:“方才是谁,在院里不管不顾,揪我养的花叶子?”
                不知想到甚么,一众弟子俱都垂下头去。
                田冈的眼落在仙道身上。
                他怒:“你来!且把话说清楚,前几日是又浪去了哪里嬉皮笑脸,叫那女子眼巴巴跪在为师座前哭天喊地,说为师绝不许你私定终身,定要一剑砍了你的头,但她与你两情相悦,只求为师万千开恩,做主许你随她去。也罢,为师今日就开恩,你倒是想要同哪个私定终身,只管呈上名姓,莫要终日惹是生非,来扰为师的清净!”
                那日的光景,堂下弟子皆都亲眼所见的,登时,个个肩膀都笑得打起抖来。
                因路上偶遇了一位女子,不知怎么就闹到师尊跟前,那日究竟如何,仙道已从小师弟彦一的口中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俱都听说了,今时师尊说起又怒,横竖确是他惹出的是非,只得躬身,往座上拜了一拜。
                仙道道:“师傅明鉴,弟子不曾与那位姑娘有甚瓜葛。”
                既是不曾有甚瓜葛,又是怎么平白无故惹出私定终身的风流债,他自也是丝毫不知:“不过是有一日,弟子下山,偶遇着那位姑娘,见她正路边啼哭,神色凄惶。待她哭得够了,竟不知从哪里摸出截草绳来,似要寻死。弟子想,师傅曾有教诲,我辈中人当心怀善念善意,既不可滥杀无辜,又岂能见死不救,这才出手,救她一救。因见她十分伤悲,恐弟子走后又要寻死,只得略又开解。除此之外,再没甚么。弟子绝不敢心悦那位姑娘,眼下也没甚心上之人,想要私定终身。”
                他话音才落,就连立在田冈身侧静默不语的大弟子鱼柱纯那张宽阔刚武面庞之上不知为何,禁不住也流起一丝笑影来。
                田冈冷冷道:“你救她,她为你,哼,为师看那位姑娘与你便很是相配,如何就不敢心悦?彦一,你素来只拿你七师兄的话当金当玉,句句记得,你倒是说说看!”
                师傅有问,不敢不答,相田彦一啊了一声,嘴唇抖了一抖,忙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向了仙道。
                田冈道:“为师跟前,对甚么眼!”
                彦一只得硬起头皮说道:“听闻七师兄曾有言,只会娶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话音未落,众弟子哄堂大笑。
                越野立在堂下,起先也随着笑出几声,旋即微微蹙眉,悄悄侧目,来看仙道。
                耳旁四面都是笑声,在这联翩不绝的笑声当中,无惊无动,仙道拿融晶晶一双眼睛,注视堂上的田冈。
                田冈亦神色不动,只把炯炯的一双眼目望向这位七弟子。
                片刻而后,这一师一徒忽然相视一笑,各自将眼目转开了。
                越野素来心细,想彦一方才所言,不过是仙道少幼时的顽童之语,门中弟子俱有耳闻,不过拿来当个玩笑,委实不必摆在弟子堂上来说。非要如此作为,那便是意有所图。
                他将眼睫垂下,暗暗忖道:是啦,大师兄入门最早,是我陵南的首座大弟子,本就该是我陵南门下一任掌门门主。可江湖上却是人人都知,田冈门主私爱七弟子仙道彰,陵南弟子如斯广众,名贯江湖,唯燕歌尔。这般名声,大师兄又岂能不知,师傅他老人家如今是笃定了心意,要立大师兄为陵南门的掌门门主,便也只得将那偏心私爱俱都收却了,只将诸般小事都摆在这里,闹出十分大动静,好叫我等门中弟子得知,仙道他行事荒唐,任性妄为,又心性散漫,毫无伟志,不可当门主之重。
                然在他看来,大师兄鱼柱为人光明磊落,心性慷慨豪迈,功法修炼,亦为陵南诸弟子翘楚,若要来当他陵南一门的门主,原本并无甚么不妥,但若与仙道相较,不知怎么,却就如瓦石之于明月,渺茫难及。心念至此,越野不禁心下一叹。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1-01-14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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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弟子各自散去后,仙道独自往云清山上去。
                  陵南门倚仗的云清山,山势并不高绝,但山脉连绵,纵横巍峨,也颇有几处陡峭险峻的峰岭深崖,伏伺猛虎野兽。但若不往深山中走,所见便不过是野树野草与野花。日暮时落的那一阵雨,且还有些零星水珠滚在草叶之上,但此时天夜深漆黑,月色不透,山林之中连一丝细光也难望见,四寂无声,唯独他纵起轻落时衣袍掠风,发出扑簌的轻响。
                  飞纵片歇,他忽止步,轻声笑道:“喂,跟着我做甚么?”
                  身后遥遥一距,总算见他停身,越野这才折住了腰,抬手把喘不急的气抚顺了一抚。
                  慢慢又往仙道跟前走,他道:“了不得了,你跑得这般快,身法果然又精进了,是不是?”
                  仙道微微笑道:“不过是我摸黑走惯了这段山路,闭着眼走也很自如,你却唯恐要撞在树上或叫绊倒了。”
                  他又问:“跟着我作甚么?”
                  这山林漆黑一片,也不知是谁,深更半夜,还往山里走。
                  越野把眼珠转了一转:“你六师兄我自然是一片好心,眼见你受了诸位师兄师弟的取笑,心中恼怒,独自跑来伤心难受,赶来劝你一劝。”
                  夜里的秋风又吹起来,将山中的树吹得叶片摇曳,发出嗤嗤的细响,昏明当中,越野只隐约依稀的瞧见,仙道那双融融水光的眼中露出许多笑意来。
                  只听仙道笑道:“是么。”
                  好容易摸到仙道身边,越野松了口气。
                  抬手,越野将他拍了一拍。
                  越野道:“七师弟快别伤心,你虽奸懒馋滑,五毒俱全,叫你六师兄不知吃了多少亏,但六师兄横竖罩着你。”
                  奸懒馋滑的七师弟是绝不会伤心,倒是这四下漆黑,举目难辨,六师兄模模糊糊,横竖甚么也看不清。
                  越野问:“你来这里作甚么?”
                  日暮时落了场雨,虽急虽切,终不过是随云而来,随云而去。进山之时,仙道抬眼,已望见天幕点起繁星。
                  仙道笑:“过了这片树林,前面有处缓坡,是想躺在那里看会月影。”
                  越野的嘴角登时抽了一抽。
                  陵南燕歌惊才慧绝,六岁拜入陵南田冈门主门下修习,十岁竟已修悟至深精奥的四象两仪剑法,似这等天纵奇才,武林之中千百年也难出其一,竟叫陵南收入门中,各派掌门论有言及,无不艳羡,只道假以时日,此子定当冠绝武林。
                  所言也不差,如今武林,年轻一辈之中,可于陵南燕歌相较者,不过海南门的首座大弟子牧绅一与翔阳门主藤真健司,再无出第三人。
                  可也只有陵南门主与一众弟子才知,仙道是怎生白昼捕风,望水捉月,独不肯潜心武修。
                  田冈常捶胸顿足,谓之暴殄天物。
                  是这般夜深,好好的,非要到山上去看月亮。
                  越野翻了翻眼睛。
                  越野道:“倒也是,月亮上有娘子,正等你呢。”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1-14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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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庭下如积水空明
                    果然这片山林走到尽头,许是地势差落所致,如叫一面大刀劈过那般,斜斜的一辟缓坡直往这林中伸展过来,将山林声势尽阻隔了。
                    夏去秋来,云清山上的树尚未及点成满金,葱郁郁一片浓影,这斜坡上草生得也好,间或杂着些春夏野花枯败后徒留的一径花枝,卸去颜色,混入密草之中,极难分辨。
                    只是月亮不好,沉沉的躲在绵云里,连半线也吝赐,将整座绵延的山脉摹出远去的一笔。
                    越野抬头,把天上那轮只管往云深处去的月看了又看,慢慢转过脸来看仙道。
                    越野叹:“七师弟,今夜月色当真是很好。”
                    已在坡上择了一席地只管坐下,仙道笑吟吟的:“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月盈月亏,月满月缺,如是之事,六师兄不必太过难受。”
                    拍了拍手,他招呼越野:“来坐。”
                    夜里不睡,眼巴巴追了他这一程,哪里就是为了看不到月色难受。
                    越野翻起眼睛,到底是也在那面斜坡上甚随意的坐下了。
                    夜里的山上静寂得很,风吹得又凉,只叫他心里空落落一片萧瑟,极目所望之处,都好似不过是浓浅交错,虚妄幻影,又俱都聚成一团,沉到了愈加浓重的暗里。
                    越野只觉自己仿佛是正捉着笔,将饱蘸浓墨的笔尖在水中略一摇晃,便有一团屯屯的黑不断的散开来了。
                    他忙收回了眼。
                    他道:“说来今日,师傅偏要将你那些原也算不得甚么的零碎摆在了弟子堂,当着一众弟子的面训斥你,是做的如何心意,想你定是那时便知了。”
                    自六岁在叫师傅捡回来收在门下做了弟子,算来已有十二载余。师傅这人,望起来仿佛十分刚执,待门中弟子又极严苛,可却又最是心怀怜惜,换作往日,似这般招了不相干的女子来门中闹得鸡飞狗跳,也不过是关起门来私底下讨一顿骂作罢,再不提了。
                    嘴角含笑,仙道道:“师傅做事,总有他的心意。”
                    长长的眉儿笑得愈加弯起来,凑近了耳旁,他细声地讲:“且我确是同那位姑娘说起,家师严厉,动辄砍头的话。”
                    越野的嘴角禁不住又是一抽。
                    恐叫这人带跑了,不知要扯到哪一句去,越野正色。
                    越野道:“即如此,你自然也明了师傅的心意,属意大师兄来做我陵南门的新任门主,而绝非是你了。”
                    天上那轮夜月踟蹰着,也许是叫夜风吹得禁不住,从绵厚的云里隐约露了出来,泼出淡冷的凉光。
                    没应声,将身舒展着,仙道仰面,躺倒在坡上,合上了眼目。
                    看月便是看月,怎么是还要睡下了。
                    越野沉着脸,伸腿要踹。
                    就这时,他听仙道轻声说:“大师兄很好啊。我陵南一门,自祖师在云清山创门立派,算来也将有百年,陵南四象两仪剑更是精妙绝伦,只是,除却逍阳祖师,历代门主皆不能参悟四象两仪剑法的第十层,便是师傅他老人家勤加苦修几十年,也只得停在四象第七,两仪第八,深以为憾事。便是如今江湖上,说起陵南门,也皆言颓势。”
                    越野呆了一呆。
                    一双笑眼把他看着,仙道道:“我的四象两仪剑法,如今是停在了四象之七,两仪之七,此事人人尽知,无不赞我是甚么天纵奇才,却不知我陵南的首座大弟子鱼柱纯如今的四象两仪剑法,也是停在了四象七,两仪七,与我并无差别。越野,你也不知,是不是?”
                    鱼柱大师兄的四象两仪剑究竟如何,越野确是分毫不知,陡然听闻竟也已臻七层,登时露出诧异之色。
                    仙道低声一叹。
                    仙道道:“是啊,大师兄他五岁入门,潜心修习四象两仪剑有十五载了。他这人,心眼忒实。师傅说我门弟子,当专心武学,发扬陵南,他便一心一意专心武学,盼着自己功法大成,真有一日,能令我陵南威震武林。大师兄便是这般的一板一眼,不肯声张,若有不及,就默默的用功。”
                    鱼柱的四象两仪剑法竟也有七层境,越野只觉此事恍惚得很。
                    呆呆他道:“是啊,大师兄他……大师兄他心性坚韧,总比咱们愈加肯用心吃苦。”
                    这便是了。
                    仙道笑:“乱花渐欲迷人眼。我这人东奔西跑,难免要做下些怪事,得些江湖谬赞,你们个个听得当真,哪里就算甚么。师傅他老人家才是修为又深,见识又广,他老人家若是打定了心意,绝不会叫旁人的说辞就犹豫动心,似大师兄这般的心性,接任门主大任,再妥当不过了。”
                    不知想到甚么,他忽坐起身来,低头发笑。
                    越野斜眼看他。
                    越野问:“好好的说话呢,又笑个甚么?”
                    眉毛弯着,眼也弯着,仙道拿臂肘戳了戳越野。
                    仙道笑道:“我门的历代门主,从来既修剑法,又修道法,越野,你快想想大师兄穿着道衣,束着道冠的模样。”
                    他两个这位大师兄鱼柱纯,生得身躯宽大,体型十分魁梧,眉粗面大,鼻宽口阔,容貌颇有些丑陋。越野想鱼柱那等身躯披着道衣在门中来去的模样,先咬住了牙,接着撑不住,跟着仙道嘿嘿的笑倒在地上。
                    想着日后的门主大师兄笑了好一会儿,越野翻身起来,把衣裳的草屑拂了去,又抬眼,看了看天上那轮月。
                    踟蹰再三,它倒是当真不肯好生出来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1-01-15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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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野唤仙道:“师傅寿宴将至,想明日门中来客当络绎不绝,且有的忙呢,快回去睡罢。既然我门门主是大师兄,他的剑法又与你相当,你可要当心,再胡作非为,招惹哪一路的小娘子哭倒在大师兄的座前,我定要煽风点火,叫大师兄揍你。”
                      两人一路下山,待走入那片山林中时,却不知哪里传来几声鸟雀声,寂寥夜里入耳,鸣声也脆,可衬得夜色愈发凄清荒凉了。
                      越野问:“这是甚么鸟,夜里叫。”
                      停在林间的鸟雀叫他说话声惊扰,扑着翅膀匿去了,空中又传来几声,随即再没了响动。
                      眼看越野是要往一棵横生的树上撞过去,仙道把他扯住,往一旁推了推。
                      仙道道:“唯有子规啼夜月。想是今天月亮不好,它心里难受。”
                      原来如此。
                      仿佛是看到远远的陵南门点起来的灯火,越野大步往山下走。
                      越野点点头:“难为你懂它。”
                      这一夜再无别事。只是翌日清晨,天还不大亮,门中的小弟子已闹哄哄起来,鱼贯而出,鱼贯而入,向门中诸位师兄师叔传话,说已有各门各派,或掌门或当家或弟子,皆已行到了山下,来拜贺师尊的甲子大寿。
                      前一日在扬州城里跑了一整日,晚上又叫大师兄看着,单独练了会子功,回屋睡时相田彦一只觉眼皮也要打架,当真沾了枕头便进了梦,听到外屋响动,他兀自在塌上滚了两滚,记起今日便当小心仔细,恭迎诸门各派在门中住下,不好赖在床上,慌忙不迭翻身起来。
                      厨房里摸了个素菜饼子咬在嘴里,彦一足下跑得飞快,一径往山门去,待挤进一窝年岁相仿的小弟子当中,他的眼睛不由睁得大大的。
                      一车一马,簇簇拥拥,正有许多人沿着水云清涧山下那条罅路,往山门过来。远远的,彦一看着这些人或结伴,或独行,也有许是半路遇见的,执了手凑在一块说话,彦一自拜入陵南门,从未在山门前见过这许多人,只觉稀罕得很,胡乱把手里的饼子吞咽了,往正立在门前的植草身边站住了。
                      他道:“八师兄,今日好热闹!”
                      正有两人往植草跟前走来,植草便抬袖相迎,脸上带笑:“来者想是铜先生与玉先生?二位久别江湖,今日竟能临门,当真蓬荜生辉,快请快请,家师早已恭候!”
                      彦一把圆溜溜一双眼睛落在眼前这一对头发霜白,身形枯瘦,腰躯佝偻,望来与乡野村夫村妇并没甚区分的铜先生与玉先生身上。
                      彦一扯他八师兄的衣袖:“八师兄怎么这般见多识广?”
                      来客络绎不绝,这会子哪里有空指教小师弟,植草已脸上带笑,又往另三人跟前迎将上去。彦一默默又跟着看了一阵,俱都眼生,到底是哪一个也不认识。
                      许是见他闷在这里,植草喊他:“发甚么呆,还不快去给你六师兄搭个手,端茶去。”
                      应了一声,彦一往门中跑去。
                      陵南门素来堂间看茶待客,可今日来客云众,堂间倒坐不下。好在天气晴朗,秋节高爽,众弟子已早在后院里安置了桌椅,将各路门派一径引到院中待茶。
                      彦一一溜小跑,满心要为六师兄做个帮手,才跑到半途,脚下却就停住了,面上露出欢喜之色来。
                      高声他喊:“七师兄!藤真门主?”
                      这江湖上的规矩,素来是地位愈高者,愈持重身份,田冈的寿宴乃定在后日,今日来客,多半是江湖里排不上甚么名号的小帮小派,似五派七门这般江湖大宗的弟子,彦一都不曾见到。
                      是以他对正同他七师兄在中门树下说话这人很是看了又看,嘴里也不肯见闲,句句跟着:“藤真门主怎么竟来得这般早?咦,门主怎么一个人来,也不见花形师兄?既然藤真门主已来了,想必约了牧师兄一起?我倒没见着他。”
                      一壁说着,晃头晃脑,他真就四下张望,眼睛往犄角旮旯里去寻起海南大弟子牧绅一的下落来。
                      叫他捉住了袖子追着问,正背身同仙道讲话之人便转身来,望向相田彦一,嘴角微微带着笑道:“是彦一,到底是小孩子,也没多久不见,竟是又长高了!”说着抬手,拍了拍彦一的肩膀。
                      这人约摸二十上下年岁,身着月色长衫,腰上别着一对短剑,正是翔阳门历代掌门所持双刺八尺镜,除此之外浑身再无半点贵重衣饰,眼珠大大,嘴角弯弯,风姿玉立,神容俊美,好似个闲逛赏景,误入了此间的富贵公子。
                      被藤真当做小孩子,彦一不由噘起嘴来。
                      闷声他道:“我如今是十六岁。藤真门主不过年长我四岁,已接掌翔阳门的门主之位,七师兄年长我两岁,也已名贯江湖。怎么到了我,就只是小孩子长得高了。”
                      他这牢骚发得稀奇,仙道发出一声轻笑。听到七师兄笑他,彦一脸上顿时发起烧来,讪讪的不知说个甚么才好。
                      藤真健司那双淡褐的眼珠亦也掀起了些笑意,神色极和气,藤真道:“啊,原是想要夸你长大了来着,一时倒说错了嘴。是我的错。”
                      笑意不散,他又道:“你方才是往哪里找你牧师兄呢。他门中有事,田冈门主的寿宴,这回是来不了啦。但海南一门与陵南交情这般深,他定会派门下弟子前来。至于花形么,我既身在云清山,他是只能留在翔阳门替我做苦差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1-01-15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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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筷箸咬着,越野嘿嘿的发笑:“你七师兄那是躲懒,哪里就熬人?师傅罚他不许到处乱跑,眼下他心里正猫抓一般,巴不得想从旁人嘴里得些楚姑娘怜姑娘的消息呢。彦一,待师傅的寿宴过了,你可需好生留一把气力,再接下来,咱们就要替你七师兄张罗婚事喜宴了。”
                        彦一惊道:“甚、甚么?”
                        众人把眼瞥着仙道,见他叫越野这通挤兑说得脸上一呆,俱都觉好笑之极,都笑出了声。就连正端着碗喝汤的大弟子鱼柱,也忍不住笑将起来。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1-01-15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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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水中藻,荇交横
                          好在江湖上赶来给田冈贺寿的小帮门派,这一日是都已到了云清山。陵南这一门坐落在扬州,百年来积累极盛,第六任掌门幻虚道长在时,陵南在江湖上的威名极盛,曾广收弟子,在山中大修别院,却不知再往后几辈,弟子并无一个出挑,修的许多别院都空置下来,如今倒正好,用作成客房。
                          田冈的寿宴还要再一日,今日却另有别事,待用罢早饭,跟在几位师兄身后往东厢打点一应琐事,再回弟子堂时,远远的彦一看见福田正领着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一面一面,往外头搬搁在弟子堂后两扇间里落灰的那些八仙桌,往后院里抬将过去。
                          越野便问:“桌子椅子,可足够用么?”
                          福田道:“按你昨夜写来的宴客名册来算,当是足够了,我想再留些备用,想不会再有差错。”
                          福田这位师弟,眉目虽生得端正,不知怎的,总一副郁郁寡欢的愁苦神色,办事却很牢靠,既是他说不会差错,自然是生不出甚么差错了。
                          越野点了点头,领诸位师弟往后院走去,果然福田很牢靠,那院落里早已摆好了一桌一桌的坐席。
                          越野叹道:“亏得师傅的寿辰是进秋,若是冬节,倒不好叫都坐在院子里,咱们请客看茶列席的那间应客堂,祖师他老人家建得太小啦。”
                          陵南门的应客堂,还是创派祖师逍阳道长所建。这位道长是个出世之人,性情高远,常外出云游,门下弟子又没甚名气,他陵南那时哪有几个访客,设小小一间,已是足够了,现而今田冈的身份地位,却是武林前辈泰斗,宾客盈门,挤不下座这回事,那时的逍阳祖师实是难以想及。
                          伸着头在越野身旁把这院子里看了又看,彦一问:“六师兄,师傅的寿辰是明日,怎么今日就要摆席?”
                          越野笑道:“明日的寿宴既是为师傅祝寿,不过说些久仰久仰承让承让哪里哪里的场面话,只管吃好喝好,一派和气,今日么,师傅却有正经事要说。”
                          海南门主高头上月忽而暴毙,至今死因不明,成武林一悬案。自那时,田冈便常面现忧虑倦色,与众弟子言谈之中,隐约流露出欲退引江湖的打算。
                          他而今正就要到一甲子,但须发漆黑,精神矍铄,陵南这一门自第八任门主时声望走颓,再到他这一任,终是又起了名声,弟子仙道彰的雅名更是还居翔阳门主藤真健司一头,与海南牧绅一不分上下,正是里外得意,陡然得知师傅这时竟生退隐的打算,众弟子皆很诧异。
                          田冈便道:“为师纵横江湖四十余载,所历颇多,已见惯这江湖起落。昔年的知交,或销声匿迹,或早已退隐,或埋骨黄土。所剩往来走动,也不过是高头师兄,而今他又亡故,江湖中的旧友愈发寡稀,怎能不生荒凉凄芜之感?为师早年继承门主之位时曾定下心志,约束教诲弟子,重振我陵南。如今你等业已长大,武功品行俱是不差,为师心中慰极,再没甚么所求,这门主的人选,为师也早已做了决断。不若只管交托你等,早退浮沉,山间访旧友,出海见流云,岂不清净自在?”
                          田冈这人,性情执拗,既是说出有意退隐的话,是再难回寰了,彦一想这些时日来门中的动静,江湖的传闻,恍然大悟道:“是了,师傅定是想趁着人多,当众说出属意的陵南门门主人选,叫各门各派给他做个见证。”
                          他声音又脆又响,一时之间,院中诸位弟子俱都把眼目落在他身上,正一张桌一张桌走过了看的鱼柱也是脚步一顿,微微转头。
                          大师兄要继任门主这回事,不知怎么,在门中总好似有些忌讳,众位师兄都只在私下里才说,见鱼柱转头望了过来,彦一吓得忙往越野身后一藏。
                          越野笑道:“哎,说话就说话,躲甚么。”
                          彦一从他身后张着头,偷偷看过去,鱼柱已又往那厢走去了,他朝越野伸了伸舌头,自己也不知自己是要躲甚么。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1-01-16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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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慢慢走到中穹,昨日暮时已到了扬州的少林和峨眉两派业已登门,由鱼柱亲自引着,往内厢与田冈叙话。又候半刻,守门的弟子高声告禀:“海南门的神师兄到啦!”
                            而今江湖之中,以五派地位最尊,七门次之。但海南与陵南是师祖时便结下的情意,高头在时,常往陵南走动,两派弟子的亲厚与别派别门大为不同,如今海南门主暴毙,凶手不明,竟还能有门下往陵南拜祝,院中正闲谈的陵南弟子得闻,俱都迎将出去。
                            海南今日一行,不过弟子三人,正是高头门下二弟子神宗一郎,九弟子高砂正与十二弟子武藤。三人衣饰极素,唯独袖上绣了些素净花案,想是因他等师傅新丧,弟子本该仍着一色孝衣,但既登门贺寿,实为不妥,是故做此权宜。
                            那神宗一郎身形高挑,细眉乌目,肤色柔白,气韵翩翩,温润如玉,他正一壁往门中走,一壁侧头,与身旁的武藤说话,忽见众陵南弟子都迎出来,微愕之下,淡淡一笑。
                            笑着他道:“诸位师兄师弟好客气。”
                            他这人面善性柔,脾气极好,与面冷口拙的牧绅一正相反,与陵南的越野最是投契。越野便道:“正等你们呢,这一路如何?”
                            神宗一郎蹙眉看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后院坐席上此刻已挤进了许多人,乃是陵南弟子亲至东厢,说师尊有请,后院叙话。他陵南门这一回的门主大寿,做寿是次,新门主的人选才是先,但凡江湖中人,哪有不重这一门一派一宗继承的,今日有幸,得见陵南门门主更迭大事,落座之后无不同左右交头接耳。彦一垂手站在八师兄植草身后,举着耳朵来听,隐约都是首座弟子七弟子的话,他就又悄悄的,把眼目转开,去望才请了田冈落座,正在师傅身边立住的大师兄的神色。
                            田冈耳力极佳,却于这席上诸众闲谈毫不在意,直待海南门三位弟子入席,在他座前恭恭敬敬拜贺了师叔的大寿,田冈嘴角这才隐约流起一丝笑意来。
                            低声他道:“你家师兄已同仙道说起过情由,门中有事,原是不必亲自来的。你家师兄与门中近日一向可好?”
                            躬身,神宗一郎答:“门中都好,师兄也好。”
                            他又道:“家师生前,与师叔交情匪浅,若非忽而身故,今日定当亲自领我等弟子亲至,恭贺师叔寿辰之喜。替家师拜贺师叔,是我门中弟子应尽之事,自然是要来的。”
                            听他提及高头,田冈不禁又是一叹。
                            神宗一郎与武藤高砂席上各自落座,旁首坐得乃是翔阳门的门主藤真健司,七门之中三浦门的门主年纪太大,已不大管事,这回来的门中大弟子村雨,那村雨面色阴沉,一双眼正朝神宗一郎斜斜翻着。
                            彦一低声道:“哎呦,村雨师兄干甚么瞪着神师兄?”
                            村雨这人,尖酸刻薄,气量狭小,一旁的池上撇嘴道:“想是上回比武,他叫神师兄一拳掀得倒翻,还记着仇呢。”
                            彦一哦哦点了点头,又把眼往席上瞟去,但见得村雨身边挤坐着个从未见过,身阔体大的胖子,仿佛像个和尚,不知怎么又穿着名朋门的弟子服,不禁咦了一声,再往旁边那人他却认得,这人眼珠生辉,眉目俊美,正是爱和门最出挑的四弟子诸星大。
                            彦一欢喜道:“听闻诸星师兄不日也当继任爱和门的门主之位,竟还有空来。”
                            小师弟叽叽喳喳真是吵的很,一旁的越野掏了掏耳朵。
                            却听彦一忽然又喊:“咦,师兄,怎么大家都来了,这一桌还有空位?”
                            后院里摆出的坐席,原是将各门各派的宗主、门主或是首座弟子放在一桌,至于他等随行的门人弟子,只管一旁随意落座,不必拘束规矩。五派之中,还空着武当派掌门眉华道长的空席,这位道长闭关数月,前日方才出关,快马加鞭也怕是要赶到明日。至于七门这一桌,也空出一席,正叫那位名朋弟子阔大的身躯半遮掩了,倒不大显眼。
                            植草道:“那是师傅留给湘北门的。”
                            七门之中,海南,翔阳,陵南与湘北是由一脉分错,四门祖师各有所长,各有所悟。湘北一门的创派祖师芜灵道人深谙阵法,精通药理,暗器功夫神鬼莫测,原是个举世难得的人物,只是行事妄为,这一门的历代门主也都皆如他一般的心高气傲,性情古怪。彦一只听闻昔年大散关,湘北弟子谷泽一郎与流川御一人丧命,一人失踪,那位安西门主陡失座下唯二弟子,之殇之痛,一夕白发,自那之后,湘北一门匿迹江湖,无人再知下落。
                            他不禁惊愕:“安西门主也会来么?”
                            湘北门主安西武功之高之绝,堪称泰首,如若健在,当有百岁高龄,陵南弟子中无一人有缘,能得瞻这位剑绝、刀绝、拳绝的一代大宗家光彩,个个摇头,都是不知。
                            正说着话,中首端坐的田冈慢慢地,从椅上立起身来。
                            此时日升中穹,虽说是时节进了秋,他扬州的天气还热得很,田冈满面红光,朝席中诸位拱了拱手,脸皮上堆着些笑,高声说道:“诸位,请了。”
                            他是武林之中一门宗师的身份,礼做的这般客气,席间诸众便就是德高望重如少林圆澄大师与峨眉掌门鹿齐子亦都起身,拱手回礼。
                            田冈脸上愈发笑意:“我陵南门今时今刻,真是高朋满座,盛友如云。想诸位尽知,老朽虽是个道士,却也是个习武之人,脾性么,惯是直来直去,不甚懂那曲折拐弯,这时请此间落座,自然是有话,需当着诸位的面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1-01-16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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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北门的门主安西光义,少年修悟,武学造诣为当世一绝,年过半百竟还悟创惊天一剑,但有见者无不谓之绝世剑法。田冈茂一那时年轻气盛,将陵南的四象两仪剑法瞧得至高至重,得闻惊天一剑的名声,心中大大的不服,曾登门讨教,竟是十招落败。自那而后,田冈常往湘北门拜唔安西,与之结为至交。
                              十六年前,安西座下弟子流川御携幼子随娇妻去往西夏省亲,师兄相随相送,行至大散关,忽遭金兵八百余伏击,他家幼子叫人掳走,流川夫妇一路追赶,那谷泽一郎为断后,血染大散关,得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流川御亦是至此下落不明。那安西光义陡闻一双得意弟子,俱丧损大散关,伤痛难耐,白发如雪,便即下落不明,湘北一门自此绝迹,算来至今已有一十六载。这一十六载里田冈不知翻山越岭,去过多少地方,设法打探湘北与安西的下落,皆无所得。
                              他这人极重情分,既与安西是至交,便是遍寻无着,也是时刻记挂,逢江湖至交盈门的时辰,总要空置一席,留于安西,心中实盼能有一日旧友相逢,能再煮酒论剑,又恐此生再不能,此时陡听这人自称湘北弟子,不由就是一呆。
                              湘北这许多年徒留不过旧年传闻,不曾见有半个弟子走动,虽仍身列五派七门,江湖上的地位却早不如一众新起宗派,许多小帮门派的门人弟子俱都不曾听说,登时如若一石飞入静水,激起千层浪,席间哄然动响,诸众无不议论纷纷。
                              将这一气喧嚣都听在耳中,三井寿的神色却是半点不变,将手抬了一抬,他道:“听闻师伯每逢年节生辰,都为我太师傅留一坐席,弟子在此替我家太师傅谢过师伯的挂念。”
                              安西自那一日后究竟去向哪里,有何机遇,是否再收弟子,田冈一概不知,眼前这青年更是面生。但三井寿方才先以送音之术传话于内,那飞纵的身法也正走得是湘北一门跃雪的轻功,田冈瞧得分毫不差,再观此君衣饰华美,一头散乱的长发却竟别以一截枯枝,身形修长,剑眉星目,嘴角带笑,自有一派意态潇洒,他心中喜悦,禁不住低声道:“好孩子,你太师傅安好?”
                              三井笑道:“回师伯的话,我太师傅他老人家如今种花种菜,心宽体胖,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再过两个月便是他老人家的一百一十岁大寿,弟子正是为此,往扬州附近取一件寿礼,这才听说师伯六十甲子寿辰在即,常也听太师傅提起师伯,是才快马加鞭,到底是比旁人晚了。”
                              田冈心情激荡,不能自持,连声只道:“不晚,不晚!”
                              他原因着海南高头暴毙一事,思忆一众至交零落,隐约生出萧瑟落寞之意,这时忽而得见湘北弟子,又闻安西的消息下落,只盼能与三井细谈,可眼下又正有要事在身,当即便道:“好孩子,你先且请坐,待你师伯忙完,咱们好生说说话。”
                              陵南今日有新门主继位,来此路上三井已俱知晓,听田冈这般说道,当即一双眼睛把他身旁的鱼柱忍不住望了一望,应了一声是,身形纵起,席间诸众只觉眼睛一花,顷刻之间,他竟是已飘然落席。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1-01-16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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