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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湛湛江水】[仙流/原创]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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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下山,仙道几番回首,不过是心中起了些莫须有的荒唐指盼,盼着忽然回身,就望见白衣的少年落在身后不远,静静的目送他去。直待到了河隘,想来这指盼真是可笑得很,心已凉在了雪里,反而骑得飞快,只想把横绝五山与流川枫俱都丢在身后,往日之后只在梦里见。
他不知流川枫为何会等在这里,就只觉心口如叫一只大锤拍中,不知要怎生欢愉喜悦才好,砰砰的声响便那般直往耳中发来。
催马向前,仙道始终是把自己那一双软水似的眼眸呆呆的看着流川枫。
这人到处发呆,不知是甚么病。半点没犹豫,流川枫抬手,往他额上一拍。
登时,仙道哎呦一声。
是从梦里醒过来了,那欢喜也就在耳旁炸开,烧成了如火如荼的万千桃花雪。
喜悦不胜,仙道喊:“流川!”只觉这一声远是不够,他的眉毛弯起来,眼睛也弯起来,接连好几声的来喊:“流川,流川,流川!”
反手一掌,流川枫又朝他脸上打了过来。仙道慌忙腰身一让,堪堪避过了出云小王爷这信手而来的一巴掌,身下的马却是舍不得,复又撒欢似得,不知怎么就又绕着流川枫那匹小白马走起一圈,末末了甚极亲昵的,竟是往流川枫的马身上使劲凑了过去。
仙道彰的马怎生这幅嘴脸。
小王爷怒道:“滚。”
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仙道笑得眉眼软绵绵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它是从没见过这般俊的马儿,想细细的瞧上一瞧,这不是山上的马,流川,你怎会在这里,你是从哪里寻来了这匹?”
要瞒住阿公和师兄师姊私自下山,自然是骑不得山上的马了,只是披金戴玉的乌束敕王爷既然下得山,哪里又会买不起一匹神骏好马。
流川枫淡淡的:“西夏人跟前买来的。”
他又催仙道:“不是日暮要进甘州,走罢。”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7楼2021-02-03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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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崇宗皇帝密旨托付,为西夏皇室抚育乌束敕小王爷后,中原武林的一代大宗门安西光义从此幽闭深山,再没下过横绝五山一步。
    长在这位大宗门膝下的小王爷除却去兴庆见过几次外祖,外祖母与舅舅,过过几回生辰,就连距山上颇近的河隘口也是不曾到过几次,素来是跟随安西隐居在深山之中。
    流川枫独自现身甘州城前,已是大大的不妥,今时竟仿佛还要跟着自己去甘州,仙道吃了一惊。
    他问:“你也要去甘州?”
    怎么是去甘州。
    流川枫道:“我要把你送回扬州,交给你的师门。”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21-02-03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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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师兄说云清山陵南门因顾及脸面,只怕不肯容纳仙道。可脸面不过是个空空的虚名,仙道却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虚名岂能重过人命,流川枫想来,陵南门必不至如此无情无义。
      他问:“你师傅没了,你门如今是谁做主张?”
      师傅身故,自己身为弟子,却远在千里,不能扶灵守丧,仙道原是打算无论如何也需先回一趟扬州,往云清山他陵南门历代师祖的埋骨密地,悄悄拜一拜师傅,倘能再见着越野福田等几位交好的同门,得些已查知的密情,已再好没有。
      要回师门,却是难了。
      呆了一呆,仙道道:“如今的门主,是我大师兄。”
      流川枫点点头。
      流川枫道:“我自会和你师兄说,令之好生待你,既是真相不明,岂可平白冤枉无辜。”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9楼2021-02-03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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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杀恩师这罪名,哪里是真相不明四字可轻易含混的。且眼前这位小王爷长在深山,心性天真,对江湖诸事一窍不通,又不善诡辩,又不喜多言,门中有几位师兄脾性又不好,还不知要生出甚么是非。
        仙道慌道:“不可,流川,去不得,我师兄他绝不会听你的!”
        陵南门的几位师兄脾性不好,乌束敕小王爷也绝不是软糯可欺的性情。
        好话既是不肯听,也罢。
        流川枫冷冷道:“那便将你师兄打一顿,打得服气,偏要他听。”
        果然,能将横绝五鬼与苦笑头陀,阿旺与冬不冬都划得脸上开花割的缺耳少眼的横绝五山魔头小煞星便是到了云清山,一言不合也还是要打人的。
        昔日,流川御之失踪后苦寻不得,安西曾往谢水山庄,在流川慈的病榻前长跪不起。
        仙道想,若叫大师兄伤了这位小魔头的一根头发,我便也只能在安西前辈和西夏皇帝跟前长跪不起了。
        只觉这场面就摆在眼前乱跳,仙道唬得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流川,你听话,你是偷偷下山来的,不曾告知安西前辈,是不是?咱们这就回去,若前辈他老人家有甚责罚,只管推在我身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推在仙道身上,算甚么本事。且阿公曾说,若有一日寻得藏在山中他阿爹的随身佩剑,大可随意下山去,只是不曾寻得,才只得如此。现而今河隘也出了,甘州城就在眼前,这时回去与日后回去,横竖都要认错,索性就走一趟扬州,等回来再去阿公跟前领罚,想也没甚么打紧。
        流川枫道:“本王想做甚么便做甚么,与你何干?”说着手腕一扬,雪白衣裳翻飞,马身调转,竟是这就要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21-02-0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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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此生此夜不长好
          二十年前,夏崇宗的爱女,灵溟公主李银叶以一双银叶霜钩会西夏一众高手,打得人仰马翻后再没人敢来,顿觉索然无趣,遂女扮男装,往中原拜会,一路南下,到苏州时却正碰见十弧派的掌门崔玉渡因气不过武林所谓,流川御之是当世第一运剑高手,杀气腾腾的登门谢水山庄,逼少主流川御之赐教惊天五剑。
          那崔玉渡好生卑鄙,明知剑法当是不敌,将暗器喂毒,事先服下解药,再伺机,要紧关头往流川御身上打去。
          挤在人众里围观的公主当即怒极,卸下霜钩,打得崔玉渡在谢水山庄摸爬滚,叫李银叶割掉了半缕长须,一束头发,还跌碎了道冠。
          流川枫此刻拂向仙道彰的第一招,也是灵溟公主那时的第一招,杨柳堆烟。
          杨生飞花柳生絮。奉公主遗命,在公主故世后往横绝五山向出云小殿下流川枫传授公主这套钩法时,那位贴身的姥姥阿福讲起这套钩法的要诀,是乃轻、灵、快、准、巧,才可使一双银钩上所缀四片银叶尖如棘刺,锐若锋匕,杀伐护持。
          可娘亲是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由娘亲所悟这套霜叶钩法招法果决,毫无半点拖泥带水的羁绊,甚得流川枫的心意,可招式却是太过妩媚袅娜,那一双忽闪的银叶由身前掠过时带起轻风,曾是将李银叶亮晶晶的眼珠点起无数星芒,拂起她的鬓角,顷刻便失了伪装,露出少女的娇憨来,叫陡被这少女护在身后的流川御之哑然失笑。
          娘亲便只得自己一个孩儿,霜叶钩法与惊天五剑之于流川枫原是一般份重。
          只是他钩向仙道脸面上飞起的无尽霜花雪却是比李银叶打向崔玉渡时更快更疾。
          娇媚去七八,凶悍得十。
          这一片银烟来得又快又狠,银花不散,掌风旋即扑倒,却乃是第二招梦入芙蓉又至,长钩一收,一掌直拍仙道脑门,一掌直击仙道前胸。
          情知流川枫这两掌的厉害,绝非先前照他额上那般轻轻的一拍,若叫沾着,必要从马上飞出,仙道回身一撤,手上一空,身从马上飞纵直下,身形不停,翻转之中,亦是两掌回击,以对攻势。
          李银叶身份贵重,又是女子,便西夏女子比中原女子更豪迈些,大抵也绝不愿在比武之时与江湖上大喇喇一众囫囵男子手掌贴住手掌,皮肤碰着皮肤。是以眼看双掌碰至,流川枫竟是忽然撤掌,两根细细指尖轻轻一勾,那已叫他收入袖中的银钩便就飞纵掠出,尖锐的叶片直刺仙道掌心。
          掌风飞起,将流川枫的鬓发拂得漫漫飘动,那张小小的脸庞因贴得近,叫霜钩的银芒映衬,愈发眼如曜星,肤染冰雪,清丽绝伦,叫人神往。
          可流川枫的眉目之中的锐势却也是愈发极盛了。
          冷冷他道:“再不拔剑,挖你眼睛了。”
          仙道不禁一笑,低声道:“是啦。”身形纵起,疾退而后,手臂一转,只听一声清脆燕鸣,那叫他这来去一路都缠着黑线黑布,仿佛是个烧火棍的燕歌刺从鞘中挣出,手腕下指,三刃飞雪,寒芒逼至。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2楼2021-02-0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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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南门至高武学,乃是逍阳祖师所创四象两仪剑法。这逍阳师祖自己是个道士,这一门剑法的奥义自是由道中顿悟,陵南门弟子,悟剑先悟道,运剑如运水,看招如看云,临兵斗者皆阵列,万物是有,万物才是无。
            只是若要悟道,却是很难,是至逍阳祖师而后,历代陵南门主皆不得习臻四象两仪剑法的十层十方,苦留六合七星。已身故的前门主田冈茂一正由七星破八卦,而如今的门主鱼柱纯,十余年修习,却还停在六合升七星。
            燕歌既出,两仪便启。剑光一点,剑尖上斜,剑风贯白虹,嗡鸣有声直刺流川枫的衣襟。
            剑长钩短,强以应之,流川枫却丝毫不惧,双手一错,一双长钩的两对银叶竟是合在了一起,变成一根长钩,听风辨剑,这细细的一根长钩当是劈头盖脸,毫无半些御势,以盛攻之态,往仙道天灵上下来。
            仙道暗暗皱眉道:怎的全不回护?
            剑身横起,三刃流转,忽得一抬,是正迎那一钩的纵落,钩剑交戈,发出嗡得一声尖锐声响。
            此乃是四象两仪剑法第二。一生二,行剑如飞水,仙道指尖一点,凝剑不动,忽得又是剑尖一抬,真气凝神,往双钩并起的接洽当中割杀过去。
            这一剑来得飞快,究竟长钩太细,强挡如是攻杀,必难以维持,流川枫双手一翻,一拆,一支长钩化作两支,眼望着那剑就到跟前,当即竟是手指直往仙道剑上抓了过来。
            燕歌错分三刃,三刃俱是吹发可断,似流川枫这般不管不顾往剑刃上抓来,必然要将他手掌割伤,仙道又哪里肯,一惊之下慌忙收剑,便就是这一收的空挡,已滑入袖中的一支银钩顺着流川枫的手指一转,那银叶钩竟牢牢咬住燕歌一刃,借力打力,钩身一晃,将燕歌刺死死定住,再动弹不得。
            两人俱静身,仙道这时才见,流川枫手腕上闪着一根极软极绵,如若游丝般的细线,线尾竟也是缀着细小的一对雕琢雅巧的银叶钩。
            方才流川枫手掌往他剑上抓来,也并非是不管不顾,而是但近剑芒,这细线上的银钩便会随流川枫手腕运力掠起,将他的剑刃定住,再近不得。只是仙道大惊之下,慌忙收剑,反而流露破绽,倒不必使线丝钩,只管拿霜叶钩便可。
            仙道这才松了口气,软水般的眼中尽是笑意,柔声说道:“我输啦,流川好厉害。”
            这定住燕歌刺的是霜叶银钩也罢,游丝银钩也罢,都乃是以机巧博胜,招式却已是逊了一筹,若无这两样兵器傍身,势必是要在仙道这一招下退却的。
            霜叶银钩别回腰上,流川枫淡淡的:“是我输了。”
            亮晶晶的眼珠把仙道的三刃燕歌刺看了又看,流川枫的眼波里隐约显出兴味盎然之意。
            乌束敕小王爷想,输便是输了,改日我自会赢回来。
            小王爷兴致勃勃:“你剑法不错,待我有了剑,还要打你。”
            但既是已叫仙道得知了自己的本事,这一趟扬州又有甚么去不得的,小王爷又催仙道:“走罢。”
            说是领教,抬钩就打。打完之后就催着又要走,仙道委实哭笑不得。
            他道:“既是我剑法不错,你还有甚么可挂心的,快乖乖的回去,想要打我时只管记下来,等我了结诸事,自会站到你跟前,任你横竖着随意的戳,好是不好?”
            自己又不是个脓包,哪要人站着不动才能任凭随心的戳。流川枫大怒。
            流川枫道:“你走罢,我去苏州。”
            二话不说,他催马就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21-02-03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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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西夏商客买来的白马走得好快,乘风跑了一截,遥遥不远,流川枫看见甘州城古素沉朴的城门大合敞开,想到过了这面城门,便到了阿爹的地界,流川枫心中一阵快活,半点也不迟疑,纵着白马一阵风的从城门掠过,眼前所见,楼阁亭台市街,与肃州仿佛没甚区分,可细细瞧着,好似又有许多区分。他便弛慢了马,任由马走在市街之中,一壁朝前,一壁两厢静顾。
              先前曾听木暮师兄说过,安西携流川枫这许多年避于宋夏之交的横绝五山,一是因着实在厌倦了江湖,二是因着这位小王爷满月后不久即横生灾祸,恐那仇人仍在寻他,是故纵使仙道千般不舍,盼能与流川枫缱绻江湖,也绝不肯令之置身半点不测,非要他回去。
              打不得撵不得凶不得,跟在流川枫身后半寸也不敢离,仙道心中好生发愁。
              骑马走了半条街,眼望着街角摆起的小小一片捏泥塑的铺子,流川枫停下马来,乌溜溜的眼珠将已捏好的一对粉脸兔子看住,再不肯往前了。
              在马上望了半刻,流川枫飞身下马,凑近过去。
              他原本生得美极,浑若云中美月,骑在这般干净的一匹马上,衣裳这般片尘不染,小小脸儿这般雪白,一路过来,引得人人瞩目,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只顾看那巧手师傅指节儿飞舞,把软白一团和泥捏的服帖,再提笔,点画起眉目。
              肃州也罢,兴庆也罢,究竟是西夏地界,民风飒爽彪悍,比之浩荡中原精巧的民间手艺当是大大的不如。
              乌束敕小王爷不是不喜欢看兴庆闹市上杂耍人吐云吐火,鞭打老虎,驯服豺狼野熊,只是眼前叫随意就捏起来的一副火红狐狸也惹得他大为惊叹:“好厉害!”
              得了赞叹,巧手艺师傅抬眼来,把这生得小神仙般的少年笑着一望。
              巧手艺道:“一贯一副,小官人要不要?”
              自然要的,流川枫点点头。
              手指摸了摸衣袖,流川枫问:“没会子,金子收不收?”
              轻而易举就保全了仙道那颗记在盈喜掌柜生意簿子上值万两黄金的人头,乌束敕小王爷的身家,自是豪横得很。
              只是哪能纵着这小王爷在甘州挥金如土。
              仙道连忙上前,慌不迭的从身上摸彩子裹在包袱里,做他路上盘缠用的那卷会钞:“我有我有,要哪个。”
              粉脸白皮的兔子,红脸红皮的狐狸,会脸的大鹿,个个往他眼睛里挤了来,流川枫犹豫得很。
              流川枫道:“都要。”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21-02-03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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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竖仙道欠自己一条人命一颗人头,三张会钞又算得甚么,不肯再骑马了,流川枫令仙道:“好好牵着本王的马。”
                捉着兔子狐狸和和鹿,流川枫满心喜悦,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才走一截,他又停下来,把亮晶晶的眼珠望着那只挂出来的狐狸脸面,抬手,把它摘下来,盖在脸上。
                他把星珠般的眼睛从狐狸脸面后头瞧着仙道。
                还没住进客栈,只是这般走走停停,乌束敕小王爷已买下了一大抔欢喜物件,跟在旁边不住往外拿会子的仙道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仙道道:“流川,似你这般,还没走到苏州,身上就搁不下了。”
                怎么是搁在自己身上,分明是该搁在仙道身上。流川枫眨眨眼。
                流川枫冷冷道:“不是还有你。”
                不知想到甚么,他小小脸蛋登时沉了下来了。
                他道:“本王几次三番救你性命,你已是本王的人了。眼下本王要去苏州,你自然是跟着本王,莫非还想要一个人去扬州?哼,信不信本王立时将你毒死。”
                方才还是小神仙,怎得转眼就成了小魔头。
                左手也牵的马,右手也牵的马,忽然就不去扬州,要改去苏州了。
                仙道点了点头,仙道十分正色道:“是是是,殿下只管买,都搁在我身上。身上若是搁不下,那就颈上挂着,头上顶着,腰上拖着,都管。”
                垂着睫毛,他笑:“反正我是殿下的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5楼2021-02-03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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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是天不亮就起,又走了一路,赶在日暮前进到甘州,此时天色昏黄,慢慢是往夜里走去,许多店家就正往外钩起了灯烛照亮,昏火之中,仙道默默把身边流川枫望着,灯烛明灭里,流川枫发簪上那只踏火麒麟莹莹灼灼,他的眼珠也是莹莹灼灼,夜风不住的把他雪白的衣裳吹拂着,好似往他身上笼起茫茫雪烟来,此情此景映在仙道眼中,便只剩凭虚御风,浑若幻空。
                  心中一阵惆怅,仙道把睫毛垂下。
                  仙道想,若能得流川相随,神仙我也是不做的。
                  眼看一条街市走到折转,已失了先前进城的稀罕,隐约有些发困起来,流川枫问:“喂,去哪。”
                  天色已深,行路不便,况且湘北一门此时必已发觉小师弟下落不明,定会一路寻到甘州,仙道指着前面:“我们投宿。”
                  甘州是座接壤大城,比河隘口这等关塞十倍百倍阔气,城中的客栈楼馆也比河隘那张着一面青风旗的客馆十倍百倍阔气。
                  流川枫朝仙道说的那间客栈看了看,把眉头蹙起来。
                  流川枫嫌弃:“又脏又破。”
                  仙道不曾进过流川枫月庐三别之后的住所,但曾听三井说,乃是以丝帛铺床,明珠照亮,一应摆设规制皆合西夏皇宫。
                  如今从横绝五山的月庐下凡来,金尊玉贵的乌束敕小王爷自当是半点也瞧不上甘州城穷酸落魄的小客栈的。
                  流川枫把亮晶晶的眼珠转向街市另厢那间缀宝点红灯招摇的馆子。
                  流川枫奇道:“那个是甚么处所?”
                  仙道咳了一声。
                  仙道道:“岂不闻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便是那等所在。”
                  甚么花香酒药,流川枫听不懂。
                  天底下没有小王爷不敢去的地方,眼望着那间坊馆红通通的灯在夜里晃得花眼,里头不时传来莺燕笑声,流川枫狐疑只觉,这里仿佛是仙道该去的处所。
                  流川枫道:“去看看。”
                  乌束敕小王爷才下了横绝五山,就想要去妓馆,仙道唬他:“去不得去不得,似殿下这等神仙小官人,才进了门,必有七八九十个妖精扑上来,将殿下吃了。”
                  安西同门中诸位弟子说起往史,曾说过大宋开国的皇帝有个小舅子,专以脔割奴婢为乐,把可怜女子关在屋子里,兴致来了,就拖一个出来残害,亲手杀吃了百余奴婢,当真人世恶鬼。可那恶鬼早已在洛阳问斩,甘州城中竟还有妖精吃人,流川枫呆了呆。
                  他惊:“怎么还吃人,你们官府不管的么?”
                  极目远望,正巧,那妓馆也有两名女子,由阁中走出,到回廊闲话,但见不远处正有两个个临风玉立的小官人停驻,当即朝他俩抛了好些媚眼来。
                  不知这两个女子是个甚么,流川枫眨眨眼。
                  流川枫怒:“甚么妖精若敢来,也要叫他死在我的霜钩底下!”
                  是是是。仙道想,哪有甚么不开眼的妖精,敢来扑殿下。
                  不肯叫旁人沾着流川枫飞起的雪白衣裳,他抬手,略挡住了往流川枫身边挤近过来的一阵人潮。
                  软软一笑,仙道道:“殿下快上马,我为殿下牵马引路,咱们去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6楼2021-02-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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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州城里最大的客栈悦风来,开阁四层,客房五十余,一层走堂食,往二层便是投宿。住上一晚需费三贯,从堂间到顶阁,俱都不怕费油的整夜点着灯烛,辉亮灿烂,叫人望着一眼便知,此乃是甘州最富贵的客栈。
                    腿脚勤快的跑腿伙计牵了两人的马去到马厩喂草,又有个脸上簇笑,年岁不大的小伙计前头引着路,一双眼儿却是不住的往仙道身后流川枫的身上看着。
                    店里的烛灯底下,流川枫雪白的衣裳那些由雪银绣线缝绘的白梨花开得荼荼明明,美不胜收,发髻上那支踏火麒麟簪也是白玉点血,美不胜收,乌鸦鸦的眉儿眼儿衬在粉白一张脸上,也是美不胜收。
                    并不把他俩往掌柜跟前引,小伙计倏忽一笑。
                    他道:“二位小官人是一路从河隘来的罢,快请随小的上楼,已有几位贵客恭候两位小官人多时了。”
                    仙道心中登时一沉,不动声色的,往流川枫身前遮挡过来。
                    自那夜师傅田刚叫人刺死,留下他的性命,来背负弑师的罪名,仙道便知,自己乃是身在一个极大的局中。
                    敌手究竟何人,有何目的打算,身在何处,往后又当如何,他尽不知,唯独得知的是,自己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极恶,便是人头已从盈喜掌柜的买卖簿子上摘下,也还钉在一众要替天行道的江湖正派嘴上。
                    方才踏入这间悦风来时,他已暗中察观,一层坐着许多堂客,呼朋唤友,高谈阔论,推杯换盏,自得热闹。间或也有人把眼目落在他与流川枫身上,眼色惊诧,但并无甚么异动。
                    嘴角含笑,仙道问:“我兄弟两个正要南下做买卖谋个营生,哪里识得甚么贵客。”
                    不对,不对。
                    小伙计往楼梯上脚步飞快,嘴里轻笑:“贵客说了,两位小官人是逃家的富贵少爷,一个生得极俊,笑眉笑眼儿,另一个由雪揉做一般,白衣裳绣白梨花,可不就是二位小官人?”
                    若是这般说法,仙道不由抬头,望楼上望去。
                    正巧,听到小伙计动静,也有三四人往楼衔口这边现出身来,许多双眼目把他俩望着。
                    领先的女子火红衣裙,杏眸桃腮,漆黑头发梳成许多小辫垂在身后,脖间袖口俱坠银饰,腰间缠着一根长鞭。
                    瞪着圆圆眼珠,彩子怒喊:“枫儿!”
                    分明是小师弟亲自捡回来眼巴巴藏在月庐偷偷治病活命还不肯叫师兄师姊们得知的活人,如今要走,送也不送,目送仙道远去下山,宫城良田不禁叹气:“小师弟真是雪做得人,冰做得心。”
                    仿佛哪里不对,三井寿皱着眉,想小师弟这些日的举止动静。
                    顷刻他惊:“了不得,快去月庐瞧瞧,咱们横绝五山的小魔头怕是悄悄跑了!”
                    仙道还没到山下,流川枫已寻了瞧得中的马儿,一路往河隘口去了,月庐自是再没他半点动静,也无人得知他的去向。
                    别无他法,三井等慌忙登上绝顶,去见安西,再各自牵马,急往河隘赶。
                    过了河隘,就是甘州。进了甘州,就是大宋。
                    着急忙慌吃了一嘴一肚子的冷风,估算着小师弟的脾性,等在甘州城这间最大最华贵的客栈,三井寿长叹一声,抬手就去揪流川枫的脸蛋。
                    他骂:“谁家小孩子到处乱跑,小心招惹来山精野怪,一口吃了!”
                    方才是妖精,这时是山怪,甘州城究竟是个甚么所在。把三井伸过来的手打开,流川枫沉下脸来。
                    大师姊,三师兄,四师兄,七师兄等在这里,绝不会是专为等着来捏他的脸,定是受了阿公的调遣,要一同捉他回去。
                    流川枫转了转眼珠。
                    冷冷的,流川枫道:“你们走罢,你们四个打不过我。”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7楼2021-02-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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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恰见明月栖山
                      湘北门中演武,小师弟的锋芒锐意便连大师兄也是招架不住,若非是他年纪太小,于惊天五剑的爱、恨、离、别、苦五重心法全然不能懂悟,尚还使不出惊天一剑应有的威慑,待有领悟贯通,仅凭剑法,放眼天下江湖,世间群豪,也再难有敌手。
                      虽是如此,陡从流川枫嘴里听到“打不过”三井寿和宫城良田的嘴角还是齐齐一抽。
                      这小孩子私自下山,令太师傅与一众师兄师姊焦心,还口出狂言,三井佯怒:“走定是要走的,只是需得把你这个到处乱跑的小狐狸抓回去,交由太师傅处置。”
                      安西光义这位大宗门大约便是天底下唯独能降服天不怕地不怕的乌束敕小王爷的人了。果然,听三井提到安西,流川枫面露犹豫之色。
                      他与安西原本是毫无血脉干系,但经受安西的抚育教养,情义羁绊之深,比世间的寻常祖孙怕是更甚,亦情知这许多年,阿公之于自己的珍爱维护,自己这番不作声的跑下山来,想来却是令阿公牵挂忧心。
                      片刻,他才道:“阿公曾说,若有一日能寻得我阿爹的佩剑,便许我持剑下山,爱做甚么便做甚么。这许多年,我着意留心,想来那把剑乃是阿爹唯一留存之物,阿公他思念我阿爹,定将此剑放在身边,是以我阿爹的佩剑秋煞,十有八九就置放在阿公后院他种给大伯伯那棵苦槐之下。”
                      决意要送仙道回去扬州云清山,面见陵南门门主那夜,流川枫便独自,落在安西的后院,在那棵老苦槐树前站了许久。
                      若换作寻常的树,行事果决的乌束敕小王爷定是卸了腰上双钩,将之挖个底朝天,要来看个究竟。
                      可这株苦槐,幼时的许多年月,安西是将小小一团的流川枫揽抱在怀里,驻留树前。
                      安西讲给他:“你大伯伯是北方人,此乃是他生地最常见的树。”
                      槐者,怀也。被安西由北国带来横绝五山,悉心种植的苦槐,是这位大宗门之于首座大弟子谷泽,最为哀切的伤思。
                      要挖阿公种给大伯伯的树来翻阿爹的佩剑,流川枫只觉这举止大大的不妥。
                      那夜,他就呆呆的在老苦槐下站着,任凭风将树上的冰雪都吹落下来,扑簌簌轻飘飘的,落在自己的眉上睫上脸上身上。
                      静默许久,流川枫悄然而去,终是不曾动那棵老树分毫。
                      挖阿公寄思大伯伯的树不好。可放任仙道流落江湖,叫居心险恶之人杀了也不好。两厢比较,仿佛便只剩违逆阿公的心意,私自下山这一条。
                      流川枫正色:“师兄,你回去同阿公说,待我将仙道送回陵南门,由他师门好生收留,那时他老人家再来关我十年也罢,二十年也罢,弟子绝无怨言。”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8楼2021-02-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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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弟子绝顶上拜见太师傅,诉告小师弟的去踪,安西那时便笃定:“枫儿是下山去了。”
                        流川枫孤立老槐之下那夜,安西便在房里,静静的把这小弟子望着。
                        谷泽龙二与流川御之师门情深,落得一死一失的下场,做师尊的,便只能为谷泽种一棵树,再将御之的佩剑傍倚。
                        安西道:“倚苦槐树根掘三尺一寸,便能见流川家的佩剑。枫儿十岁时,我曾许诺言,倘有一日他寻着他阿爹的佩剑,当由他随意下山,绝不阻碍。如今仙道辞行,他便现身树下,想是欲寻着此剑,与仙道一同下山。”
                        他叹:“枫儿这孩子心性慧极,虽是万事不入眼,却又是万事俱放在了心里。他定是早已隐约猜得了秋煞的所在,但他无意下山,便也无意此剑。”
                        想起昨日夜里,雪光之下,静立良久的流川枫终是不曾动那树分毫,悄然而去,安西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他道:“这孩子重情重义,既不肯叫我伤心,也不肯见仙道白白送了性命,便也只得如此。”
                        一双眼珠把眼前的小师弟看着,三井寿长叹一声,抬起手来,将缚在身后那物解下,置在了流川枫眼前。
                        埋在冰雪与泥土之下,隐别世间一十六载,黑布掀开,愈发显得肃穆沉朴的奇刃匿于剑鞘,鞘上怒放梨花雪。
                        三井道:“太师傅有言,枫儿既是得知了秋煞的下落,便该是此剑破土,重归世间之时。”
                        阿公曾说过,苏州的流川世家的谢水山庄遍植白梨花,花开之时,满园飘落梨花雪。
                        怒放的梨花雪便总也缀在他雪白的衣裳上。
                        此刻,它又开在这把剑的剑鞘上。
                        眼珠陡然辉亮,流川枫抬手,捉握了剑柄,往外拔出了鞘中剑。
                        室绽飞雪白,满刃梨花雪。
                        亮晶晶的眼珠从剑刃上转开,流川枫喜悦:“是秋煞!”
                        乌束敕小王爷的手中剑片刻不待,直指仙道。
                        小王爷道:“快拔剑,再比试过!”
                        夜色漆黑,风声扑倏,任由师兄师姊们找了这一路,得了秋煞剑的小师弟竟就这般,抓着剑就着急打人。
                        绘蝶的扇子抓在手中,彩子怒:“胡闹,这一路惹出的风波还不够么,大晚上的,拔甚么剑!”
                        丝毫不知自己这一路引风裹雪,任由无数眼目落在身上脸上,以致惹来许多神仙妖精鬼魅的怪谈,流川枫暗道:哪有惹风波。
                        把秋煞抱在怀里,小王爷懂,这便是阿公允可,许他下山。
                        既是如此,还要师兄师姊作甚么。
                        流川枫催促:“师姊,你们走罢。”
                        暗暗他想,待师姊走得瞧不见了,需得好好再和仙道比过。
                        小师弟融融飞雪,一片冰心,于江湖世人的计较半些不通,所知尽是些由南穆王跟前学来的甚么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鬼话,太师傅竟是纵溺放任他这般下山,但思及仙道如今处境,彩子委实不知,这一路往南,小师弟将有个甚么际遇。
                        想到自己一众弟子将忧心说时,安西只但笑不语,彩子忖道:太师傅心好大!
                        她在湘北门中,年岁仅次于赤木、木暮与三井,平素操持门中一应琐碎,事事妥当,极有长姊风度,流川枫着急找仙道比剑,彩子此时忧心的却是小师弟去到扬州这一路,一双眼珠牢牢的把流川枫看了又看,忽然招手道:“枫儿,来。”
                        不解她意,抱着剑,流川枫往她跟前略走了几步,登时便叫彩子捉着衣袖,不管不顾一把拉住摁坐下来。
                        一路上过来,听到耳里有关小师弟的都是稀奇说辞。甚么见着了雪做的妖精,云里下来的小神仙,可客栈陡把流川枫望在眼里的彩子便只觉,自家小师弟跑这一路,灰头土脸,真真可怜。
                        从袖中摸出一把玉螭牙梳她叹:“头发吹得这般散落,簪子也是歪的,快坐好了,师姊替你重梳发髻。”
                        大晚上的不能拔剑,大晚上的还梳甚么发髻。
                        流川枫皱眉:“师姊,要睡了。”
                        是了,今时可,明日,后日,再后日,在横绝五山叫大师姊和小师妹抓到跟前才肯细细编出发髻的乌束敕小王爷怕还是要披头散发的到处乱跑。
                        眼珠转了转,默默把仙道头脸看罢了,她唤:“你过来。”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9楼2021-02-03 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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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井四人非但是今夜不走,还围着流川枫你一句嘴我一句话,又叫了许多好酒好菜,要来替小师弟践行。夜色徐徐往深之时,仙道便独自起身,往自己房中去。
                          湘北这一门行事虽与他陵南门大为不同,但在云清山时,便就算师傅脾气不好,大师兄刚板,三师兄又严厉,同门情谊却是极为和睦。
                          在沿廊上颇立了片刻,把昔日光景想着,仙道低声一叹。旋即,想安西令四名门中弟子下山,专为将流川世家的秋煞剑交于流川枫,乃是这位大宗门允可了纵霸横绝五山的乌束敕小王爷同仙道一路南下,但念今后一程俱有流川枫相伴,纵有刀光,亦随雪影,能这般与之日日相对,当是先前做梦也不敢想之事,心中禁不住是又浮起万般蜜意,不由得垂睫一笑。
                          暗暗的,仙道想,我可当真混账,现而今杀我恩师的仇人还不知是谁,理当全力查清此事,为师傅他老人家报仇雪恨,怎的我却日日夜夜只念着流川。
                          他这人素不喜拘束争斗,只爱清净自在,乃是十分闲云野鹤的性情,如今却是毫无察觉就叫困在了乱局之中,念及此,那笑意就又由他嘴角掠去了。
                          沿廊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往深里去把自己那间客房房门推开。
                          他登时一惊。
                          房中已点起一灯烛火,白发白须的长者凭窗而立,仿佛是已不知候了他几时了。
                          大散关一劫,掩埋大弟子谷泽的尸首后,安西曾单行独马,追随流川御之失踪的行径,一路往北,深入大金,终是不能查得半些消息,黯然而归。那时,灵溟公主的疯病已十分厉害,唯恐银叶举止荒唐,致外孙有失,夏崇宗与曹贤妃真是心力枯竭,即便如此,仍有一日银叶忽然吵着说仇人要来毒杀枫儿,遂将流川枫置于万毒水之中,要来保全这孩儿性命。
                          无奈何,崇宗只得狠心,任由银叶又哭又闹的求肯,将流川枫与之分离,亲自抚育。怎奈公主疯病厉害,武功也厉害,见不得孩儿,便在贺兰皇宫日夜找寻,竟是又将流川枫带回了繁花宫,紧锁上了宫门。
                          娇客失踪,爱女疯魔,痛心之极的夏崇宗皇帝深厌江湖,是已做好了打算,要把外孙流川枫养在宫中,受李家权势的庇护,安稳此生。
                          可银叶疯癫如此,几次三番令流川枫身处危境却不自知,长此以往,还不知要生出甚么变故,交托外孙于安西时,恐这位大宗门要带着孩儿去寻流川御之的下落,以致孩子有失,崇宗皇帝沉郁不喜,那时,安西便与之定下约誓,当隐蔽深山,一力抚育乌束敕小王爷长大,不再过问江湖诸事。
                          一约十三载,公主亡故,崇宗已薨,当年叫安西揽在怀中带去时眼含泪珠望着娘亲居所,之后更是不管不顾在他怀里闷了好几日不肯说话,粉团子一般的流川枫业已长大,置身在人流如织的甘州时,安西恍惚也觉,此景隔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21-02-0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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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门口动静,他转身来,眼望着仙道,微微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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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大宗门年已过百,须发全白,身体宽胖,慈眉善目,气韵蔼然。若叫常人见着,定当做是仙家来客,福寿长者,可方才这略现出的轻功身法却是精绝,显是这十余年虽避深山,不问世间,却不曾半点荒废武学,造诣怕还远胜先前。
                            安西笑道:“托你和枫儿的福,叫我这老头子也能下山,见见热闹。”
                            自己先是私入横绝五山山境,叨扰湘北一门的清净,又拐了湘北门他日的小门主私自下山,才叫这位隐匿深山十余载的大宗门也不得不来,想到此间,仙道慌忙躬身请罪。
                            安西道:“乃是老头子自己娇纵枫儿,令他想做甚么便做甚么,此事与你无干。”
                            略待了待,他道:“只今日往后,枫儿的安危,便与你大有干系了。”
                            他转头,看向半合的窗外,天上的月影沉沉的再瞧不见了,除却在风中依稀摇晃的灯火,触目所及,尽是昏黑。
                            安西低声一叹。
                            安西道:“十六年了。十六年前,我门下一双弟子遭遇不测,一亡一失,令我肝胆俱裂,时如荒梦,此事竟是囫囵过了一十六年。一十六年,我弟子的冤仇,老头子却是不敢相忘,既杀我弟子,定要叫之以血来偿。但既是抚育枫儿,”
                            他的眼中阴沉沉的,看不清掩埋的是甚么。
                            忽而,他眼露锐意。
                            他问:“枫儿这孩子心意执拗,江湖规矩一窍不通,他既打定主意要送你回陵南门,怕你门中不收也是不行,仙道,若有一日,他与你门中起了争执,你当如何?”
                            白天时乌束敕小王爷是说起要把大师兄打到服气的话,只怕这争执必是有的,仙道不由一叹。
                            低声他道:“若真有那时,晚辈当从中周旋,便有罪责,也当由晚辈一人承担。”
                            安西冷冷一哂。
                            安西道:“我这小徒孙不通世务,打人没轻没重,甚极厉害,若打伤你门中个把,也全是为你,自该由你承担。若你门中有人将他划着、伤着,老头子是定会往你陵南门讨要说法,将你门弟子砍胳膊断腿的。”
                            说这话时,他眼中骤然升起杀气,神色极为严厉。心知这位大宗门纵爱流川枫,仙道便躬身道:“前辈但请宽心,晚辈便是拼却性命不要,也会护他周全无失。”
                            眼目留待他身上许久,安西才又轻声一笑。
                            安西道:“这些年枫儿倒也去过几次兴庆,只他舅舅与四王爷太过溺爱,想他在山上,绝不会遭人算计,尽教了些胡七混八,倒长成了山上狠巴巴的一位魔头。如今他跟你下山,这情势便大为不同。既你不曾言求肯请我速速将他带回,宁可拼舍性命,也罢,姑且暂将我湘北的小门主托付于你,他虽心性聪慧,武功了得,医术精湛,于世间诸事却是不大通悟,仙道,这一路,有劳你悉心关照。”
                            仙道微微一笑。
                            仙道道:“原是有劳流川他关照我。”
                            安西不禁也是一笑。安西暗道:若要任由枫儿关照你,还不知多少人要教打得头破血流,脸上开花,哭天抹泪。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1楼2021-02-03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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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听进了安西的话,这夜睡下时仙道梦里尽是光怪的场景,雪影迷迷,山影重重,他大师兄往他梦里来,神色十分冷厉的追问他:你是非要护着那小魔头不可,是不是?
                              小魔头想必是流川,可流川与大师兄是几时碰上的,仙道只觉一片迷惘,嘴里却已是应:是啊。
                              于是他大师兄的脸面就又变成了三师兄,又成了越野,冷肃着咬着牙,一言不发不由分说的往他脸面上砍杀过来。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21-02-03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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