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番外之三 《望》
(吴邪)
盛夏的阳光如万道光影,被林立的树木剪割成破碎的场景,斜洒在碧草之上。炙热的风吹过, 碧绿的叶脉摩挲,那些光影开始了微微的动荡。
蒸腾的热气盘绕在大片大片的空气里。远近的蝉鸣一声紧过一声,不知疲倦,仿佛是给这份燥热添加动力。
潜行在林荫下的男子微微叹气,无力的扇动手中的遮阳帽。可风,还是炙热。
远处的山是绿色,远处的云是苍白,远处的天,是湛蓝的一望无际。
好似哪里遗忘的光景……
这是盛夏,他独自旅行的又一年。持续找寻的又一个季节……
不过现在青年脸上的愁云不光是这几乎让他脱水的鬼天气,更主要是他已经在这片群山中,逛荡了三天了。迷路。他不的不承认,他现在处在迷路的状态。
唯一能让他庆幸的是,包里还有食物和水。
本以为昨晚那场雨能让空气不这么燥热,可除了林间小路更泥泞外,没有一点益处。不过这么炙热的天气,恐怕倒了日落斜阳,就又该干燥了吧。
沿着脚下这条不像路的路一路前行,所见之处,只是一片无垠的绿,树,和山,绿叶和炙热的风。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他觉得还是休息一下的好,毕竟他还不想在若干年后被偶经的旅人发现他因迷路和脱水而死掉的干尸。
草丛后细弱的摩挲声让他警惕的转头,不知何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展望之处,仿佛是万绿中绽放的一点蓝。
被头顶叶脉剪碎的光影就打落在那人的身上,仿佛舞台凝聚的灯光,将他白皙的脸庞和乌黑的眸轻巧的展放。
成为一个对望的角度。
他不由得挪动脚步,却是脚下一滑。
时辰还不到傍晚,脚下的泥土湿软粘滑,身后的树冠后竟是一个斜坡。
天旋地转……
(2)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置身在一间简朴的竹屋中。窗外的光景显示,已是斜阳依山。
他粗略的检查自身,除了手臂有些被上过药的擦伤,最要命的竟然是被上了夹板的右腿。
不由得苦笑,自己这么多年练就的身手,竟然会被摔跤弄残了腿。
轻巧的脚步声被古朴的竹楼粗糙的放大,一个少数民族装饰的女子站在了他面前。身上是黑色对襟,下着红色统裙,腿上带裹腿。肩上缀有许多银泡泡、银片,颈上一串银链子。耳朵上戴比手指还长的银耳筒,手上戴两对粗大刻花的银手镯。很典型的景颇服饰。
“啊,你醒了。”女子用并不很流利的汉语对他微笑,将手中盛满食果的篮子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倒了一竹筒水递给他。“当望川一脸惨白的把昏死的你背回来的时候,我们差点以为是他打猎的时候又让别人……恩,那个词怎能说来的?遭殃?呵呵,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望川那么着急的脸色呢。”
几乎是将竹筒里的水一饮而尽,险些被呛,顺了好一会气,他才顾得上抬头,“望川?”
“啊,就是他背你回来的,或许也是害你摔下坡的人。”
随着女子的视线扭头,那人就站在门口。
淡漠的眉角不经云南干燥的气候侵吞,棱角分明的脸上,眸如子夜。
他一身深蓝,站在光线昏暗之处,几乎被融入了暗。对襟圆领上衣,宽松的长裤。暗色包头布上缀有花边图案和小绒珠,腰间则佩带一把精致的腰刀。
那双眸子隔着半个屋子的距离望着他,仿佛隔绝了很长的世纪。
他精致薄浅的唇抿成一道线,喉头涌动了一下,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径直的走过来,看了看他腿上捆绑的夹板,声如淡墨。“你的腿没断,就是……”他似乎是在斟酌用句,“养些日子就好。”他的汉语到是南方人中少见的流利。
男子看了看自己无辜的腿,昏迷的时候他是没感觉,可现在那种干辣的疼痛他还是品尝过的。
没断也不至于上夹板,他这样寻思着。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微笑开来,说:“谢谢。”
对面暗色的男人定定的看着他,微眯起眼角,最后,才迟迟的点头。依旧是无言。
女子到是笑开,“你别见怪,他这人就这样,话少。不过人不坏。”女子热情的端过篮子里的食品,“你饿了吧,来,吃些东西,深山里的产货,没什么好的,不过对养伤可是大补。”女子的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刚出头,头饰的妆带,却是已婚。
清醒后,疼痛和饥饿一股脑的感知,他到真是饿了,也不客气,接过就吃。
然后听那女子又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深山里呢?”
“自费旅游。”口中嚼着食物,他含糊不清的回答。也该庆幸,摔坏的不是自己的牙。
“唉,你们城里人就是,喜欢搞这番名堂。一个人真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她又扫了眼他腿上的夹板,看了看坐在身后桌旁的望川,“不过这事也出了,你要是不急,就住下来。望川照顾你。”
那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抬起头,看着女子脸上的笑意,又看了看坐在床上狼吞虎咽的他,最终有些窘迫的点头。
他到是想客气,可自己这腿可推辞不了。又一声“那就麻烦了,”继续填肚子。
直到又一杯水下肚,他才想起来该问却不好问的一件事。眼睛在屋里两个男女身上互转,“那……你们是……夫妻?”
“不是。”这次到是干脆利落的男声。望川漆黑的眸子对上他的。似乎带了微微的怒意。
他乍舌,这问题果然够唐突。
然后是那女子豪爽的大笑,“望川来的太晚,要不是我早嫁了人,否则还真要选他。”
“来的晚?他不是这里人?”
“当然不是,你看他像景颇人吗?”女子呵呵的笑着,脸窝上的天生的昏红到不知是不是女孩家的腼腆。“他啊,是我阿爹从旁山河边捡到的。那时他浑身是伤,险些就那么死了。他可不比你,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不过他真名不好记,我们这的人都叫他望川。因为他老是到那河边发呆,一望就是一天。”
“哦,”他含糊的答着,看着望川侧过的面,然后眯起眼角,笑开,“失忆,我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有的章节呢。原来现实里这么多……”
望川回望过来,看着他的笑脸,却开始皱眉。
他不动声色的转向那女子,“不过大妹子你的汉语到是很好呢,上次我路过的那个村寨,几乎没人会说汉语。”
女子听到这,又笑,“我小时候渴望到大城市闯荡,就拼命的学汉语,不过后来嫁了郎,也终是没走出去。”她这样惋惜的回答,可脸旁上依旧温暖的笑意似乎并不后悔这样的决定。“对了,我叫木果。那你叫什么?”
最后的太阳隐落在远山之中,室内棉火摇曳,在他黑色的眸子里燃起崭新的光宇。
“吴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