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蝶影吧 关注:6,187贴子:109,333

回复:【搬文】名扑夫人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齐叔,”景翊脸色一沉,不轻不重地把齐叔指出去的手按了下来,缓缓而淡淡地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歇吧。”
齐叔在景家当了半辈子的管家,看着景翊长大,景翊顶着这样的脸色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意思,齐叔一听就明白。
景翊在发火,在很客气地请他滚出去。
但是……
齐叔愣了愣,顺着自己刚刚指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见冷月半跪在家丁身边,红唇轻抿,面容微微发僵地望着他,蓦地反应过来,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夫人……我说夫人后面那个,那个箱子,那个箱子里面,里面的那个!”
箱子……里面的那个?!
冷月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倒吸了回去。
这口箱子上装的是暗锁,这样关着盖子,单看是看不出来是开还是锁的,但既然齐叔这么说了,那这口箱子就肯定是被打开了。
她昨天刚拐弯抹角地问过齐叔,因为原来装在这口箱子里的书画都是景翊的心爱之物,所以箱子的钥匙就只有景翊手里拿着一把,还有搁在齐叔那里备用的一把,要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除了景翊谁也不会擅动这口箱子。
那这一大清早的是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一见冷月和景翊齐刷刷地皱起了眉头,齐叔忙指着倒在箱子前的家丁,磕磕巴巴地道,“这,这熊孩子一早打扫书房的时候手,手滑,把水泼到箱子上了,擦干了外面的又怕有水渗到箱子里面,毁了爷的爱物,就,就来找我讨钥匙开箱子……结果箱子一开……他就跟活活吓傻了似的,俩眼瞪得直愣愣的,一声也不吭,还慢慢儿地把箱子盖给盖好了,然后撒腿就要往外跑,我怕出啥事儿,就顺手抄砚台给了他一下……我没使多大劲儿他就栽到地上了,我也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来……刚捂上嘴往后退了几步就撞到花架子上了……”
冷月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家丁,她记得这个人,他叫腊八,十四岁,她昨天在厨房里烤羊腿的时候,他一直躲在最后面,把头埋得低低的,两手不停地在身前揉搓,脑门儿上汗珠子不断,问他怎么了,他吭唧了半天才顶着一张大红脸说尿急,惹得一屋子人一阵哄笑。
冷月准他出去方便之后,他就没再回厨房来。
她还没来得及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IP属地:江西23楼2014-07-19 13:58
回复
    他想过有朝一日也许冷月也会这样问他,只是没想过会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没想过跟她一块儿掉进水里的会是齐叔……
    她怎么会和齐叔一块儿掉进水里?
    和齐叔……
    齐叔……
    景翊还满脑子都是齐叔的时候,冷月已伸手把他往墙上一按,另一只手捏紧了他的鼻子,微微踮起脚尖,二话不说就吻了上来。
    景翊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挣了一挣,冷月立时把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生生用身子把他压在墙上,压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冷月吻得既深且急,丝毫不给景翊喘息的余地,一直吻到景翊满脸涨红,几乎要窒息昏厥了,才松开了口,也放开了捏在他鼻子上的手,气定神闲地看着倚在墙上喘得像是刚蹦到岸上的鱼一样的景翊,轻轻一叹。
    “算了,憋气就能憋这么一会儿,水性肯定好不哪去,你还是站在岸边等着我把齐叔救上来吧。”
    “……”
    冷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那口箱子,听着背后景翊还很急促的喘息声,轻轻地抿了抿嘴。
    奇怪了,带着茶香和带着酒香的感觉居然是不一样的。
    以后记得再换个其他香味的试一试。
    还要记得换一个借口。
    冷月围着箱子前后左右仔细查看了一番,待景翊的喘息声缓和下来,伸手在箱子盖上轻轻地叩了两下,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过来。”
    她就是不让他过去,他也得过去。
    他得跟她好好谈谈,就算她这回真要用一个吻活活把他憋死,他也得先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这具焦尸真的不能再在家里放着了……
    景翊刚走到冷月面前,嘴还没张开,冷月已淡淡然地道,“你再好好喘几口气,准备一下。”
    景翊一愣,到嘴边的话往后撤了澈,先问了一句,“准备什么?”
    冷月一句话答出来,景翊顿时后悔把话撤回来了。
    “准备帮我验尸。”


    IP属地:江西25楼2014-07-19 13:59
    回复
      当官儿的犯案,百例里也不一定能遇上一例人命案子。
      不用见,是因为即便是要他接手人命案子,验尸的有仵作,还有负责监管的小吏,以他的官位,根本用不着亲自去见尸体。
      冷月暗叹,差点儿就把这茬给忘了……
      这也怨不得她,实在是景翊自己长得不像个当大官儿的,何况眼下他还只穿着轻软的中衣,曲着一双长腿乖乖地蹲在她身边。
      冷月看着一脸纯良无害的景翊,“那你以前见过死人吗?病死之类的都算。”
      验尸这件事,冷月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的,所以她清楚得很,对一具尸体,从敢看,到什么样的都敢看,从敢摸,到什么地方都敢摸,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冒进的话,后果比练武走火入魔还要严重百倍。
      景翊还是摇头。
      “那……”
      冷月想问他有没有见过别的什么死物,话到嘴边,蓦地想起来景翊是见过的。
      景翊最宠爱的那只猫在半年前莫名地惨死,毛皮被剥尽之后血肉模糊地丢在他的房门口,景翊没掉眼泪,也没发脾气,只是当天就带着死去的猫搬出了景家大宅,一个人住进了这套与景家大宅相距颇远的宅院里,理由是这套宅子离大理寺更近,每天早晨能多睡一会儿。
      住过来之后景翊就没再提过那只猫,日子照过,与景家所有的人也都照常往来,她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怕见血,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冷月心里一揪,及时收住了口,再开口时,声音明显软了几分,“那你还是出去吧,别跟这儿添乱了。”
      景翊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冷月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倒是知道,冷月平日里办事极少要人帮忙,她提出来让他帮,那就一定是有她自己一个人办不了,非要他搭把手不可的事儿。
      这种事儿是不大可能说没就没的。
      他既然知道有这样的事,就不能把她一个人撂在这儿。
      “我出去,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景翊耸耸肩,盘腿往地上一坐,“那我在这儿,你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冷月跟他对视了半晌,她觉得这个兔子胆儿的人一定是忘了点儿什么,于是曲起手指在箱子盖上叩了两下,“这里面装的是焦,尸。”
      景翊有点儿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我闻得出来。”
      “焦尸跟烤肉是有区别的。”
      “我知道。”
      冷月仁至义尽地叹了一声,翻手捏住盖子边,轻巧地往上一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里面散了出来,冷月浅浅地皱了下眉头。
      八月的天,暑气到底还未褪尽,尸体捂在箱子里还真不是长久之计。
      冷月向安静得出奇的景翊看了一眼,景翊纹丝不动地盘腿坐在原地,下颌微扬,嘴唇轻抿,两眼默默地盯着房梁上的一处,好像在等待行刑一样。
      冷月抽了抽嘴角,“你要是真受不了就趁早出去,一会儿要是吐在尸体上,罚你抄什么传那就是安王爷说了算了。”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赌坊里味道比这个复杂多了……”
      想起他昨天当着安王爷的面呕得要死要活的模样,冷月挑了挑眉梢,“你昨儿怎么没想起赌坊里的味儿来?”
      “我昨天那是酒没醒透……”
      景翊目视房梁,缓缓吐纳,一语截断冷月对昨天惨烈画面的回想,“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女人。
      冷月一愣,她都还没把尸体弄出来呢,他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可能,“为什么?”
      “我之前没留意,刚刚才闻出来……箱子里散出来的味儿里有股很淡的脂粉香。”景翊又缓缓地吸了口气,笃定地补了一句,“千色坊的乱红。”
      “……那是我身上的味。”
      “你今早不是没用香粉吗?”
      冷月轻描淡写道,“成亲那天不是用了不少吗,应该是把他弄过来的时候沾在他身上了吧。”
      景翊的目光倏地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IP属地:江西27楼2014-07-19 14:00
      回复
        他一直觉得冷月在发现床下那口箱子里的尸体之后,是先去书房把他装画的那口箱子搬到卧房里,之后把两口箱子里的东西交换,然后再用这口箱子把尸体运来书房的。
        但要是这样,尸体上是不会沾到多少冷月身上的脂粉味的。
        除非……
        景翊喉结轻颤了一下,“你是……怎么把他弄到这儿来的?”
        冷月利落地卷起袖子,俯身探下两手,小心地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箱子里稳稳地抱了起来,又缓缓跪下身子,把这具焦黑中泛着恶臭的尸体百般温柔地放在了景翊面前铺好的衣服上,才道,“就是这样抱过来的。”
        景翊脊背僵直地坐着,脸色复杂得和弥漫在房中的气味一样难以言喻。
        然而下一刻冷月所做的事又让景翊蓦然觉得,她把这具焦尸从卧房一路抱来书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冷月撩起衣摆别在束得紧紧的腰间,分开修长的两腿跨跪在这具身形颇小的焦尸的正上方,缓缓沉下腰背,调整到一个刚好谁也碰不到谁的位置,之后一手捏住焦尸两腮,一手拿着从腰间拔出的匕首,一点点割开尸体被烧得模糊一片的嘴唇,把匕首慢慢探进去,小心地撬开牙关。
        冷月保持着这个瘆人中又带着诱人的姿势,转头看向像是看傻了眼的景翊,“纸,笔。”
        冷月连说了两遍景翊才回过神来,抓起搁在身旁地上的纸笔刚想递上去,突然想起刚才冷月拎着空茶壶问他水在哪里的一幕,忙站起身来飞快地把笔锋往桌上的墨砚里浸了浸,才连纸一起递了过去。
        一具面部全非的焦尸当前,景翊没嚎出声来,冷月已经很意外了,看到他递来的这支笔,冷月更意外了。
        “谁让你蘸墨了……换一支,蘸清水。”
        “……”
        景翊顶着隐隐发黑的额头换了一支干净的笔来,在茶碗里蘸了水,递给冷月,冷月却没伸手去接。
        准确地说,她是腾不出手来接。
        她一开始想要把景翊留下来,为的就是要他在这个时候给她搭把手。
        冷月犹豫了一下,“你真没事儿?”
        景翊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很难看,但足以让冷月认出那是一个表示一切安好的笑容。
        “你要是真没事儿就给我帮把手。”
        景翊点头,他在这儿坚持到这会儿,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拿匕首,或者拿笔,你挑一个吧。”
        景翊本就是个文官,选拿笔干活儿几乎是本能的事,何况,他也本能地不想跨跪在一具焦尸上面……
        景翊选定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从根源上就想错了。
        对于他这个从小就跟念书有仇的宝贝媳妇来说,笔这种东西怎么会是用来写字的呢?
        一语落定,冷月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你把笔头伸到他嘴里,尽量往喉咙深处伸,沿着壁转转笔头,然后拿出来浸到茶碗里涮干净,来个五六回就行了……把纸铺在尸体胸口上,别把水滴在尸体上了。”
        果然……
        景翊不禁想,他刚才要是真就那么走了,她这会儿兴许会用身体的其他部分来做点儿什么,具体用哪一部分来做什么,景翊觉得除非亲眼目睹,否则他这辈子都猜不出来。
        景翊不禁又想,记忆里那个膝盖磕破点儿皮都会哭得整条街都能听见的小丫头,难不成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
        景翊想这些的工夫,冷月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冷月俯身下去用嘴咬住匕首,腾出一只手来,一把夺过景翊手里的笔,干脆利索地送进了尸体的嘴里,看得景翊脖子一僵。
        果然……只有亲眼见了才能知道。
        冷月捏着笔杆迅速地搅了几下,又利落地抽了出来,斜眼看向景翊,含混地说了个了“水”字。
        景翊赶忙接过那支注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被他用来写字的笔,照冷月说的在茶碗里涮了几下,笔锋上粘附的秽物化在水里,一碗清水顿时丰富了许多。
        景翊的胃里不由自主地翻了一下。
        回头得跟安王爷说说,要给仵作们涨点工钱才好……
        眼瞅着冷月又要低头去咬匕首,景翊忙伸手拦了一下,“你拿好匕首,我来。”
        “好。”
        景翊硬着头皮重复了几遍冷月刚才的动作,冷月喊停的时候,景翊坚信自己短期之内是不会再有提笔的心情了。
        冷月浅浅地舒了口气,跪直了身子,从焦尸嘴中抽出匕首,在铺在焦尸身下的那件衣服上擦抹了几下,收回腰间,端过景翊捧在手里的茶碗看了一眼,突然心情大好地明媚一笑,探过头去在景翊细汗涔涔的脑门儿上轻快地赏了个吻。
        “干得好!”
        景翊有点儿想哭。
        倒不是因为冷月夸了他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被夸,而是因为冷月的吻。
        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吻他。
        第一次,她差点儿用一个吻把他活活憋死。
        这一次,她两腿之间躺着一具熟透了的尸体。
        一天才刚过了一个早晨,今天还会有第三次吗?


        IP属地:江西28楼2014-07-19 14:00
        回复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4-07-19 14:02
          回复
            第6章 家常豆腐(六)
            冷月就保持着这个惊心动魄的姿势,扬着手里的茶碗对欲哭无泪的景翊道,“死者嘴唇紧闭,嘴里没有烟灰,应该是死后焚尸,好事儿。”
            冷月明显很愉快,但景翊想不通她愉快的什么。
            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她愉快的内容还跟一具烧得乌漆墨黑的尸体有关,就更不好了。
            景翊默默地扫了一眼那具还窝在冷月胯下的尸体。
            在这具焦尸被冷月拿匕首硬生生撬开了嘴,又被他拿着一支笔在嘴里胡乱搅合过几个回合之后,他对这具尸体境遇的同情已经足以覆盖他对这具尸体形貌的恐惧了。
            景翊微微摇头,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声,“死后烧和死前烧,结果不都是死了,而且被烧了吗,有什么好的?”
            冷月把碗塞回景翊手里,站起身来,移步到尸体一侧,顺便翻了个白眼,“我一刀捅死你然后把你扔到火堆里,和直接放把火慢慢烧死你,你选哪个?”
            景翊扁了下嘴,“烧死。”
            “……为什么?”
            景翊无辜地眨了眨眼,“被火活活烧死虽然比较惨,但死的过程比较慢,没准儿你看到一半看不下去就救我出来了,我就不用死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不下去的时候会一刀捅死你的。”
            “……”
            冷月没去管景翊那张瞬间黑得足以和焦尸媲美的脸,屈膝半跪在尸体旁边,从头到脚细细地查了一遍尸体的正面,查完正面刚把尸体翻过个儿来,就听景翊倒吸了一口气。
            尸体平放着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这么一翻过来,景翊才留意到尸体的后脑勺上居然有个巴掌大的窟窿。
            景翊愕然地盯着那个同样被烧成黢黑一团的窟窿,半晌才呓语般地低声道,“他是……后脑勺被砸了个坑而亡的?”
            冷月摸在窟窿边上的手一抖,差点儿戳进窟窿里去。
            从他描述死因的句法上看,他还真不像是办过人命案子的……
            她第一回见这种尸体的时候是怎么向安王爷形容死状的来着?
            死者掉了半个脑袋?
            好像是。
            安王爷当时的看她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能想起来,一想起来就脊梁骨直发凉……
            “你记着……这不叫后脑勺被砸了个坑,这叫大片枕骨碎裂脱落。”
            冷月说着,伸手绕着那个黑窟窿的边缘比划了一圈,“尸体头骨上生前受过重击的地方被火烤久了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这个死者在被焚尸之前后脑勺的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受过重击。”
            景翊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静了半晌。
            景翊有一张很温文白净的书生脸,这张脸在他皱着眉头专注地想些什么的时候尤其好看,好看到一向耐心不足的冷月也情愿静静地等他想完。
            景翊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静静地想完,薄唇轻抿,缓缓开口,“依你这样说……他的死因不就是脑袋被砸了个坑吗?”
            “……”
            算了,有坑就有坑吧……
            反正这案子的卷宗不归他管,他这样的说辞也不会被摆到安王爷的桌案上就是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得到冷月的肯定,景翊殷勤地提出了包括西瓜在内的好几种可能把人脑袋砸出坑来的凶器,冷月一边听着,一边闷头把焦尸的背面查完,怎么把焦尸抱出来的,又怎么把焦尸抱回了箱子里去,关上箱子盖,没向景翊要箱子的钥匙,只是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细银簪,伸进锁眼里轻巧地戳弄了两下就把箱子锁了起来。
            箱子锁好的一瞬,景翊对凶器的猜测戛然而止,只怔怔地看着她刚刚插回头上的簪子。
            他原本以为成亲那晚她是对齐叔编了什么话,哄得齐叔把这箱子的钥匙拿给她用了,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开的锁。
            她若是什么样的锁都能这样打开……
            景翊眼底刚划过一丝隐忧,就听冷月扶着箱子盖叹了一声,“不能再把他放在府上了……我把他送出去,你再帮我个忙。”
            验尸都帮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帮的?
            “听凭夫人差遣。”
            “你去盯着刚才被齐叔拍晕的那个家丁。”
            景翊愣了愣,“你怀疑人是腊八杀的?”
            “他没杀人,至少这个人不是他杀的,我只是觉得他要干点儿比杀人还蠢的事儿,你盯紧他就是了。”
            “好。”


            IP属地:江西30楼2014-07-19 14:03
            回复
              O(∩_∩)O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4-07-19 14:03
              收起回复
                第7章 家常豆腐(七)
                冷月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俩还干出了什么比两个男人抱成团蹲在鱼池里更蠢的事儿。
                景翊又浅呷了一口热水,抽了抽鼻子,带着轻微的鼻音徐徐开口,“事情要从七年前说起……”
                除了伺候锦鲤,景翊还有一个嗜好,听书。
                他不但爱听,还爱编话本,如今京里几大茶楼中讲得最火热的话本都是他进大理寺当官之前编的。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逮着什么他都能扯出一大篇来。
                一听他要从七年前说起,冷月脑仁儿就疼,“等会儿……你先从我出门以后说起。”
                “你出门以后……”理好的思绪乍一下被打断,景翊想了想,才道,“我坐在他床边等他醒,他一睁眼就喊水,我给他一杯茶,他接到手里立马泼了我一脸,然后又跳下床去端起脸盆浇了我一身,我看他还想去拿坐在炉子上的开水壶,就跟他说外面有水,然后他拉起我就往外跑,再然后……然后……”
                景翊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冷月及时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下来,轻巧收势,滴水不洒。
                微烫的瓷杯稳稳地攥在手里,冷月心里还是有点儿扑腾。
                这杯水泼在身上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腊八房中那壶坐在炉子上的开水要是浇在景翊细嫩得像鲜豆腐一样的皮肉上……
                估计撒点油盐就能动筷子了吧。
                这么想想,冷月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肉都在发紧。
                景翊用空出来的手揉了揉微微泛酸的鼻子,怏怏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再然后……路过鱼池的时候,他就抱着我跳下去了。”
                “他泼你你就站在那儿挨泼,他拉你你就跟着他跑,他抱你……”冷月咬了咬牙,白他一眼,“你攒着轻功不用是想等它给你生出一窝小的来是不是?”
                景翊满脸无辜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新婚燕尔,他却要抱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和一群傻胖傻胖的鱼一块儿泡在凉飕飕的池水里,他也不想的,“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泼我。”
                “那他告诉你了吗?”
                景翊点点头,抖下了碎发上的几点水星。
                冷月留意到腊八,是因为他在厨房里的反应不正常,还不是紧张害怕的那种不正常,而是强忍痛苦的那种不正常。
                冷月觉得腊八醒来之后会做蠢事,是因为依照齐叔的描述,腊八当时的反应有点儿古怪,他那样的反应不像是受惊,倒更像是受了什么提点,继而想起了什么事情。
                一个寡言少语年方十四的孤儿蓦地被唤起一段与焦尸有关的痛苦记忆,在这样的刺激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没法不让人担心,但冷月现在更想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凭什么就泼她相公一身水,凭什么就拉着她相公满院子跑,又凭什么就抱着她相公往鱼池里跳。
                “为什么?”
                景翊轻轻舐了下微凉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为难地望着冷月,“这个事情还是要从七年前说起。”
                “……你说。”
                “事情是这样的,”景翊清了清嗓,沉了沉声,“七年前的一个秋天,也是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IP属地:江西33楼2014-07-19 14:04
                回复
                  冷月把手里的杯子顿到了桌上,“三句话说完。”
                  “七年前他娶了个媳妇,后来他媳妇死掉了,再后来他全家都死掉了。”
                  “……”
                  冷月脸色不太好,于是景翊自知自觉地换了三句。
                  “七年前他家里给他娶了房童养媳,后来他媳妇受辱失节被村里人烧死了,再后来村里遭灾他全家就他活下来了。”
                  冷月脸色不但没转好,反而更难看了几分,“他往你身上泼水,抱着你往鱼池里跳,是拿你当他媳妇了?”
                  “本来是……后来我跟他说清楚了,他也对我说清楚了,你也听到了,他还要我救他媳妇呢,是不是?”
                  冷月挑起眉梢,求救的话她确实听到了,但她听到的不只是求救的话,“我听着他像是神志不清了,你俩是怎么说清楚的?”
                  据安王爷说,景翊在问供这件事上很有点儿法子,别的官员用几遍大刑都伺候不出来的口供,景翊和和气气的就能让犯人招得一清二楚。
                  职责有别,冷月从没亲眼见过他问供,不过安王爷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不会有假。
                  但冷月仍有怀疑,对寻常犯人也就罢了,对一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人,他还能怎么个清楚法?
                  景翊抽了抽鼻子,带着微浓的鼻音道,“他拿水浇我我不躲,他拉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抱着我跳鱼池我就陪着他往下跳,他就算是没有神志了也该知道我不会害他……何况他相信我是千年狐仙了。”
                  “……你是什么?”
                  “千年狐仙。”景翊把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左半边上身,和心口上的一点深红,“他听过我编的《九仙小传》。”
                  这点深红是景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在编话本的时候让话本里的一个千年狐仙也在同样的位置长了同样的一点。
                  这书是近半年茶楼里说得最热的,冷月听过几段,书里这个心口上长了红点儿的狐仙有起死回生之能,也难怪腊八在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看到景翊心口上的这一点……
                  等等。
                  “他还看了你的胸口?”
                  冷月的眼神有点冷,景翊重新把被子裹了起来。
                  他知道她天生就跟天底下所有往他身上看的女人有仇,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连男人也算进去了?
                  景翊无辜中带着无奈地眨了眨眼,“我不给他看,他就不相信我不是他媳妇,就要发誓一辈子照顾我保护我,要亲我,还要跟我生一大堆孩子……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的。”
                  冷月的脸阴沉得像眼睁睁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几个家丁正好撞在这个时候进来送洗澡水,收拾好之后规规矩矩地问了景翊一句是否需要伺候。
                  景翊是土生土长的少爷身子,在鱼池里这么一泡,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这会儿不但想要人从旁伺候,还想要那两个手艺上佳的家丁给他捏捏肩揉揉腿,最好再热一壶桂花酒。


                  IP属地:江西34楼2014-07-19 14:04
                  回复
                    景翊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没开口,冷月就把家丁全轰出去了。
                    景翊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裹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热气蒸腾的浴桶边,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丝毫没有回避意思的冷月,“能不能帮我把屏风拉起来?”
                    “拉什么屏风,”冷月取了纸笔,选了个茶案边正对着浴桶的位子往下一坐,“你这么洗就行了,我在这儿写验尸单,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地方会让你站起来给我瞧瞧。”
                    给她瞧瞧……
                    景翊倒是不介意给她瞧,只是……
                    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冷月前前后后拢共把他从浴桶里喊起来十八回,看八回,摸十回,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不该摸的也都摸了,冷月心满意足地把写完的东西折起来收好的时候,景翊的身子已经比洗澡水还热了。
                    “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烧起来了?”冷月摸着景翊的额头,微微眯着一双凤眼扫过他泛红的脸颊,耳廓,脖颈,胸口,以及胸口以下浸在水中同样泛红的一切,“难受吗?”
                    她就俯着身子凑在他脸前说话,肤如凝脂,气若呵兰,他哪能好受得了?
                    他有一把把她拉进浴桶里的想法,想是这么想的,但末了就只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景翊出息不大,但大小还是个君子,即便是自家明媒正娶来的夫人,这种事儿也得两厢情愿才做得出来。
                    何况,从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条来讲,他家夫人从小就不是什么君子。
                    冷月像抚猫一样顺了顺景翊的头顶,温软如梦地道,“那还在水里窝着干嘛,出来去床上躺着吧……”
                    她到底是他亲媳妇。
                    景翊松了口气,刚把定力一类的东西扔干净,就听冷月体贴入微地补了一句。
                    “我去给你煎服退烧祛热的药,趁热喝了捂捂汗就没事儿了。”
                    “……”
                    冷月说走就走,还轻哼着小调,走得步履轻盈。
                    景翊欲哭无泪地把自己从浴桶里弄出来,马马虎虎蹭干身子,裹着被子蜷在床上挠床单的时候顺便对墙发了个誓,这辈子绝不再让冷月以外的人碰他一个指头了。
                    冷月还真给他煎来一碗药,药端来的时候景翊那张如刻如画的俊脸还是红扑扑的。
                    “趁热喝了,喝完就歇着吧,我去你表哥家串个门儿。”
                    景翊手一抖,差点儿把刚送到嘴边的药碗扔出去。
                    她不是君子,他那个表哥更不是。
                    她只是对他不太君子,他那个修道修到花船里的表哥就没准儿了。
                    “你……你一个人去?”
                    冷月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上扫了一眼,眉梢微扬,嘴角轻勾,“你想跟我一块儿去吗?”
                    景翊别无选择地摇头,他也不知道冷月怎么会对他的身子如此了解,反正她刚才在他身上所有不禁碰的地方挨个下了狠手,照眼下这个势头,小半个时辰内他还是没法出去见人的。
                    “那你在家歇着吧,歇够了把《列女传》抄完,七遍还剩六遍多没抄呢。”
                    “……”
                    萧允德开的那家玲珑瓷窑在京郊的一处幽僻之所,知道玲珑瓷窑的人不少,知道窑址的人不多,冷月打听着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日近晌午了。
                    萧允德就负手站在瓷窑大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冷月把马勒在他面前,一张眉眼间与景翊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笑容浓得几乎要滴出汁了
                    冷月以前没见过萧允德,但她认得那个站在萧允德身边,话说到一半就被她的马蹄声打断的人。
                    景翊的三哥,礼部郎中景竏。


                    IP属地:江西35楼2014-07-19 14:04
                    回复
                      第8章 家常豆腐(八)
                      景竏的脸色不大好,白里透黑,一眼看见她的时候,白的地方更白,黑的地方更黑了,这着实有违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作风。
                      冷月向站在景竏身边的人看了一眼,但凡能把景竏惹成这样的,一定是一号不简单的人物。
                      见景竏整整齐齐地穿着官服,冷月翻身下马之后就原地站定拱手一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官礼,沉声道了句“景大人早”。
                      景竏深深地看了冷月一眼,轻轻点了下头,既客气又疏离地回了一句“冷捕头早”,回完转头匆匆对萧允德道了声“改日再叙”,说罢就兀自走远了。
                      冷月把目光从景竏的背影上收回来的时候,萧允德已展开了攥在手里的折扇,露出一幅花鸟扇面,一边以一种几乎扇不出风的力道在胸前缓缓摇着,一边用一种玩赏瓷器般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冷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我怎么不知道京城里有女人在衙门里当差?”
                      冷月也在看着他,用一种检验尸体般的眼神看着他,一边看,一边云淡风轻地回道,“没关系,京城这么大,没见过世面不丢人。”
                      萧允德噎得脸色一黑,手上扇子也不摇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连自己是谁都要问别人的话那就很丢人了。”
                      冷月隐约听见萧允德把牙咬出了咯吱一声。
                      萧允德“啪”地收拢扇子,重新打量眼前这个顶多十七八岁的红衣女子,叶眉,凤眼,雪肤,红唇,该玲珑的地方玲珑,该饱满的地方饱满,具足了美人的形貌,却通身铁汉的气魄。
                      萧允德像是想起来了点儿什么,扇骨在手心上轻击了两下,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缝。
                      “你是景翊刚过门儿的夫人吧?”
                      萧允德的眼睛和景翊的眼睛有几分相像,这么眯起来反而不像了,冷月很确定,景翊眯起眼睛的时候眼角绝对没有这么多小笼汤包一样的褶子。
                      冷月笃定地应了一句“不是”,萧允德一怔,“你不是他夫人?”
                      冷月又笃定地道了一句,“我是。”
                      萧允德觉得今儿中午大太阳格外毒辣,才在外面站这么一会儿就烤得他脑子发晕,晕到连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的话都听不明白了,“你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也不是。”冷月扬了扬微尖的下巴,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好像在说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我是他夫人,但我不是刚过门儿的,我跟他已经成亲两天了。”
                      萧允德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
                      冷月一向觉得长得再丑的人只要笑起来就总会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但萧允德实在是个例外,他不笑还好,这么一笑就没法看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看着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让人恨不得拿块热毛巾把他脸上的笑容一口气熨平。
                      萧允德笑够之后移步侧身,在院门口摆出了一个迎客的姿势,“冷捕头里面请吧。”
                      冷月站在原地没动,“我来是想和萧老板谈笔生意。”
                      她有上百条线索可以指出眼前这人就是萧允德,但萧允德没有自报家门,她就权当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萧允德带着那个看起来很不舒坦的笑容,扬起扇子指了指景竏离开的方向,“景翊为了这笔生意把他三哥都轰走了,却非要等你来了才肯谈,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到底想谈什么生意。”
                      景翊?
                      景翊来了!
                      显然,景翊不但来了,还早她一步,不但早了她一步,还连她查看瓷窑的借口都猜到了。
                      她就说嘛,除了景翊,还有什么人能把景竏惹成那副样子……
                      景翊的出现是她预料以外的事儿,冷月有点儿抓狂,但不能抓给萧允德看,于是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那就有劳引路了。”
                      “请。”
                      萧允德把冷月带进偏厅的时候,景翊正坐在正位上抱着盘子嘁哩喀喳地嗑瓜子,嗑得像闹耗子一样,打眼看过去跟穿在他身上的那套庄重的深红色官服实在有点儿不配。
                      冷月有点儿蒙,景竏穿着官服来,他怎么也穿着官服来了?
                      见两人一起走进来,景翊也愣了一下,愣过之后就把手里的瓜子盘放回了桌上,拂掉一身碎渣渣,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凑到了冷月身边,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冷月和眼神始终在冷月身上打转的萧允德,微微颔首看着冷月,温然含笑,“你们已经见过了?”
                      不被萧允德盯一会儿,都不知道被景翊看着是多舒服的一件事。
                      冷月也往景翊身边挨了半步。
                      景翊穿成这样往她身边一杵,莫名的就有些静气安神的功效。
                      冷月看向笑容与刚才略有不同的萧允德,客客气气地道,“我要是猜得不错,这位就是萧允德萧老板吧。”
                      萧允德含笑点头,“正是。”
                      “你是景翊的……”冷月顿了顿,看了一眼萧允德一笑起来层次愈发分明的眼角,“表叔?”
                      萧允德笑容一僵,景翊眼睛里笑意乍浓,嘴上却忙纠正道,“表哥,是我表哥……萧老板只是长得显辈分大一些。”
                      冷月勾起嘴角应和了一句,“难怪听人说萧老板面相好呢。”


                      IP属地:江西36楼2014-07-19 14:05
                      回复
                        萧允德憋着一口气,差点儿把手里的扇子捏断了。
                        “你俩,到底想跟我谈什么生意?”
                        冷月挨在景翊身边,浓艳如火地笑了一下。
                        萧允德一时没法断定是不是晒晕了生出的错觉,反正他就是觉得这个满脸冰霜的美人胚子从站到景翊身边那一刻起就莫名地带上了热乎气儿,还是那种从里往外冒的热乎气儿,看得让人心里直发痒。
                        他家那个女人要是有这一半的滋味……
                        萧允德喉结动了一下,吞了口唾沫。
                        景翊怎么就淡然得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冷月边笑,边道,“表叔……哥,你除了瓷器,还做别的什么生意吗?”
                        萧允德怔了怔,才回道,“没,没别的生意了啊。”
                        “那你还问我们谈什么生意?”
                        “……”
                        萧允德顺了顺那口险些把他噎背过去的气,看着笑得很有点儿夫妻相的两个人,抽了抽僵硬的嘴角,才道,“你们想买瓷器?”
                        萧允德不会告诉他们,但有个事实他还是知道的,他这瓷窑里的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货色,以至于他爹安排装箱送礼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要用最好的红木箱子装。
                        据说,大部分收到他送的瓷器的人家都是把瓷器扔了,把箱子留下了。
                        他跟景翊不熟,但从市井间听说过,景家四个兄弟在吃穿用度上最讲究的就是景翊,江南名窑进贡进宫的瓷器都能被他挑出刺来,他会来这儿买瓷器?
                        景翊笑得很客气,穿着一袭官服,却颇有儒雅商客的味道,“除了瓷器,表哥这窑里还产什么物件?”
                        萧允德皱了下眉头,“没什么了,只有瓷器。”
                        “那我们不买瓷器还能买什么呢?”
                        “……”
                        萧允德觉得京城第一烟花馆“雀巢”的画眉姑娘说得对,甭管信不信,每天早晨起来还是应该看看黄历的。
                        万一就准了呢?
                        “那你们……”萧允德用尽半生的智慧斟酌了一下,才道,“自己到库房挑去吧。”
                        冷月轻蹙眉头,“我们不要旧货。”
                        “我这里从来就没有旧货这一说,全都是这两天新出窑的。”
                        萧允德这话不是胡扯,他这窑里产的东西虽然一般,但隔不住他爹豫郡王的亲戚朋友同僚多,窑里每日烧出来的东西,送还是能送完的。
                        冷月一脸清楚明了的不乐意,“我们就是想要新鲜的,刚从炉子里面拿出来,还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那种,不然何必大老远儿的特意跑来瓷窑一趟?”
                        萧允德的脸色都有点复杂,因为冷月这话让他隐约觉得自己是个打芝麻火烧的,他已经不太想跟这俩人谈任何有关生意的事了。
                        萧允德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扇子,“炉……瓷窑就在后面,要多少拿多少,算我送给冷捕头的见面礼了。”
                        冷月两颊微红,不看她别在腰间的那把虎纹佩剑的话,她笑得还很像个当媳妇的人,“那就多谢表哥了!”
                        萧允德复杂的脸色被这声爽快的“表哥”抚得顺顺的,再度眯起眼睛,嘴角微扬,“一家人,就不必客气了,冷捕头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拿。”
                        冷月睫毛对剪,“装瓷器的箱子也能拿吗?”
                        “……”
                        萧允德僵着脖子点完头之后,就一言不发地把两人往后面瓷窑带去。
                        景翊有意慢走了几步,和萧允德拉开一小段距离,压低声音问向冷月,“他这里还有……有人的箱子?”
                        “不知道。”
                        “那你问他要箱子干什么?”
                        冷月斜他一眼,“那么好的箱子,拿回家装什么不行啊。”
                        “……夫人所言极是。”
                        萧允德走在前面一句也没听见,所以走到地方的时候还有心情站下脚回过头来对冷月道,“冷捕头来得巧,昨儿晚上填进去的这批正好是由我这儿手艺最好的老师傅亲自烧的,要不是他孙子突然告假,就是把景家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也未必请得动他。”
                        景翊挑了挑眉梢,没说话。
                        景家有多少家当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这话要是传到他家老爷子耳朵里,萧允德往后几年的日子就要妙趣横生多姿多彩了。
                        大多数时候景翊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在景翊不动声色地琢磨着如何把这话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的时候,冷月也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这老窑工是昨天才来的吗?”
                        “昨天……前天……你们成亲那天,那天晌午他自己背着包袱找来的,说是孙子有急事回乡几天,他自愿来这里顶工。”
                        萧允德说这番话时神色里带着几分让景翊不大愉快的得意之色,于是景翊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起成亲,表哥和表嫂成亲有四个月了吧,我刚才过来之前先去豫郡王府问了个安,听豫郡王妃说表嫂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恭喜恭喜啊!”
                        萧允德脸色一片黢黑,心情无比复杂,不过再复杂也没复杂过冷月看他的眼神。
                        冷月以江湖之礼对萧允德拱了拱手,“表哥好福气。”
                        “……”
                        萧允德默默无言地站在原地捏了捏扇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想起来有些事没办……你们自便。”
                        说罢,萧允德三步并两步地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冷月总觉得哪儿有点儿不对,侧头看向满脸心情舒畅的景翊,“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媳妇有身孕似的?”
                        景翊愉快地耸了耸肩,“他就是不知道。”
                        冷月微微眯起凤眼,往景翊面前凑了半步,一字一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IP属地:江西37楼2014-07-19 14:05
                        回复
                          好萌啊~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4-07-19 14:06
                          回复
                            “说不得,说不得……”张大爷顿了顿拐杖,“您那会儿可是让我拿祖宗牌位发过誓的啊!”
                            拿祖宗牌位发誓……
                            难不成真是什么大事儿?
                            景翊有点犹豫。
                            冷月一眼斜过来,景翊顿时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事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您但说无妨,我自会给您祖宗们一个交代。”
                            “……”
                            景翊这话虽然还是蹲着说的,但说得足够铿锵有力,张老五犹豫了一下,到底抬手往烧窑房的方向指了指,“那……能进里面说不?这批就快烧成了,离不得人,我得看着火候。”
                            看火候?
                            冷月微怔了一下,脸色也跟着缓了一缓,声音也不像刚才吼景翊的时候那么酣畅淋漓了,谦和有礼地道,“您就是替您孙子来烧窑的那个师傅?”
                            这句话问出来,张老五的脸明显地僵了一僵,嘴唇颤了颤,才道,“是……是我,我孙子出城,回乡,有点儿事儿……我替他烧几天,就几天……”
                            冷月牵起嘴角明朗地一笑,化去脸上最后几分火气,抬手拱手,“久闻老师傅大名,今日能在瓷窑得见,实在荣幸。我正巧有些关于烧窑的事儿不大明白,还望老师傅指点一二。”
                            冷月变脸之快一时让张老五有点儿缓不过神来,只顾得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张老五话音没落,冷月就揪着景翊的后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顺便借景翊这身官服之便喝散了那群已经看得忘了吃的瓷窑伙计们,挽扶着张老五就进了烧窑房。
                            她不知道景翊这趟来瓷窑的目的何在,但她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而来的。
                            冷月一进去仔细地把这间屋子扫了一圈,这屋子就搭在添柴口上,说是个屋子,其实也就是烧窑工遮风挡雨避寒暑的地方,屋里一边堆着柴,一边堆着等待装货的红木大箱子,在一边是门口,正对门口的就是窑炉的添柴口。
                            张老五一进来就凑到窑炉边,拿起立在一旁的一根长铁钩子,娴熟地伸进火眼里勾出一片火照来看了看成色,像是郎中摸到了好脉象一样安心地舒了口气,搁下铁钩子,才看向景翊道,“四公子……您真忘啦,您三年前救过我一命啊。”
                            冷月原本正在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火光熠熠的添柴口,听见张老五这么一句,一怔回头,正对上景翊那张仍然一片茫然的脸。
                            她还从没听说过他救过什么人。
                            景翊好像也没听说过似的,“不记得……”
                            “就那天,俩壮汉不知道为啥就把我堵到小胡同里打……”张老五说着,在自己那条不大灵便的右腿上拍了拍,“这腿就是被那俩人给打的……您那会儿
                            也不知道从哪儿就一下子冒出来了,跟他们打,还让人在脊梁骨上砍了一刀呢!”
                            冷月一惊,脊梁骨一下子立得笔直,愕然地看向景翊。
                            这一刀冷月记得很清楚,三年前几乎要了景翊的命,今儿他洗澡的时候她还看到他光洁得像汉白玉一样的脊背上斜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
                            景翊一直说是跟人玩骰子赌输了,活该挨的一刀,连他娘都没心疼他。
                            这怎么又成救人伤的了?
                            张老五一说这一刀,景翊才蓦地意识到他拼命想让他想起来的究竟是哪件事儿。
                            他刚才一时没想起来,是因为这件事于他而言起因及目的都不在于救人,救人,不过是顺手做了而已,扭头就忘了个干干净净,更别说已时隔三年了。
                            现在想起来,的确,这事儿是值得他求一个老人家拿自家祖宗发誓永远不要说出去的。
                            在张老五当真把最要紧的事儿说出来之前,景翊忙一脸恍然地道,“啊,我记起来了!您就是那个大爷啊!几年不见,还真认不出来了呢,呵呵,呵呵,呵呵……”
                            “就是啊!”一听景翊想起来了,张老五顿时来了精神,声音也轻快了几分,抬手往景翊腰间指了指,正指着景翊系在腰带上的那个用红丝线编成挂坠的小银镯子,“要不是瞅见您从那俩人身上扒拉走的这个镯子,我还不敢认您呐!”
                            景翊心里一凉。
                            一叹。
                            命里该有的事儿,不但躲也躲不过,还说来就来……
                            景翊觉得张老五这句话足够让冷月听明白最要命的那件事了,所以一时没胆儿去看冷月此刻的脸色,张老五也没给他这个空档,景翊一口气还没叹完,张老五就沉了沉脸色,清了清嗓,巴着头往外面看了看,压着声音道,“景四公子,我听人说……您现在是大理寺里的大官儿了?”
                            景翊微微一怔,一个“是”字在嘴里绕了一绕,到底没吐出来。
                            他身上穿着四品文官的官服,当官的事儿一目了然,他犹豫,是因为他在这句问话里分明听出了有事相求的味道。
                            自打他当了大理寺少卿,来求他办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好事儿了。
                            他没说,冷月倒是替他说了,“他是大理寺正四品少卿。”
                            短短一句话,活生生把景翊听得心里发毛。
                            倒不是因为冷月替他报了家门,而是因为冷月的声音平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见张老五略带疑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月还心平气和地追了一句,“我是他夫人,他是陪我来看瓷器的。”
                            “哦……哦!真巧,真巧……”张老五使劲儿攥了攥拐杖,像是鼓了好几遍勇气,才沉沉叹了一声,道,“四公子,我……我昨儿个就盘算着怎么才能见着您呢,您今儿个就来了,真是……真是……”
                            张老五停了半晌,景翊和冷月也没催他,一时间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只听到窑中柴火燃烧爆裂的噼噼啪啪声响,还有外面其他伙计吃完饭开工的细碎响动。
                            于是,张老五再开口时,声音虽低到了极致,但景翊和冷月还是听得无比清楚。
                            “我,我想跟您说说……我孙子他,他杀人了。”


                            IP属地:江西40楼2014-07-19 14:07
                            回复
                              “那倒不是,穿官服是为了去豫郡王府。我跟萧允德不熟,总得先把他的糟心事儿摸摸清楚才好来见他。”景翊讨赏一般地笑着,“比如他成亲之后就一头扎在瓷窑这边没回过家,自己都不知道他媳妇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冷月承认,后面几句景翊说得都有理,但是……
                              “去豫郡王府为什么要穿官服?”
                              “这个颜色显得精神。”
                              “……”
                              一直回到家门口,冷月都没再跟他说话,于是景翊从衣服颜色与脸色的关系说到了京城各家成衣铺的优劣比较,继而又说到京城各绸缎庄的好坏,一个人说了整整一路。冷月原本还心疼得很,被他一路说下来,开始怀疑他那样刚出锅一样的体温是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弄出来的了。
                              都是发高烧,人和人的差距不会这么大吧?
                              冷月不知道景翊原本打算就这个话题一直说到什么时候,从门口下马的时候他还在兴致盎然地说着,进院门一眼看到揉搓着两手在影壁前面打转儿的齐叔时,景翊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景翊一眼看出来,齐叔很糟心,但以齐叔在景家大宅里见过的世面,寻常的糟心事儿是不会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的。
                              冷月看见这副模样的齐叔,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耳根子舒一口气就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是一天之内齐叔第二回在影壁前面转圈圈了,第一回是因为景翊把自己泡进了鱼池里,这一回应该也喜庆不到哪儿去。
                              “爷,夫人……”齐叔快步迎上来,犹豫了一下,才望着景翊支支吾吾地道,“府上……府上的锦鲤,死了……死了。”
                              冷月提起来的一颗心“咣当”一下落回了原处。
                              据她观察,那鱼池里养了有近两百条锦鲤,景翊再怎么宝贝它们,死上几个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吧?
                              齐叔还真是拿景翊当亲孙子一样宠了……
                              景翊皱了皱眉头,那池锦鲤虽多,但不管死了哪个他都是心疼的,不过看着齐叔这副自责已深的模样,景翊也不忍让齐叔再难受,只应了一声,心平气和地道,“不要紧,你忙你的吧,我过去看看再说。”
                              “哎……哎,好……那个,那个腊八,已经送到二爷那儿了,二爷说没什么大事儿,留在他那儿养几天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齐叔一走,景翊就朝鱼池去了,冷月跟着景翊一块儿去的,她也庆幸自己跟他一块儿去了。
                              沿着小径转过最后一个弯,一眼看见池面的时候,景翊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冷月忙扶了他一把,眼睁睁看着景翊的脸色变成煞白一片,先前准备好的宽慰他的话全都噎在喉咙口,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些安慰人的话她是照着死了三五条鱼的量来准备的,可眼前池面上飘满了翻着肚皮的死鱼,打眼看过去整个池面都是白森森的一片。
                              这已经不是心疼与否的事儿了,冷月自己都觉全身发凉,汗毛倒竖,何况是拿它们当宝贝的景翊?
                              景翊就僵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池面,冷月紧扶着他的手臂,能感觉到他发烫的身子僵得像木块一样。
                              冷月蓦地想起那只半年前被剥尽毛皮血肉模糊地扔在他房门口的猫,心里狠狠一揪。
                              “景翊……”
                              冷月轻声唤他,景翊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浮尸密布的池面僵立了一会儿,一直站到脸色减缓,才转头看向冷月。
                              “你懂药,对吧?”
                              景翊的声音温和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眼睛里泛着星星点点的期待,把冷月看得一怔。
                              他期待什么?
                              他要是期待她用药把这些死鱼救活过来,她铁定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的。但此情此景,景翊要是真的开口求她,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脑子一热就应了他。
                              犹豫了片刻,冷月到底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轻问了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
                              景翊浅浅地蹙起眉头,“我不大懂勘验……但是我觉得,能让一池的鱼突然一起死掉,最容易的法子应该就是下药吧。”
                              冷月微怔,点了点头。
                              下药不是唯一的法子,但如景翊说的,这是最容易的法子,也是她乍看之下想到的第一个原因。
                              “你能不能查出来这到底是什么药?”
                              冷月又是一愣,他希望她懂药,是为了这个?
                              “你是说……你想知道这些鱼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她倒是也可以理解,就像所有死者的亲人一样,即便接受了亲人已逝的事实,也想要知道亲人生前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景翊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水面,声音和彻底缓下来的脸色一样温和平静,“鱼死了就死了……就怕水里的药是对人也有害的,还是搞清楚得好,早点儿处理干净,免得府里的人出什么意外,你说呢?”
                              冷月呆了半晌,景翊就一声不吭地等着她。
                              呆到最后,冷月不能不承认,景翊说得有道理,这确实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而景翊不管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温和平静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平静到连她原本紧紧揪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嗯……我试试吧。”
                              景翊展颜笑了一下,嘴角弯得很好看,“夫人劳苦功高,我让厨房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吧。”
                              冷月笑不出来,抬手探了探景翊仍然烫得吓人的额头,“补什么补,你先给我回房里躺着去……我搞清楚了就告诉你。”
                              “好。”
                              目送景翊头也不回地走远,冷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白森森的水面,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是刑部的差事不干了,她也要亲手宰了这个在她眼皮子底下撒野的畜生。


                              IP属地:江西44楼2014-07-19 14:12
                              回复